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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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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開(7)

錢府上空閃過兩道黑影。

江在水跑在前面,一手拽著游與明。

“魏見止可能是被強綁來的,但魏麟不是可能只是上當嗎?他為什麽不跑?”她逆著靈氣流,頂著越發迅疾的斜風雨,三兩下掠過一間屋子,還有功夫問問題。

相比之下,游與明就略顯狼狽。

剛一張嘴,就灌了滿嘴風和雨,游與明只好咬牙切齒一般邊喘邊道:“他……也得能跑。”

累死了,這姑奶奶上哪練的輕功?兔子都沒她快!

靈氣亂流下禦劍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分心撐屏障同理,兩人只能自己靠輕功跑。

雨水幾乎是在屏障被撤的瞬間就當頭澆了下來,袍子被浸的透透的,活像負重了幾塊鉛石。

這可苦了不喜鍛煉的游與明,要不是江在水死命拉著,她早停半道跑不動了。

“說得也是,祝江臨既然留了後手,就肯定有辦法防著人跑。”江在水認同道。

魏見止是凡人,魏麟再怎麽說也是個修士,兩人幾乎沒猶豫,便先行向南去。

江在水道:“你說若是我們不出現,他難道真打算看著魏桃逼死她弟弟妹妹嗎?”

游與明在努力不張嘴呼吸,以免灌風,沒吭聲,心說你怎麽知道人家沒把你一起算計進去呢?

江在水也知道她忙著喘氣沒空說話,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自言自語:“也許他在那兩人身上放了什麽定時啟動的東西吧,或者,我們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這麽一想真是更氣了。”

錢府不小,但對於全速前進的融合期修士來說,從錢府中央到大門並不需要多長時間。

一路上,兩人瞥見不少惶惶不安的府兵,互相急切詢問各自身上的靈氣流失速度,甚至還聽見有人大喊:“這一定是惡鬼作亂,仙人們沒能阻止惡鬼,我們不會跟著喪命吧!”

檐角的紙燈籠被法陣護著,在斜風暴雨中也能維持明亮,眼下卻一閃一閃,給這幅場景鍍上明滅的暗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府兵猜的還真沒錯。

“怪不得靈氣卷會那麽龐大。”江在水倒是被他們提醒了:“還靈陣的因果把他們這些拿錢府俸祿的也算上了?真是無妄之災。”

游與明現在是惜字如金,“不對。”

“啊?哪裏不對?”江在水看著差不多到地方了,躍到一處屋頂上驟然停了下來:“算了不管那個,阿弋,你快看看魏見止在哪呢?”

游與明覺得自己簡直變成了一件法器,還是通人性不需靈力自己會跑會跳的那種。

她氣還沒喘勻,就被催著算了一卦,生無可戀地指了個方向,接著被江在水拽走。

南邊這院子整個被扯進了景門範疇,靈氣多是隨著陣法往上流動匯集,游與明總算是能倒上兩口氣。

“因果償還。”她喘著氣道。

“你是說,府兵為錢府做事,錢府給了他們錢財,所以他們之間的因果一筆勾銷了?”江在水瞬間理解了她的意思。

因果一筆勾銷,府兵理應不與錢府相虧欠,那他們就不該成為還靈陣的討債目標。

游與明:“只是不多。”

還靈仍能討上幾分,故而使府兵驚慌,但畢竟“債”不多,所以也不該形成巨大的靈氣卷。

“明白了,所以祝江臨他們還是丟了別的修士進來。”

江在水嘴上討論不耽誤眼觀八方,在雨幕中四下尋找魏見止的身影。

游與明被她帶著跑,勉強抽出手來點了個卦,道:“近了,留神。”

江在水從屋頂一躍而下,直接推門進了面前一間屋子。

屋子裏黑漆漆的一片死寂,沒有點燈,裏面的人睡得很沈,即使是狂風暴雨加上粗暴的推門聲也沒能吵醒。

江在水掃了一眼就退了出來。

“還靈陣還有安眠功效?”她一邊去推下一扇門一邊問。

游與明甩了甩袖上的雨水,道:“這不得問你。”

那肯定是沒有的。

兩人沈默了一下,一時間只聽得雨落在地面的噪響與分工合作的推門聲。

“應該都只是沈睡。”游與明推了幾扇門,抽空回頭喊了一句:“可能是被疊加了沈眠陣法。”

江在水回了一聲“知道了”,心裏稍稍松了口氣。

融合修士憑借一個人身上細微的靈氣波動差異就能辨別身份,當然,前提是對方沒有遮掩。

又因為修煉功法不同,感受氣息的“方面”也不太相同。

江在水可以判斷屋裏的人是不是魏見止,但在沒上前確認之前,不好判斷其人是否存活。

——尤其是在他們就算是死亡,時間也不長的情況下。

相比而言,游與明在這方面的判斷就會準確許多。

她又推開一扇門,正要捕捉氣息,就聽游與明在另一邊叫她:“找到了!”

江在水轉身就跑。

屋內已經被放上了燈,見止小姑娘和其他房間中的人一樣,睡得死沈,怎麽也叫不醒。

“只是睡著了,體內靈氣的虧空也不嚴重,能補回來。”游與明邊說邊往魏見止嘴裏塞了半枚補靈丹,剩下半枚自己吃了,又拿出另一枚遞給江在水。

江在水拖著個人一路狂奔,此時一松勁,才覺出靈氣的虧空來。

她吞下補靈丹,卻沒敢真正坐下歇息。

補靈丹緩緩溢散出靈氣,填補兩人的經脈丹田,細微的暖意試圖與遍體寒涼相爭。

“……可是如果只是半枚補靈丹就能救回來的靈氣耗散,魏桃至於那麽瘋嗎?”江在水看著魏見止熟睡的面龐,意識到什麽,喃喃自語。

“走吧。”游與明嘆息一聲,轉身道:“好在這兄妹倆離得不遠,希望小魏郎還給我們留著一口氣。”

——

魏麟確實是留著一口氣。

江在水在老槐樹下找到他的時候,原本冷靜自持的小少年已經成了個血人。

雨打落一地嫩枝葉,他跪坐在老槐樹周三尺之處,腦袋好像靠在一道無形的屏障上。

雷霆已經漸漸緩了下來,靈氣亂流也漸漸變得平和,還靈陣已經快完成使命了。

江在水伸手扣他手腕要輸靈氣,卻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她手有些抖,握拳就要往屏障上打。

“別急。”游與明眼睛也是紅的,但到底還是經歷的多,更冷靜些。

……傾盆大雨,都沒能沖刷幹凈的一身血跡啊。

七竅流血,那要是多痛苦、多絕望,而他再早熟,也不過十三歲。

江在水深吸一口氣,反手握住游與明的手腕,顫聲道:“阿弋,怎麽辦?”

裏外不能相通,因為有屏障做阻,屏障不敢妄動,怕驚擾還靈陣法。

游與明沒說話,只是伸出手,隔著屏障抵住了魏麟的額頭。

靈氣,是與死氣相對而言的。

人人體內皆有靈氣,只是普通人無法感受、無法控制,修士引氣入體後,靈氣聚於丹田,隨心流動於體內,能如臂指使者,稱靈力。

凡人若在短時間裏被抽出大量靈氣,便會自覺虛弱,大病不起。

但即使是把一個凡人的靈氣全部抽出,也不會使其直接死亡。

就像是突然拿掉一個次要的器官,如果能及時填補,雖然會有種種後遺癥,甚至可能救不回來,但並不是完全的死局。

修士不同。

對修士來說,靈氣這個“器官”,與心臟無差,失則死,得則活。

魏麟已經失去了意識,整個人對外界沒有了反應。

游與明試探性地送了一絲靈力過去。

“這屏障允許靈力雙向通過。”

她直接加大了靈力輸入,運起功法修補魏麟被靈氣暴動沖破的經脈,“但他的經脈受損太嚴重了,不修補靈力進去就能漏出來。”

有游與明上手救人,江在水總算能分出心神看看周圍。

雨水未停,她將防護罩又丟了出來。

可隔著三尺屏障,她的防護罩延伸不進去,又沒有大到能包下整棵老槐樹,風擋不住,只好從高處遮一遮雨。

江在水對醫學一道只略懂個皮毛,看著滿身赤紅的魏麟,不知游小神醫有幾成把握,只惴惴不安地問:“經脈受損……他有沒有性命之憂?”

“有。”游與明半點不考慮發小的承受能力,毫不猶豫道,“不僅經脈受損還出血過多,會很難救。你先歇一會恢覆體力,等我修覆個七七八八立刻開始輸送靈力。”

雖然早知魏麟情況不好,但真聽游與明這麽說,江在水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依言盤腿坐下,還是忍不住道:“可是如果這是個局……”

“沒有人可以將一切盡數掌握。”游與明語氣很淡,熟悉她的人卻能聽出來其中所懷的怒意,“他們最好是算漏了什麽,而不是不把人命當回事。”

江在水沒再說什麽,沈默地開始運轉小周天恢覆靈氣。

周圍一時只聽得漸弱的嘩嘩雨聲,與遮擋不住的颯颯風響。

片刻,游與明叫了她一聲。

“在水,可以了。”

江在水收工起身,學著游與明的樣子,給魏麟輸送靈氣。

這一輸送,她才感受到魏麟的傷有多重。

游與明說修補個七七八八,並不是七八成的意思,只是讓魏麟的經脈可以勉強容得進靈氣。

他的經脈說一句千瘡百孔都不為過,江在水的靈氣送過去,能被留在丹田的只有一成不到。

“怎麽辦。”江在水眼眶又紅了,“這真的能救回來嗎?昨天還都好好的,今天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啊?”

“等見到祝江臨他們再問吧。”游與明眼神沈沈,手上的治療半點不敢懈怠。

雨勢來的兇猛,去的也迅速,仿佛就是為了給這混亂的一夜加一層冰冷的底色一般。

風和緩下來時,槐樹周圍三尺的屏障消失,魏麟的身子沒了支撐,直直朝前一栽,被江在水眼疾手快地扶住。

兩人便知道,這是還靈陣徹底結束了。

雨停時,魏桃出現了。

她看上去很冷靜,甚至對江在水和游與明輕聲道了謝。

“多謝大小姐與小神醫出手相救,多餘的話我暫且來不及說,還請兩位把我弟弟交給我。”

江在水本就算經了還靈陣,也對她沒什麽敵意,見她這個態度,卻警惕地炸了毛。

“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會害你弟弟!”

魏桃一楞,笑了。

她的笑容帶著些無奈與疲憊,語氣卻沾了些暖意:“我當然不會害小麟。這樣吧,我告訴你們一件事——小麟之所以被還靈陣害得這麽狠,是因為他欠我的不僅是收留、養育的恩情,還有救命之恩。”

“他的命是我曾經拼死護下來的,我又怎麽會害他?還請二位將他還給我,你們救不了他,讓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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