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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禍(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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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禍(7)

風淵最初的計劃,只是借來神格建立一個“輪回”。

但燭玄攬想了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完善天地法則的同時,也該讓神獸徹底離開人類的視線了。

人類上有一整個天界,下有林立的大小門派,塵禍一遭,雖妖魔肆起,卻也有不少能人異士如雨後春筍般湧起。

“長風真君”實力超群,受眾人愛戴,早於塵禍最初時便名聲鵲起,幾為天下剿鬼之首。

但沒了他,人類亦有不少的“頂梁柱”。

塵禍根除,便是人類的時代了。神獸本就無意摻和人間諸事,也是時候離場了。

“可也沒必要做得這麽絕吧?”日頭西沈,風淵把改了一半的二版計劃書收了起來,打算明日再繼續。

燭玄攬看了一眼事不關己似的風襲玉,手臂環抱,挑起眉梢,“當然不止是為了這個。”

風淵:“有話快說,再賣關子我打人了。”

燭玄攬舉手投降:“讓神獸隱世是一點,最重要的目的,其實是隱藏山川法的存在。”

這次塵禍的爆發,完全是因為山川法運行的本質遭人利用,被刻意破壞。

將“神獸”、“神格”的存在全部隱藏在茫茫之後,世人會被牽連著、下意識的忽略山川法的存在,就算想到了,也無處去尋。

燭玄攬補充道:“當然,若是計劃成功,也就不需要山川法了,但我們總要做兩手準備。萬一最後還是要用老法子封印鬼物,那就要杜絕如這次一般山川法被死氣破壞的情況再次發生。”

他想的的確周到,風淵沒什麽可說的,點了點頭,看著鋪地的石磚,有點走神。

風襲玉放下茶盞,“說到這個。”

“燭玄攬,山川法的事你處理的如何了?”

燭玄攬面色一僵。

“我回來時就想問了,你最近天天賴在丹陽城,自己的正事不做了?”風襲玉壓細了眼眸,審視地打量著他。

那日他們仨分道揚鑣,燭玄攬獨自去處理山川法的問題,等風家兄妹解決了春知城趕到,就見一條巨大的燭龍盤旋在山川法上空,一邊承受著鬼物的撕咬,一邊修覆著山川法。

法陣的破裂比他們預想中大許多,後來燭玄攬在鳳凰幫助下勉強合上了法陣,但已有不少機靈的大鬼小鬼逃了出去,四散在人間。

山川法破裂,不止意味著鬼物的脫逃,更意味著死氣濃度的暴漲。

塵禍,就此被強行提前,卷土重來。

到如今七十年過去,鳳凰和混沌早有令辟一界的設想,只是計劃始終難以成形,為此四處翻找天地之初的記憶,恨不能把當時的鴻蒙初開的場景覆現一遍再一點點找出變量要點。

燭玄攬負責山川法的維持,也忙得不可開交,此陣涉及法則,真正落成所需的消耗太大,他僅憑一己之力難以覆刻。

塵禍剛起那幾年,山川法還十分脆弱,裏面的鬼物活躍著要往外逃,外面的鬼物在暗地裏搗亂妄圖分一杯羹,時不時就會出現個漏洞。

他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救火,一會兒要去清理逃脫的鬼物,一會兒又要趕回西南修山川法,真就如同傳說中一般“神龍見尾不見首”,名聲也是那時候打下來的。

“長風真君”只出現在有魊的地方,一出手便是一擊必“殺”——魊不能殺,只要有能力就得想辦法封印,次來放跑也行,除非實在兇惡為禍一方,否則沒人會強行譴魊的靈——揮袖間便封印了眾人無可奈何的魊鬼而後消失不見。

與他一樣傳奇的還有丹陽城城主大人,據說乃是神獸鹓鶵,鳳凰大人之妹,一柄塵囂劍能破千軍萬馬,三昧火甚至能直接燒沒死氣,真真是鬼物克星慈悲天神——丹陽城也就成了人類的一大聚集之地。

雖然城主大人不時就要閉關,但其智勇雙全,不僅能單挑魊鬼,還將城池治理的井井有條,丹陽城在如此亂世之下,仍能保持街道整齊、百姓和樂,可見一斑。

——據城主大人所說,治城之法還是當年跟清陵城學的呢。

傳奇的城主大人回了神,開始嗑著瓜子看戲,畢竟她也挺好奇山川法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燭玄攬無奈道:“我出來走走還不行嗎。”

“別顧左右而言他。”風襲玉道,“你別告訴我,你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找風淵給她做苦力。”

燭玄攬從風淵手上順了一把瓜子,無視她鄙夷的目光,沒所謂道:“也不是什麽大事。”

“山川法之前又被捅出個洞來,我看著不像是被死氣腐蝕的,順藤摸瓜查了一查,發現與春知那位引起塵禍的神級魊有關。”

“叫什麽來著……”燭玄攬不知曉風淵和那魊鬼的關系,只知道它是個難纏的人物,沈吟些會兒,想起來了:“子桑悼。”

風淵楞了一下。

子桑……悼。

這個名字,她已經很久沒聽人提起過了。

雖說是“再見就是敵人”,但到底是從她少時就結交的好友,陪她度過了她一生中最單純最安穩的七百年,和他有關的記憶原本該盡是歡聲笑語。

最後在春知城,一明一暗對立的記憶,更像是一場夢。

風襲玉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只順著燭玄攬的話往下道:“他這幾十年,好像確實過於安穩了。”

如今的人間三大神級魊鬼鼎立,無啟城的食桑鬼主手裏握著黑鴉軍,天天在各大門派底線上試探;宴城的花夭鬼主倒是收斂著些,卻也沒少殺人。

只有春知城的悼靈鬼主子桑悼,幾十年如一日地待在他那一畝三分地,若非有人……或鬼上門挑釁,他從不主動出擊,好像真是遵守著當年簽的那份契約。

以風襲玉對他一面之緣的了解,這鬼絕不是那麽安穩守信用的性子。

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孩子靜悄悄,指定在作妖”。

燭玄攬點了點頭,“我想辦法在春知城周圍查探了一圈,但子桑悼把他那地盤收拾的太利索了,離近些就會被他察覺,離遠了又完全看不出端倪。”

風襲玉點著座椅扶手,思索片刻,道:“你不用管他了,這事我去查就行。”

“那交給你了。”燭玄攬甩了個包袱,感覺身上輕快了不少,說話聲都飄了些,“我就和風淵一起再改進一下計劃……”

風襲玉終於忍不住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改進什麽改進,回你的西南修法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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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襲玉是猜想子桑悼不會老實地縮在春知城,但他是真沒想到,這混蛋玩意膽子這麽大。

他動不了凡人動不了修士,竟把主意打到了神仙頭上!

關鍵是真讓他成功了!

風淵和燭玄攬還是跟了上來,兩人看著一片荒涼的天界,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天界,通常意義上指代日月星辰之下,不周山之上的一個個福地。

此界與人間並沒有物理意義上的阻隔,像是宮殿一般浮在雲層之上,位置不停發生改變——只有大門永遠在不周山山頂立著。

福地之間以玄梯相連,神仙各司其職、各得其所。

此謂之“九重天”,而九重天再往上,日月星辰之外、無聲無光無靈氣無死氣之地,就是混沌的居處。

天界中的福地雖然位置總在改變,但總占地是不變的,四周還裹著凡俗莫近的結節,像個大盒子。

風襲玉不樂意挨著這盒子,找混沌時從來都是躲開天界往上走——反正赤谷在太虛大陸最南邊,他也不用多繞,直向上飛就碰不著天界的邊。

因此他找了混沌那麽多回,楞是沒發現偌大個天界已經破敗成了這幅模樣。

原本總是有仙來往的玄梯上空空蕩蕩,有些還斷了一截——這就是個陣法造的懸空橋,凡俗肉眼不可見,想是陣法被入侵者給破壞了。

半數福地裏蘊著死氣,像是被洗劫了一般只剩斷壁殘垣,不少神花神樹上還留著牙印子,不知是哪個不講究的餓死鬼啃的。

更多的,是散落的衣服、發飾,堆在一起,像是一個個神仙憑空消失在原地。

——也的確如此。

三人尋著死氣趕到一處福地,正瞧著子桑悼抓了一團死氣吸食。

而他的腳下,是與之前所見如出一轍的一堆衣物。

這處福地被改成人間府邸的模樣,居住於此的仙人右手滴著血、提著一柄劍,左手捂著傷口,被另一名神仙扶著,怒視著子桑悼。

子桑悼背對著宅邸的大門口,那位扶著人的神仙首先看見了匆匆趕來的三人,臉色微變,高聲道:“三位同僚,且避一避——”

他話音未落,就見為首那位紅衣仙隨手抽出一把赤金色的長鞭,“嗖”的一聲甩了上去。

子桑悼身形一散,消失在原地。

再出現時,他站在了宅邸的一處假山之上,瞇著眼睛一笑,“我當是誰,原來是鳳凰大人駕到。”

幾十年過去,他身上屬於人的氣息已經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鬼物的陰冷暴虐。

“鳳凰大人?”出言阻攔那人一楞,繼而面上浮現出些狂喜神色。

風襲玉冷冷地看著子桑悼,話卻是對那二人說的:“你們退下。”

那人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看了一眼手中扶著的、虛弱的同僚,還是一咬牙,道:“是。”

子桑悼沒在意離開的神仙,只是手裏揉搓著那團死氣,漫不經心地敘舊,“多年不見,在下始終嚴格遵守著契約,鳳凰大人卻見了我就是一鞭子,這可真叫人寒心。”

風襲玉笑了一聲,眼裏卻不帶笑意,“是嗎?我倒是沒想過,你膽子竟能這麽大。”

“在下可是鬼物。”子桑悼青白的臉上嵌著一雙黑洞洞的眼,此時,那雙眼正盯著風襲玉,連個餘光都沒分出去,“不吸食死氣,不需多時就會自行消散的鬼物。”

“既不能碰凡人,又不能碰修士,除了上天,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風淵看著他與風襲玉對峙,看著他陰鷙的臉,腦中不斷閃過記憶中溫和有禮的人。

只覺得陌生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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