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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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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重覆

“我在深淵裏,感覺很平靜,命運多舛的人啊,卻像神明一樣無喜無悲。”——盧梭《一個孤獨漫步者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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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初。

在她旁敲側擊地催促,商家發貨也爽快的情況下,終於在預期的時間點之前,收到了來之不易的包裹。

絹的價格很高,這次又買了上等的材質,每個人拿取剪裁時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嗑著半點。絹是根據每個人的尺寸整米定制的,多出來的部分可以試色用。

“暴殄天物啊。”何夕看著面前的絹,倒吸一口涼氣,“我真的配用這麽好的嗎?”

“配配配,當然配了,畢業展了當然要用好一點,也不知道下次再用這麽好的畫紙是什麽時候了。”陸鹿輕輕撫摸了下,慢慢用宣紙卷起收好。

下次……

她真的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麽時候,又或許永遠不會有下一次。

心情覆雜,表情凝重。

很多時候何夕說到做到,放棄掉什麽,不在碰什麽,立馬要去做什麽。一時間竟不知道知難而退是好是壞,亦或者是只有知難而進才算得上真正的勇士。

何夕一點兒不勇敢,她一點兒都不想做什麽事情都是首當其沖,表面上風平浪靜,內心早已掀起萬丈波濤。

別人看她毫無波瀾,總會詢問:某某某你知道嗎?

她總是搖搖頭,“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不是刻意隱藏。

她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的強大。

**

2022年4月中。

何夕與其他同學的時間鐘不太相同,她習慣性早上很早去出寢室鍛煉,然後直達畫室,下午三四點回寢室,或者是去健身房。

繃完絹的當天晚上,她就把畫架重新挪了回去,很認真的清掃了角落的垃圾,找了幾張高低凳,圍成一圈。早上人少,也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人,她戴著耳機,可以在自己的小空間裏暢行。

後面的這幾周,常常第一個開燈的是她,第一個開空調的是她,第一個開始上色的也是她。二樓只有國畫班一個畢業班,很少的其他年級專業課安排在早上。走廊空蕩悠長,何夕背著書包,踩著光影往前走,腦子中想好了當天要解決的問題,畫到哪一步為止,這天的任務就結束。

因為時間的原因,她很少會碰到老師,也習慣性在畫完後把自制畫布蓋上。

休想偷窺到一點。

再怎麽不屑於繪畫,終究也是會對筆下的人物產生感情。

何夕想讓自己的“孩子”變好。

最終呈現的結果會是怎麽樣?她不知道,她只是努力做到力所能及上的最好。

顏色上一邊,完全幹透後上另一遍,或是趁濕開始暈染。很多技巧手法都是在那段時間自己看視頻摸索出來的,她很吃驚懷疑,是某個時間點的記憶是被刪除了嗎?怎麽什麽都不記得。

累了,就去學院旁的湖邊跑道,看湖上的天鵝鴨子,看野花野草和柳絮,雙手插兜,低頭沈默不語,徑自來回走動。還有一個月,結束了。

結束了。

結束。

學院裏開始安排畢業照,畢業檔案,畢業展,宿舍樓下的快遞點比平常更熱鬧,待寄出的包裹堆成小山,傍晚一趟車全部收走。

林英說她拍畢業照那天肯定要哭死,想到快畢業了就難受。

何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這四年留戀什麽嗎?

沒有。

相反,她似乎更想忘卻這裏,她得到的很少,失去的很多。

挺平靜的,把最初來時的熱情激情全部磨滅,帶著一身傷回去。

去他媽的狗屁青春。

她只想大聲嚷嚷,自己太失敗了。

她在學校幾乎沒有朝誰發脾氣或者大聲吵架,選擇妥協或者自己憋著。但當她一個人,只是面對自己時,可以很瘋狂。

走著走著,感覺到腳底有塊小石子,何夕定住,擡腳用力往湖裏一踢,卻濺不起一丁點兒水花,她咂咂嘴,重嘆一口氣。

去他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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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

何夕還在樓梯上走著,距離教室好幾十米遠,就聽見了教室裏熱鬧的交談聲。

這麽多人嗎?

她蹙眉。

要不是書包和水杯還放在座位上,她肯定連教室的門都不垮進去,立馬轉身就走。

真是活久見。

這半個月來,何夕從未見到教室裏的人出現的這麽齊,就連很難露面的班主任兼指導老師也活躍在畫架之中,和一位同學正在交流畫作內容。

原本作畫時間就是自主安排,並沒有所謂的課上課下,可她硬生生地走出了上課時間出逃被抓回來的慫樣,用手捂著臉,半蹲著從同學以及雜亂的板凳中穿過,輕手輕腳地坐在角落的凳子上,轉頭心虛地瞄了眼老師的位置方向。

“老師什麽時候來的啊?”何夕把手機從兜裏掏出來,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側身。

“就剛剛不久前。”陸鹿回答的聲音也很輕。

何夕問:“沒看我的畫吧。”

陸鹿說:“怎麽看,你的畫不是用宣紙蓋上了嗎?”

也對,何夕看了眼眼前的那塊“白布”,在考慮要掀起來繼續畫,還是就這樣趁著老師不註意的時候溜走,反正她今天的任務已經差不多算是完成了。

收拾收拾手邊的畫筆和碟子,準備拿出去清洗。

“唉,你幹嘛要把自己的畫遮著?”

何夕還在呲著個大牙玩手機時,被來自上方熟悉的男聲給壓制住。

……他來了。

何夕尷尬起身,按掉手機屏幕,結巴著向老師解釋:“呃……我怕會不小心弄臟,所以就會蓋上。”

還沒等她動手掀掉蓋著的宣紙,老師先提早一步掀開了大半,何夕趕忙應和著把剩下的一半給掛在畫架後面,動作之大也不管宣紙破沒破。

何夕後期並沒有太和老師商量,主打一個出其不意,隨心所欲。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老師的眼裏是個怎麽樣的人,說的嚴重點,可能連何夕的這個名字老師也都還記不得。所以老師停留在畫前的時間越長,她心裏越發怵,扣手咬唇。

“你打算繼續怎麽畫?還有這戲地方你的顏色,你要好好安排一下。”

半響,老師終於開口。

何夕一五一十的和老師說了自己美好的想法,不過最後結局的呈現,她不能保證,又淺問了些疑惑點,可……好像沒有怎麽講明白,老師就慌裏慌張地走了。

算了,自己查吧。

所有老師都說喜歡問問題的學生,或者和他們討論學術問題的學生們。高中時,何夕把這句話落實的很到位,幾乎每節課俠客都會去問老師作業本上或者黑板上的問題,有時大課間或者午休的時候,也會鉆著空去找老師。

“你可太認真勤奮了。”

“全班就你一個人每天圍著老師轉。”

“你真的好努力啊。”

在學校走廊樓梯上,班上其他同學見何夕捧著基本作業本,小碎步行走撞上眼神時,對她說的最多的話。

不像現在,她連多問一句都會思考再三,最終還是難開口。

走吧還是。

何夕把宣紙重新從畫架背後翻了回來,撫平褶皺的地方,洗完筆就回去了。

**

明知只用在特定的時間裏完成某事就行,但卻是一刻也閑不下來,何夕最怕清醒著墮落,所以她會給自己不斷加壓,不斷安排各種雜七雜八的事,身體已疲乏到極致,喊著趕快停下,可那個大腦裏“禁止休息”的聲音就會越來越響。

何夕不是會擔心別人說她偷懶,而是難過自己心裏這關。

雅稱“工作永動機”。

在她們家那邊俗稱為“勞碌命”。

忙忙碌碌尋寶藏。

根本停不下來……

起早貪黑,仿佛和自己搏命,只是為了把自己打倒。

就像運動,很多健身教練都說運動幾天休息幾天,要讓身體有放松的時間,但何夕不聽,盡管有時身體已經感受出異樣,已經吃不消的時候,她還是會拖著疲憊的身軀去完成所謂意義上的堅持。

想讓自己好,但是用的方式不對。

事倍功半吧也算。

“日日重覆同樣的事,依循著與昨日無異的慣例。若能避開猛烈的歡樂,自然也不會有很大的悲傷來訪。”她記下了這句話。

**

晚上,何夕換了身舒適的衣服,插上耳機,踩著拖鞋,去頂樓透透氣,只有黑夜中的獨特氣味和一簇的光源可以讓她真正安下心,夜行動物,更樂意晚上出沒,嗅覺聽覺視覺和感覺比白天提升了好幾個度。

走到六樓,透過樓梯間不大的窗戶看向對面的自習室,整整齊齊的一棟六層樓的燈光全部開著,圍著床邊的一圈桌椅全部都坐滿了人。

何夕點開手機屏幕。

十一點五十二分。

因為自身專業的原因,她幾乎沒怎麽去過宿舍樓的自習室,只有幾次要考四六級以及教師資格證筆試時,在那邊覆習了幾次。

心咯噔了一下。

何夕停下上樓的腳步,倚靠在樓梯的欄桿上,往前方看去,就這麽註視著。

說心虛,那也是問心無愧,畢竟成績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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