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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禍(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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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禍(4)

在一群神獸眼皮子底下不知用什麽辦法搗鼓出足以破壞山川法的死氣,又巧用茫茫陣掩蓋住,待時機成熟一舉擊破。

此番膽大心細與對陣法的理解能力,若不是用在此處,風襲玉簡直想給他喝彩。

偏偏,他用來重塑塵禍。

“你計劃得那麽完美,還需要找我們合作?”風襲玉收斂起不必要的情緒,語氣說不上好地問他。

子桑悼把玩著手中的筆,“鳳凰大人說笑了,在下這些設想不過紙上談兵,若您看不上眼,定要取了悼性命再走,悼也無能為力。”

說白了,他根本就沒抱希望能說服風襲玉入夥。

風襲玉掃了一眼他背後的春知城,做出了決定:“我可以放過你這一次。”

山川法的情況不知如何,他不能讓燭玄攬自己在那邊撐太久。

子桑悼既然是打算盤踞於此,那就不至於找不到他,他亦可穩定了山川法的情況再來。

子桑悼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松了口氣。

便聽風襲玉又道:“但我們不可能允許你去實行你所謂的計劃,更不可能幫你。”

“自然,列位有自己的堅持。”子桑悼理解道,“悼也不是強人所難的人,往後,我們各憑本事便是。”

各憑本事?

風襲玉目色沈沈,搖了搖頭,“不,我要你立誓。”

“你如何驅使小鬼我不管,但你本人,不可親自下場屠殺。”

子桑悼沈默片刻,道:“鳳凰大人這要求,未免太寬了。”

“寬嗎。”風襲玉面不改色,“對一只前所未見的神級魊,我還覺得束縛不夠呢。你若不願,我今日便是拼著重傷涅槃,也要把你就地遣靈。”

子桑悼手裏有陰陽判,但陰陽判只是神器,嚴格來說不算活物,防禦力約莫是點滿了,攻擊力說是零也不為過。

真要對上,子桑悼是一定擋不住的。

對於一心要護著人類的鳳凰而言,就在眼前的神級魊鬼,和遠在天邊不知具體情況的山川法,哪個更緊急?

子桑悼知道他心中計較,深吸一口氣,道:“可以。”

他手一攤,那本簿子出現在他手上。

簿子通體漆黑,與那只筆正相反。子桑悼手指勾了下,簿子上便自動掉下一頁紙來,白色的筆飛過來,在紙上快速寫下幾行字,又被他一同收好。

他拿過那頁紙,讓它飄向風襲玉。

陰陽判黑紙白字,比血契束縛力更強,是唯一可以令法則之神遵守的契約。

這種契約耍不了小心思,不容含糊其辭,字句也簡潔的很。

風襲玉三兩下看完,輕微地皺了下眉。

子桑悼看出他在想什麽,攤手道:“總不能我單方面付出吧。既然是做交易,雙方都要有誠意才是。”

那紙上只簡單寫著兩點。

其一,子桑悼絕不親自出手屠殺凡人,不會主動攻擊修真者,並且絕不會殺害修真者性命;

其二,鳳凰不得傷及子桑悼性命。

風襲玉幹脆地簽下了字。

陰陽判感受到他的應允,又飄回了子桑悼手上。

子桑悼簽字後,那頁紙便白光一閃,碎成了光點。

陰陽判,掌握著“有”與“無”的法則,黑紙白字的契約書算是其一種用法,祂會判斷契約雙方究竟是“誰”,簽字只是一種表面手段。

而一旦契約達成,就不允許更改了。

風襲玉看著契約紙消失,半點不留念地轉身,從城門上一躍而下。

春知城外,忽地亮起一片霞光。

城外鳳凰展翅,赤金火焰在祂羽翼上生長,仿佛能燒盡人間暗影汙穢;城內魊鬼擡眸,死氣彌散不見天光,一身黑衣狀如深淵萬丈。

風淵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腳尖一點躍起,輕輕落在鳳凰背上。

下次再見,便是敵人。

鳳凰一聲長鳴,直上雲霄,子桑悼在城門內看著他們遠去,消失在天邊,嘆了口氣。

不讓傷修真者性命的話……

他身形一散,消失在原地。

那就只能去天界碰碰運氣了。

.

塵禍,一百年。

鬼物橫行,妖魔肆起,人間且敗且戰,陣地不斷縮小。

除了子桑悼所居的春知城,無啟、宴城另有兩只神級魊鬼——據說,是從山川法中逃出來的。

三只神級魊鬼互不相幹,鼎立於太虛大陸西南、北部、東部三個區域,像三枚黑色的釘子,將黑色的幕布籠罩於整個大陸上。

凡人面對稍高級的鬼物便無自保之力,只能投奔各大門派或神獸庇護之下,求取安寧。

人族最大的聚集地之一,朗城。

城中心、高臺上,畫著一個巨大的法陣。

風淵站在高臺上,向下望。

人頭攢動,或老或少、或幹凈或臟汙的一張張臉上,滿是忐忑與期待。

燭玄攬勾了勾她的手,「怎麽了?」

「沒什麽。」風淵收回目光,傳音道:「就是突然有些感慨。」

燭玄攬靜靜地聽著。

風淵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千萬年前,天地分而鴻蒙開,混沌、燭龍、鳳凰首先應運而生,作為法則的具像化、代行者。」

「而後更多的法則被寫入天道,更多的先天神明出世。祂們長相不一,喜好各異,居於自己的領地之內,偶有摩擦或交流,也像是水面波紋一般,輕易便消散了。」

神明的壽命太長了,祂們與天地同壽,不知生死,也無所欲求。

直到數千年前。

天地之氣相合,四時之法以成,一種自稱為“人類”的生物出現於世間。

在他們之前,天地並非沒創造過其它與法則無關的生物。

但不論是數量較為稀少的祝餘、白、駮馬、鹖鳥之流,還是遍地生長的花草樹木蟲蟻鳥獸,都和人類不同。

人類,生如朝露,卻擁有驚人的毅力與創造力。

他們將掌握法則的神明稱作“神獸”,未掌法則而能動用天地靈氣的稱“異獸”——其中溫順者叫“靈獸”,兇惡者叫“妖獸”;如普通人一般,不能動用天地靈氣的,稱作“凡獸”。

遍地花草都有了名姓,被他們整理成冊,按功效分好類別,再納為己用。

他們用動物的皮毛、植物的纖維包裹自己,又用礦物做出盔甲;他們觀察天地規律、異獸乃至神獸,以此學習吐納靈氣踏入“修煉”之途。

從此,他們的足跡越來越廣,整個太虛大陸,被他們一一踏過。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1]

餘下一條細絲般的繩,竟真能被他們抓住,一點點爬上來。

短短數千年,在神獸眼中不過彈指之間,他們卻迅速成長壯大,甚至能左右神獸的創生。

——比如鹓鶵。

天道對他們的喜愛,簡直明目張膽,毫不遮掩。

風淵嘆了口氣,惆悵道:「陣法一開,神獸就要逐漸“消失”在人間了,你有什麽感想嗎?」

燭玄攬拉著她站回陣法內,頂著頭上風襲玉不滿的目光面不改色:「只是“消失”在人類的人間而已,我又不在意他們。」

這倒也是。風淵想,這龍確實一向不喜人類的。

此陣名為“通天”,用如其名,是在天界與人間中,開啟一條可供凡俗登天的通道。

——這是對世人的說辭。

實際上,在通天之外,他們還暗布了一個陣法。

——茫茫。

這也是他們用了百年時間,最終決定的計劃。

子桑悼問風襲玉,神獸為什麽會願意犧牲自己來結束塵禍。

其實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神獸本身,並不像人類那般重視生命。

祂們是天地法則的化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只要法則還在,祂們就還在。

——不是說燭玄攬就是燭九陰,而是說,太虛大陸西南的那座山川法,可以算作第一任燭龍的化身。

【領域】的部分神格化作山川法鎮守在西南,山川法從【領域】中剝離而出,褪下的部分再由天地孕育,化生出燭玄攬。

當然,回歸成法則的狀態,也就不能稱之為“活著”了。

但無所欲求的神獸對“活著”這個狀態,本身並沒有太大的執念。

祂們的執念,產生自“感情”。

燭九陰對人類的感情,使祂不願見人類就此滅亡;一位法則之神對另一位法則之神的感情,使祂不願讓對方殞落回歸為法則,失去一切記憶與情感,冷冰冰地運行,再於某一天以另一只神獸的身份降世。

第一次塵禍前,神獸們各自居於各自的領地之內,彼此很少聯系;反而是第一次塵禍後,神獸間的走動頻率上漲了許多。

——燭玄攬為這份上漲貢獻了能有一半的力量。

在這些走動之下,風淵他們發現了一件事。

那些與外界隔絕,自成一體的神獸,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大半。

不知從何時起,天地間沒有了祂們的身影,只有白澤圖中的記載證明祂們曾存在過。

剩餘還存在的神獸,則或多或少的擁有不願消失的“感情”與執念。

三十年前,風淵遇到了一位執念消失的神獸。

祂在消失回歸為法則之前,恍然告訴她一句話。

——“是天道在喚回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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