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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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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葉氏雖不敢再問,心中卻不忿。

隔日公主府果然來人將蟲兒接去,她便開始籌劃,等過了節聽說公主廣邀各府夫人賞花,葉氏也不管自己將要臨盆,借此由頭雇車前去,到了公主府門口,隨行的嬤嬤前去叩門。不一會兒就有奴仆過來應門,問來人身份。嬤嬤自稱是尚書孫大人的夫人,對方搖頭說不認識,嬤嬤想了想又改口,說是蟲兒嫡母,對方才恍然大悟,笑容滿面道:“是孫夫人啊,快請進請進。”葉氏這輩子可能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登門拜訪還得沾自己庶女的光。

進來公主府,葉氏這一路分花拂柳,入目山石花鳥無不精巧絕倫,四時花木競相開放,腳下琉璃磚一塵不染,幾可映人,葉氏如進了仙境一般,看得是眼花繚亂、目眩神迷,走到正廳時就聽見從裏面傳來的朗朗笑聲——各府的夫人們攜兒帶女,早已齊聚一堂。葉氏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進,滿堂珠玉散出的華光晃得人幾乎眼花,夫人團們錦衣華服,談笑風生,也沒人看她一眼。葉氏屏息凝神,暗暗點頭:這天家氣象果然不同尋常,自己就算豁出老臉,今天也要給肚裏孩子掙得一些體面,於是無聲無息地挪步進來,挨著最末一把座椅坐下。

坐在最靠前的是位二十多歲的夫人,容貌端正大氣,膝前倚偎著一名兩三歲的女童,翻來覆去地吃一塊糕點。葉氏這才註意到坐在這裏的夫人身邊都各自帶著小孩,想來今日是給蟲兒找玩伴的,心中不由一陣泛酸,心想,這丫頭倒是命好,能得公主如此重視。

不一會兒,就聽到鈴鐺丁零當啷一陣脆響,蟲兒搖搖擺擺地從內廳跑出來,一邊跑一邊咯咯地笑,身後跟著幾個乳母婢女,都是一臉緊張。回到公主府,得到朱以蕙精心照料的蟲兒整個活潑許多,衣飾精致,戴著長命鎖、金手鐲、寶石瓔珞,打眼一看,好一個珠光寶氣的千金大小姐。蟲兒跑進中堂,抱著一條桌腿好奇地看這滿屋子的人。

夫人團們瞬間安靜,目光或期待或驚奇地看著這突然跑出來的小孩,也是坐在最靠前的那位年輕夫人打破沈默,輕推了推圍在自己膝前吃糕的小女兒:“香兒,去,把妹妹牽過來跟你一塊兒玩。”香兒害羞,圈著母親的腿不肯過去。倒是旁邊一位夫人笑了,彎腰下來,拍著手跟蟲兒講:“瞧這寶貝疙瘩,蟲兒來,來姨這邊,讓姨好好親你一口。”

蟲兒含著一根手指,歪頭笑嘻嘻地看著她,忽然扭臉跑了,乳母提心吊膽地追著喊:“小姐不要亂跑,小心地上。”迎面撞見朱以蕙,蟲兒擡高雙手連聲道:“抱,姨姨抱。”不一會兒就見朱以蕙抱著蟲兒從內廳出來,妝容嚴整,重發峨眉,艷色無可逼視,眾夫人肅然安靜,齊齊站起行禮。

朱以蕙笑道:“各位姐姐見外了,不用這麽多禮。”在主位坐下,放下蟲兒,溫柔地告訴她:“蟲兒乖,去挑你喜歡的小朋友一塊兒玩。”蟲兒眼睛滴溜溜地在這些夫人帶來的女童身上打轉,最後由乳娘領著去找小朋友們玩。朱以蕙也才聽說今日孫敏德的夫人也來,就問:“孫夫人是哪位?”這些夫人團神通廣大,早從各個渠道打聽到了這孫夫人幹的“好事”,聽到公主這麽問便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這孫夫人可是孫尚書那位大名鼎鼎的夫人?”“說對了,正是那位逼死侍妾虐待幼女的孫夫人?”“竟還懷著身孕,嘖嘖嘖,她倒是有臉過來?”

那些嘲諷清晰入耳,聽的葉氏面紅耳赤,幾欲昏厥,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站起,擡眼朝主位問自己話的朱以蕙看去,結果等她一眼看清,忽然啊的大叫一聲,擡手指著朱以蕙就說了三個你你你……朱以蕙本就厭惡她,見她如此失儀更是不悅,冷冷地轉過頭,不說話。自有管事的婦人站出來喝她:“大膽!哪來的這樣沒規沒矩!膽敢手指公主!”眾位夫人只當她心虛才如此失態,哪個不是冷眼看她笑話,心想果真是小門小戶出身,這樣上不了臺面。葉氏被這一嚇,一口氣上不來,眼珠一翻,竟然撅了過去。

被人慌裏慌張地送回孫府,葉氏當晚就艱難產下一名男嬰。或許是心虛,或許是害怕,誰也不知道葉氏當時因何如此心虛恐懼,她也閉口不提,生產之後她憂思恍惚,精神也不怎麽好,如驚弓之鳥一般縮在府裏,哪裏都不敢去,孫敏德心知肚明,卻也沒法,沒過幾年因為積郁成疾,撒手人寰,不過這些都是贅筆,就此打住。

與此同時,邊關戰事吃緊,元朝殘部魯拔在幾次犯境試探大明底線之後,終於在那一年秋天率三十萬大軍東征大明,路上跟他的兒子發生沖突,他的兒子沙哈魯殺了魯拔向大明示好,企圖恢覆宗主國的關系,但是朱高煬早因和親一事認定虔奴卑鄙無恥,對他們的防備並未徹底消除,於是授劉懿總兵官一職,分守東起山海關,西至鎮邊城的桃林口一帶。

滿朝武將,朱高煬唯一能信的過就自己這個妹夫。

這些天朱以蕙安心養胎,悉心照顧蟲兒。朱高煬體恤公主,盡量不讓外邊的雜事叨擾到她,因此劉懿被外派冀州,鎮守邊關的消息等他臨行前一天才傳到朱以蕙那裏。

到了出兵那日,十萬大軍集結距應天府三公裏外的懷來,神機營、五軍營列陣而立,從廣西和雲南調來的狼兵手持刀劍和長槍,形容肅然、兵甲鮮亮。勁風之下,軍旗獵獵作響,朱高煬率百官親送他到郊外,有千言萬語要叮囑,卻又覺得面對這人其實什麽都不必講,他懂劉懿的忠誠,劉懿也必定懂他的信任。

祭祀活動結束,全體將領列隊,劉懿親自將牲畜的鮮血澆在軍器上,將祭祀的牛羊煮熟,分給將領食用。朱高煬賜酒下來,劉懿在馬上一飲而盡,摔杯為號,口呼萬歲,其餘將領同樣摔杯,萬歲聲震耳欲聾。

旌旗飄展,劉懿一勒韁繩,正要出發,忽然遠遠地從後方傳來一聲且慢,一輛青色馬車卷著塵土從遠處趕來,馬車停穩後,一只素手掀開車簾,朱以蕙提著裙子從車裏下來,劉懿定睛一看,忽然間心神俱碎,當即翻身下馬,快走兩步,在馬下一把抱住了小跑過來的朱以蕙,這個放血祭祀都面不改色的男人竟被朱以蕙這一跑嚇得臉色蒼白:“不能跑這麽快!”

在千軍萬馬之前,在滿朝文武之下,朱以蕙妝容未整,素面朝天,未來得及梳起的黑發長長地披在肩後,大概是來得匆忙,身上只來得及披了一件素色披帛,百官有未曾目睹過秦魯國公主真容的,皆為這女子美貌震懾,有知其身份的,也被她的旁若無人、不顧世俗眼光的舉動而震驚。

這當中,自然有主持這場祭祀的禮官馮植。

他站得離朱高煬最近,當然也最能看清這兩人的互動,眼神漆黑地看著遠處相依相偎的那對戀人,清楚地品到喉間湧上的一股腥甜。

這個他曾經最珍惜、最疼愛的女人,就在距離自己咫尺之遙的地方,不顧世俗偏見、旁若無人地與另一個男人耳鬢廝磨,互訴衷腸。

心如刀割都算不上罷,如果有人可以給他一劍,對馮植來說可能都算解脫,而偏偏他得不到解脫,只能站在原地,如自虐般看著他的蕓娘在別人懷裏哭泣。

劉懿身著盔甲,渾身散發出一種如鋼鐵般冷硬的氣息,用手掌為她擦淚,聲音和神情都溫柔無比。

“你們還想瞞我到什麽時候去?”朱以蕙且泣且訴。

“官家和我原本想著等你生下孩子,再緩緩地告訴給你。”

朱以蕙突然之間得知這個消息,不舍和傷心可想而知,況且她生產臨近,還有許許多多讓劉懿放不下的後顧之憂,他除下腰上一塊玉牌,塞到朱以蕙手裏,感覺她手掌冰冷,又憐惜地反手握住,為她取暖。

“這塊玉牌還給你戴著,它曾是你的貼身之物,保佑過我多次,如今讓它陪著你,保你生產順利。”見朱以蕙哭得淚眼婆娑,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想了很久,卻只有那三個字:“你放心。”隨後狠心推開她,轉身快步上馬,將所有不舍和思念都拋卻在馬蹄揚起的塵土之後。

朱以蕙悲傷不能自抑,哭倒在哥哥朱高煬懷裏。

當時馮植就站在她身後,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對分別的眷侶。

這是他們自分別之後,他第一次離她這樣接近,每一次偶然或刻意的相遇,他都在心裏默默計算他們之間的距離。

而如今她就在自己面前,咫尺之遙,幾乎只要伸手,就能碰到她的發梢,這樣遙遠卻又接近,已經是老天給他最大的恩賜。

可他不配。

“神機營、五軍營列陣而立,從廣西和雲南調來的狼兵手持刀劍和長槍,形容肅然、兵甲鮮亮……”參考明朝閱兵。明天不更,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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