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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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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數日後,馬車駛進京城。

袁萊安掀起簾子一角,望向那比沅陽城還要寬闊恢宏數倍的街道,兩旁櫛比鱗次的矗立著一座座華美高樓。

來往的行人與車馬絡繹不絕。

“這兒是西門,是屬於西坊市區,附近一帶有許多鋪子和商販,再過去一點就能見到不少酒樓、飯館和茶肆。”裴念玦一一為她介紹著,“靠近北面那兒是官員們住的區域,東面那兒是一般平民住的,而京城王公貴族的宅邸多半坐落在南面那兒,離皇宮最近。”

“那你以前住在哪裏?”她好奇的問。

裴念玦指了一個方向,“那兒。”

她一瞧見,見是南方,他方才說住在那兒的多半是王公貴族,看來她先前猜的沒錯,他果然是貴族子弟。

兩人一邊說著話,過了一陣子,馬車在一處客棧前停下來,刀強派來的那兩個手下,其中一個名叫郝大通的驅馬上前,說道:“姜爺,今晚咱們在這客棧落腳。”

裴念玦從掀起的車簾子往外瞟了一眼,見只是一間普通的客棧,有些不滿,但思及自個兒此時的身分也沒再挑剔,點頭應了聲,和袁萊安一塊下馬車。

此時已近日落時分,一名小二領著馬夫將車趕往後面的棚子裏,那兩名刀強派來的手下也把馬兒牽去後頭,裴念玦領著袁萊安先走進客棧裏,瞟見一個跛著腳,長得又黑又瘦的小二過來招呼他們。

“客官是要打尖還是用飯?”

裴念玦回答道:“都要,咱們有五個人,你看著準備飯菜,房間待咱們吃飽後,再帶咱們過去就成了。”

“好咧。”那小二領著他們到一張桌子前坐下,先替他們上了壺熱茶,再去吩咐廚房準備飯菜。

袁萊安見裴念玦一直盯著那小二看,有些納悶的輕聲問:“那小二有什麽不對嗎?”

“我瞅著他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兒見過。”他皺著眉仔細想著,須臾後,霍地想起他是在哪見過那小二,一時之間心情有些難言。

這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的小二,就是他在出事前那日騎馬撞翻他們父子送菜的板車,還讓人踩爛他們的菜。

他之所以記得這小二,是因為當時小二被他的馬給撞倒,而後爬起來憤怒的罵著他,要他賠償。

他不知這小二的腳是原本就跛了,還是那日被他的馬給撞傷的,他接著想起在沅陽縣城見姜知平被人騎馬撞傷那時,他氣憤地想宰了那縱馬之人的心情。

當時那對父子只怕也恨不得想殺了他吧。

袁萊安見他忽然之間有些神思不屬,關切的詢問:“你怎麽了?”

“我以前很……”壞字還未說完,就聽旁邊一張桌子傳來幾人的談話聲。

“……聽說這濟王還昏迷不醒,真是老天開眼哪,自他中毒後,沒能再橫行霸道,欺壓咱們這些老百姓,京裏百姓的日子可好過許多。”

“可不是,我這每次到寺廟裏拜神,都不忘祈求老天爺別讓他有醒來的一天。”

“要我說這濟王仗著身為皇親國戚就肆意狂為,不將人命當一回事,老天爺就該將他收了才是。”

“說不得老天爺是覺得讓他就這麽死去太輕饒他了,所以才讓他中毒,要慢慢熬死他。”

袁萊安也聽見了,問他,“這濟王是誰呀?聽起來似乎作惡多端,不是個好人。”

裴念玦黑著臉怒橫那幾人一眼,按他以前的脾性哪裏饒得了他們,但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那個是非不分、恣意妄為的濟王,只能心塞的端起茶來飲著,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不過聽見他們的話,至少讓裴念玦知曉如今他身子的情況。

袁萊安覺得有些奇怪,仿佛是從瞧見那跛著腳的小二起,他就有些不對勁了,但她也沒在此時多問什麽。

不久,餵好馬兒的馬夫和郝大通與邰青走進客棧裏,與他們坐在同一桌,袁萊安為他們各倒了一杯熱茶,這時那名跛著腳的小二也端了幾盤菜過來。

略一猶豫,裴念玦詢問那小二,“你這腳是怎麽傷的?”

“是被濟王騎的馬給撞傷了,因為家裏沒錢,沒能及時治好就跛了。”小二神色淡然說道。事情已過去大半年,他此時已能心平氣和的提起這事,不像剛開始那段時日,他每次提及這事總難免心生怨恨。

裴念玦心頭罕見的生起一抹內疚,再追問:“那現下倘若有銀子,能治好你的腳嗎?”

小二聳著肩,“我也不知。”

裴念玦不由分說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塞到他手上。

那小二楞住,“客官您這是?”

“賞你的,你拿去治腳傷,若是不夠再來找我要,我這陣子都會住在這客棧裏。”

小二看清銀票上頭的金額,嚇得不敢收,“不、不,這太多了,小的不能拿。”

不只他嚇到,就連袁萊安也很驚詫,不明白他為何要無緣無故給一個小二這麽多銀子。

郝大通和邰青雖沒看見那銀票上的金額,但對他突然拿錢要給這小二治腳傷的事先是一訝,不過接著想起他先前在沅陽城施粥賑藥、修建河堤,又時常四處幫助人的種種善舉,連前來京城的途中,只要有機會他也盡量行善,只當他是心善,可憐這小二才會拿銀票給他治腳傷。

裴念玦將銀票再塞回給他,霸道的說了句,“爺給你,你收下就是,記得爺剛說的話,拿這些銀子去把腳傷給治好,不夠再來找我要。”他這是想彌補自個兒以前的過失,若非身上的現銀不夠多,他都想拿幾千兩的銀子賠償他了。

那小二捏著手上的銀票,覺得自個兒今日遇上貴人了,眼眶一紅,屈膝要朝他跪下磕頭,“小的……”

本就是自個兒害了他,裴念玦哪肯受他這禮,在小二跪下時連忙扶他起來,“你別同我客套,記得明日就趕緊去把腳傷治好。”

“客官的大恩大德,小的沒齒難忘。”小二只好朝他腰彎拜下。

裴念玦心中五味雜陳,再囑咐了他幾句。

那小二離開後,郝大通欽佩的朝他說道:“姜爺真是菩薩心腸,時時不忘助人行善。”

其他兩人也附和了幾句,裴念玦皆悶頭吃菜沒答腔。

郝大通三人也不以為意,幾人一塊吃完飯,那跛足的小二便來領他們去了廂房。

五人訂了三間房,邰青與馬夫住一間,郝大通與和裴念玦住一間,袁萊安自個兒住一間。

領裴念玦進了房,那小二仍不停向他千恩萬謝。

裴念玦特意問了他姓名、家住何處後,接著再叮嚀讓他明日一早就去治傷,別再拖了,那小二應了聲,這才退下。

客棧裏另外備有澡房,郝大通去澡房洗浴時,一零五六號忽然出聲對裴念玦說了句,“宿主能知過改過,得功德點一點。”這一點功德雖不多,但他能開始知過,便意味著此次改造任務已快完成。

裴念玦沒在意那一點,詢問一零五六號,“那小二的腳傷能治好嗎?”倘若治不好,他決定要兌換回春散給那小二。

“只要打斷,再重新接上斷骨就能痊癒。”似乎是察覺到他的心思,一零五六號的聲音仿佛透著欣慰之意。

裴念玦發現一零五六號的聲音似乎沒先前那般冷冰冰,不過他現在沒心情關註這件事,一心只盼著那小二的腳能早日恢覆如初。

進了京城,接下來幾日,裴念玦開始辦正事,與郝大通、邰青暗中打探刀強交代的事,調查呂昌是否私吞了那些貨銀。

呂昌在京城開設了一家萬珍齋,本來只販售一些字畫,在數月前開始與刀強合作後,從南方運來一批又一批珍稀逸品,他將那些珍品賣進王公貴族家,著實賺了不少銀子。

裴念玦與郝大通和邰青佯作一般的商賈,分別進到萬珍齋與裏頭的掌櫃和夥計搭話,套出一些事來。

花了數日調查完後,這日,裴念玦直接找上呂昌,由同來的郝大通向他挑明了身分。

“呂爺,不瞞您說,咱們是刀爺派來找您的。”

本以為他們是要來買珍玩的呂昌,在萬珍齋後面的雅間接待他們,聞言一驚,而後蓄著八字胡的臉上露出苦笑道:“刀兄這是派你們來向我索要積欠的貨銀吧?”

“沒錯,對這事呂爺可有什麽話要說?”裴念玦當面質問他。

呂昌兩手一攤,無奈道:“不是我要拖欠該給刀兄的貨款,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啊!既然你們都來了,那我就老實告訴你們吧,我其實是搭上六皇子的路子,才能將那些珍玩賣給京裏那些貴人們。”

他是透過六皇子一名心腹張大人的引薦,才能將刀強收羅來的那些奇珍逸品送到那些王公貴族府裏頭供他們挑選。這位張大人熟悉門路,每次都會陪同他一塊前去。而後,對方給的貨銀再由這位張大人代為收領,事先就談好他們和六皇子是四六拆帳,六皇子得四成,他和刀強得六成。

呂昌接著說:“剛開始合作一切都很順利,講好的貨款也都有拿到,可自三個月前開始,原先講好該給我的貨款竟拖欠不給了,我去討要,那張大人卻說六皇子這段時日要用銀子,所以晚些再給我,沒想到這拖來拖去,拖到現下都還沒給。”

說到這兒,他垮著臉向他們吐苦水,“對方是六皇子,我也不好一直催,連他們要的貨也不敢不繼續供應,就怕觸怒六皇子招惹上禍端。你們剛進城不久,怕是不知道,如今這六皇子可是最得聖寵,有風聲傳出來,皇上也許會立他為太子。”

所以他哪裏敢得罪這樣一位貴人。

得知他搭上的貴人是六皇子,裴念玦很意外,這幾日他和郝大通、邰青分頭調查,只知他確實沒從那貴人手上拿到貨款,至於對方是誰,他藏得緊,他幾個手下的口風也很嚴,問不出來。

與郝大通、邰青對視一眼,裴念玦出聲問道:“呂爺,那這事你打算怎麽辦?咱們在南方收貨也是要銀子,這遲遲收不到銀子,咱們可沒辦法再運貨來給你。”

“我這陣子也是為了這事急得焦頭爛額,拼命在想辦法解決這事。我打算再去找那張大人,求他幫咱們求求情,請六皇子好歹先給咱們一部分貨銀。”

裴念玦略一沈吟,接著冷笑一聲,“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得這事壓根就不在那六皇子身上呢。這六皇子性情素來耿直,按理說應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若不是呂昌親口所說,依他以前對六皇子卓盛的了解,這人性子一板一眼,不是那種為了賺取銀子而與商人勾結的人。

呂昌一楞,“姜兄弟,你的意思是……”

“也許這其中有小人作祟,欺上瞞下。”依他看,極可能是卓盛的手下暗地裏背著他私自下拿了那些銀子,卓盛多半並不知情。

“你的意思是那張大人私吞貨銀,卻騙我說是六皇子不給?!”呂昌一驚之後,仔細琢磨,越想越覺得他說的興許沒錯。

六皇子手下的幾個心腹,裴念玦以前泰半都見過,隨口問了一句,“你說那張大人叫什麽名字?”

“叫張保泰。”他與這張保泰原本也素不相識,兩人是在一處青樓遇見,而後又再見著兩次便漸漸熟了。數月前他忽問他想不想賺更多的銀子,有銀子賺誰不想,遂答應了。之後張保泰便要他找些珍玩來,說是六皇子有意與他合作,願意為他引薦,將貨賣給京裏那些王公貴族。

能搭上六皇子這路子,他只覺得自己要走運了,哪裏還有不答應的。

裴念玦昔日在宮裏與卓盛並不親近,但對他身邊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說道:“原來是他,但這人膽子並不大,倒是他有一個兄長張保威,是六皇子的近侍,此人十分貪財,說不得這事是那張保威指使的。”他記得有一次張保威收了別人的銀子,替一個犯人到衙門關說,不巧被卓盛得知此事,罰了他五十大板。

呂昌聽他似是對六皇子身邊的人很是熟稔,一時有些意外,“姜兄弟認識那張家兄弟?”

郝大通和邰青也詫異的望住他,不知他何時對六皇子的事這般了解。

“這些都是近日打聽到的。”裴念玦隨口敷衍了句,接著問他,“你可有親自見過那六皇子?”

“這倒是沒有,都是那位張大人出面。”呂昌想起一件事說道:“還有一件事挺奇怪,這兩、三個月來除了咱們的貨之外,那張大人還私下拿來幾件不知打哪找來的好貨,讓我賣給那些王公親貴。”

裴念玦只當那是張保泰私下找來的貨,怕被六皇子知道,不好自個兒賣,所以才假手呂昌賣出去,也沒怎麽在意,離開前,他指點呂昌一條路,“六皇子身邊有個太監叫蔡三貴,極得六皇子信任,你或可請托他幫忙問問貨款的事。”

見他特地指了此人,呂昌應了聲,“成,我再想辦法托人見他一面。”

然而在裴念玦等人離開了約莫一刻鐘後,就有官差上門來拘走了呂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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