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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春花

「我叫春舒,可我好像和春天特別沒有緣分。」

這話是在去濛城的路上春舒說的,話很輕,自喃一句,不需要回答。

梁嘉詞聽到了,抓緊方向盤,抿緊唇,最終還是沒接上話。

他們悄悄跑出了病房,難得地把病號服換掉,穿著一條顏色鮮艷的裙子,戴了苗靈洙送的假發,還有一頂適合在海邊戴的帽子,她和他手牽著手在父母親來探視前悄悄逃跑。

春舒說:“我很不喜歡見你時穿病號服,我想穿最好看的衣服見你。”

想以最好的狀態見你。梁嘉詞啊,不要總為我煩憂。

梁嘉詞眼神溫柔,摟住她:“都好看,在我這兒沒差。”

這次出逃和偶遇梁嘉詞那天傍晚的天氣一樣,曬,悶,荒涼,天際破敗,就連天色都是一模一樣,暗曛色的餘暉掛在抽了芽的黑色樹影上,似到了無人之地。

想到那聽澀甜的果汁,撲哧的那一聲,是他們的開始。

車載音樂低低沈沈的,春舒靠著凳子,有氣無力:“聽說稚玥學姐的老家在濛城。”

濛城濛城,聽著像夢城,一座只存在夢裏的城。

梁嘉詞也曾受稚玥的影響想去濛城一趟:“嗯,她說海很漂亮。寶貝別睡,很快就到了。”

“好。”春舒頭靠在車上,有些兒暈車。

趕在最後一抹夕陽消失前抵達了濛城的海邊,車可以停在海灘上,春舒一下車便踩在暖呼呼的沙子裏,脫掉了鞋,繞著車走了幾圈。

梁嘉詞站在她身邊,看著她來來回回地走,無心看風景,一直盯著她的步子,擔心她摔倒。

春舒學著梁嘉詞懶懶地靠著車,側目仰頭看他,見他神情過於沈重,用著開玩笑的輕松語氣問:“聽100遍《反方向的鐘》就會回到過去嗎?”

車載的音樂還在放,正是她說的這首。梁嘉詞問:“如果會,你想回到什麽時候?”

春舒勾纏著他的手,撫上無名指上的戒指:“哪都不想,我喜歡現在。”

有你的現在。

她沒問他呢,只說:“就現在,特別的好。”

梁嘉詞受不了春舒話裏的暗示,緊緊握住她的手。

“你不會後悔想回到過去,對吧?”春舒笑問。

梁嘉詞堅定:“嗯,不會。”

就算現實難以接受,他也不後悔和她相遇相愛。

他們沿著蜿蜒的海灘漫步,她還想在海邊再待久一點兒,走不動了梁嘉詞就背著她。

深夏的海風吹得人昏昏欲睡,早已模糊時間的春舒摸著潮濕風,估計還要好久才到冬至,好久好久才到春分,久到不敢再想。

春舒趴在梁嘉詞的肩膀上:“阿詞,你要好好寫故事,好好做電影,永遠做自己喜歡的事。”

梁嘉詞聽到她親昵的稱呼,呼吸繾綣地纏著他的耳朵,心裏暖暖又酸酸的,艱難地笑了笑:“到時候你去首映禮?”

春舒笑,貼緊他的脖子,良久才說:“好啊。”

他們只說了幾個話題,不敢再說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很容易聊到以後,聊到想要一起做的事。春舒心說不能向他承諾了。

走到一塊大大的礁石前,沒路了,梁嘉詞停下,站了好久,很不甘心,春舒說:“回去吧。”

他不想回啊,想就這樣背著她繼續走下去。

“阿詞,回去吧。”春舒收緊抱著他脖子的手。

待天色全暗下,梁嘉詞回了頭,回去的路上走得特別慢。

坐回車上,春舒最後忘向海,實則一片黑,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到浪聲,趕不上海景最漂亮的時候,戀戀不舍地看了眼:“今年春天,我一直在醫院,還沒好好看過春天,好想再看一眼春天啊。”

梁嘉詞拉過羊絨毛毯蓋在她大腿上,說:“等我一會兒!馬上就回來!”

春舒不知道他要去哪,聽話地靠在車椅上,靜靜地等待。後視鏡上的吊墜搖搖晃晃,是他們剛在一起時,她陪著他去買的平安吊墜,她擡手摸了摸鈴鐺,正出神想到那天的事,車窗被敲響,她摁下降落鍵。

梁嘉詞笑笑地站在外面,入眼是少年感十足的黑色的沖鋒衣,令她挪不開目光,他特別的好看。

車的底座高,他們視線平齊。

“怎麽了?”春舒被他的笑容感染到。

梁嘉詞從身後拿出一束野雛菊,花朵的中央是淡淡的綠,白色奶油般的花瓣飽滿圓潤,枝幹氣息清新,淡雅綻開。包裝紙裹著,應該是附近的花店買的。

回想到那天的山間,他摘來的一束野雛菊,單純想讓她減輕暈車的難受。遺憾的是,每次收到他送的花都不在最適宜的季節。

他折了一朵放到她耳邊,極為襯她。

梁嘉詞說:“春舒,你比春天更絢麗。”

而春舒沒有像上次折下一朵放到他的胸前口袋那樣回應他,笑著捧過花說了聲謝謝。

春舒不願意返程,想看明天的日出,最後梁嘉詞在海邊的旅店要了間房。年代久遠的矮樓陳設老舊,好在打掃得幹凈,住著還算舒服,只是沒有空調,幸好晚上的海邊涼快,單穿著T恤還需要蓋一床薄被。

床就對著窗,春舒坐在床尾,梁嘉詞在她身邊坐下,以為她是看到了什麽好看的,目不轉睛地盯著,只看到一片黑空。

“有星星?”梁嘉詞還往下低了身子,還是沒發現。

春舒緩緩搖頭,她在想今天的事。

她的模樣讓他升起不好的預感。

晚上十一點,父親母親的電話不停地打進來,春舒全部掛了,害怕他們連夜趕來把她接走。梁嘉詞放心不下,洗澡時悄悄回了信息,告訴他們春舒和他在一起,明天早上就回去,那邊的父母親得知後才安下心,沒多問其他。

晚上睡下梁嘉詞和她說苗靈洙和沈知律婚禮籌備的情況,春舒聽到一半,把頭埋到他懷裏,落了淚。

“想什麽呢?”梁嘉詞抱住她,知道這時談論婚禮對他們來說太殘酷了。

春舒腦子裏還是今天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他們對視著,她先主動吻了他,想告訴他卻說不出口,只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說:

阿詞,我後悔了,我想回到過去,你不曾認識我的過去,回到不會誤車的那個下午,你要去的不是濛城。

可你說,你不後悔。那我呢,該不該後悔。

阿詞,我活不久的。

我應該後悔。

溽熱悶濕的海風吹來,他們相貼著,起了一層薄薄的汗,她伏在他耳邊,氣若游絲,輕聲說:“阿詞,我好想活到來年啊,再看一眼春花。”

你送的春花。

梁嘉詞回吻她說,會的,一定會的。

第二天日出之時,他們返程回了江都,緊湊的旅程令春舒疲憊,回到病房她便睡下了,梁嘉詞守了許久,彭潔玉幾次才把他勸走。

在住院部樓下,彭潔玉看著梁嘉詞說小詞,你是好的孩子。

莫名的一句話困擾住梁嘉詞,他沈沈地睡了一覺,壓抑的不安在一瞬間爆發,猛然醒來,前天春舒說過的每句話清晰地一句一句浮現,預感越來越真實,在淩晨心慌意亂地開車去往醫院,守在樓下,時間一到就往上跑。

春舒的病床上已經是新面孔的病人,他沖到護士臺,大聲問人呢,春舒人呢。護士只知道春舒在昨晚辦了出院,梁嘉詞打不通她的電話,聯系不上她的父母親,在春舒家也找不到他們人,最後回到醫院找父親,他卻正好外出開會了。

一切的一切像安排好的。

梁嘉詞恍然明白過來。

——春舒騙了他。

梁嘉詞瘋了似地找了春舒三個月,悶在醫院附近的小房子裏,誰也不見,只要春舒,連窗簾都不敢拉開,用煙酒麻`痹神經,瘦了十多斤,精神憔悴,整個人是恍惚的。

春舒走得很堅決,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冬至那天,梁嘉詞才肯從屋子裏出來,穿著黑色棉服,也不怎麽打理自己,形象糟糕極了。但漸漸恢覆正常,開始重新社交,處理手裏的工作,只是性子變得陰郁冷沈,曾經的少年氣不再。身邊的好友松了口氣,起碼有好轉,一切會慢慢好起來的。

元宵節江都下了一場大雪,本以為會轉好的梁嘉詞忽然情緒失控,沖到醫院哭著求父親救救春舒。

那天晚上,醫院的樓道裏全是他無助的禱告。

三天後,他收到了春笙的消息。

春舒走了,死於腦癌,走在春天來之前。

春天,他收到了春舒第一封來信,才知道了真相。

春舒騙了他。

在他們相見的第二天,她體檢結果確診了癌癥晚期,無力回天,等待她的只有死亡,可她不忍他失望,他說他才追上她,才和她在一起啊……她找上了他的父親,和所有人一起撒了這個謊。

春舒騙了他,唯獨只騙了他……

第二年春天,梁嘉詞收到了春舒的第二封來信,他拍了人生第一部電影。

第三年春天,他在首映禮後臺收到了第三封來信,折疊好放到西裝胸口前的袋子。

電影放映,他悄悄離開,開車去往野外的墓園。

副駕駛上放著一束野雛菊。

那天那場電影的開頭寫著:

此電影送給我的妻子,春舒。

-完-

在一場出逃裏相遇,在一場私奔裏分別。

春花正文完啦,一個關於遺憾的故事,遺憾是令我心堵難受的。

還有一個小番外算是後記吧,休息兩天再更,慢慢寫。

周二上千字榜,感謝大家的支持,這章也發100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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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官x大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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