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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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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丹

陸凝凝即刻側開臉,不著痕跡地躲了過去,此刻她身上不著寸縷,卻也沒有半分羞怯之色,反而十分坦然地隔著氤氳水汽看向洛不棄那雙濕漉漉的綠色貓瞳,輕聲笑問他:“師弟,你、當真想要我的原諒?”

洛不棄見她神色舒展,話音語氣柔和許多,便以為陸凝凝冷戰這段時間終究還是心軟了,當即喜上心頭,不敢錯失機會,忙不疊點頭:“嗯嗯!”

“只要你不生我的氣,叫我做什麽都可以的!”

少年像被抽走了骨頭,軟綿綿矮進水中,可憐巴巴地朝陸凝凝挨蹭過去,水下一雙手掌也不老實起來。

空氣緘默安靜片刻,只餘山泉水聲潺潺而下。池中人影好似交疊在一起,輕輕廝磨著,陸凝凝表情冷漠地感受著他的觸碰,突然間湧來一陣反胃作嘔,她閉了閉眼睛,擡手遏住洛不棄探來的手腕,喝道:“師弟!”

洛不棄聞言從水裏探出頭來,嘩啦一聲,懵然地眨巴著貓眼:“怎麽了,姐姐?”

陸凝凝面色一斂,並不說話,唇角輕抿,厲色漸漸收斂起來,倏然朝他露出個萬般柔美的微笑,直將洛不棄看得兩眼發直口幹舌燥,他心中怦怦亂跳,竟然從沒有覺得陸凝凝生得這般好看過,一時間不敢直視她白皙清透的臉,瑩綠的眼珠子盯著水中蕩漾起伏的漣漪。

見洛不棄眸光有閃躲之意,陸凝凝依然沒有說什麽,她傾身更靠近了一些,柔荑五指輕輕撫上少年赤-裸緊繃的胸膛,從他的鎖骨處一路向下撫弄。

洛不棄感覺身前似有細微電流擊過,酥麻得令他禁不住舒服輕哼了一聲,目光緩慢四下流轉,兩眼迷離充滿欲色地望向陸凝凝靠近的臉頰。他腦海思緒都成了一團聚不起來的水霧,心道陸凝凝終於開竅轉了性子,不再鬧一些無用的脾氣了。

這就對了嘛……她現在這樣多好。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如今自在快活不是最重要的嗎?何必讓從前的事影響現在的心情?

洛不棄的臉龐越來越紅,呼吸也變得很急促,薄薄的唇瓣微張著,渾身血液是從未有過的發燙發熱,咕嘟嘟冒起了泡泡,仿佛整個溫泉池子要將他蒸熟在裏頭。

好、好奇怪……

陸凝凝未曾對他這般主動過,也鮮少溫言軟語巧笑倩兮,他還是第一回有這種奇異的感覺。以往都是偷偷窺著陸凝凝這般對待別人,他最嫉妒謝臨寒和伏妄,嫉妒他們能讓陸凝凝上心,嫉妒陸凝凝對他們能有男女之愛。

“啊……嗯……”

洛不棄仰頭微微喘息,發出比貓兒更柔軟更輕媚的音色,一雙秀麗的眼睛此時已經不能聚焦,仿佛融進了波光粼粼的碧波池水裏。

“姐姐,姐姐……你別折磨我了……快點……”

少年眼尾暈染潮紅,似哭了一般,不由向她連連討饒,偏偏陸凝凝無動於衷,動作不急不緩,垂著眼面無表情地繼續用手指勾畫這具勁瘦的軀體輪廓。

“你方才說,我讓你做什麽,都可以嗎?”陸凝凝指尖微微一頓,在他腹部拐了個彎兒,又徑自往上而去。

“是、是啊……”洛不棄張口便回答,胸膛呼吸頻率加劇。

陸凝凝聞言笑了笑,道:“我現在想要的是——”

他受不了這溫水煮青蛙似的催人舉動,吞咽著口水,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急忙道:“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都給你呀!”

豈料,陸凝凝驟然伸直五指,掌心壓上少年鮮活起伏的右胸,如同隔著一層皮肉按著他鼓鼓律動的心臟。洛不棄精神一震,霎時感受到一股異樣的壓迫感,他不明所以,訥訥開口道:“姐姐,你這是……在做什麽?”

陸凝凝面色冷峻嚴肅,五指霍地成鉤,儼然是一個掏心的動作。

在她掌心之下,摁壓著的是一顆朱砂痣,一顆原本長在她身上的朱砂痣。

但是這顆朱砂痣自從她覆生開始就消失不見。

現在,她打算要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你、肯、還、給、我、嗎?”

陸凝凝一字一字地問他。

轟然一聲!

洛不棄當下清醒過來,面色刷地就白了,他聽明白陸凝凝在問什麽,沒想到她竟然記得這些事情……不妙!

這麽多年,他全靠著這件寶物,可不能還回去了!

況且,這東西,當初明明是她自願給的!

思緒轉了幾轉,少年只得裝傻地笑道:“姐姐,我聽不懂你說什麽呀。”

一面應付,一面思忖脫身之法。

陸凝凝半寸不讓,神情和手腕一般狠辣,逼問:“是嗎?既然你聽不懂,那我就自己來取——”

尚未說完,只見靈池外突然飄來一團濃白霧氣,又聽見謝臨寒關切焦急的嗓音。

“凝凝!凝凝!”

洛不棄趕緊捏了個變身法訣,“蹭”地變為一條滑不溜手的小魚兒,趕忙逃脫在陸凝凝掌心,直往靈池深處潛行不見了。

陸凝凝見他說逃就逃了,性子真是一點兒都沒變,半分骨氣也沒有。

霧氣太濃,追蹤不易,此刻實則她也懶得費力氣去追。

面有倦色地倚靠在池邊,陸凝凝耳聽著後方疾速接近的劍風聲響。

她剛才那麽做,不全是為了拿回自己的東西,更多是要嚴厲警告洛不棄,讓他安分守己一點兒,別再瞎折騰一些有的沒的。

那個東西,現在對她而言可要可不要。

倘若出不去,要那個東西也無用。

陸凝凝慢慢閉上眼睛,近來諸般煩擾,已感到點兒困倦之意。

但此時謝臨寒已趕到池畔。

她註定是不能好好地放松休息一下了。

腳步聲就停駐在腦袋正後方,陸凝凝懶怠睜開眼眸,只聽凜凜徹徹的劍氣呼嘯幾聲,不一會兒就將溫泉靈池上方的妖霧劈碎殆盡。

“凝凝,你沒事吧?他沒有對你做什麽?”

謝臨寒雙眉緊蹙,臉色很不好,收劍後便對她問道。

“和你沒關系。”

陸凝凝淡淡的一句,而後便不言語了,任由寂靜的沈默在四周蔓延開來。

隔了好一會兒,她想要起身時,發現謝臨寒仍然在後方站著,陸凝凝面露不虞,沈聲挑釁道:“你難道也要和洛不棄一樣偷看我洗澡嗎?”

聽到少女不快的呵斥後,謝臨寒默了默,目光很快轉開,背對著她道:“……抱歉。”

挺拔清雋的人影似乎多了幾分孤單和黯淡。

陸凝凝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裙,將濕漉漉的頭發挽了挽,而後避瘟神似的繞開前面的青年,立馬步履飛快地往外走。

誰知,謝臨寒在她邁開步子的時候就開口了。

“凝凝,我只是擔心你。”

他的話音生澀苦悶,語調也慢了下來,字句沈穩認真:“我真的……很擔心你,害怕你被他們傷到。我絕對不會和師尊他們一般傷害你。”

“凝凝,你相信我。”

陸凝凝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靜靜看他。

今日的謝臨寒面目全非,完全不再是過去人類的樣子,外貌被鬼王異化後顯得人不人鬼不鬼,並非說是醜陋,只是多了幾分人外的詭譎和新奇。

她端詳了一會兒謝臨寒現在的外表,慢慢地笑出來,搖了搖頭說:“謝師兄,你看看你現在的變化,你再看看我,也早就不是以前的陸凝凝。”

“別說了,我和你早就回不去了。”斬釘截鐵的拒絕之意。

謝臨寒亦搖了搖頭:“不……不是。”

他現在大半條命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中,不知哪一日就會被拖入冥界萬劫不覆,又怎敢再企盼同她長相廝守呢?

現在他是真的希望,凝凝能平安無事,能離開是非之地。

他是一心一意為她好的。

無論是洛不棄還是白暨師尊,都不適合繼續和凝凝一起,他們都不配。

謝臨寒微微嘆息,在身體屍化之後,他的五感顯然僵硬遲鈍許多,緩慢地擡頭看向她,嘴唇微微顫抖,話音微不可聞:“我是真的……很愛你。”

過往種種不堪回首,他沒能做到最好,自私又懦弱。

但那些情義都是真的,他只喜歡過她,唯愛一人。

盡管現在說這些都來不及了,實在是太遲太遲了。

陸凝凝沒聽清,眉頭皺了皺:“什麽?”

謝臨寒垂眸片刻,忽而擡首,眼眸沈凝,重新看向她,話中坦白道:“凝凝,有件事我必須讓你知曉了。”

無論如何,他對她的心是真的,今後不會再隱瞞分毫。

不能再讓她更仇恨他一分了。

陸凝凝態度將信將疑,想了想被困在師尊洞府也無事可做,幹脆跟著謝臨寒出去瞧瞧。

謝臨寒與鬼王合二為一後,本體修為實力大增,要將陸凝凝喬裝改扮帶出仙山不算困難,洛不棄剛剛不知什麽緣故被嚇跑了,而伏妄仙尊一日有六個時辰都在養傷固元,他行事隱秘並不會打草驚蛇。

等來到山門處,陸凝凝張望了一圈,這才發現有些不太符合常理的地方。

神緲宗的弟子人數明顯減少許多,一路上人跡稀疏,守衛也削弱了。

然則,山門上空的護山大陣與結界卻是肉眼可見地牢固許多,加蓋交疊的法印一重又一重,各色法光輝映幾乎要看不出天空本來的顏色。

究竟何事如此風聲鶴唳?

陸凝凝心頭揪緊,立刻就近詢問一個剛剛從外頭采買回來的弟子。

那弟子形容狼狽,面色像蔫蔫茄子一般,吐息也很虛浮,斷斷續續地講訴了半天才說清外頭的情形和光景。

——魔界異動,魔族不知正在發什麽瘋!

原本掌權的魔宮撒手不管,像是有意要挑起爭端,外面世界亂了個套。

從魔界逃竄出來的魔修和鬼怪全都如同瘋狗似的,到處兇殺肆虐胡亂咬人。

各門各派都前去禦敵了,現在的人界如同煉獄一般,修仙世家或宗門大多只求守穩根基,不欲將全部人手都派去魔界的戰亂中,徒增損失。

弟子說道最後,臉色吃黃連一般苦慘,以為她二人是準備出山門辦事,忙好心勸說道:“別去別去!最近咱們宗門裏不太平,損失慘重,那位祖師爺也瘋瘋癲癲不幹正事,還是好好在山門裏待著,等這次劫數過去吧……”

那弟子不知緣故,不知魔界為何發瘋,但一旁的陸凝凝和謝臨寒卻知曉其中內因。

對方話畢,陸凝凝聽得頭皮發麻,心頭巨震,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該來的終究是來了,想躲也躲不掉。

臥日!

她惡狠狠地在心頭破口痛罵,然後如利箭一般鋒冷的目光直射向身旁的謝臨寒。

謝臨寒會意,知道她的怒火,平靜地解釋道:“那天我與師尊想極力壓制你體內的魔丹,可惜最後還是沒能……凝凝,你已經突破結丹期,只要你突破了結丹之後,那顆魔丹便會逐漸蘇醒,魔界也便會感應到你的存在……”

“我們最後萬不得已,沒找到阻止的辦法。”

陸凝凝瞪圓雙眼,神情荒謬,已是氣極,她嗤笑一聲:“所以你們又騙我?”

謝臨寒:“並非,我們只是不想再讓你徒添煩擾痛苦……”

或許是這話聽起來沒什麽說服力,他也不想與她爭執,遂收了口,眉宇浮現出愧色。

唇角嘲笑淡去,陸凝凝以手撫摸著沒有任何不適感的腹部,她隨即困惑地皺起秀眉,心中變得十萬焦灼。

只聽謝臨寒又道:“是師尊施法暫時封住了你的內感,好讓你無知無覺沒有疼痛,感應不到體內躁動的魔丹與靈力。”

“因為你一旦知道體內魔丹覆蘇……”

陸凝凝開口道:“那我絕對不會繼續乖乖留在這兒。”

謝臨寒輕輕點了點頭。

看著青年那張面目全非的臉龐,陸凝凝忽然倒有些納悶與不解,她問:“所以你現在為什麽要告訴我?不怕我找機會逃跑嗎?”

謝臨寒擡眸看向她的眼睛,四目相對之間,他慢慢地笑起來,是飽含艱澀的苦笑:“凝凝……我不怕。”

他非但不怕她逃脫,他還要想方設法幫助她逃脫。

凝凝會明白的……

她以後一定會明白他的心。

陸凝凝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腕已被謝臨寒冰涼的手指緊緊扣住,他一言未發,忽然帶著她禦劍乘風離開山門範圍。

“謝臨寒!你要帶我去哪兒?我不能再待在瓊陽……”

一想到魔界暴動的後果,外面的情況現在變得很危險,可能會危急廬玄郡常青山的那一方小村子,陸凝凝心頭就萬分火急,焦心不已。

阿翁和姐姐他們一定不能出事!

這一切說到底都是因她而起……

陸凝凝扭動著手腕,正想調動靈力發作時,謝臨寒突然出聲道:“別動,凝凝,我會想辦法送你出去。”

“你當真要幫我?”陸凝凝很難隨便相信他,沈吟一陣,道:“那為何剛才在山門不放我出去?”

“山門眼線太多,如若你出了山門,定然立馬會被師尊發覺,而後想出去就更不容易了。”

謝臨寒耐心地解釋原因,此時他已帶著陸凝凝來到一處僻靜的山陰處,此地格外荒涼人跡罕至,就連飛鳥也不怎麽光臨此地的模樣,安靜得有些反常。

陸凝凝聽完他的解釋,心頭仍是戒備的,不敢松懈。

謝臨寒繼續道:“此地是我用鬼靈術開辟出的區域,隔絕外界靈力,傳送門可以直通往冥界。”

他平然說著,往她手心裏放進一只小巧玲瓏的白色紙人,如有生命地在陸凝凝掌心晃動跳躍。

“凝凝,你從這兒出去,師尊絕然不會輕易察覺,等你到了冥界之後,紙人會保護並指引你冥界的出口方位,你一定會安全出去的。”

陸凝凝沈默地看著掌心裏活潑好動的小紙人,不禁想到了之前的事情,她心頭有覆雜的情緒無聲漫了上來,一時怔楞在原地。

謝臨寒沒再說什麽,大概打開傳送門還需要點兒功夫,他立刻在旁勾勒鬼靈符文施展法術。陸凝凝擡眸看去,果然空中逐漸出現一個類似傳送入口的法陣,慢慢地往外擴展打開。

他究竟在想什麽?

之前還殺了那麽多人……把未婚妻和族人也殺了,當真沒入魔墮魔嗎?

前幾日不是還要和師尊一起囚禁她現在又想幫她逃出去?

陸凝凝有些疑慮未解,她看不懂謝臨寒了,也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他。

但此時除了相信他,她好像也沒有其他可以出去的辦法了。

低低地嘆了口氣,眼見打開傳送法陣還需要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陸凝凝也不白站著,幹脆在一旁的草地裏尋個幹凈地方坐下來,一邊摸著肚子凝眉想事情。

謝臨寒聽見她的嘆息聲,唇瓣動了動,仿佛也有未盡之言要說。

他斟酌再三,緩緩開口道:“凝凝,你放心。”

陸凝凝聞言又不明白了:“我放心?”

謝臨寒頷首,面色黯淡:“當初——魔界的神卷是你取回的,並不是王瀾晴,我全都知道了。凝凝,你大可安心,世家已經向修真界澄清真相,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有人構陷汙濁你的名譽。”

原來他指的是這件事。

陸凝凝倒記起來了,過去了那麽久,現在說這些也沒意義,更何況連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名譽名聲又算什麽呢?

她一笑置之:“算了,過去這麽久,名譽又不能當飯吃。”

原本早就忘了那陳芝麻爛谷子的陳年舊事,但是經過謝臨寒的提醒,陸凝凝不由得又回想起來。

魔界的那次任務,真是,說來話長啊。

她唇角浮起一絲泛涼的幽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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