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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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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蟲(10)

“……你還好嗎?”江在水有些遲疑地開口,無措地蜷了蜷手指:“抱歉,我不是、我沒想到……”

魏桃反而笑了,“大小姐不用擔心我。那都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我都記不清我爹娘的樣子了,不會因為這個而脆弱地掉眼淚的。”

祝江臨在屏風旁攏著袖子,聞言意味不明地無聲笑了笑。

江在水自覺不小心揭了人家傷疤,心中愧疚,沒註意到她稱呼的變化,只揪著手指點點頭,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問。

魏桃看出她的懊惱與遲疑,貼心地跳過了這個問題,直接繼續道:“母親身體一直不算好,我七歲那年冬天,她染了風寒,沒撐過去。很不巧的是,同年渡城出了只大鬼,父親身為觀祭司理應身先士卒,可他在家母走後操勞太過……”

魏桃沈默了一下,道:“他臨死前,給我留了一封信,告訴我海宮珠的來歷。他說我保不住觀祭司一職,讓出去便好,但海宮珠一定要藏好。”

七歲的小魏桃很神奇的捱過了那段黑暗的時光。

她沒有大哭大鬧,沒有六神無主,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沈靜的將觀祭司的繼承權讓出去,悄悄瞞好海宮珠的存在。

小魏桃變得懂禮儀,知進退,變得不再像當初那個和爹娘撒嬌的小孩子。

其他人見她識相,倒也未曾為難一個七歲的小姑娘。

“他們沒有太為難我,更主要的原因是先生收養了我。”魏桃嘆了口氣,語氣第一次帶上了一些惆悵。

“先生和家父是好友,更是渡城聞名的教書先生,一生無妻無子,德高望重。他收養了我,交出了家父給他的房契與大部分家產,只以紀念為由留了很少的一小部分,所以那些人沒再多說。”

魏老夫子與魏父恰巧同姓,又從小一並在渡城長大,興趣相投,說是堪比親兄弟也不為過。

老夫子拿著好友寄來的遺書匆匆推開魏家大門時,正見到那個他看著長大的、活潑愛笑的小女孩,冷冷地與一眾心懷鬼胎之人對峙。

他站在那孩子身前,處理完好友的身後事,疲憊轉過頭。

就看到那孩子眼神放空,楞楞地盯著前方,一動不動。

老夫子一陣心疼,怕驚擾她似的輕輕喊了一聲:“桃兒。”

小女孩慢了半拍,遲鈍地擡起頭,看向他,眼淚突然就止不住地滾了下來。

海宮珠在一旁散發著瑩瑩微光,像是無聲的安撫。

江在水抿了抿唇,還是繼續問了下去:“海宮珠裏到底有什麽?為什麽要我和祝江臨同時出現才能解除封印?”

“我並不知曉。”魏桃搖了搖頭,“家父留信告訴我,海宮珠裏的東西對普通人來說並沒有什麽意義,但對於龍子大人而言珍貴無比。至於海宮神口諭,則並沒有解釋流傳下來。”

這樣嗎……海宮珠裏的東西對普通人並不重要?

故人遺物?還是什麽解除封印的咒法?

“那……”江在水不抱希望地問:“你知道海宮神是什麽嗎?”

“海宮神……是什麽?”魏桃楞了楞,像是有些不解地重覆了一遍,“海宮神就是海宮神啊?”

“是我沒說清楚。”江在水連忙擺手:“我的意思是,海宮神長什麽樣子,是否是人類,以及祂和龍王、龍子到底有什麽關系,這些你知道嗎?”

出乎意料的,魏桃沈吟片刻後,猶豫地點了點頭。

“你知道?”江在水驚喜地睜大了眼。

“我只大概知道一些。”魏桃思索著皺起眉,“家母在我年幼時給我講過一些海宮神的故事,現在想來,那些可能就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海宮神托付海宮珠的前後因果吧——”

海宮神的出現,一般被認為是在龍王已傳道躍玄觀,寒降之戰也結束後。

龍王不允躍玄觀首代觀主供奉,寒降之戰後又無意久留人間,於是留派手下海宮神守漓江水系。

寒降之戰後百年,漓江水系時不時便有海宮神顯靈的傳說,海宮神觀便是那期間陸續立起來的。

江在水幼時,也曾翻閱過相關記載。

但奇怪的是,明明現世時間長達百年,關於這位“神”的記載卻十分難找,少有零星,也都是“何時顯靈”、“如何降下神通”之類的,既少見其相貌的記載,也沒有對其身世的敘述。

要知道,就算是塵禍紀年之前的神仙,記錄他們的卷軸經過戰火與歲月,也能剩下不少“眉目雋秀”、“執何武器”、“如何成神”的傳說。

而與海宮神相關的記載,江在水找到的唯一與其相貌身世相關的,只有一卷竹簡,上書也不過寥寥幾句罷了。

“寒降之戰後百廢待興,又逢漓江江水泛濫,現在的渡城,也就是當時的魏家鎮,地鄰漓江,首當其沖。”魏桃的敘述和江在水記憶裏那卷竹簡所載之事略有重合,但更加詳細,“祖先是魏家鎮的鎮長,帶領鎮民們與水災相抗爭。海宮神就是那時現身,解決水災,並交給祖先海宮珠的。”

“交付海宮珠時,海宮神告訴祖先,此珠能保神魂、定江水,承載著龍子最珍貴之物,定要好好保存。”

“至於海宮神與龍族的關系……我並不知曉。”

江在水沈思著摸了摸下巴,問:“寒降之戰過後?那是大概多久?”

“這……大概不超過一年。”魏桃有些不確定,“畢竟史書記載,海宮神觀也是在寒降之戰後不到一年陸續在漓江沿岸建立的。”

一年……夠龍子失蹤嗎?

江在水有些不著邊際的想:寒降之戰後神獸與神仙盡數消失,“海宮神”是個什麽神,居然能在這種境況下繼續造福百姓?

又是為什麽,關於其的記載那麽少?

內屋一時沒人說話,靜得能聽見清淺的呼吸聲。

大概是她思考的時間略有些長,祝江臨屈起兩指,不輕不重地敲了敲墻:“小友問夠了嗎?”

“啊。”江在水回過神,點頭道:“差不多了。”

祝江臨被她這理所當然的語氣震了一下,眨眨眼,笑著搖了搖頭:“好吧,差不多就好,我們可以走了嗎?”

四周很安靜,空間隔絕之下,外界的風聲、人聲只能隱約聽見,給陣法中的人提供對外界的掌握。

江在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剛要點頭。

突地,屏風那邊傳來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聲音。

“誒?別急著走啊。”

靜寂之下,這聲簡直如雷貫耳。

祝江臨和江在水都是一驚,腦中的弦“嗡”一聲拉緊,前者手一揮,直接將海宮珠並魏桃塞進了隨身空間裏,後者則一抹戒指,將塵囂劍牢牢握在了手中。

兩者心裏都是驚濤駭浪:天地僅剩的神獸是什麽概念?陣法被破倒不算太稀奇,但此人破了陣法不知多久,竟然完全未被發現?!

屏風被搬動,折在一起,讓耳房與堂屋間的空間聯通了起來。

外屋赫然是一張棋桌、三個剛剛收功吐氣的修士、一個剛剛搬動了屏風的黑衣少年、一個滿臉驚訝的暗金色胖子、以及一個——

一身深紫色衣袍,悠悠然一手托腮,一手把玩棋子的男子。

執棋人目光掃了一眼祝江臨,很快轉走,看著江在水道:“貴客匆匆而來,錢府還沒來得及招待呢,怎麽就要走了呢?”

祝江臨警惕著他的動作,視線掠過耳房眾人,心下飛快做出判斷——三個修士大抵是錢府請來鎮場子的,威脅不大,暗金色的沒有戰鬥力,那個黑衣少年靈寂初期,像是隸屬於執棋人。

而執棋人……

靈寂中期?

必然不止。

……今日海宮珠的移動,很可能就是此人下的一個套。

祝江臨一邊思考,一邊看著他視線落在江在水身上不再動彈,莫名有些不爽。

這位龍子大人難得卸下溫和有禮的面具,反唇相譏:“錢府的招待我們可受不起,匆匆來去,也實在不敢稱你錢府貴客。”

執棋人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離開金絲築,又看他一眼,勾起唇:“‘貴客’一詞也確實沒對你說。”

這話實在是十分不客氣,不像是對陌生人會說出的。

明明不過萍水相逢,這兩個人卻好像素有仇怨一樣,劍拔弩張地互相看不對眼。

而自己也很奇怪。

江在水想,先是被這人盯著看,雖然不敢妄動,心裏卻不知為何沒什麽壓力,總覺得眼前之人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如今聽這兩人突然就如此不見外地……呃……吵了起來,整個人既警惕又好笑又越發感到強烈的即視感。

——啊哈,說起來,真是難得看到祝江臨拿這種語氣開口呢!

祝江臨一展折扇,遮住下半張臉,眼眸壓細,透出一種少見的淩厲,“我倒也不稀罕做錢府的貴客。不過,我對你很感興趣,你若是願意自報家門,我也許可以勉強留下接受你的誠意相邀。”

“真是百年如一日的自大啊,祝公子。”那人特意咬住了最後三個字,毫無怯意地回視過去:“感興趣,你可以自己來查——”

第二個“查”字未出口,祝江臨動了。

江在水完全沒看見他是怎麽移動的,一眨眼,兩個人已經對到了一起。

“岳管家”向後急退,避過破風劃來的扇刃,輕巧地一個仰身回身,兩指並攏,襲向祝江臨咽喉。

祝江臨一個側身,旋手翻腕,借力又是一扇子劈過去。

兩人你來我往地快速過了幾招,“岳管家”很明顯隱藏了氣息,實力遠不止靈寂中期。

這麽打是很難打過了,祝江臨用扇子接住一個掌刀,觀著他動向,突然冒出一個猜測。

他心下略猶豫了一下,賣了個破綻,假似不敵,果斷作勢回撤。

“岳管家”乘勝追擊,一掌像他心口推去——

祝江臨一把拉過了一旁正要閃開觀戰的江在水,擋在身前。

“岳管家”雙眼猛地睜大,不顧力道反噬瞬間卸勁:“燭玄攬你他爹——!!!”

他卸勁的同時,祝江臨拉著江在水也快速後退,沒讓她被碰到一根毫毛。

……燭,玄攬?

祝江臨確認過江在水沒受傷,擡眼欲問。

不過顯然,這位立場不知的“岳管家”被他這一招陰招撩出火了。

他磨了磨牙,陰森森一笑,“祝、江、臨是吧,好,真是好樣的,換個身份就敢拿人家當靶子了——”

他身形忽地虛幻一下,衣裝像是潮起一般自下而上變化。

腳上顯出一雙黑色紋金皂靴,身著朱紅色鳳鳥紋交頸袍,墨色腰帶松松地束著;絳紅色長發末梢染金、隨意地披散著;他臉上歲月沈澱的穩重厚重褪去,換上十七八歲少年郎明快的張揚,眉梢高高揚起,一雙丹鳳眼挑著傲氣,眸子是焰般的赤金色,如朝陽烈烈。

江在水猝不及防被老狗逼拉著當了盾牌,驚怒交加,心臟狂跳之際對面卻收了手,腦子還沒轉過彎,又眼睜睜看著這位突然出現的執棋人大變活人,一時之間接收信息太多,人已經有點宕機兼麻木,心裏只有一個想法:

他這一身,和海宮神那個描述挺像啊。

“你不是想打架嗎。”疑似“海宮神”的這位活動了一下手腕,手向下一抖,指間多出幾根赤紅的羽毛,下頜一擡,聲音裏壓著火:“來,老子跟你練練,這次要是再輸,爹就不姓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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