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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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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言

情之一字,最難說清。

它悄無聲息地生根抽芽,不覺間越糾纏越緊,待察覺陷入時已難脫身,又好像是天定的緣分使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會開始,也不知會以怎樣的結尾結束。

初嘗情愛的少年和少女,只覺得全世界都只裝得下那一個人,又怎會顧慮未來之事。

他和陸凝凝決定成為伴侶的時候,似乎並沒有特別明顯的日期和看重的儀式感,兩個人甚至都沒有互相說過喜歡,這似乎有點奇怪。

感情或是在第一眼,又或是某一個瞬間,自然而然產生的。

他有點兒癡迷於這份新奇的感情體驗。

謝臨寒從嬰孩出生起,便被按照家族規劃好的既定軌跡修煉前進。他沒有自主選擇做任何事的權力,但大概是有些天分在,但凡認真去做的事情總能夠做得很傑出。

世家的小輩們往往被要求克己覆禮,端方溫馴,壓抑欲望,保持理性。

當成長畫軸上的濃墨重彩被抹去,重新變為一張白紙的時候,不受約束管教,沒有責任和重擔,他仿佛才成為了真正的謝臨寒。

至少,身中忘憂咒的那一年,他是真真正正地在為自己而活。

想和陸凝凝在一起,想要觸碰她的念頭,日覆一日在心底愈演愈烈。

這是他本身的情感和欲念,不是為了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逼迫他這麽做。

只因一個“想”字。

可他和她相識的時日並不算很長,了解也不很深入,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和來歷,而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姓。

陸凝凝的生活在日漸轉好。

因為她撿到了一個幾乎萬能的美少年,比話本裏的田螺姑娘更勤勞能幹,日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什麽也記不起來、哪兒也不會去,平日不是幫她修葺屋頂,就是替她挑水澆花、犁地施肥。

俊美少年郎很有禮貌,身手功夫也很好,她花好幾天的采集任務被他一兩個時辰就做完了。

更誇張的是,方圓十裏的礦石草藥,無論多麽險峻之地,材料均被謝臨寒風卷殘雲采取一空,堆滿了主屋旁側的小倉庫。

這樣一來,陸凝凝只要定期拿一點去門派裏頭售賣,就能換來不少靈石秘籍丹藥,生存壓力一下子就減小很多。

美好的日子簡直像做夢一樣。

陸凝凝難得不嫌棄穿越到這個古代異世,夜深時分也不再悲天憫人自怨自艾,漸漸不懷念回到現實世界的生活了。

而她也已經有些舍不得他。

說是報恩、報答,但他已經幫了她很多很多,是不是擇日就快要離去了呢?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陸凝凝有點兒悶悶不樂,她眉間凝了幾分愁緒,臉上的笑容比往日少了很多,也很少同他對視而笑了。

她沒有想太多,不知道戀愛是何種滋味,只當自己舍不得這樣一個願意慷慨給予她幫助的好朋友。

二人相依相伴,從夏末至深秋,北雁南飛,天氣轉涼許多。

氣溫一冷就更懶得出門,陸凝凝趁著初秋涼快的時候,賣了好些珍稀材料花草,早早準備好過冬用的靈石銀錢。

然後,她就在“家”裏面,清空雜念,專心致志地對著心法秘籍自學修煉。

他時常會從另一間屋子裏走過來,手把手詳細指點她修行。

陸凝凝覺得美少年一定有著非比尋常的身份家世,許多書他看一眼就能整篇背默,各類招式術法也無師自通,如臂指使,不在話下。

記憶忘卻,但常年訓練的身體本能和驚艷的天賦不會被抹消。

他各個方面都是很厲害的人。

非池中物也。

陸凝凝想得通透,不敢奢望他能一直在荒郊野嶺裏陪著她,她覺得自己和他的差距好大。當相處的時日也來越久,心內反而萌生出些許自卑和不自信,不如先時更輕松快意了。

謝臨寒自是察覺出不對勁。

兩個人都不是會主動將想法說出的性子,也還是和平常一樣。

只不過,她目光閃躲,他便久久凝視著她,她悶頭對著幾本劍譜比劃,他若無其事地湊近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幫她擺好姿勢。

心念無聲作祟,他有意制造一些肢體接觸。

陸凝凝心中幹凈坦蕩,並沒有把這些看似平常的接觸放在心上,更不可能認為少年會對自己有意思。

她長得還沒他好看呢,他喜歡她做什麽?

但少年越來越不滿足於此。

有時候,明明是搭把手就行的事情,他非得將觸碰的時間延長,但也止乎於禮。

等到秋冬氣候愈發寒冷,陸凝凝即使穿厚厚的襖子,也被凍得發顫,兩條腿直打擺子。

古代冬天比現代要冷好多,她沒有修為內力很難受,得燒好幾個炭盆才行。

而他不一樣,無論是盛夏酷暑還是風雪嚴寒,他好像都渾無知覺,沒有變化。

指尖不經意擦碰時,陸凝凝才驚訝發現,他身上像溫暖的火籠子,由內而外地散發出熱意,不懼寒冷,嚴寒不侵。

兩個人在一間屋子裏,好像是兩個季節似的,獨她一個人在瑟瑟發抖。

謝臨寒疑惑地看過去,道:“你可以……靠過來一些。”

陸凝凝聽了他的話,慢慢吞吞挪動著屁股,朝少年的位置靠近了。

只是仍隔一臂。

他不耐煩地蹙眉,徑直拽住她的手臂,二話不說,將哆嗦不止的陸凝凝整個人攬進胸膛,兩個人的心跳聲倏地撞在一處。

怦怦。

怦怦。

陸凝凝驚呆了,就連他也怔住,生平第一回做了越界的事。

“我們……這……這合適嗎?”

她在懷中仰著腦袋看他,耳朵尖不知是被凍紅還是怎麽,暈出粉色,話聲細細的。

他沈默了會兒,道:“凝凝,我不走了。”

“我不想走了。”

陸凝凝瞬間聽明白他的意思,她眸中有水光漾動,這時不止耳朵紅,整張臉都紅了。

怎麽會?!

怎麽可能呢?

他是認真的嗎?

她靜靜呼吸幾個回合,才思索著,說道:“可是你不去找記憶了嗎?你都不記得自己是誰。”

“萬一、萬一你已經成親了呢?萬一你有喜歡的人了呢?會不會有別人在等著你?你的家人如果不同意怎麽辦??”

沒有戀愛經驗,她對待感情是非常慎重的,此前早就設想過不計其數的可能性,因為不想空歡喜一場。

他當時很肯定地說:“沒有。”

“凝凝,即便我恢覆記憶,對你也不會有改變。”

動心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故而他篤定自己不會有其他喜歡的人。她現在比任何事物都重要,要不要找回記憶這件事,他不是很在意了。

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

那段時光是很美好愜意的。

即使之後經歷分道揚鑣,陸凝凝也不得不承認,和他在一起的時日,是至今為止最開心的時候。

兩個人笨拙地靠近,笨拙地互相試探,成天膩歪在一起,親吻到入神時會不小心把對方的嘴唇皮咬破。

血珠冒出來。

陸凝凝:“嘶、痛。”

“……對不起。”

先道歉的人總是他。

謝臨寒把她唇上輕微的血跡一點點吻掉,隨後掐訣,讓傷口迅速愈合,而他自己的嘴唇還紅著,不去管。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問道:“凝凝,你身上還有其他疤痕嗎?我順便幫你祛了。”

先前自是男女有別,但都決定在一起,便什麽都可以看,做什麽也不算越界了。

雖說目前為止,他還什麽都沒有做。

陸凝凝臉龐有些熱:“啊?你要看嗎……”

說起來,她腿上有個小時候磕碰的傷疤,手肘和後腰也有。小時候無人看管,總是從椅子上摔下來,老是弄得青一塊紫一塊的。

“嗯。”

衣襟揭開,從肩頭滑落。他低垂著眼睫,幫她把那些經年日久的傷口逐一撫平。

“你的手——”

註意到她掌內虎口處發白的兩點咬痕,謝臨寒目色驟沈,神情稍顯緊繃,他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將她的手掌舉至眼前細看。

“這個呀,是之前被野貓咬的。我那時候也嚇了一跳,不過你放心,沒什麽事。”陸凝凝說得輕描淡寫。

能留下明顯的傷疤,當時必定咬得很深。

很疼的吧。

究竟是哪只愚蠢的妖怪咬傷她?

她連他最開始的怪物模樣都能接納,自然不會主動去攻擊任何妖物,只能是那只蠢貓兒不長眼睛。

謝臨寒沒說什麽,只感到一股無名的怒火,無聲無息在胸臆內翻湧。意識到的時候,強制讓自己平靜一些,旋即擡指,把她手上的疤痕抹消不見。

而後,如玉的長指穿進她的指縫裏,十指相扣,掌心靠攏,親近得半刻也松不開。

他將少女抱坐到腿上,腦袋挨在她身前,摩挲著她細膩光潔的手指,嗓音含著冷意,清冽地說:“凝凝,我今後不會讓別人傷害你。”

“不會讓你受傷、流血、覺得疼。”

“不會讓別人在你身上留下疤痕。”

這是他當時滿懷誠摯地給予她的諾言。雖然後來一個也未能做到,俱都食言了,打臉疼得很。

但誰能料想到以後的事呢?

陸凝凝自是信任,她感到安心舒適,笑著應聲:“好,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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