光陰墟（正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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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墟（正文終）
她站在大陣法中，身周百裏空寂。
千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人、事、物，就像繪制陣法的朱砂，被覆蓋上一層暗淡的塵——又或許不是塵土，而是什麽別的東西。
在山上看時，她以為是靈因陣封住了動死生，但一旦走下來，就很容易發現，不管是“靈因”還是“動死生”，都只是一層一碰就碎的殼子罷了。當年留下的浩蕩靈力流，早在光陰中消磨，只剩淺淡的氣息與腳下碎石，廢墟一般立在山川法的正中央。
陰陽判已經不在原地了——想來也是，好不容易從子桑悼手上騙過來的東西，風襲玉肯定不會把它隨意丟在這裏的。
頭頂傳來隱隱的雷聲，雖然無法看見外界的天空，但她能猜到。那些灰色磚瓦一樣暗淡的雲，已經開始不斷積聚、堆疊。
就像她身死前最後所見一般。
“祝江臨。”江在水仰著頭，這麽叫他。
“嗯？”祝江臨把手中的靈石嵌入陣法，回了一個疑惑的單音。
江在水說：“其實大陣法不一定能成功，對吧？”
“……”
江在水好像不太在意他的回答，自言自語，“我們當年躊躇滿志……好吧，滿志的主要是我。”她在祝江臨的沈默中改了下口，繼續道，“我滿以為，三個陣法組合起來，足夠開辟新界了。”
“不過法陣運行到最後，我其實就隱約明白了，至少風襲玉他們是從未打算自行開辟新界地府的。”
祝江臨站在原地頓了片刻，又開始布置手中的聚靈陣。
天道威脅迫在眉睫，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江在水收回望向高空的視線，也開始繼續繪制陣法。
風襲玉從未想過要自行開辟新界地府。
在人間之外另辟一界，需要什麽樣的力量呢？
風淵不知道，江在水更不知道。她只知道，當年的天界，都不過是“人間”一個漂浮著的結界群而已。
當年的鳳凰和混沌，祂們是想以合並的三……五大上古陣法為要挾，強迫天道直接開辟新界。
所以與其說大陣法不一定能成功，倒不如說，“大陣法”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能成功的陣法。
至於為什麽可以強迫天道？
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他們對天道為何要收回神獸神格的猜測裏。
其實很簡單。
天地法則有重要程度的區別，比如作為“尚潔”化身的鹓鶵，在眾多法則裏，就只能算是中下。
順帶一提，鹓鶵所代表的法則並不算重要，但祂的地位僅次於法則神，其原因在於，祂是作為天地承認的“鳳凰眷屬”而出世的，也算是共享了“鳳凰”的一部分實力。
“法則神”，只有八大上古陣法所對應的神，才能被稱為法則神。
祂們所對應的法則——“時間”、“空間”、“創生”、“抹消”、“因”、“果”、“長”、“衰”——是整個太虛大陸的“肇基”。
神獸是法則的代行者，神格則是“權柄”，凡是神獸，必有神格。
天道要做的，就是把這些“權柄”收回。
天道為什麽要收回權柄呢？
站在棋盤之外，縱覽所有事情的開端，就會發現：天道的目的，和祂們一樣。
祂要開辟、或者換個對祂來說更正確的說法——
孕育地府。
祝江臨把靈石按路線嵌合完畢，終於開口，“該說不意外你能猜出來嗎？”
江在水拍拍手，把灰塵撣落。
雷聲越發清晰，死氣躁動不安，周圍的光線似乎又暗了些，她和祝江臨相隔不過兩臂，卻已經看不清對方面上的表情。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她問。
祝江臨嘆了口氣，道：“當年的風襲玉、混沌、白澤、小部分神獸……我也不完全清楚。當然，再加上現在的你和我。”
江在水抿了抿唇，聽他又說：“所以其實，當年的神獸們之所以參與此事，還有一個原因。”
——塵禍，已經不只是人類的“禍”了。
天道要孕育地府，因此要收回所有權柄，這意味著所有神獸都會一一隕落。
而當年的混沌與鳳凰，應當是想在天道緩慢地收回權柄之前，強行使用上古陣法開辟新界地府。
這個“地府”會是畸形的、混亂的、無法使用且危險的，可它一旦成型，就會作為獨立的一個空間存在。此時，已經“開辟”出新界的太虛大陸不會再有足夠的力量摧毀這個畸形的“地府”、並重新喚回神格孕育新的地府了。
天道唯一的選擇，就是在新界成型前，動用自己已收回的法則輔助“大陣法”，開辟新界。
法則皆在，神明合力，理論上是足以完成這一計劃的。在這一過程中，可能會有神獸靈力耗盡，抑或更嚴重些，神魂受損，但總好過在此後的時光中，不知不覺地消亡。
唯一沒料到的，大概就是子桑悼這個滿腦子“所有人都得死”的攪屎棍了吧。
江在水站在聚靈陣中央，長出一口氣，“天道真是……就把神獸當個法則的‘儲存容器’啊。”
山川法外，悶雷陣陣。
陣法之外的祝江臨好像是笑了，死氣太重了，江在水看不清，只能聽見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祂只是以萬物為芻狗而已。”
以萬物為芻狗，以本身的不斷演進為最高目標，為此付出一切。
“也是。”江在水揉了揉腦袋，對他道：“那就開始吧。”
光陰墟，需以靈力運過大周天，心神合一，念誦法訣。
江在水不再理會山川法外愈演愈烈的雷聲，閡眼，澄神內視。
元始集神，天地交周；
千真校錄，三元蕩清；
祝江臨掐住法訣，放開神識，一邊為她護法，一邊在心中默念。
他需要卡住大陣法被撥回成型前狀態的那一刻，為其註入最後所需的靈力，並同時關閉山川法。
丹靈朱火，炎霞激風；
神化冥運，道炁周流；
聚靈陣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其中的靈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齏粉。
江在水的腳下，一個燦金色的陣法一點點成型。
七轉八合，周旋天經；
聖化巍巍，三道……
她手中快速結印，雙眼猛地睜開。
——順行！[1]
光陰墟爆發出強烈的光，直直沖破周圍不散的濃厚死氣，將整個山川法內照射的亮如白晝。
江在水卻無暇顧及周圍，她只覺得全身靈力洩洪似的流失到識海那枚神格中，眼前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面。
頭痛欲裂。
她死死按住太陽穴，光陰翻滾著，像尖刀，又像沸水，在她的腦海裏肆意叫囂著存在。她好像在那一剎疼到昏了過去，又好像始終保持著清醒。
隨後，一切都消失了。
四周突兀地靜了下來，遠處隱約的鬼哭聲停了，靈氣卷起的呼嘯風聲也停了，就連滿懷怒氣的雷聲都停了。
腦中不再疼痛，江在水茫然地放下手，擡起頭。
她“看”到了過去的時間。
光陰凝成鏡子一樣的碎片，散亂在周圍，她身後是緩慢被填充的空無，身前是一條路。
她看著那條路，無師自通的明白，那是前往“過去”的路。
江在水不再遲疑，擡步向前走去。
最開始，她走得很順利，沒有阻力，路旁的碎片也很平靜。她不用看也知道，它們對應著一百年前。
隨著路越來越深，她開始越走越吃力。
「因為你的神力不夠。」她“聽”到神格【涅槃】告訴她，「凡人之軀，是走不過千年的。」
我知道。江在水在心底回答。
她繼續向前走。
向前三百年，碎片有了些異動。
「夫諸來過一次。」【涅槃】說，「三百年前，白澤把一半的神格給了一個凡人，並讓夫諸在大陣法內布置了一些東西。」
但江在水走得太快了，因此並沒有看到後續。
她不能主動去“看”太多過去，否則，識海會在她到達目的地之前被信息撐破。
「這裏的時間是靜止的，你不必匆忙。」
四百年，【涅槃】說。
「風襲玉的神魂，足夠他撐下千年的回溯。」
五百年，【涅槃】說。
「你已經到極限了。」
六百年，【涅槃】說。
我沒有。江在水咳出一口血，隨意地抹去。
光陰墟裏，只存在過去的光陰與陣主的神魂。
神魂咳血，意味著此人開始踏上魂飛魄散的進程了。
江在水的神魂變得有些虛幻，她並未停下腳步，只是掐了一個新的法訣。
法訣一步步成型，她的身形也一步步凝實。
「你在燃燒自己的神格。」【涅槃】說。
江在水不再回答。
八百年。她踉蹌兩步，跪倒在地上。
白衣滲出金色的血，那是屬於神獸“鹓鶵”的神魂受傷的證明。
「還有兩百年。」
兩百……年。
江在水扶著膝蓋站起來，壓抑住湧現的腥甜，向前走著，想。
這千年，他們是怎麽過的呢？
神魂像是被烈日暴曬的土地，靈力被壓榨著蒸騰而出，大地寸寸皸裂，麻癢和細密的痛楚一並泛起。
九百年。白衣已看不出底色。
這個難度……怎麽還是遞增的。
江在水唇角不停地溢出血液，腦海中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
她知道，【涅槃】當然是不會和她說話的。
她只是太害怕走不下去了，於是和光陰墟、和自己對話。
但現在，她實在有點沒力氣了。
光陰碎片聚成鏡，又散開，白光在視野中變形成怪異的圈點，腳下的路筆直而漫長。
她踩著金色的血液向前，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也感受不到“空間”的存在。
……這裏只有時間，她被掩埋在光陰的廢墟中。
大陣法的形貌逐漸清晰，千年時光灑下的浮塵被洗去，她神識恍惚，四肢卻帶領她不停地穿過碎片，向前、再向前。
然後她伸出手，握住了那塊碎片。
下一瞬間，所有碎片都消散成細小的光，地面裂開巨大的縫，她和她緊握的光陰一同下墜。
雷聲炸響在耳旁，同時響起的，還有誰的喊聲。
“在水！”
“江在水——！”
時空以她為圓心，扭曲糾纏，驟然膨脹。
意識像飄飛的灰燼，神魂寸斷的疼痛也像是隔了一層鐵壁，觸不及。
她的身體向後倒，血染成赤紅的白衣向上揚，失去視野的雙眼看向墨紫色的天，思緒倏地回到很久、很久以前，梧桐神木下的秋千旁。
她說——
“玄攬，我從未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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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大陣法中，身周百裏空寂。
千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人、事、物，就像繪制陣法的朱砂，被覆蓋上一層暗淡的塵——又或許不是塵土，而是什麽別的東西。
在山上看時，她以為是靈因陣封住了動死生，但一旦走下來，就很容易發現，不管是“靈因”還是“動死生”，都只是一層一碰就碎的殼子罷了。當年留下的浩蕩靈力流，早在光陰中消磨，只剩淺淡的氣息與腳下碎石，廢墟一般立在山川法的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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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傳來隱隱的雷聲，雖然無法看見外界的天空，但她能猜到。那些灰色磚瓦一樣暗淡的雲，已經開始不斷積聚、堆疊。
就像她身死前最後所見一般。
“祝江臨。”江在水仰著頭，這麽叫他。
“嗯？”祝江臨把手中的靈石嵌入陣法，回了一個疑惑的單音。
江在水說：“其實大陣法不一定能成功，對吧？”
“……”
江在水好像不太在意他的回答，自言自語，“我們當年躊躇滿志……好吧，滿志的主要是我。”她在祝江臨的沈默中改了下口，繼續道，“我滿以為，三個陣法組合起來，足夠開辟新界了。”
“不過法陣運行到最後，我其實就隱約明白了，至少風襲玉他們是從未打算自行開辟新界地府的。”
祝江臨站在原地頓了片刻，又開始布置手中的聚靈陣。
天道威脅迫在眉睫，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江在水收回望向高空的視線，也開始繼續繪制陣法。
風襲玉從未想過要自行開辟新界地府。
在人間之外另辟一界，需要什麽樣的力量呢？
風淵不知道，江在水更不知道。她只知道，當年的天界，都不過是“人間”一個漂浮著的結界群而已。
當年的鳳凰和混沌，祂們是想以合並的三……五大上古陣法為要挾，強迫天道直接開辟新界。
所以與其說大陣法不一定能成功，倒不如說，“大陣法”本身就是一個不可能成功的陣法。
至於為什麽可以強迫天道？
這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他們對天道為何要收回神獸神格的猜測裏。
其實很簡單。
天地法則有重要程度的區別，比如作為“尚潔”化身的鹓鶵，在眾多法則裏，就只能算是中下。
順帶一提，鹓鶵所代表的法則並不算重要，但祂的地位僅次於法則神，其原因在於，祂是作為天地承認的“鳳凰眷屬”而出世的，也算是共享了“鳳凰”的一部分實力。
“法則神”，只有八大上古陣法所對應的神，才能被稱為法則神。
祂們所對應的法則——“時間”、“空間”、“創生”、“抹消”、“因”、“果”、“長”、“衰”——是整個太虛大陸的“肇基”。
神獸是法則的代行者，神格則是“權柄”，凡是神獸，必有神格。
天道要做的，就是把這些“權柄”收回。
天道為什麽要收回權柄呢？
站在棋盤之外，縱覽所有事情的開端，就會發現：天道的目的，和祂們一樣。
祂要開辟、或者換個對祂來說更正確的說法——
孕育地府。
祝江臨把靈石按路線嵌合完畢，終於開口，“該說不意外你能猜出來嗎？”
江在水拍拍手，把灰塵撣落。
雷聲越發清晰，死氣躁動不安，周圍的光線似乎又暗了些，她和祝江臨相隔不過兩臂，卻已經看不清對方面上的表情。
“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她問。
祝江臨嘆了口氣，道：“當年的風襲玉、混沌、白澤、小部分神獸……我也不完全清楚。當然，再加上現在的你和我。”
江在水抿了抿唇，聽他又說：“所以其實，當年的神獸們之所以參與此事，還有一個原因。”
——塵禍，已經不只是人類的“禍”了。
天道要孕育地府，因此要收回所有權柄，這意味著所有神獸都會一一隕落。
而當年的混沌與鳳凰，應當是想在天道緩慢地收回權柄之前，強行使用上古陣法開辟新界地府。
這個“地府”會是畸形的、混亂的、無法使用且危險的，可它一旦成型，就會作為獨立的一個空間存在。此時，已經“開辟”出新界的太虛大陸不會再有足夠的力量摧毀這個畸形的“地府”、並重新喚回神格孕育新的地府了。
天道唯一的選擇，就是在新界成型前，動用自己已收回的法則輔助“大陣法”，開辟新界。
法則皆在，神明合力，理論上是足以完成這一計劃的。在這一過程中，可能會有神獸靈力耗盡，抑或更嚴重些，神魂受損，但總好過在此後的時光中，不知不覺地消亡。
唯一沒料到的，大概就是子桑悼這個滿腦子“所有人都得死”的攪屎棍了吧。
江在水站在聚靈陣中央，長出一口氣，“天道真是……就把神獸當個法則的‘儲存容器’啊。”
山川法外，悶雷陣陣。
陣法之外的祝江臨好像是笑了，死氣太重了，江在水看不清，只能聽見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祂只是以萬物為芻狗而已。”
以萬物為芻狗，以本身的不斷演進為最高目標，為此付出一切。
“也是。”江在水揉了揉腦袋，對他道：“那就開始吧。”
光陰墟，需以靈力運過大周天，心神合一，念誦法訣。
江在水不再理會山川法外愈演愈烈的雷聲，閡眼，澄神內視。
元始集神，天地交周；
千真校錄，三元蕩清；
祝江臨掐住法訣，放開神識，一邊為她護法，一邊在心中默念。
他需要卡住大陣法被撥回成型前狀態的那一刻，為其註入最後所需的靈力，並同時關閉山川法。
丹靈朱火，炎霞激風；
神化冥運，道炁周流；
聚靈陣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其中的靈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齏粉。
江在水的腳下，一個燦金色的陣法一點點成型。
七轉八合，周旋天經；
聖化巍巍，三道……
她手中快速結印，雙眼猛地睜開。
——順行！[1]
光陰墟爆發出強烈的光，直直沖破周圍不散的濃厚死氣，將整個山川法內照射的亮如白晝。
江在水卻無暇顧及周圍，她只覺得全身靈力洩洪似的流失到識海那枚神格中，眼前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面。
頭痛欲裂。
她死死按住太陽穴，光陰翻滾著，像尖刀，又像沸水，在她的腦海裏肆意叫囂著存在。她好像在那一剎疼到昏了過去，又好像始終保持著清醒。
隨後，一切都消失了。
四周突兀地靜了下來，遠處隱約的鬼哭聲停了，靈氣卷起的呼嘯風聲也停了，就連滿懷怒氣的雷聲都停了。
腦中不再疼痛，江在水茫然地放下手，擡起頭。
她“看”到了過去的時間。
光陰凝成鏡子一樣的碎片，散亂在周圍，她身後是緩慢被填充的空無，身前是一條路。
她看著那條路，無師自通的明白，那是前往“過去”的路。
江在水不再遲疑，擡步向前走去。
最開始，她走得很順利，沒有阻力，路旁的碎片也很平靜。她不用看也知道，它們對應著一百年前。
隨著路越來越深，她開始越走越吃力。
「因為你的神力不夠。」她“聽”到神格【涅槃】告訴她，「凡人之軀，是走不過千年的。」
我知道。江在水在心底回答。
她繼續向前走。
向前三百年，碎片有了些異動。
「夫諸來過一次。」【涅槃】說，「三百年前，白澤把一半的神格給了一個凡人，並讓夫諸在大陣法內布置了一些東西。」
但江在水走得太快了，因此並沒有看到後續。
她不能主動去“看”太多過去，否則，識海會在她到達目的地之前被信息撐破。
「這裏的時間是靜止的，你不必匆忙。」
四百年，【涅槃】說。
「風襲玉的神魂，足夠他撐下千年的回溯。」
五百年，【涅槃】說。
「你已經到極限了。」
六百年，【涅槃】說。
我沒有。江在水咳出一口血，隨意地抹去。
光陰墟裏，只存在過去的光陰與陣主的神魂。
神魂咳血，意味著此人開始踏上魂飛魄散的進程了。
江在水的神魂變得有些虛幻，她並未停下腳步，只是掐了一個新的法訣。
法訣一步步成型，她的身形也一步步凝實。
「你在燃燒自己的神格。」【涅槃】說。
江在水不再回答。
八百年。她踉蹌兩步，跪倒在地上。
白衣滲出金色的血，那是屬於神獸“鹓鶵”的神魂受傷的證明。
「還有兩百年。」
兩百……年。
江在水扶著膝蓋站起來，壓抑住湧現的腥甜，向前走著，想。
這千年，他們是怎麽過的呢？
神魂像是被烈日暴曬的土地，靈力被壓榨著蒸騰而出，大地寸寸皸裂，麻癢和細密的痛楚一並泛起。
九百年。白衣已看不出底色。
這個難度……怎麽還是遞增的。
江在水唇角不停地溢出血液，腦海中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
她知道，【涅槃】當然是不會和她說話的。
她只是太害怕走不下去了，於是和光陰墟、和自己對話。
但現在，她實在有點沒力氣了。
光陰碎片聚成鏡，又散開，白光在視野中變形成怪異的圈點，腳下的路筆直而漫長。
她踩著金色的血液向前，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也感受不到“空間”的存在。
……這裏只有時間，她被掩埋在光陰的廢墟中。
大陣法的形貌逐漸清晰，千年時光灑下的浮塵被洗去，她神識恍惚，四肢卻帶領她不停地穿過碎片，向前、再向前。
然後她伸出手，握住了那塊碎片。
下一瞬間，所有碎片都消散成細小的光，地面裂開巨大的縫，她和她緊握的光陰一同下墜。
雷聲炸響在耳旁，同時響起的，還有誰的喊聲。
“在水！”
“江在水——！”
時空以她為圓心，扭曲糾纏，驟然膨脹。
意識像飄飛的灰燼，神魂寸斷的疼痛也像是隔了一層鐵壁，觸不及。
她的身體向後倒，血染成赤紅的白衣向上揚，失去視野的雙眼看向墨紫色的天，思緒倏地回到很久、很久以前，梧桐神木下的秋千旁。
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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