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上除了李氏跟曾大娘的嗚咽，沒有其他聲音</p>

趙老太太一個頭兩個大，真不明白為什麽李氏這麽難教，好像永遠學不乖，前幾天才跌一跤，也不懂得安靜一下，馬上又想做手腳</p>

她前兩天才勸過左熙，好歹是正妻，不好這樣冷落，左熙也說了先看看，只要她安分，一切好說當時自己還偷偷高興，想說鬧那一出過後，李氏肯定會安分一陣子，那左熙就沒理由推辭了，沒想到才過幾天又故態覆萌</p>

翔雲院已經夠安靜了，春分也夠安分了，她都能鬧得雞飛狗跳，真是好日子不過，非得給自己添堵，要是遇到許姨娘那種，看她怎麽辦！</p>

李氏見趙老太太一臉失望，害怕起來，“老太太，是我錯了，您別不說話，幫幫我吧……”</p>

“我老了，管不動你了，好自為之吧”說完就在費嬤嬤的攙扶下離開了翔雲院</p>

看著趙老太太佝僂的背影，春分忍不住同情起她來，當初娶李氏，肯定是想著能快點抱孫，卻沒想到李氏如此善妒，而老太太恰好最最討厭這點，看羅氏跟小羅氏就知道，身為主母如此小氣，絕對得不到好評價</p>

她又看看趙左熙，心想真奇怪，那小松盆什麽時候變成趙仁的遺物了，那不是之前他們上街時她順手買的嗎？還是說得這樣說才顯得那東西很珍貴，就像刑偵劇一樣，刑警一直逼一直逼，犯人就會崩潰說出實話？</p>

最後她看向方嬤嬤跟曾大娘，眼見她們彼此攙扶著眼淚流個不停，心情又沈重起來</p>

她沒辦法不怨遂花，這兩次哪怕只要有一次不小心，她都會完蛋，但遂花被罰她也沒有痛快的感覺說到底，她還是認為人不應該被買賣，她可以接受遂花被關，關得越久她越開心，但不能接受她被賣，這與她的認知有很大的不同</p>

只是話又說回來，她也無意求情就是了，這種情況下還給遂花求情，那她就不是好人，而是傻子</p>

因為遂花的關系，方嬤嬤一家都被遣出去了，一大家子又哭又嚷的，可也沒辦法，遂花犯了那麽大的錯，不可能還放著他們一家在府中安生，只有滿花因為跟費嬤嬤的孫子有婚約，得以留下來，但打回粗使丫頭，在外院洗衣服</p>

趙老太太另外讓牙婆帶了一串女孩兒來給春分挑，她選了兩個十二歲左右的，一個取名秀花，一個取名彩花，兩丫頭知道自己可以被留下來，都高興得不得了，磕頭磕得特別大力，起來時額頭紅了一片</p>

趙老太太又讓白玉過來幫忙，等把秀花彩花訓練得差不多了再回茂林院</p>

春分知道老太太這是放人在翔雲院監視李氏，但也不好說什麽，總不能說我不要吧？</p>

日子一天一天過，終於到了小年夜</p>

天氣實在太冷了，春分早早吃了晚飯就往床上鉆，錦背蓋上皮膚的瞬間，鉆心刺骨的冷——秦姨娘那個有地龍的房間可真好，她去見識過一次，地板是溫的，簡直就是暖氣房，在那裏養胎，秦姨娘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等她發了，她也要弄這種房間來過冬</p>

春分在被子裏扭來扭去，企圖摩擦生熱，突然聽見格扇推開的聲音，還有守門婆子驚訝但小聲的“大爺”</p>

趙左熙來了？不，應該是幻聽吧</p>

李氏進門後，他就再也沒有搭理她了，寂寞歸寂寞，但好處還是很明顯的，譬如說老太太總會覺得她不受寵，因此待她就憐愛點，趙家如今還是老太太當家，老太太對她有憐惜之心，日子就會好過很多，不然像情趣用品那次，李氏啥都不說就直接打板子了，哪還容得她解釋</p>

她翻了個身繼續睡，卻聽見小榻上秀花驚慌的聲音，“你，你是賊嗎？”春分刷的一下坐起來，在朦朧月色中看到人影，真是他！“秀花，點燈，是大爺”</p>

秀花慌慌張張從小榻上起來，笨手笨腳點了油燈後退出去了</p>

趙左熙走到床沿，細細看她的臉，微笑，“好久沒這樣看你了”</p>

春分伸手抱住趙左熙的腰，被他身上的寒氣冷了一下，但還是沒松手，“想不想我？”</p>

“每天都想”</p>

春分撐起身子朝他脖子蹭了蹭，“真乖”</p>

“那你呢，想我不？”</p>

“當然想，不過我也知道暫時裝不熟比較好，放心吧，我懂”</p>

趙左熙開玩笑地說：“你那天的眼神都可以殺死人的”</p>

春分噗的一笑，“那是因為差點都沒命了啊我說真的，過年後找個理由把我趕出去吧，我不在乎當外室，也不在乎名聲，但真的不能在翔雲院繼續待下去了，活在間諜片裏很危險，前兩次是我好運，下次不知道能不能躲過，李氏的腦子不是我忍氣吞聲就可以解決的，我有人身安危的考量”</p>

他模模她的頭發，溫言安慰，“我知道，這陣子你辛苦了”</p>

“你哪知道！”“好好好，我不知道”</p>

春分提醒他，“要想辦法把我趕出去喔”</p>

“不用這麽麻煩”趙左熙壓低聲音，“這陣子我一直在說服爺爺分家，他今天終於答應我了，分家後，你就先去別莊住，等我把吟風院重新修整好再回來，到時候你自己一個院子”</p>

春分眼睛一亮，“真的？”</p>

“當然，不然我怎麽會今天過來見你”</p>

“那李氏怎麽辦？”</p>

“她做了這麽多讓人生氣的事，我也不需要憐惜她，就這樣吧，等過一兩年她發現青春耗不起，自然會同意和離”</p>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她死心眼呢？即使很矛盾，但我覺得大東朝的女人很可憐……”</p>

趙左熙嗤笑，“只有你這傻瓜覺得她可憐，她可厲害著呢，能買通唐媒婆，又買通街坊鄰居，這可一點都不簡單她雖然屢屢說是因為我救了她，但那場英雄救美其實也是她設計的，為的就是引我註意”</p>

“……原來你還是個香餑脖啊”春分斜眼瞥了他一下</p>

“那可不，趙家家大業大，我父母已歿，又無手足，這一嫁過來就是宅內小當家，自然人人想當，只是李氏心機如此之深，根本不需要別人可憐”</p>

春分心想也是，人家才過門一個多月，就把遂花給收服了，說來自己的本事還差遠了</p>

秀花彩花這兩小丫頭將來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不過無論如何，自己還是會好好對她們，不要因為遇到不好的人就改變自己</p>

抱著趙左熙的腰，春分閉上眼睛，她知道他等下還是會回別院，但在這之前，還是讓她多溫存一下吧……</p>

年夜飯</p>

因為秦姨娘懷孕，年夜飯特別開了一桌，讓幾個姨娘也能坐著吃飯</p>

飯後，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堂上端坐，子孫依序下跪拜年，兩老心情好，就連姨娘也領了大紅包，接著放爆竹，一起守歲</p>

人定時分，趙嫻真跟趙嫻茱先後在女乃娘懷中睡著，老太太笑著讓女乃娘抱她們下去，熬到夜半，老人家也受不了了，揮揮手，讓趙義帶著幾個子侄輩守歲，自己要去躺一躺</p>

汜人足家中的頂梁柱，自然得守著，太太女乃女乃則是因為有姨娘在看，於是不能倒，姨娘更為難了，爺們跟太太女乃女乃都撐著呢，自己憑什麽去睡？於是一群人雙眼無神直到天亮，把這年歲給守了</p>

上午眾人匆匆補個眠，迎來大年初一</p>

趙家親戚不多，趙老太太的娘家崔家，羅氏小羅氏的娘家，李氏的娘家都有派人來，趙家自然得還禮，還有生意往來的金家，蘇家，一整天大門都沒關上過，熱熱鬧鬧的，趙老太爺跟趙老太太昨晚睡得很飽，很開心，對老人家來說，沒什麽比過年時一家在一起，訪客頻頻上門更好了</p>

這是羅氏第一次執掌過年，直到元宵，十五天的菜色果然不同，春分覺得自己又胖了一圈</p>

到元宵那日，眾人又在大廳過了一個年尾巴</p>

等吃得差不多了，婆子把席面撤下，又上了些清淡的點心，原本應該喧鬧的場合，卻因為老人家神色嚴肅，大家見貌辨色，便都只是小聲說話</p>

趙老太爺首先清清嗓子，“趁著大夥都在，有件事情我想提一下，這事我們兩老也商量了很久，心意已定，大家只要聽著就好”他頓了頓，慢慢的說，“我打算分家”</p>

春分在心中握拳，終於來了！</p>

廳上，眾人神色變化，趙義臉色不太好看，羅氏卻是喜形於色，趙左齊期待中有著忐忑，趙左豐卻是十分不安，只有趙左熙一派坦然</p>

靜默中，趙義首先開口，“爹娘都還健在，何必談什麽分家，一筆寫不出兩個趙字，兒子瞧著分家不好”</p>

羅氏卻不這麽認為，“老爺這麽說就不對了，老太爺老太太是長輩，長輩說什麽我們聽就是了”</p>

她喜孜孜地想，就算二房拿得比較少，好歹也能拿三分之一，趙家錢庫可是豐盈著呢，十萬兩到手沒問題，到時候就能自己當家作主，那多好啊，不像現在，陳姨娘仗著受寵，秦姨娘仗著有身孕，都不把她放在眼底，婆婆在上，最討厭家宅不寧，她又不能怎麽樣等她當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陳姨娘母子三人分出去，然後秦姨娘更簡單了，去母留子，讓自己過個清靜的晚年</p>

趙左豐一向不多話，這時也謹慎開口，“祖父，祖母，孫兒也覺得分家不好，我們趙家又沒多少人口，到我這代不過兄弟三人，何必分家呢？”</p>

陳姨娘卻足扯扯趙左豐的袖子，讓他別多事，在她的想法裏，當然也是分家好，到時候他們二房獨立，她就纏著老爺先讓她當貴妾，誰讓她受寵又有兒子，之後再努力吹枕頭風，說不定哪天可以當到平妻，從此跟羅氏平起平坐</p>

趙左齊則是站在他母親那邊，“三弟這樣說就不對了，既然祖父都說心意已決，哪是我們孫子輩能左右的，聽話便是”</p>

他的想法更簡單了，與其每次讓祖父祖母不公平，不如分家，到時候就不用為了祖父母偏心而生氣了，他就是不懂，一樣是趙家的孫子，憑什麽好的都給趙左熙，自己又是哪一點不如他</p>

要分家，繡莊肯定是給趙左熙的，那庫房就給二房吧，到時候買個大宅子，一家人舒服過日子也很好</p>

爭執中，趙老太爺再度開口，“不用說了，我心意已定”</p>

羅氏喜色難掩，“是，謹遵老太爺吩咐，只是媳婦愚笨，不知道家要怎麽分？”</p>

“二房得三千兩銀子，五間收租店鋪，其餘歸大房”</p>

此話一出，廳上的人都呆住了，趙家家大業大，子孫又少，這種分法與其說是分家，不如說是打發</p>

羅氏臉色一僵，“老太爺，媳婦沒聽清楚”</p>

趙老太爺又說了一次，“二房得三千兩銀子，五間收租店鋪，其餘歸大房”</p>

“繡莊，染房，宅子，庫房，都是大房的？”羅氏話音微顫</p>

“沒錯”</p>

羅氏尖叫起來，“老太爺，這不公平！”</p>

憑什麽？！趙仁是趙家的孩子，趙義也是趙家的孩子啊，他們是親兄弟，得到的卻差這麽多，老太爺是不是糊塗了？就算心疼趙左熙從小無父無母，但也不能這樣偏心啊！</p>

相對於羅氏的崩潰，李氏卻是十分高興，馬上跪下，“謝謝老太爺，孫媳婦肯定會好好侍奉大爺的”</p>

趙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說：“我們跟大房住”</p>

李氏馬上僵住，這老太婆怎麽不去跟二房住啊，不然自己住也行，為什麽要跟著大房！但這種話又不能說出來，她只能笑著回，“是，孫媳婦也一般侍奉兩位老人家”</p>

趙義把羅氏扶起來，“你別嚷”</p>

“老爺，你沒聽到嗎？公公婆婆竟這樣對你，這樣對我們我們一家子這麽多人就分得三千兩，我還想讓左齊的兒子，孫子，曾孫也都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三千兩卻只夠左齊用一輩子而已啊！”她說什麽都無法接受</p>

趙義糾正她，“是跟左豐，他們是兄弟三千兩不少了，何況還有收租鋪子，好好過日子，兩代都不愁吃穿”</p>

羅氏激動不已，“這不公平，這不公平！老太爺您不能這樣欺負老實人，我們老爺哪裏不好了，您要他讀書，他就讀書，明明對生意有興趣，卻半點也不敢顯露出來，看看大房，大爺才智平庸，卻因為是嫡長孫就擁有了一切，明明什麽都做不好，還要把鋪子交給他，這是什麽道理？！”</p>

趙左熙冷冷開口，“所以，嬸嬸唆使娘家的下人打劫趙家赭石，就是為了讓我在祖父面前摔跟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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