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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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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幕

下班時天色已晚,從武裝偵探社的事務所離開,織田作之助踩著冷白的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

兩旁的店鋪還沒有關門,人群、車流在城市的街道上不斷流動,還是一副很熱鬧的模樣。

這是幾年前很少能看見的景色,是什麽時候有了改變呢?

仔細想想,大概是從港口黑手黨的前前任首領下臺之後吧。

到現在為止,短短幾年時間,港口黑手黨前後換了三次首領,一次比一次年齡小。

第二任首領森鷗外只在位一年多,期間穩定了組織內部的秩序,與其他兩個勢力分庭抗禮,共同維護橫濱的和平。

據說還簽訂了什麽協議,可惜不久後病逝,他的徒弟、一個未成年的少年上位。

第三任首領上任後,港口黑手黨不斷擴張,目前已經完全掌握橫濱。

幸好新首領是一個主張和平的存在,橫濱在他的掌控下,甚至還要比之前繁榮和平。

這樣的情勢下,武裝偵探社基本上沒了用武之地,每天的事務少得可憐。

今天,織田作之助這麽晚才下班,完全是因為他在白天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去和街坊領居聊天。

導致自己的事務堆積,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到現在才做完。

不過也不愁,熱情的婆婆們大方贈送了不少點心,各式各樣裝在他手中的籃子裏,散著淡淡的甜香。

織田作之助的新家距離事務所並不算遠,但到家後,籃子裏的糕點仿佛披上一層冰皮,又冷又硬,實在是沒有想吃的欲.望。

將籃子隨手放在桌面上,他又去翻了翻冰箱,裏面空無一物。

沒有一個小孩子天天念叨著想要吃什麽,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總是會忘記要往冰箱裏放點存貨。

他想,沒辦法,出門喝酒吧。

考慮到冬夜的寒冷,他套上紅格子圍巾,門一關就離開了。

漆黑的房間變得冷清,厚厚的窗簾遮擋外來的視線,月光只能窺視其中一角。

不知放置多久的貓咪用品,幹凈、嶄新,整整齊齊地堆在一個箱子裏,似乎在等待誰使用一般。

下面隱隱可見一張申請表,黑色的字跡有些模糊。

——橫濱小學轉學申請書

申請人: ,監護人:織田作之助

離開熱鬧的人群,拐進一條不寬的小巷。

月光被高樓攔住,街燈觸不及,織田作之助穩穩地走在黑漆漆的道路上。

呼出的熱氣瞬間凝成白霧,朦朧視線。

忽然間,有一塊輕飄飄的東西在眼前劃過。

他伸出手,小小的花落在掌心,眨眼間就被溫暖融化,消失不見。

擡起頭,一朵朵白色的花從天而降,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

下雪了。

月亮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藏起來了。

那一天,好像也是這樣的雪夜。

思緒亂了一瞬,片刻後,織田作之助收回視線,平視前方。

熟悉的燈牌亮著紅白的微光,螢火一般弱,但在這個黑暗的巷子裏,就如夜空中最亮的星一樣。

順著啟明星的指引,他來到了Lupin酒吧。

緩步走下樓梯,悠揚的音樂使人內心逐漸變得寧靜。

柔和的燈光泛著舊相片的微黃,將人和物的棱角抹去。

外界的恩恩怨怨在踏進來的一瞬間消失,這是一個令人放松的地方。

織田作之助正想走到自己最常坐的位置上,卻發現已經有一個人將它占領了。

那是一個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人,蜷起腿蹲坐在吧臺前的椅子上,歪歪扭扭、隨性放松。

微卷的黑發間穿插著一圈白色的繃帶,鬢發稍長輕輕搭在臉邊,看不清模樣。

寬大的黑色外套籠罩著他的身軀,紅色的圍巾套在立領外,一點都不擋風,圍了一個寂寞。

手指扣在桌邊,彎曲的手腕纏著層層繃帶,看起來一折就斷。

聽到腳步聲,他側眼看過來。

黑沈沈的鳶色迎著光,如杯中酒液一樣清透,點點無法看透的情緒又讓它顯得十分醇厚。

看清是誰後,他笑了。

那人撐著桌邊轉了個身,露出一個柔軟的笑容,笑意浸透眼底。

正面對著織田作之助,他才發現,這個人脖子上也纏滿了繃帶。

是受傷了嗎?

“好久不見,織田作。”

聽見這個稱呼,織田作之助恍惚間把他對上一個小小的身影,發現確實很像。

但也不能直接確定就是,“……你是?”

“誒?這麽快就把我忘了嗎?”

青年臉頰微鼓,像孩子撒嬌一樣抱怨,“真是無情啊,是我喲,我!你好好想想,太宰治這個人。”

在他的旁邊坐下,織田作之助恍然回道:“原來是你啊,好久不見,太宰。”

兩個人成功相識,像樓下院子裏的大爺們談天說地,氣氛十分和諧。

沒過多久,酒吧老板把織田作之助常點的酒放在他的面前,太宰治頓時眼睛一亮。

“對了!織田作,以前不是約好了一起喝酒嗎?我也來一杯好了!”

“老板老板~請給我來一杯加了清潔劑的酒。”

“抱歉,我們這裏沒有這種酒。”

“誒~那加了殺蟲劑的呢?”

“不好意思,這個也沒有。”

織田作之助吞下口中的酒液,提議道:“老板,一杯牛奶,謝謝。”

老板點點頭,轉身開始倒牛奶。

太宰治詫異地盯了又盯,“酒吧居然會有牛奶?”

老板把一杯牛奶放在他的面前,回答道:“以前確實沒有,但有一個人一直建議酒吧要有牛奶,於是現在就有了。”

太宰治挑眉,笑容帶上一點揶揄,“原來如此,那個人是誰啊?”

老板沒有回話,眼神悄咪咪瞟向一邊。

被瞟的某人理直氣壯地說道:“是我。”

“不愧是你,織田作。”

太宰治覺得很讚,但是他不想喝牛奶,尤其是在酒吧這種地方。

“但是,你不覺得在酒吧喝牛奶,很沒有氛圍嗎?說不定還會被人嘲笑沒斷奶之類的。”

“不覺得,而且,你還未成年。”

“行吧。”

牛奶就牛奶吧,反正他不喝就沒事。

太宰治倔強地想著,忽視擺在面前的牛奶,繼續和織田作之助聊天。

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他說,織田作之助偶爾答一兩句。

一杯酒就算再怎麽小口小口的泯,最多幾個小時就能喝完,更何況織田作之助是正常喝。

他喝完最後一點,放下杯子,透明的殘酒順著杯壁回落到最底部。

起身,道別。

太宰治依依不舍地說道:“這麽快嗎?要不再留下來聊一會兒?繼續喝?這附近我有房子可以住,明天上班我也可以送你去……”

“不用了。”

織田作之助打斷他,轉過身揮揮手,留下一句話就走了。

“抱歉,還有謝謝。”

他沒有回頭,也沒看見太宰治僵硬在半空的手。

顫抖的指尖慢慢蜷縮進手心,輕輕靠在桌面上。

收緊、收緊、再收緊,也還是沒能止得住抖動,反而更加明顯。

原來如此,他早就發現了,什麽時候?

從進門到剛才的一幕幕在太宰治的腦海裏,反覆回放。

大腦飛速轉動,幾秒後,他找到了。

無數份不同世界的太宰治的記憶裏面,有不同的織田作之助,其中有兩個對他的影響最大,同位體與他們之間的相處,又有許多不同。

而他因為第一次見面的心情,忽視了這份不同。

郁氣在心裏堆積,滿滿漲漲的,非常難受,必須要做點什麽發洩才行。

可是,這個酒吧不是他能夠隨意發洩的地方。

即使他在這裏沒有回憶。

桌子上兩個杯子靠得很近,一杯已經空了,一杯還滿滿當當。

太宰治盯著滿的那一杯瞧了許久,沈默得讓老板都開始糾結要不要向他搭話。

他猛地端起牛奶,直接往嘴裏倒,即使嗆到了也沒有停。

正好被牛奶嗆死,這種死法他還沒嘗試過。

“咳咳咳——!”

該說運氣不錯,還是壞透頂了,他沒有被嗆死,咳嗽著對老板抱怨道。

“老板,你這個酒吧也太奇怪了吧,有牛奶就算了,居然還是苦味的,嘔——!難喝。”

“這位客人,眾所周知,牛奶都是甜的。”

帶著覆雜的思緒,織田作之助回到家中,來到回憶堆積的角落,翻出一張表格。

這張表格是他去游樂園前一天拿到的,是對未來的規劃。

可是,這個規劃缺了一個人,只能被擱置在這裏。

而現在,至少可以讓它看起來更圓滿一點了。

他拿起筆,鄭重地寫下一個名字。

——橫濱小學轉學申請書

申請人:太宰治 ,監護人:織田作之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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