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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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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霭(3)

聞訊而來的路門主訝異地挑了挑眉。

“走得挺幹脆。”她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春夏秋冬,你們把屋子收拾了吧。”

四個小姑娘面面相覷,應聲。

性子最活潑的冬畫最終還是沒忍住,多問了一句:“門主,江小姐這就走了?不會回來了嗎?”

她們四人聽江在水的話,始終等在門外。

臨近未時,宿雲館中卻始終沒動靜,冬畫推了門叫人吃飯,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離開了。

江在水游歷這幾個月沒啥長進,修為還停留在融合期,不到辟谷的階段。

她昏迷時,都是春夏秋冬四人給她灌靈果汁,如今好不容易醒了,還沒吃上一頓熱乎的,人就沒了影子。

“她回來也沒地方給她住了。”路門主直接推開門離開,丟下輕飄飄一句:“臭丫頭好不容易來一趟,也不知道跟外婆打個招呼再走,沒禮貌,我非得找雲水說說這孩子去。”

遠在躍玄觀的路雲水無端一嚏。

江不滿正陪著她下棋,聞聲擡頭擔憂道:“娘?”

“沒事。”路雲水放下擋住口鼻的袖衫,拿過帕子,惆悵道:“許是泱泱醒了,想起來念叨為娘的了。”

江不滿也掛心妹妹,但還是笑道:“泱泱從小福大,現在又在外祖母眼皮子底下,有外祖母看著她,出不了事的。”

路雲水搖搖頭,嘆道:“你妹妹游歷這條路,按理都在我們的視線之下,可我們至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遇到了什麽意外,才會昏迷到現在也沒醒。”

孩子出了事,卻見不著面,為人父母怎可能不心急。

江不滿放下棋子,淡淡一掃身周,使了個眼色屏退了下人,起身親自給母親按起肩,溫聲道:“您是擔心,泱泱的昏迷與那位有關?”

路雲水沈默不語。

江不滿便知自己是猜對了,遲疑道:“那位,真的是……龍嗎?”

路雲水終於開了口,卻是反問道:“譽兒覺得呢?”

江不滿只憑直覺答:“是。”

路雲水拍了拍兒子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江不滿順著母親的力道松開手,被拉到她身前,細細打量著。

兄妹兩個差了五歲,江不滿今年二十又二,眉目俊朗,溫文爾雅,處理起躍玄觀的事務也幹凈利落,年紀不大,修為和心性卻都是頂尖的好。

屋外傳來敲門聲,隨後是腳步聲徐徐,江觀主走了進來。

路雲水擡眸,眼神與他交匯,忽地輕輕舒了口氣,眉眼微彎。

“坐吧。”她整了整江不滿的衣領,語氣輕松,“也是時候,把這些事告訴你了。”

世間傳說,躍玄觀的老祖宗是受了龍王的點撥才得道成仙,又是受了龍王的囑托,要守住世間江流。他們是龍王在世間的代言人,是水系的掌管者。

事實上,沒有什麽龍王傳道,躍玄觀根本就是龍神本神一手建立的;他們要守的亦不是什麽“世間江流”,而是龍門島下沈睡的龍神。

但有一點和傳言一致,那就是這位建立者,並不想被後人知曉自己的存在。

江在水拿回千年前的記憶後,也想起了躍玄觀建立之初的一些事來。

祝江臨……燭玄攬當初之所以要自己建立一個門派,其實單純只是為了傳道授業解惑。

茫茫陣落下後,大部分神獸都隱在了九重天上,盡管鬼物被修覆好的山川法鎮壓了個七七八八,人間壓力依舊不少。

亂世之中保命艱難,僅憑燭龍與鹓鶵哪裏忙得過來,燭玄攬於是自創了一套劍法,共十六重,從劍法入門到渾然天成全在其中,見到有點潛力的就把秘籍一丟——畢竟能自保的人越多,他的救援就越省力。

這就是斷水劍法。

斷水劍法,前兩重入門極其簡單,但凡有些領悟能力,便能學來自保。

從第四重往後,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教學已經完成,編寫者的桀驁不馴就開始掩蓋不住了。

隨著難度呈指數往上攀升,指導的話語卻直線下降,等到最後四重,更是只剩寥寥幾筆寫出劍訣,剩下的全靠悟。

——這倒也無所謂,畢竟自劍法被長風真君慷慨贈於有緣人以來,就沒有能學到第十二重的人出現。

可惜,盡管有少的可憐的指導性文字,五到十二重依舊讓人琢磨不透。

到後來,用斷水劍法的這些人便聚成一團,互相幫助,順便追著長風真君這位傳說得了劍譜撰寫者親自指導的大佬請教。

長風真君不堪其擾,幹脆給他們組了個門派。

名叫“躍玄觀”。

如今的四大門派,除了白鹿門,均建立於寒降之戰期間。

躍玄觀是燭玄攬被迫組的移動課堂,雲緋樓是朌家人建來掩護天天在人間晃的鹓鶵的,青風堂是一群有懸壺濟世之心的醫修。

白鹿門的前身早在第一次塵禍後就已建立,而“白鹿門”這個名字,則是寒降之戰期間才有的。

在此之前,它叫“行明宗”,是白澤神獸親手扶持的門派。

當然,這段歷史被茫茫瞞得結實,只是白鹿門中人仍守著霧霭禁地、以白澤為信仰與圖騰罷了。

至於白鹿門中人知不知道霧霭禁地裏面是什麽?

江在水傾向於認為,門主和那些太上長老是清楚的。

就像躍玄觀歷代觀主隱約猜到龍門島下有龍一樣,她覺得自己外祖母大概也是“知道”霧霭禁地裏有白澤的。

但恰似躍玄觀知道龍門島下有龍,卻不知道長風真君和龍、和躍玄觀的建立者本是一人,白鹿門中人所知的,和現實可能也有一些偏差。

被空間卷軸帶來的人落於霧霭禁地之內,一眼就看到了那座洞府。

洞府外有祥雲圍繞,溪水涓涓,盡管外界已是立秋,此處卻如春日般綠樹成蔭,鳥雀啁啾。

此地正如仙境,唯一的缺憾,可能是戶門大開、卻不見其主的洞府。

說是洞府,其實就是一座巨大的石窟,內裏堆放著大量竹簡玉帛藏書,再往裏,則是一座碧玉臺。

江在水拾階而上,林間有好奇的鳥兒跳到樹梢,歪著腦袋看她。

她走到洞府前,沒急著進入,而是揚起頭,看向洞窟上那塊未曾蒙塵的牌匾。

匾額上的字體並非如今通行的任何一種,而是早已佚失的、神獸之間的文字,端正地印於棕褐色的木料上。

“靈知見”。

有幾只大膽的鳥撲棱到她肩頭,江在水擡起手指,讓掠來的黃雀落下。

記憶恢覆後,神魂裏的一些氣息好像也回來了。

江在水摸了摸黃雀的小腦袋,輕聲問:“你在這裏待了多久?”

黃雀啾啾叫了幾聲。

神獸領地,即使其主已不在,對凡獸來說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寶地,能助它們開靈智。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敞開的洞府內,同黃雀交代了兩句,手指一擡,把它放飛了去。

黃雀扇著翅膀隱入林間,江在水看著它的身影消失,腳尖一點,三兩下上到了東望山至高處。

而後她隨性地席地而坐,與聚集而來的一群小鳥聊了起來。

白澤領地的生靈都聰明,這群嘰嘰喳喳的小不點能有三歲小兒的思維,江在水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話,把此地的生態摸了個七成。

鳥雀都喜歡她身上的氣息,不消片刻,她身邊便圍了好幾圈興奮不已的小生靈,不需她多問,爭先恐後地向她敘述這裏的環境。

“鹓鶵。”

有誰在下方叫她。

江在水知道是黃雀叫來了此地的管理者,向下瞥了一眼,揉了揉離她最近的那顆小腦袋,手一撐地,徑自跳了下去。

那是一頭通體潔白的鹿,有一人高,生著巨大的、半人高的四只鹿角,一雙鹿眼清澈見底。

祂見江在水冷不丁就跳了下來,嚇得往後一退,好像是覺得自己認錯了人,結結巴巴語氣疑惑:“你、你是誰?”

“夫諸?”江在水認出了她,有些意外。[1]

夫諸瞪大了雙眼:“你真的是鹓鶵?”

江在水應了一聲。

夫諸性格溫軟、武力值不高,第一次塵禍期間,她被白澤救過一命,於是早在那時就跟隨在了白澤左右,算是白澤神獸的眷屬。

第二次塵禍最後,幾乎所有神獸都進入了山川法,以開辟“鬼界地府”,卻由於子桑悼橫插一腳,功虧一簣。

風淵在陣法反噬的瞬間就失去了意識,並不知道後續的發展。

但江在水能猜到,反噬之下,當年參與此事的神獸,怕是十不存一。

作為唯一在第一次塵禍後就插手了塵間事、建立了行明宗的神獸,白澤神力雖不算頂尖,地位卻非同一般。

祂差遣宗屬行於世間,管理領地內凡人之事,卻不喜與同屬神獸的“族人”們交往。

或者說,若不是預料到了什麽,祂更喜歡待在自己的領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度小春秋。

因此,到了寒降之戰期間,祂便幹脆放了手,把“行明宗”更了名,交給夫諸打理,自己則回了洞府閉關不見人。

現在,這位白鹿門名義上的太上長老、門派歷史上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副門主、因為門中雜事未參與千年前山川法內大陣的神獸夫諸,就站在江在水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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