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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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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新年新開張,又請了三個大廚,五個小工,千燈客棧的生意越來越紅火。

在他們店裏有達官貴人喝竹葉青桃花釀吃藥膳,也有普通趕路人喝本地產的小米酒配小菜。

如意卻越來越覺得困惑。每隔三個月半夜裏就會有人送蜂蜜,桃花釀,竹葉青,茶葉,藥材等,掌櫃的就會半夜裏等在那收貨。緋色呢,成天客棧裏面什麽都不管,每天吃吃睡睡,有人求診就出門去給人治病。所有人,都知道緋色主子都治不好的病,便是沒救了,是本地出名的神醫。緋色也怪,有時漫天要價,有時分文不取,而且還理直氣壯,說好人就不要錢,壞人就讓他破產。還好,緋色不管客棧,要不這客棧非得黃了不可。可緋色怎麽知道人家是壞人還是好人呢?

如意忍不住把這些事和姐姐一說。“如意,我看緋色主子是對你太好了,她是主子,對我們的恩比天大,你不想著報恩,盡想著管主子閑事。”

恩,想想也對,緋色本來就不正常,要不怎麽會花那麽大價錢買她姐倆,還幫著她們撫養弟弟,好吃好喝好穿的供著,還讓弟弟去讀書。恩,要努力報答主子,如意加緊的甜笑著招呼著客人。

就這樣相安無事了好幾年,如意嫁人了,嫁給了店裏的大廚。大廚每天笑瞇瞇的也很是疼媳婦。吉祥卻始終未嫁。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射進客棧時,緋色就坐在櫃臺裏喝水。竹掌櫃很淡定的問:“老板,要不給您來壺茶?您是想喝什麽茶?”

“茶是茶,水是水,茶非茶,水非水,茶是水,水亦是茶。”緋色看見小二眼裏的不恥,他肯定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沒有慧根啊。

小二想的卻是這個神莫不是在客棧裏,被凡間煙火熏傻了吧。他本是天界的槐樹小仙,卻被竹秀仙君拉到凡界做了個小二,無語問蒼天啊。

“沒辦法,年紀大了,人羅嗦了。”緋色希望能給自己找回點面子。

午後,睡不著又無聊。緋色搬來古箏坐在後院裏彈琴。緋色的美是讓世間萬物相形失色,是那種超越了性別,會顛倒眾生,有種令人為之瘋狂的感覺。曼妙歌喉,如天外來聲。竹秀靜靜靠在院前欣賞。

“流雲過,風輕揚,一樹梨花壓海棠。

誰在林間月下吹那一枝梅花落,

塵滿面,鬢如霜,似是對面應不識。

南柯一夢笑紅顏。

誰在月下摘那白梨花,

美人如花花似淚。

梨花紛飛,我心依舊,

但願來生年年歲歲能相見。

緋色唱得雲淡風輕,詞義她不懂,只是以前總聽大師兄坐在梨樹下清唱,唱的次數多了,她也就記住了。

“有什麽不開心的嗎?”不知為何,從第一次見到緋色,竹秀就感覺自己認識了她好似千百年般。她開心,他就開心。她難過,他亦不高興。

“如何讓心不再感到孤單?”緋色如夜空般的眼眸看向竹秀。

“每一顆心生來就是孤單而殘缺的,多數帶著這種殘缺度過一生,只因與能使它圓滿的另一半相遇時,不是疏忽錯過就是已失去擁有它的資格。”

“世間為什麽有那麽多遺憾?”

“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即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你也不會快樂。”

“如果遇到想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怎麽辦?”

“留世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莫問是劫還是緣。”

“謝謝你。”緋色笑了。不知道多久了,她總會無意識想起龍斌,他的一顰一笑深深印在她的心裏,在凡界看見與他相似的背影,總會忍不住繞到前方去一看。

“不客氣,最近新上映了個皮影戲,你我前去一看可好?”

“好啊。”緋色來了精神,一掃之前的頹廢樣子。

看皮影戲的人頗多,一路上將緋色擠得東倒西歪。

“小心些。”竹秀拽住差點跌倒的緋色,一手摟著緋色,一手隔開人群,擠到前面。皮影戲演的是什麽,緋色沒有註意到,她的註意力全在竹秀擱在腰間的手上。好不容易待到皮影戲演完,緋色與竹秀相攜離開。

竹秀松開放於緋色腰間的手,改為握住緋色的小手。緋色不願,輕輕掙開。

“我想我喜歡龍斌。”緋色回頭沖竹秀一笑,剎那間風華絕代。遁地而行,緋色心知,自己對龍斌難以忘懷,連與別人牽手也充滿愧疚。心裏不願,自是勉強不得。

看這緋色的背影,竹秀輕聲低語。“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只為你從橋上走過;受五百年雨打,只為你看我一眼;受五百年日曬,只為你瞬間的觸摸。”在說出口時,竹秀亦驚了,他對緋色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已如此深了。一開始,他只是覺得這個小神很有意思,後來是慢慢被緋色的善良打動。現在,他知道自己已是萬劫不覆了,他居然因為緋色愛著別人而心痛。

(我願化身石橋這個出自佛教四大經典故事《千年等待》,我是看了電影劍雨得知的。)

回到客棧,倆人如故,要說有什麽不同,只能說緋色若有若無的在躲避竹秀。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江城子蘇軾

“這詩作不錯,是誰的大作?”竹秀看著莫名悲傷的緋色,想要出言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尚不清楚,以前大師兄總喜歡看這些,我也跟著看了不少。這首詩作我很喜歡,便背下來了。”緋色想起了龍斌,笑容逐漸黯淡下來。

“緋色主子,藥店小夥計說,有人突發了急癥,想請您出診。”吉祥奔進後院,身後跟著神色焦急的藥鋪小夥計。

“白大夫,請您快去看看吧。張員外可是個大善人,平日裏遇上災荒年,可是經常來城裏免費開粥鋪施舍災民的,從未賺過黑心錢。他的糧店向來是價格公道,童叟無欺的。”十三四歲的藥鋪小夥計搓著手,心知緋色一向是不救壞人的。為惡之人尚算不上壞人的人要請她出手救,必定得傾家蕩產的支付巨額醫藥費。

話說自己每次看見白大夫都會覺得心跳加速,呼吸困難,可請師父把脈看過,卻說他沒什麽毛病。自己該不會得了什麽不治之癥了吧。等著白大夫看完張員外,還得請白大夫看看自個兒。(白虎姓白,所以緋色也姓白,全名白緋色。)

“你莫慌,前面帶路,我這就去看看。竹秀,我先走了。吉祥,店裏就交給你了。”緋色是知道這個張員外的,平日裏開倉賑災,善事做了不老少,應該是有福報的人,不應有什麽惡疾的。想必是不小心,誤食了什麽東西導致的疾病吧。

吉祥很是無語,很想告訴緋色,店裏有沒有她其實都是一樣。反倒是她出現在店裏,客人們都顧不上吃飯喝酒了,光忙著看她了,多少還是影響酒錢收入的。不過有緋色這個活招牌,對店裏的生意倒是不錯的,有人專門慕名前來一看這位女神醫,活神仙。緋色美的像仙女,有種跨越了性別年齡的神聖美感,美卻又不讓人起褻瀆之心。雖說掌櫃竹秀也是極美的,但是他給人的感覺,虛無緲縹,好似仙人一般,難以接近;不像緋色,平易近人,親切和藹。

一個平易近人的女老板,配著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男掌櫃,不知他倆何時才能走至一處。竹秀對緋色的好,大家都看在眼裏。可是又都心知,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似乎一會兒得下雨了,我看我得去接一下緋色,她似是沒有帶傘。”竹秀說道,他對緋色是事無巨細的關心著,可是緋色卻總是在回避著,私下裏極少與他接觸,堪稱避他如蛇蠍也不為過。

“不會吧。”吉祥看著艷陽高照的天,怎麽看也不像是會下雨的樣子。

“六月的天,娃娃的臉,那是說變就變的。”竹秀輕笑。

“那您是怎麽會看出天要下雨呢?”吉祥喜歡竹秀,卻把這份喜歡偷偷藏在心裏,連妹妹如意都一並瞞著,這是她準備帶到棺材裏的秘密,竹秀太優秀,只有同樣優秀的緋色才能配得上。自己一殘花敗柳想想已是罪過了,又豈敢奢望。

“其實也簡單,看動物就明白了。螞蟻會搬家,未免被水淹沒,會在下雨前離開洞裏,逃之夭夭。而因為氣壓降低,水裏氧氣減少,小魚兒也會浮出水面呼吸的。”最重要的是竹秀看見螭吻在雲中行雲布雨了,這點卻是不能說的。

“咦,是真的呢。”吉祥看著小螞蟻成群結隊的從洞裏爬出,離開蟻穴。水缸裏的小魚也都浮出了水面,長著魚嘴一開一合的。

“要敬畏自然,否則自然之力之大得可以毀滅一切。”竹秀暗自感嘆,如此鮮活的生命還未怒放,怕是就要結束了。天命不可違啊。

“您懂得可真多。”看著竹秀悲憫的目光,吉祥以為竹秀是可憐她的身世遭遇,憐憫與自己,並未多想。

“我去送傘給緋色了。”竹秀眼看著螭吻的雲就快要布好了,天也緩慢陰沈下來。

“路上小心。”完全曲解了竹秀意思的吉祥更為唾棄自己,自己活著只是為了報答緋色的恩情,這殘花敗柳之身,竟是存了不該有的念想,竹秀是緋色的,不能存非分之想。但是想歸想,難過歸難過,每天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苦苦壓抑自己的感情,無人可以訴說。每日吉祥活得都是艱難的,度日如年,死對於吉祥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這廂,緋色和小夥計剛走出門覆又返回。“你怎麽不早說是在城外,我們走著去可是遠著呢,得半天功夫。還是騎馬去快一些。”

“可是我不會騎馬。”小夥計羞紅了臉。

“無妨,我騎馬帶著你。”緋色走至馬房,牽出自己的汗血寶馬,先將小夥計扶上馬背,自己緊跟在其身後落座。

這汗血寶馬是她倆年前無意間在戰場之上,救了一大將軍,得將軍賞識,所送的汗血寶馬。一將功成萬骨枯,將軍雖是保家衛國,但是殺戮卻太多,很難得善終。緋色心知自己救得了他一時,救不了他一世,畢竟天命不可違。這名將軍早在一年多前,忽染暴病身亡。死的突然,沒什麽痛苦,等緋色得信匆忙趕至時,早已咽氣多時。

“哎。”搖搖頭,緋色嘆了口氣,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您嘆氣是所謂何事?”小夥計不解。

“沒什麽。”緋色突然策馬狂奔,嚇的小夥計急忙後仰,差點沒把緋色擠掉馬背。

“放輕松,睜開眼,別緊張。”緋色坐好,安撫著小夥計。要不是帶著她,緋色可以縱馬跑得更快。

街上的行人看著緋色騎術精湛的街頭縱馬,並無怪罪之意,紛紛避讓。他們都知道,平日裏若沒有急病患者,白神醫是斷然不會如此驚擾大家的。

“這是誰啊?如此狂妄,當街縱馬,也不怕傷了人。”一外地客商匆忙躲避著,差點被緋色撞到,十分氣憤。

邊上一賣水果的小販子一邊扶著被外地客商碰翻的筐子,一手撿著四處滾落的水果,一邊好脾氣的回答客商。“騎馬的女子是白神醫,身前的是崔記藥鋪的小夥計。”

“這女子是神醫?怕是沽名釣譽之輩吧。如此冒失,也能醫治好病人?”客商不信,一女子能有多大本事?何況還如此年輕。說話間,客商也彎下身子,幫小販收著滾落四處的水果,畢竟是自己不小心碰翻的,雖然責任不在自己身上。若小販勒索賠錢,自己也定不會允的。

“少年郎,可不許你如此詆毀我們白神醫。這以前我有老寒腿的毛病,一到冬天就疼的不行,多虧了這白神醫,送我了幾劑湯藥,又做了數十副膏藥給我,徹底治好了我的老寒腿。治好了病,要給她錢,她偏又分文不取,那可是我們的活神仙,大善人。她當街縱馬,必是有人得了急癥,要不然,她是斷然不會這樣著急趕路的。”賣菜的大嬸有點生氣了,她可是見不得有人說白神醫半點不是的。

“可惜了我的水果,怕是賣不出去了。”胖胖的小販嘴裏雖然這麽說,臉上卻還是一副笑模樣。

“沒事,我買你幾個回家給孫子吃。”大嬸說著掏出了十幾文錢。

“別別,大嬸,反正賣不出去了,你多拿點回家給孩子們吃吧。錢就免了。”胖小販很是憨厚。

“你要攢錢娶媳婦的,不容易,老婆子我可不好白要你的。”大嬸硬是把錢塞進胖小販手裏。

“呵呵,還能吃,我正好要買水果,給你錢。”

“我也買你點。”

“我正巧也想吃水果,喏,你看這些錢夠不?”路上的行人見狀,紛紛掏錢買起了水果,一會兒胖小販的水果竟被搶購一空了,所得的錢竟比平時多出了幾倍不止。

“大家給多了。”胖小販看著逐漸散去的眾人,濕了眼眶。

“這就算是我們對白神醫的一點心意,畢竟因她,你的水果才會有損傷。”一個老奶奶顫巍巍的邊走邊拿起最後一個桃子,走近小販給了五文錢。

“老奶奶錢太多了,這個桃子一文錢一個。”小販子把四文錢給了老奶奶。

“呵呵,好孩子,收著吧,我這點算什麽,這些年,白神醫給鄉裏鄉親看病,向來是分文不取的,這是我對她的心意,你就收著吧。”

“是啊,小胖,你就收著吧。這是大家的心意。”賣菜大嬸瞥了外地客商一眼。心想,這討厭鬼怎麽還不走?

“老奶奶,白神醫也治好了俺爹的肺癆,沒要一文錢,自己掏錢從藥鋪買藥熬好了給俺們送去,這錢俺不能要啊,這桃子送給您吃吧。”小販子把錢塞回給老奶奶,老奶奶也未推脫,只是含笑離開。

“大嬸,今天賺了不少錢,俺準備去白神醫店裏買點小米酒回家給俺爹喝,也算是幫襯白神醫的生意吧。不過俺錢少,買不起好的。希望神醫不嫌棄俺。”胖小販收拾好攤子,準備去千燈客棧。

“你放心,對待咱們,神醫店裏的人也是極好的,不會嫌棄的。你去幫我家老頭子也捎點來。”賣菜的大嬸遞過去一兩銀子和一個酒壺。

“好嘞,俺走了。”

“我也去看看,那神醫還開了個客棧?”外地客商心想,這白神醫既然這麽神,自己娘的肺癆是不是也有救了,他此次來本地就是聽說此地有位神醫能治好肺癆。

“是啊,要是不開這家客棧,神醫怕也是沒錢給俺們贈醫施藥的。”胖小販從不相信那些惡人所說的,什麽白神醫吃人不吐骨頭,治個病要傾家蕩產的。白神醫明明是給人看病分文不收不說,看見家裏困難的,不但自己掏錢買藥,還會送些補品的。別人不說,就說自己爹,與白神醫非親非故的,白神醫看他家裏困難,非但給他們買藥熬好送去,還硬是給爹了兩顆老山參補身子。自己欠了白神醫這麽大恩情真不知怎麽還。

“這神醫真能治好肺癆?”外地客商很是疑惑,看那策馬狂奔的樣子應是極其年輕的女子啊。

“呵呵,能的。什麽病俺們白神醫治不了啊,就是將死之人,俺們白神醫也能三服藥救活。俺親眼見的,本來俺就要為俺爹準備後事了,白神醫正巧路過,進來討口水喝。聽了此事,二話不說的就去給俺爹開藥治病,第一副藥俺爹吃下去,就能開口說話了;第二幅吃下去,俺爹就不咳嗽了;第三幅藥下去,俺爹就能下地了。現在五年了,俺爹天天和我一起種果樹,身體很是硬朗呢。”

“真的?”外地客商有些信服了。

“俺騙你做什麽?你去十裏八鄉問問,提起白神醫來,哪個不是說她醫術高明,心地好的。”胖小販提起緋色來就滿心感激,滔滔不絕的說著緋色的種種善舉。

外地客商靜靜聽著,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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