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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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暨
我……在哪兒？
陸凝凝恢覆意識的時候，發現眼前一片灰蒙蒙，像是蒙了一層不透風的紗布，空氣中飄散的浮塵顆粒吸進肺裏，讓她忍不住咳嗆了好幾下。
等到揮散了灰塵，從芥子石裏摸出半截火折子，亮起一點火星的時候，她才看清了所處的地方環境。
空蕩蕩的烏木高樓，木地板一按便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四面沒有任何陳設家具，窗子也用釘子封死了，看不清外頭是何景象。
這是什麽情況？
她又被人綁架了？
腦海裏最後的記憶是藏書樓的二層，她正坐在窗邊的座位上，桌前攤開一本經文法訣摘要，背著背著，期間產生了點兒困倦之意，於是忍不住打了個盹兒。
等再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這麽個十分幽寂的房子裏。
幾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是出自誰的手筆。
如果一次兩次，或許會心生懼意，但經歷過太多次陰險算計，她已經對所有未知的陷阱感到習以為常。
從屋裏走出去，有一條長長的樓梯直通頂端，內部看上去像是寶塔建築的形狀，越往上層走，空間越逼仄。
陸凝凝不由得凝眉思索，這裏是哪兒，有種熟悉的錯覺，又說不定是之前來過的，保留有一二分印象。
從底層到頂層之下，俱都是空蕩蕩的房間，什麽也沒有，一直走到倒數第二層的時候，才看到地板的罅隙間透出點兒朦朦朧朧的微光。
她的心口一陣發緊，有什麽回憶在腦中閃現，等沿著扶梯來到最後的一層，幾乎只容納一人通過。
屋中央的楠木桌案上放著一枚暗色錦盒，盒內向四處散射出明亮的光暈，一時看不清是什麽。
明亮溫暖的光芒帶著一種致命吸引般的魔力。
當她的手觸向盒中的光芒，識海裏一時浮現許多紅得嚇人的顏色。
血雨四濺，魔獸如雲。
少女穿梭在這片深紅當中，她拼命地向前跑，懷中的物什不慎跌落，又飛快地撿起，繼續跑。
陸凝凝面色怔然，當指尖觸到柔軟的帛卷時，那光亮漸漸暗下去，目光所及是半幅看上去很普通的撕裂的純白畫卷。
唇瓣動了動，不自覺喃喃出兩個字：“……神卷？”
是當年被魔界奪走的神卷！
在她的手指觸碰到卷軸的剎那，原本白色的卷面驟然泛起道道金紋，如游蛇一般飛快流動著，眨眼間躥進她的指尖和肌膚，耳畔好像聽到了什麽被撕裂的聲音。
腦海的記憶像浪潮一般湧動。
沒有給她失神和怔然的功夫。
同一時間，整座高塔突然搖晃起來，守護寶物的封印被破除，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碎裂。
不能把神卷留在此地。
未及多想，陸凝凝定了主意，她把半幅卷軸一卷，飛快收入袖中。而後掌心蓄以靈力，對著墻壁裂開的縫隙狠狠揮擊幾下，直到破出可供逃脫的口子，這才縱身跳出，從囊中灑出一把懸浮的符箓，乘風驚險落地。
等腳下落到實處，她再回頭看去。
果然不出所料。
這座高塔便是宗門裏供奉神卷的問鼎寶閣。
只不過……王瀾晴把她送到這裏，就只是為了讓她取走神卷嗎？
故技重施？
不對、不對。
這操作實在有些幼稚，況且以她的修為根本不能夠從外部進入問鼎閣，有點腦子的人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她是被人精心策劃著送進去的。
高塔神卷的封印被破除後，四面八方的巡邏弟子們紛紛往聲響所在趕來。
在這個當口，再跑是沒有用的，不過是白費力氣。
陸凝凝幹脆將袖內的神卷取出，撣了撣裙擺找個地方坐下，她擰著眉頭看了幾眼，想研究一下這個寶物有什麽驚奇奧妙記載，但卷中什麽也沒有寫，堪比無字天書。
她有些想不通了。
結合識海裏逐漸清晰的一段記憶，此刻，她更加難以理解，師尊當年派她到魔界取神卷，究竟有什麽目的。
思緒正自沈湎游離，卻有一道粗啞的斷喝打斷了她的思路。
“奸細在此！快拿下魔界奸細！！”
聞言，陸凝凝擡眼看去，發現自己已被烏泱泱的人群團團包圍。
而為首的，是一位看似仙風道骨的長老，他帶著手底下的弟子們，手裏的一柄拂塵如劍朝她直刺而來。
眉梢不由一擰，陸凝凝旋即側身躲過，為防止雙拳難敵千刀萬刃，她竭力以全數靈力聚出一面防禦光障，嗓音清泠：“長老說我是魔界奸細，可有證據？！”
對面蔑然而笑，一道驅魔綾從乾坤袋裏飛出，輕而易舉地擊破了她的光障，死死地縛住陸凝凝脖頸，將她憑空吊起。
長老道：“若不是魔界細作，仙綾為何只攻你一人？”
視線落到她腳旁掉下的神卷，長老又將拂塵一卷，神卷收入他掌內，繼續道：“二十年前，魔界奸細偷盜神卷，熟料爾等宵小二十年後，居然故技重施！……當神緲宗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驅魔仙綾不僅纏住了她的脖頸，漸漸又繞上了陸凝凝的手腳和腰身，幾乎要把她給捆成一個粽子，她一時間透不過氣來，也無法反駁這些莫須有的話。
而在這時，一道灼眼的劍光卻從天而降，如及時雨一般，凜冽的劍氣劈碎金色仙綾，只聽幾道撕裂的響聲，裂帛如亂花般洋洋灑灑而落。
陸凝凝登時得到解救，她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卻沒有去看眼前救她的人。
她知道對方是誰。
謝臨寒的劍氣陸凝凝很熟悉，但在場的大部分人卻未曾見過。
等劍風散卻之時，破碎的仙綾像落葉一般在地面翻滾，眾弟子和長老看清了人影，這才大吃一驚：“謝劍君？！”
謝臨寒：“不許傷她分毫。”
為首的長老拳頭緊攥，擰眉高喝道：“可她是魔界的奸細！”
謝臨寒淡淡一句：“她不是。”
長老怒容滿面，正要再說什麽，謝臨寒身後的陸凝凝卻不打算再聽他們扯車軲轆話。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趁著所有人的註意力不在她身上，陸凝凝悄無聲息地從地面站起來，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
謝臨寒已經和她再無瓜葛。
他想做什麽是他的事情，她不欠他的。
凝神調動氣海流轉的靈氣，陸凝凝閃身往人墻最薄弱的一處攻去，幾招破開一個豁口。
在她即將逃脫之時，又聽身後的長老雷霆暴喝：“魔物哪裏逃？！”
唰唰唰——
靈符化作的羽箭無數，驟然朝著陸凝凝的位置襲來，呼嘯旋轉的劍氣幫她擋下大半，卻仍有一支漏網的靈箭以一個刁鉆的角度斜斜飛來。
甚至不惜射傷一個小弟子，箭勢不減，破開風聲。
陸凝凝扭頭望去，見勢不妙，咬牙勉強一避。那支靈箭劃破她右臂的衣物，同時破開皮肉，鮮紅的血從傷口處漫了出來。
她忍住疼，捂住傷處，沒有回頭。
揮開擋路的弟子，拔足狂奔而去，朝著某個方向疾速飛馳。
她要去一個地方。
一個所有人都不能進去的地方。
或許很多事情的答案……只有師尊能給她一個解釋。
於浮仙山是伏妄師尊的洞府，同時也是神緲宗的禁地之一，非傳召不得入內。
當邁入結界的那一剎那，周身的靈光閃爍了一瞬，陸凝凝深深地吸進一口山間靈氣，感覺要炸開的肺腑裏舒服多了，而身後的“追兵”們好像也逐漸沒了聲息。
她望向蒼翠的山脈，周身緊繃的肌肉好像也在這一刻放松下來，急促的步伐緩了緩，朝著山巔修築的洞府而去。
師尊……
師尊……
陸凝凝一步步朝著記憶裏的路徑走去，眼前畫面卻時不時模糊一下，好像天旋地轉，腳下即將塌陷，她竭力讓自己不要在這裏暈厥。
這是怎麽回事？？
疑問剛從心底生出，答案就在下一秒接踵而至。
靈箭上……有毒。
又是毒。
陸凝凝忍不住扯起嘴角，輕笑了一下。
她強撐著走到山巔廣闊明凈的那片平地，纖瘦的身子搖搖晃晃，目光虛弱地遙望著伏妄師尊緊閉的洞府大門。
隨著意識被看不見的大手往下拉拽，腦海裏似乎有什麽記憶在覆蘇。
毒素在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的五臟六腑，逐步往大腦擴散。
陸凝凝跪倒在洞府臺階下，覺得鼻腔裏堵了塊棉花似的，呼吸正在變得困難。
她好像想起了……上一次。
上一次，在刑罰殿被王氏下毒，當所有人都袖手旁觀的時候。
有一雙蒼白的、寬大的、冰冷的手掌，帶著溫柔的涼意，慢慢托起她的臉頰，幫她揩去嘴角湧出的血沫。
……是師尊。
“吾要收她為弟子。”
於浮仙山的白暨師祖驟然出山，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話語，都讓所有人震愕無比。
有人輕聲嘟囔：“可她、她只是外門一個手腳不幹凈的小竊賊……”
白暨修行千年，眼瞳色淺，眼窩深邃，長長的睫毛根根雪白，看人時的視線也好像沒有溫度，猶如仙山頂峰之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他重覆：“吾要收她為弟子。”
只這一句話。
陸凝凝意識潰散，眼前昏黑什麽也看不到，卻感覺到有一個渾身泛著冷意的高大男人，對方一把將她抱起來，就像突然被風雪擁入懷裏。
周身全部的傷口和痛意都似乎在這一刻消失了。
肩側的箭傷未得止血，毒素擴散之下，傷口接連不斷地往外冒出血珠。
這些鮮血沿著她的手臂的垂落的指尖，滴落到白玉臺階上，再蜿蜒進咫尺之內的結界裏，被那道看不見的光芒吞沒。
要支撐不住了。
陸凝凝的身子軟倒下去。
但這一回，眼前卻不是黑暗的，而是白晝一般的亮光，在模糊的視野裏匯聚交織。
她好像，再一次感覺到了。
師尊的袖口。
師尊清冷溫度的懷抱。
“凝兒……”
頭頂的男子輕輕嘆了口氣，閉關結界被熟悉的血氣打開一條縫隙，喚醒了沈睡的蛇類。
不知何時，洞府厚重的大門早已洞開。
白暨狹長的眉目低垂，素銀的睫毛和長發在風中輕輕顫動。
他臂間擁著失去意識的小姑娘，這是他此生唯一破例收下的女徒弟，她莽莽撞撞天資平庸，還總是為人迫害、身陷險境。
誠然一點修行術法的天資都沒有。
並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
白暨倏爾擡袖，伸指，蒼勁的指骨似梅枝，撫摩過小弟子失去血色脆弱的眉眼。話音裏帶著奇怪的顫抖，他輕嘆：“凝兒，你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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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揮散了灰塵，從芥子石裏摸出半截火折子，亮起一點火星的時候，她才看清了所處的地方環境。
空蕩蕩的烏木高樓，木地板一按便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四面沒有任何陳設家具，窗子也用釘子封死了，看不清外頭是何景象。
這是什麽情況？
她又被人綁架了？
腦海裏最後的記憶是藏書樓的二層，她正坐在窗邊的座位上，桌前攤開一本經文法訣摘要，背著背著，期間產生了點兒困倦之意，於是忍不住打了個盹兒。
等再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這麽個十分幽寂的房子裏。
幾乎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是出自誰的手筆。
如果一次兩次，或許會心生懼意，但經歷過太多次陰險算計，她已經對所有未知的陷阱感到習以為常。
從屋裏走出去，有一條長長的樓梯直通頂端，內部看上去像是寶塔建築的形狀，越往上層走，空間越逼仄。
陸凝凝不由得凝眉思索，這裏是哪兒，有種熟悉的錯覺，又說不定是之前來過的，保留有一二分印象。
從底層到頂層之下，俱都是空蕩蕩的房間，什麽也沒有，一直走到倒數第二層的時候，才看到地板的罅隙間透出點兒朦朦朧朧的微光。
她的心口一陣發緊，有什麽回憶在腦中閃現，等沿著扶梯來到最後的一層，幾乎只容納一人通過。
屋中央的楠木桌案上放著一枚暗色錦盒，盒內向四處散射出明亮的光暈，一時看不清是什麽。
明亮溫暖的光芒帶著一種致命吸引般的魔力。
當她的手觸向盒中的光芒，識海裏一時浮現許多紅得嚇人的顏色。
血雨四濺，魔獸如雲。
少女穿梭在這片深紅當中，她拼命地向前跑，懷中的物什不慎跌落，又飛快地撿起，繼續跑。
陸凝凝面色怔然，當指尖觸到柔軟的帛卷時，那光亮漸漸暗下去，目光所及是半幅看上去很普通的撕裂的純白畫卷。
唇瓣動了動，不自覺喃喃出兩個字：“……神卷？”
是當年被魔界奪走的神卷！
在她的手指觸碰到卷軸的剎那，原本白色的卷面驟然泛起道道金紋，如游蛇一般飛快流動著，眨眼間躥進她的指尖和肌膚，耳畔好像聽到了什麽被撕裂的聲音。
腦海的記憶像浪潮一般湧動。
沒有給她失神和怔然的功夫。
同一時間，整座高塔突然搖晃起來，守護寶物的封印被破除，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碎裂。
不能把神卷留在此地。
未及多想，陸凝凝定了主意，她把半幅卷軸一卷，飛快收入袖中。而後掌心蓄以靈力，對著墻壁裂開的縫隙狠狠揮擊幾下，直到破出可供逃脫的口子，這才縱身跳出，從囊中灑出一把懸浮的符箓，乘風驚險落地。
等腳下落到實處，她再回頭看去。
果然不出所料。
這座高塔便是宗門裏供奉神卷的問鼎寶閣。
只不過……王瀾晴把她送到這裏，就只是為了讓她取走神卷嗎？
故技重施？
不對、不對。
這操作實在有些幼稚，況且以她的修為根本不能夠從外部進入問鼎閣，有點腦子的人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她是被人精心策劃著送進去的。
高塔神卷的封印被破除後，四面八方的巡邏弟子們紛紛往聲響所在趕來。
在這個當口，再跑是沒有用的，不過是白費力氣。
陸凝凝幹脆將袖內的神卷取出，撣了撣裙擺找個地方坐下，她擰著眉頭看了幾眼，想研究一下這個寶物有什麽驚奇奧妙記載，但卷中什麽也沒有寫，堪比無字天書。
她有些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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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正自沈湎游離，卻有一道粗啞的斷喝打斷了她的思路。
“奸細在此！快拿下魔界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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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為首的，是一位看似仙風道骨的長老，他帶著手底下的弟子們，手裏的一柄拂塵如劍朝她直刺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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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蔑然而笑，一道驅魔綾從乾坤袋裏飛出，輕而易舉地擊破了她的光障，死死地縛住陸凝凝脖頸，將她憑空吊起。
長老道：“若不是魔界細作，仙綾為何只攻你一人？”
視線落到她腳旁掉下的神卷，長老又將拂塵一卷，神卷收入他掌內，繼續道：“二十年前，魔界奸細偷盜神卷，熟料爾等宵小二十年後，居然故技重施！……當神緲宗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驅魔仙綾不僅纏住了她的脖頸，漸漸又繞上了陸凝凝的手腳和腰身，幾乎要把她給捆成一個粽子，她一時間透不過氣來，也無法反駁這些莫須有的話。
而在這時，一道灼眼的劍光卻從天而降，如及時雨一般，凜冽的劍氣劈碎金色仙綾，只聽幾道撕裂的響聲，裂帛如亂花般洋洋灑灑而落。
陸凝凝登時得到解救，她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卻沒有去看眼前救她的人。
她知道對方是誰。
謝臨寒的劍氣陸凝凝很熟悉，但在場的大部分人卻未曾見過。
等劍風散卻之時，破碎的仙綾像落葉一般在地面翻滾，眾弟子和長老看清了人影，這才大吃一驚：“謝劍君？！”
謝臨寒：“不許傷她分毫。”
為首的長老拳頭緊攥，擰眉高喝道：“可她是魔界的奸細！”
謝臨寒淡淡一句：“她不是。”
長老怒容滿面，正要再說什麽，謝臨寒身後的陸凝凝卻不打算再聽他們扯車軲轆話。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趁著所有人的註意力不在她身上，陸凝凝悄無聲息地從地面站起來，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
謝臨寒已經和她再無瓜葛。
他想做什麽是他的事情，她不欠他的。
凝神調動氣海流轉的靈氣，陸凝凝閃身往人墻最薄弱的一處攻去，幾招破開一個豁口。
在她即將逃脫之時，又聽身後的長老雷霆暴喝：“魔物哪裏逃？！”
唰唰唰——
靈符化作的羽箭無數，驟然朝著陸凝凝的位置襲來，呼嘯旋轉的劍氣幫她擋下大半，卻仍有一支漏網的靈箭以一個刁鉆的角度斜斜飛來。
甚至不惜射傷一個小弟子，箭勢不減，破開風聲。
陸凝凝扭頭望去，見勢不妙，咬牙勉強一避。那支靈箭劃破她右臂的衣物，同時破開皮肉，鮮紅的血從傷口處漫了出來。
她忍住疼，捂住傷處，沒有回頭。
揮開擋路的弟子，拔足狂奔而去，朝著某個方向疾速飛馳。
她要去一個地方。
一個所有人都不能進去的地方。
或許很多事情的答案……只有師尊能給她一個解釋。
於浮仙山是伏妄師尊的洞府，同時也是神緲宗的禁地之一，非傳召不得入內。
當邁入結界的那一剎那，周身的靈光閃爍了一瞬，陸凝凝深深地吸進一口山間靈氣，感覺要炸開的肺腑裏舒服多了，而身後的“追兵”們好像也逐漸沒了聲息。
她望向蒼翠的山脈，周身緊繃的肌肉好像也在這一刻放松下來，急促的步伐緩了緩，朝著山巔修築的洞府而去。
師尊……
師尊……
陸凝凝一步步朝著記憶裏的路徑走去，眼前畫面卻時不時模糊一下，好像天旋地轉，腳下即將塌陷，她竭力讓自己不要在這裏暈厥。
這是怎麽回事？？
疑問剛從心底生出，答案就在下一秒接踵而至。
靈箭上……有毒。
又是毒。
陸凝凝忍不住扯起嘴角，輕笑了一下。
她強撐著走到山巔廣闊明凈的那片平地，纖瘦的身子搖搖晃晃，目光虛弱地遙望著伏妄師尊緊閉的洞府大門。
隨著意識被看不見的大手往下拉拽，腦海裏似乎有什麽記憶在覆蘇。
毒素在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的五臟六腑，逐步往大腦擴散。
陸凝凝跪倒在洞府臺階下，覺得鼻腔裏堵了塊棉花似的，呼吸正在變得困難。
她好像想起了……上一次。
上一次，在刑罰殿被王氏下毒，當所有人都袖手旁觀的時候。
有一雙蒼白的、寬大的、冰冷的手掌，帶著溫柔的涼意，慢慢托起她的臉頰，幫她揩去嘴角湧出的血沫。
……是師尊。
“吾要收她為弟子。”
於浮仙山的白暨師祖驟然出山，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話語，都讓所有人震愕無比。
有人輕聲嘟囔：“可她、她只是外門一個手腳不幹凈的小竊賊……”
白暨修行千年，眼瞳色淺，眼窩深邃，長長的睫毛根根雪白，看人時的視線也好像沒有溫度，猶如仙山頂峰之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他重覆：“吾要收她為弟子。”
只這一句話。
陸凝凝意識潰散，眼前昏黑什麽也看不到，卻感覺到有一個渾身泛著冷意的高大男人，對方一把將她抱起來，就像突然被風雪擁入懷裏。
周身全部的傷口和痛意都似乎在這一刻消失了。
肩側的箭傷未得止血，毒素擴散之下，傷口接連不斷地往外冒出血珠。
這些鮮血沿著她的手臂的垂落的指尖，滴落到白玉臺階上，再蜿蜒進咫尺之內的結界裏，被那道看不見的光芒吞沒。
要支撐不住了。
陸凝凝的身子軟倒下去。
但這一回，眼前卻不是黑暗的，而是白晝一般的亮光，在模糊的視野裏匯聚交織。
她好像，再一次感覺到了。
師尊的袖口。
師尊清冷溫度的懷抱。
“凝兒……”
頭頂的男子輕輕嘆了口氣，閉關結界被熟悉的血氣打開一條縫隙，喚醒了沈睡的蛇類。
不知何時，洞府厚重的大門早已洞開。
白暨狹長的眉目低垂，素銀的睫毛和長發在風中輕輕顫動。
他臂間擁著失去意識的小姑娘，這是他此生唯一破例收下的女徒弟，她莽莽撞撞天資平庸，還總是為人迫害、身陷險境。
誠然一點修行術法的天資都沒有。
並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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