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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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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2)

江在水思考了片刻,最終決定從頭給他講。

“四大門派之間常有聯系,除了平時的人情往來外,最盛大的就是全江湖三年一度的霄漢會,這你知道嗎?”

由於祝江臨被困龍門島下千年,前兩天才剛被放出來,不清楚風襲玉情況如何的江在水便不確定地多問了一句。

“自然知道,你放心講就是,我可沒一睡睡千年,現在的事我清楚著呢。”風襲玉支著下巴,懶洋洋地答。

江在水點點頭,繼續道:“我三歲那年,第一次參加霄漢會——當然,不是去參賽,是以旁觀的身份去給我哥哥加油。”

風襲玉撇了撇嘴。

霄漢會是全江湖的盛會,由四大門派給出彩頭,各大門派三十歲以下的青年才俊抑或是江湖散修,都可以以結隊或單人的形式參賽,決出勝者,授予“淩霄”之稱。

江在水三歲時,江不滿八歲,修為是築基五階,已經算是天之驕子。

但畢竟年歲小,只能在少年組掙個小彩頭,和青年組比遠遠不夠看。

小泱泱哪裏懂那麽多,只覺得自家哥哥天下第一厲害,誰都不許說一句不好。

偏她小時候總有些與年齡不符的安靜寡言,對許多事物提不起興趣,難得有喜歡的,周圍大人都百依百順的依著她。

江家父母順著她,比她還小半年的游與明可不慣她。

兩個三歲小朋友第一次見面,江在水拉著游與明一路嗒嗒嗒爬上看臺,兩個小孩都是安靜的性子,湊到一起了卻大概是負負得正,說個沒完地點評這點評那。

江夫人聽她奶聲奶氣的指點江山,看著包子臉的小與明嚴肅點頭,笑得樂不可支。

結果樂極生悲,一個沒看著,剛剛還興高采烈的小丫頭就哭著跑過來找娘親。

“我沒哭!”江在水反駁突然蹦出來加細節的游與明,“……而且就算哭又怎麽了!三歲!才三歲的小孩!不如說你三歲就像個小大人才奇怪吧!”

真要說起來,三歲時的記憶早模糊不清了,之所以記得清這一段,完全是因為江夫人閑來無事就拿這段過去逗她。

“初見時為了‘哥哥最厲害’哭得昏天黑地,長大了卻偷拿哥哥的好東西給小夥伴研究。”江夫人總喜歡眉眼彎彎地邊說邊捏捏女兒的小鼻子,好像是要幫江不滿出氣,實則一點兒勁都不多加。

五六歲的小泱泱會猶猶豫豫地認個錯,七八歲的小泱泱會擺出甜甜的笑臉蒙混過關,長大了的江在水則會理直氣壯叉腰。

“哥哥又不缺這些,阿弋的驚心……不是,定風丹就差這一味藥了,研究出來造福多少百姓啊!”

總之,小孩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擦幹了眼淚就又湊到一起嘀嘀咕咕了。

霄漢會一舉行就是半年,而兩個小姑娘這一嘀咕,就陪著彼此過了十四年。

青風堂堂主每年五六月時,會帶著游與明一起到躍玄觀待一陣子。

平時兩人都是寫信聯系,好不容易見上面,江在水就會拉著許久沒見的小夥伴上樹下湖,四處搗蛋。

游與明偶爾會帶著江在水采采草藥,在漓雲城的青風醫館跟跟師父的診。

更多時候,還是兩個人一起待在江在水的院子裏,研究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新丹藥。

“你小時候的性子,與如今倒是差別大得很。”風襲玉似有所感地感慨道。

江在水向游與明討了杯茶喝,聞言點點頭,問道:“故事講完了,你可以兌現承諾了嗎?”

“別急,還有一個附加問題。”風襲玉看了一眼窗外,收回視線:“我保證,這是最後一個問題了——我聽你叫她阿弋?”

“誒?”江在水本想阻止他的耍賴行為,聽到這個問題,微微楞了一楞,道:“我有嗎?”

她特意稱呼的是游與明來著。

游與明把她的空杯從她手裏抽出來,續上茶,輕輕碰了兩下她的手,示意她接回去。

“不是剛剛,是我們剛匯合的時候。”風襲玉解釋了一句,催道:“阿弋是小大夫的名字嗎?”

江在水沒回答,而是轉頭看了一眼游與明,見她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這才接過茶放下,回頭道:“是啊,你不知道嗎?阿弋名弋,就是游弋的弋,字與明。”

“這樣啊。”風襲玉摸摸下巴,“你們人類不都喜歡稱呼對方的字嗎?你為什麽叫她阿弋?”

江在水嘆了口氣,心說這鳳凰八卦起來簡直沒完沒了,簡短解釋道:“你說你沒沈睡千年,想必知道人類取字的時間不一定統一?躍玄觀習慣出生時就取字,青風堂則習慣十歲生辰當日賜字。我從小叫慣了阿弋,就懶得改了。”[1]

“賜字與明?為什麽是與共的‘與’不是給予的‘予’?”

“風老板,你是打算一直這麽問到天亮嗎?”江在水意識到他根本是在拖延,終於不伺候了,冷下一張臉,作勢要起身,“既然如此,恕我們不奉陪了。”

風襲玉趕緊攔她:“誒誒誒!真的是最後一個問題了!問完我要是不回答你的問題,我天天遭小大夫灌藥紮針!”

……那確實是挺毒的誓言了。

江在水姑且信他最後一回,坐回椅子,一擡下巴:“喏,本人就在這裏,你直接問她唄。”

“我問過啊,小大夫邊往我身上紮那手臂粗的針,邊冷冰冰地說:‘跟你有關系嗎?’”風襲玉故意冷下語氣,把游與明模仿了個十成十。

游與明甚至剛剛都沒跟著江在水起身,眼神都欠奉一個。

江在水只好任勞任怨地替她回答:“與明的意思是‘與爾共明’,就是避免一味給予的意思。”

“那她可真是貫徹得很徹底。”風襲玉嘴角抽了抽。

江在水不接話,“你該履行承諾了吧。”

“我可是冒著被龍追殺的風險告訴你實情,你好歹語氣溫柔些。”風襲玉慢吞吞欠完這一句,趕在江在水抄茶碗丟他之前快速道:“海宮珠裏面是祝江臨的記憶。小丫頭,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沒看出來,祝江臨根本什麽都不記得了。”

江在水滿臉問號:“你知道他和我第一個照面就給我下了封言咒嗎?”

“我指的是除此之外的記憶。”風襲玉比比劃劃,“比如他是誰,做過什麽,為什麽被封印。”

江在水求證一般去看祝江臨的表情,卻見他根本無動於衷,於是懷疑道:“你不會是什麽都不知道,編個東西來騙我吧。”

“冤枉啊!”風襲玉擺出一副苦相,力圖自證:“你還記得他第一眼看見我的時候叫我什麽嗎?——‘小鳳凰’,噫,我自己說這詞都替他尷尬。這要是哪天他想起來自己跟我屁股後面叫哥哥的時候,不得嚇得掐死自己嗎。”

“再說了。”他瞥了祝江臨一眼,嘲諷道:“在稱呼前加個‘小’字是最拙劣的拉近關系的手段,這可是祝公子自己親口說的。”

——其實真要算起來,祝江臨也不曾有過管他叫“哥哥”的時候。

不過反正這龍什麽也不記得,正好他趁機過過嘴癮。

“聽起來,你倒是挺讚同這個觀點。”游與明放下茶碗,擡眼插了一句,“既然如此,又為什麽非要在‘大夫’之前加個‘小’?”

“因為你對於我來說就是很小啊。”風襲玉難得逮著她理自己,眉梢眼角都飛起來,洋洋得意:“我都幾千歲了,看你不就是和看小孩子一樣嗎?”

游與明冷笑一聲,兀自低頭,又開始屏蔽周圍環境專心品茶了。

“我暫時信你所說,那第二個問題呢?海宮神為什麽一定要我出現?”江在水把話題拉回來。

風襲玉往後一靠,右腿支起來,笑得賊兮兮:“這個嘛,我只能告訴你,這件事告一段落時你一定可以親眼見到海宮神,到時候,你自己去問問他吧。”

“海宮神還活著?那不都是千年之前的人物了?”江在水吃了一驚。

風襲玉好笑道:“你這話說得,我和祝江臨不也是千年前的神獸嗎?這不是正站在你面前?”

神獸和神仙還是不太一樣吧……而且她接受神獸存在也用了挺久啊。

江在水皺了皺眉,心裏隱約有些不安。

是她的錯覺嗎?過去千年消失的“神”,最近出現的……是不是有點太頻繁了?

和“神”一起消失的,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風襲玉好像看透了她在想什麽,安撫道:“不用擔心,海宮神很好相處的,不會為難你的。”

倒沒有擔心這個。江在水扯扯嘴角,假裝自己被安慰到了:“好的,我不擔心——對了風老板,你和錢府是什麽關系?”

風襲玉假裝沒聽見最後一個問題,拍拍手:“時間不早了,小朋友要睡眠充足才能身體健康,你們快回去睡覺吧。”

何止時間不早,看時漏儀,現在都寅時初了。

只是現在這個時間,倒也不差這一兩句問答吧。

這人話題轉移的過於敷衍,但江在水也沒再問——她和這位鳳凰滿打滿算見了兩面,人家不願意說,她也問不出來。

江在水將那杯茶喝盡,起身,告辭道:“多謝兩位,那我們就先走一步。”

說是“多謝兩位”,她依舊是沒看祝江臨。

游與明放下茶碗,禮節性地向祝江臨一頷首,算是替江在水和茶葉補個謝。

寅初是絕對不能大搖大擺走正門的,鎖早就落上了。

兩人和來時一樣,從客棧的窗戶翻了出去。

眼見著兩個小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窗外,風襲玉臉上的笑意才淡下來。

祝江臨剛剛一直沒插話,拿著海宮珠不知在想什麽。

此時,他擺了擺手,對宮恒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宮恒應了聲好,偷偷瞄了一眼那顆海宮珠,糾結著回了自己的房間。

“怪不得你要次次自己探錢府,原來是早有察覺,提前防備著。”風襲玉從榻上下來,自來熟地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舉杯要喝。

祝江臨放下海宮珠,“風老板此話何意,我實在是聽不懂。”

“咚”一聲響,是靈石打到墻壁上的聲音。

“幹什麽?”風襲玉毫不意外地躲過向茶碗襲來的靈石,挑了挑眉:“本公子在你這裏,連杯茶都喝不成了?”

“我這裏沒有幹凈的茶碗嗎?”祝江臨語氣不善,“你就非要用人家小姑娘用過的?”

“這不是給你省下個洗杯子的功夫嗎。”風襲玉笑得活似奸計得逞,放下江在水那個茶碗,換了個新的。

個老蚯蚓,本公子用自家妹妹用過的茶碗,還要你管。

雖然本來也就是做做樣子……千年之前我撿小鳥崽兒、一顆竹實一口醴泉養的時候,你還在不知道哪條水溝裏玩泥巴呢!

他灌了幾口茶潤嗓子,半點不著急地等著祝江臨開口。

偏偏祝江臨絲毫沒有困惑不解、急於求知的樣子,甚至看著他放下茶碗,慢條斯理地開始下逐客令。

“風老板還有什麽事要交代嗎?如果沒有,我也要休息了,還請風老板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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