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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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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蟲(3)

小孩子都識相的表示知無不言了,祝江臨也就很有風度的沒逼問什麽“於渚是誰”“其他人是誰”之類的問題。

他順勢問到:“你姐姐叫什麽?和錢府有什麽過節?”

“姐姐叫魏桃。”魏麟直視著他的眼睛,道:“曾經是錢府小公子的夫子。”

那只小鬼,居然是個教書先生?

這倒是沒想到。

祝江臨手中的折扇在掌心輕輕敲了兩下,還要再問,魏麟身後民宅的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這小巷雖然比之前的暗巷亮堂些、寬闊些,卻也只是能並行六七人的寬度。腳下的石磚時不時的裂開一條長長的縫隙,雜草從其中頑強的探出個尖尖。

路一旁是幾間民宅的大門,另一旁則是幾間民宅的窗,窗都是小小的、高高的嵌在墻上,做成能開合的樣式,以期在陽光燦爛的日子推開,不再隔著油紙哀嘆寒風凜冽。

“小麟?”

推開門的是個青年,穿著簡單,不過是最便宜的麻布衣,長發用布帶整齊的束好,整個人透著一種文人的書卷氣。

青年隱約聽見了弟弟的聲音,雖然知道兩個孩子出門應當沒有那麽快能回來,但以防萬一,還是推開了門來查看。

卻不想看見自己弟弟妹妹同兩個陌生人一並站在門口不遠處,他顯然有些不解,不過很快整理好神情,向他們笑了笑,走上前來,“怎麽站在門口不進來?這兩位是?”

祝江臨又恢覆成彬彬有禮的騙人初始狀態,道:“在下姓祝,字江臨,這是在下的小書童。我二人初來渡城,正四處閑逛,卻聽到小姑娘躲在巷子裏哭,怕出什麽事,就一路把他們送了回來。”

“這樣,真是多謝兩位送舍弟舍妹回來。”青年恍然大悟,有些擔憂地拉過魏見止,彎腰看了看,臉上果然有哭過的痕跡。

有外人在,他不好多問,只揉了揉魏見止的小腦袋瓜,又看她兩手空空,猜她大概是出去買水果時出了什麽岔子。

有魏麟跟著,青年雖然擔心,卻也相信兩人不會吃什麽大虧。

魏見止終於找到自家大哥,用力揉了揉眼睛,癟癟嘴,委屈巴巴的往青年身後一藏,說什麽都不願意出來了。

魏麟癱著一張小臉,低著頭一動不動,心裏兀自推測姓祝的到底有何目的。

“誒——”青年面前是不動如山站在原地的魏麟,身後是捏著他衣角當縮頭烏龜的魏見止,有些無奈,苦笑著拉過弟弟對祝江臨歉意道:“舍妹年紀小,大概是受了驚嚇,有些怕生,讓祝公子見笑了。”

“哪裏哪裏,令妹文靜可愛,也不知是何人忍心惹了她不高興。”祝江臨道。

宮恒在後面充當裝場面的吉祥物,總覺得這套說辭有些耳熟,好像不久前在別的地方也聽他說過。

“祝公子一路將他們送回來,小生感激不盡,不知能否請公子入寒舍一坐?”

目的達成,祝江臨順水推舟:“恭敬不如從命。”

……

說是寒舍,真是一點沒謙虛。

民宅不算大也不算小,進門處是一個小院子,前有一扇影壁,影壁左側挨著墻,右側則是房屋。院子裏正晾曬著一些藥材,想必剛剛青年便是在這裏翻揀,聽到了門外的動靜。

繞過影壁,是一個小菜園,擠擠挨挨地種著蔬菜。從臺階上去,就是兩間屋子的門。

青年沒有繞過影壁,直接帶他們進門右轉上了臺階,推門進了屋子。

祝江臨隨便掃了一眼,掃到那些蔬菜,心裏稍稍有了個猜測。

這屋子雖然也不算小,卻也沒有其他優點了。

屋外的空間被充分改造成菜園,顯得十分擁擠;屋內又冷又潮濕,光線又暗,午後的陽光已經不那麽強烈,勉強從唯一的窗戶擠進來,在地上投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影子。

青年顯然也有些窘迫,匆匆忙忙地想要翻出兩根蠟燭來照明,卻被宮恒攔住了。

受祝江臨眼神指使,宮恒很神奇的領略了這位主子眼下之意:拿燈,還等少爺我給你照亮嗎。

從乾坤袋裏翻一翻,找出一盞不那麽突兀的小油燈,點亮放在桌上,屋裏總算亮堂了些。

江在水贈予的乾坤袋,裏面裝滿了各種集市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貴倒不一定有多貴,只是基本都花裏胡哨實用性低;燈也有,夜明珠也有,就是都不太適合拿出來。

難得有這麽一盞樸素的小油燈,宮恒看著它沈思了片刻,恍然想起:這是某次投壺游戲得來的獎品,理所當然的被嫌棄了,於是扔進了他的乾坤袋。

青年搓了搓衣角,不好意思道:“多謝二位了。”

話說完,他又有些好奇地問到:“請問,二位是仙家的仙長嗎?”

在渡城這地方,就算是個乞丐,也見過兩個仙來仙去的大人物,倒不至於對“仙長”多大驚小怪。

只是來渡城的“仙長”們,對凡人大多是愛答不理的態度。青年見送弟弟妹妹回來的這兩人衣著氣度不凡,已經是有些吃驚,如今隨手便是憑空取物,不似一般人,心下更加訝異。

祝江臨笑而不語,宮恒不敢說話。

青年便以為是“天機不可洩露”雲雲,怕惹惱了這兩位貴人,又搓了搓衣角,餘光不自覺地向自家弟弟看去。

可惜魏麟正皺著眉琢磨眼前人的目的,沒接到哥哥的求助。

祝江臨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終於笑容和煦地開了口:“這位公子,在下還不知曉你的名諱呢。”

青年在門口心系弟弟妹妹,進了門又被眼前的貴公子嚇唬得精神緊張,被他一提醒才發現自己竟然忘了自我介紹,懊惱地“哎呀”一聲,道:“真是抱歉,是小生失禮了。小生姓魏,名在淵,字於渚,是個書生,祝公子喚我於渚便好。”

祝江臨笑意深深:“‘魚潛在淵,或在於渚’,真是個好名字,於渚兄當有大成就。”

“用你說。”魏見止抱著魏於渚的手臂,小聲哼哼:“於渚哥哥可是新科狀元!”

魏見止也知道這兩人目的不明,最好少透露信息,因此盡管內心不滿又有些小小驕傲,也只是自己小聲嘀咕。

但面對一只活了不下一千年的龍和一條不知年齡的魚,她的小聲嘀咕和大聲喊叫也沒什麽區別了。

祝江臨這兩天惡補了如今人界的新訊息,倒是知道新科狀元是個什麽樣的身份。

既然是新科狀元,卻住在這種陰暗的地方,也不見走馬上任、鄰裏相賀。

渡城對狀元的態度、以及背後隱藏的當朝官場陰影,這場“好戲”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祝江臨面上像是什麽也沒聽見,和魏於渚互相恭維了一番,便提出告辭了。

離別前,不僅留下了油燈,還笑瞇瞇地以小書童的名義邀請兩個孩子改日一聚。

這時候,一米五的宮恒就派上用場了。

別管活了多少年,只有一米五的橫公魚在外表上就是個十來歲的小男孩。

也虧得智商、心理年齡與記憶不完全掛鉤,否則宮恒現在就是一個活了不知多少年,心理年齡卻只有七歲,還沒有十來歲的外表成熟的——老爺爺。

心理可能比宮恒還成熟的真正十三歲小孩魏麟,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小臉將他們送出門。

就說這兩個不速之客怎麽可能乖乖自行告辭,果然還是要抓他們去問情報的。

不過也好,出去聊的話,有什麽事也可以將波及範圍降低,最大程度上保證於渚哥哥和先生的安全。

魏麟關上門,悄悄松了一口氣,轉身卻見大哥拉著妹妹的手,神情有些嚴肅地看著他,沈聲道:“到底怎麽回事?小麟,你給我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魏見止癟著嘴低著眉,臉上寫著“我委屈但我不說”幾個大字,魏於渚雖然城府不深,但也不是一個死讀書的傻子,便對這兩人出去一趟遇到了什麽事有了猜測。

“是不是……那些人又在背後嚼舌根了?”

魏於渚的神情有些低落,卻還是在弟弟妹妹跟前打起精神,扯出一個笑來:“沒關系,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管不了,只要你們兩個好好讀書……”

“然後考個狀元嗎?”魏見止不知什麽時候又紅了眼圈,聲音有些尖利的問。

話一出口,她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但覆水難收,小姑娘不願意認錯,吸了吸鼻子,甩開魏於渚的手,徑直跑回了外屋。

魏於渚沒拉住她,還想去攔,被魏麟叫住了。

“算了,她還算有分寸,應該是跑到你的房間裏去了。總歸不會吵到先生,就讓她自己冷靜會兒吧。”

魏於渚嘆了口氣,沒說什麽。

魏家的屋子總體看是兩間,外屋就是幾人剛剛會客的屋子,除了客廳以外,還包括一個小廚房、一個小小的洗漱間和一間臥室,裏屋則是兩間臥室和一個書房。

兩人一同進了外屋,魏麟和魏於渚面對面沈默了一陣,還是將今日所見隱去旅人和祝江臨的異常,簡單地覆述給了魏於渚。

畢竟平日裏魏於渚也會出門,瞞是瞞不住他的。

“……錢府發布懸賞捉拿惡鬼?怪不得……怪不得見止今天這麽反常。”魏於渚有些失神地喃喃出聲,紅著眼眶一錘桌子,文人習慣握筆的手瞬間紅了一片,他卻絲毫不覺:“錢府、錢府,對了!小麟,惡鬼和阿姐……?”

“我不知道。”和魏於渚相比,魏麟顯得十分冷靜,“而且於渚哥哥,不管惡鬼與姐姐有沒有關系,我們都最好不要再管這件事了。”

“怎麽能不管!”魏於渚睜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說出這句話的弟弟,卻見他皺了皺眉,手指在嘴唇上輕輕一碰。

魏於渚反應過來,控制住自己不自覺擡高的音量,“小麟,如果這就是阿姐的話……!”

“你能怎麽樣呢。”魏麟截斷他的話,“於渚哥哥,我的修為至今不過築基。錢府的大門我都進不去,你們就更不用說了。”

他越說越激動,總是沈穩的不像小孩子的語氣揚了起來,連番問道:“就算進去了,見到惡鬼了,你能保證那就是姐姐嗎?就算是姐姐,你能保證她還意識清醒嗎?你能在惡鬼手中活下來嗎?或者你能把姐姐救出來嗎?救出來如何呢?關住她?養著她?還是親手殺了她,讓先生再看一遍姐姐是如何離開的?”

魏麟從小早熟,這還是魏於渚記憶中,他第一次情緒激動地說這麽多。

看著魏於渚楞在原地,魏麟平覆了一下呼吸,不再多說,兩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

小小的屋子依舊昏暗,幾人都不舍得用那盞油燈,早早熄滅了,外屋的門關著,只有窗戶中已經漸漸暗下去的陽光照進來,魏麟的小身板坐的筆直,面容一半在光,一半在暗。

“此事到此為止吧。”魏麟最後道。明明是個十三歲的小孩子,偏偏有著比大人還冷靜的語氣,他站起身,打算去裏屋編個故事向先生解釋他們回來後的一通動靜,走到門口,頓了下,轉過頭,道:“對了,於渚哥哥,見止現在大概心情不太好,你讓她靜靜就好了,不必理她。”

魏於渚呼出一口氣,無力地擺擺手,“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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