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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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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蟲(8)

子時一刻,錢府衛兵剛剛換過崗,五人一隊地在府中巡邏。

府邸中央的巡邏小隊數量多,但巡邏的府兵卻並沒有多麽警惕。

甚至一離了府中央的那座院落,府兵就肉眼可見的松懈了下來。

“王大哥,你說主家到底是整了個什麽東西回來?我剛剛路過那主屋院落,後背都發涼!”一支剛剛走過中央屋子的小隊中,有隊員竊竊私語。

“噓,別瞎說話。”那位王大哥大概是這支小隊的分隊長,他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對提問的那人道:“心理作用吧,有那兩位大人守著,那東西出不來的。”

旁邊的另一名隊員拍了拍那人的肩,嚇唬他:“你這小子天天嘴上沒個把門的,哥跟你說,咱做府衛的,別管那主人家的事,好好巡邏就是了,小心禍從口出!”

那人將未出口的提問咽了下去,點了點頭,做出一個封口地手勢,示意自己不說了。

他們繼續向錢府深處巡去,那人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屋子,將疑問深藏於心底。

……那位魏小夫子,明明是個很好的人啊,為什麽會變成惡鬼呢?

他的疑問註定是沒人回答了。

金絲築東耳房中,有四名修士正在蒲團上盤腿閉目。

旁邊是兩個中年男子,一個肥頭大耳,一身暗金錦浪紋長衫,滿身富貴氣,有些焦慮地在房內踱步,走兩步就要看一眼屏風隔斷的堂屋。

另一個則一身絳紫色衣袍,舉手投足帶著些矜貴之氣,悠閑地坐在桌邊品茶,時不時擲上兩顆煢[1],將面前六博的棋子推進幾格。

在那名提問者轉過身去的同時,一名修士睜開了眼,有些譏諷地笑了一聲,“哼,凡夫俗子。”

錢硯愁眉苦臉地嘆道:“哎喲大人啊,我可不就是凡夫俗子嗎!這珠子裏的惡鬼到底能不能除,您倒是給個準話啊。”

那修士白發白須,卻是個刻薄老者,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傲然道:“一個借著珠子才能作浪的小鬼罷了,也值得你這麽害怕。”

赫然是錢府原本重金請來的心動期修士之一。

“就是啊。”另一個中年男子輕笑著將一枚棋子前移,豎起成梟棋,“錢老爺這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夜半怕鬼來敲門?”

錢硯身體一僵,訕笑道:“瞧您這話說的,我能有什麽虧心事啊。這不是、這不是那小鬼每日一到夜半就哭,攪起陰風吹得闔府上下不得安寧,它若不除,我連一個安穩覺都睡不得了啊!”

執棋人微微一勾唇角,不置可否。

錢硯心虛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眼見著那名修士又要閉上眼繼續打坐,心裏著急,又不敢出聲打擾,只好小聲詢問執棋人:“岳管家,那位大人回信了嗎?”

岳管家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只盯著棋盤琢磨,敷衍道:“莫要著急,我家主子事務繁多,大概還要一日吧。再說,有我帶著小覆守在你錢府,你還有什麽可慌的?今日不就無事嗎。”

說罷,他便不再理睬一旁唉聲嘆氣的錢硯,只安心地下自己的棋去了。

錢硯長嘆一口氣,不安地繼續在室內走來走去。

邊踱步,他心裏邊暗罵:這岳老賊,說是來渡城查賬順便幫他一手,到了他錢府沒有任何舉措也就算了,還攛掇他把海宮珠放到府中央金絲築。

他依言照做,結果這人防護陣法也不布置,就讓自己帶來的那人和他請的三位大人一起守在這裏等那位的回信,冠冕堂皇地說什麽不得命令不敢擅自作主。

他就知道,那位神出鬼沒,哪裏是那麽好請的!

現在海宮珠挪到這裏,防衛部署要臨時改動不說,原本的陣法也沒辦法移過來,那惡鬼說不定就要在那珠子的庇護下興風作浪了!

錢硯又慮又怕,卻拿這位靈寂中期的管家無可奈何,更何況……

他隱晦又忌憚地瞄了岳管家一眼。

那位,可不是他們這種小角色惹得起的啊。

……

江在水手中握著祝江臨給她的避息珠,緊跟著他躲過巡邏的衛隊,悄沒聲地翻到了屋頂上。

兩人悄悄聽完墻角,祝江臨輕輕拍了拍江在水的肩,傳音道:「海宮珠在堂屋,隔著屏風,他們看不見。你隱藏好氣息,和我一起過去,小心別驚動了他們。」

江在水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祝江臨的視線隔著屋頂的瓦片,若有若無地掃了一眼那位岳管家所在的位置,掩下心裏莫名其妙的一絲熟悉感,帶著江在水向金絲築前、庭院西面摸去。

耳房中,那位岳管家看著自己戰況膠著的棋盤,嘴角揚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愉悅笑意。

……

堂屋,江在水跟著祝江臨輕手輕腳地翻進了窗,有些疑惑地看著屋內靠墻的高桌上擺著的海宮珠。

那真可謂是很不起眼的一顆珠子了,暗淡無光,甚至裝著它的那個小木盒,都顯得比它名貴。

江在水默默回想了一下漓雲城那座修建在橋旁、人潮湧動的海宮神觀,再看看眼前這顆珠子,一時有些懷疑祝江臨這狗東西到底是不是在耍她。

祝江臨面上神色不變,心中卻嘆了口氣。

也不知他是哪裏惹到過那條小魚,這內丹對他簡直是懷以十萬分的警惕。

江在水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角,在他看過來時朝著珠子方向一擡下巴,意思是:你確定你沒找錯?

祝江臨頷首,而後揚起了一抹溫和的笑意,傳音道:「小友,在下需要你的一滴血。」

?你做夢!江在水瞪大了眼睛,後退兩步,有些警惕地看著祝江臨。

江在水修為比較低,貿然使用傳音入密很容易被外面的修士發現,因此她只是瞪著眼一副兇狠的樣子以示拒絕。

不會吧!這狗龍子真要她的血啊!

不會真是要施什麽邪術吧!

祝江臨早料到她會是這個態度,不急不慢地給她解釋:「小友,並非我有歹意,而是海宮珠要求如此,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問問它。」

江在水一個字都沒信,縮在窗邊瞟了一眼那珠子就又死盯著祝江臨不動了,右手不由自主地往左手的戒指上摸去,心裏開始暗暗盤算走哪條路溜起來比較快。

祝江臨看她宛如驚弓之鳥的戒備姿態,好像有些無奈地勾了勾嘴角,一揮手,在堂屋東南西北上下位各貼了一張符。然後他伸手指了指,示意她自己看。

江在水被他快到完全沒看清軌跡的貼符速度驚了一驚,發現自己大概對靈寂中期這個階段的實力有些誤解,遂在心中否了七八個逃跑路線,心念攥住了戒指中的一張高階束縛符。

而後她小步小步蹭到她靠著的這面墻貼上符紙的位置,又瞟了一眼。

……這啥?

江在水皺著眉盯著祝江臨,腦子裏快速將那枚符咒與腦中的《符法集錄》進行對應,終於在“空間類”一欄中找到了相似的圖案。

《符法集錄·空間類》中,那個符的作用大概是……

組合為陣,隔絕空間?

江在水試探性地張開嘴,作勢要說話,見祝江臨沒有阻止的意思,氣聲喊了一聲:“祝江臨?”

祝江臨笑著應:“嗯,小友有何疑問嗎?”

江在水:?

疑問就是:你有病吧!

造了能隔絕聲音的法陣倒是出聲說一句啊!

江在水翻給他一個白眼,沒好氣地問:“你要我的血做什麽?”

祝江臨踱步到屋中央的高桌旁,敲了敲珠子,靜靜等了一會兒。

珠子果不其然沒有反應。

他嘆了口氣,退後到屏風旁,做了個“請”的手勢,“這珠子不願認我,我上次來時,它還願意讓寄存其中的魂靈現身和我說兩句,這次直接把自己封起來了。”

“小友不願信我,那便自己和它聊聊吧。”

江在水並不上前,只問他:“你是龍子,海宮神是龍王手下的神,以他之名命名的海宮珠怎麽可能不認你?”

“小友莫不是忘了,在下現在本該被父王壓在龍門島下思過,他的下屬不認我不是很正常嗎?”祝江臨神情無奈,“這顆珠子沒把我捅出去,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雖然對祝江臨是否真的是被龍王關在龍門島下這件事抱以懷疑態度,但他所言確實可以自圓其說。

江在水審視地盯著他看了片刻,最後問到:“就算如此,它又為什麽會和我說話呢?還有,我來錢府是為了保證魏桃魂靈的安全,既然她的魂靈寄存於海宮珠內,我不認為錢府有能力傷害她,你之前的說辭想必也是為了騙我來吧。”

祝江臨倒是料到她會有此一問,順勢一指那顆珠子:“你覺得這個樣子的海宮珠,像是能保護住一個凡人魂靈的樣子嗎?”

他噙著一抹笑意,溫言堵住了江在水最後的掙紮:“它衰弱至此,卻寧願把自己鎖住也不願跟我離開錢府這個威脅極大的地方,一定要見到躍玄觀的弟子才肯動。你不是躍玄觀的大小姐嗎?和它聊聊,把它勸離,自然就能保住魏桃的魂靈了。”

海宮珠自我封印本來是為了防著他玩陰的,此時倒成了他證明海宮珠“力量衰竭”的證據了。要是珠子也能開靈智,想必會氣得跳起來揍他一頓。

可惜江在水並不知道海宮珠的真實情況,她抿了抿唇,最後擡眼看向海宮珠,走了過去。

“餵,姓祝的,我要怎麽和它說話?”江在水站在海宮珠前方半身長處,轉頭問。

“你可以試試往裏面輸送一點靈力,讓它察覺到你來了。”祝江臨好風度地接受了她大不敬的稱呼,給她出主意。

他看著江在水猶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海宮珠內送了一縷靈力,唇角勾了勾。

祝江臨四日前到了渡城,尋著已知的信息找到了這枚“海宮珠”,卻發現裏面還住著一只小鬼。

那鬼生前不過一介凡人,怨念、執念都不算重,全靠海宮珠佑護才得以魂靈未散,別說興風作浪了,甚至難離海宮珠周邊幾寸之地。

鬼自稱魏桃,告訴他——

“我家世代是渡城海宮神觀的祭司,面上與其它城池的觀祭司一樣,是與躍玄觀接洽、上禱於神之職。”魏桃的魂靈穿著生前的簡單麻布衣,恭敬地向祝江臨躬身,娓娓道來。

“而實際上,我們守著海宮神賜下的‘海宮珠’,負責在正確的時間,將其中藏起來的東西交給龍門島下的龍神大人。”

“既然如此。”祝江臨面上看不出喜怒,垂著眼睫冷聲道:“本尊已親自前來,東西呢。”

魏桃不卑不亢:“海宮神大人有令。”

“‘正確的時間’需見龍神大人與當代躍玄觀觀主之女同時至海宮珠前。只有您二位令海宮珠認可,方能交出其中藏匿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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