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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春花

春舒借口先回了家,梁嘉詞把她送到小區門口。

下車前,他把袋子遞給春舒,是中途停車去便利店買的:“聽稚玥說你前幾天感冒了,裏面是暖寶寶,還有一些零食,一定一定要註意身體。”

自從上次知道她小時候生過大病,梁嘉詞一聽她有點不舒服都緊張得不行。

感冒是春舒扯謊的,大冷天發燒也太不正常了,周邊的人都知道她去了幾趟門診,所以才亂找托詞。

春舒接過:“下次不要買了,我不怎麽吃零食。”

梁嘉詞:“知道了。”

話是這樣說,他肯定不會照做。

他跟著一起下車,站在車門前目送她進去。

春舒往前走,知道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提著袋子的手微微發顫,鼻子又變得酸酸的。

——不能回頭。

她心說,一定不可以,察覺到她的失態,他會擔心的。

正要進到小區,春舒還是無法抑制心底深處的情感,轉身跑向梁嘉詞,撲到他懷裏,緊緊地摟住。

梁嘉詞錯愕幾秒,笑著摟住她:“怎麽了?”

前幾天他忙工作和學業,春舒不允許他亂跑,盯著他把所有的事情按時完成,視頻電話也沒打。今晚他們也沒怎麽交流,互動更少,看完煙花她心事重重的,靜坐在ktv的角落,聊天的興致也不高,以為她困了,不忍心多說話煩她。她說今晚要回家住,一路上他都後悔和她慪氣,現在她主動抱他,還是走出去一段距離折返回來,心裏別提多開心。

春舒:“就想抱抱你。”

要不然就沒有機會了。

梁嘉詞拉開大衣把她擁進去,不讓寒風吹到她,沈下嗓音,溫柔說:“那就抱會兒。”

她還想對他多說一些話,溫情的話,貼己的話。

可都要離開了,多說只會給他以後帶來煩擾。

抱了多久春舒不知道,後來下了小雪,是她先松開了手,梁嘉詞戀戀不舍地又抱了會兒,還是在她從懷裏退出來才結束了這個漫長的擁抱。

那天晚上回到家,春舒徹夜未眠,哭了許久。天際線冒出第一縷炊煙,薄薄的晨霧折射著天光,她站在窗前失神地看著人世間,恍然明白——

她不是怕死亡,是怕再也見不到他。

門外,父親敲門輕聲問她是不是昨晚回來了,她才把心情整理好,停止會讓身邊人擔心的傷心,又變回那個對一切都淡然處之的春舒。

今年二月底才過除夕,元旦結束後一個月就是期末考試。這次梁嘉詞也想和上學期一樣陪考,但畢業論文事多,最多能和春舒打個電話,約好放假去他那住上一周,不準馬上回家,給他這個正牌男友勻些時間。春舒沒說好不好,只是笑著安撫他好好忙工作。

倒是常見稚玥,她最近常來經濟學院蹭課學習,後來幹脆和春舒一起上下課。

課間,稚玥拿出一盒濛城小吃和春舒分享。

春舒裝成閑聊問:“梁嘉詞以前和蘇岐關系很好?”

稚玥點頭又搖頭:“她以前也是星暴樂隊的,和他們五個關系都不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外面總傳他們倆好,明明師哥和靈洙走得更近。”

“她喜歡梁嘉詞?”春舒不是很適應這樣的話題,有幾分不好意思。

稚玥:“嗯,應該是大四告白的,梁嘉詞沒多說什麽,你也知道他這個人,人是混球,但不會亂在背後說其他人的閑話。接著蘇岐就出國了。”

“蘇岐還喜歡他?”春舒問。

稚玥盯著春舒看,笑說:“春舒你怎麽回事,突然問這些?”

主要是語氣太奇怪了,壓根不像是女友好奇男友曾經的感情,怎麽有種在替梁嘉詞考慮以後的感覺。太奇怪了……

上課鈴聲響起,春舒略過話題,後來也沒再問,稚玥敏銳,生怕察覺出什麽。

放假前一天,梁嘉詞給春舒打來電話,假期要去劇組,在山裏,估計過年回不來了。

春舒站在宿舍外的長廊,靠著圍欄,聽梁嘉詞說不願意去的原因:“過年都見不到你,工作有什麽意思?不去了。”

“去吧,是一個挺難得的機會,稚玥學姐和白莓學姐都去了,你作為師哥不去也不好。”春舒耐心地勸他。

梁嘉詞不樂意:“我想過年見你。”

春舒:“過年我在家,還要回老家,見不上的,你先忙工作。”

梁嘉詞停頓許久,不情願地‘嗯’了聲,聽了她的勸,主動給導師回消息。

梁嘉詞沒太多時間陪她,特地和身邊的朋友說了,稚玥來找她玩的次數最多,因為一個人住在江都,時常和她回家看電影聊天。

其次是苗靈洙和沈知律,春舒有種當了電燈泡的感覺。

某天晚上,苗靈洙難得不加班,約春舒去家裏吃飯,沈知律親自下廚。

春舒看著廚房裏沈知律忙碌的背影,羨慕說:“律哥對你真好。”

苗靈洙塞了口哈密瓜,點頭:“我也覺得,所以我打算明年和他扯證。”

“這麽快?”春舒詫異。

苗靈洙:“也不快了,我本科就和他在一起了,只是扯證,婚禮會晚點兒辦,到時候你和紫薇來給我當伴娘!怎麽樣?”

“我嗎?”春舒不確定又問,“可以嗎?”

“嗯!必須可以!”苗靈洙早把春舒當成自己的朋友,並不僅僅當她是梁嘉詞的女朋友。

春舒:“好啊。”

希望那時候她已經好了。

苗靈洙開心地扭了下身子,叉一個水果遞給春舒,沖著廚房喊:“哥,好了沒?我和小舒都餓了。”

沈知律沈穩的聲音傳來:“快了,你來擺碗筷。”

“好的!你的小苗馬上到。”苗靈洙穿鞋子跑進廚房。

廚房裏,沈知律剛熄火,舀一小勺湯,吹冷遞到苗靈洙面前,讓她幫忙嘗嘗味道,苗靈洙認真地點評。

在醫院忙碌的沈醫生回到家會給未婚妻下廚,花時間陪伴她。在律所忙碌的苗律師也會特地空出時間陪著未婚夫。

最完美的雙向的奔赴。

看著兩人甜蜜的互動,窺到他們幸福的春舒有些兒恍惚。

這樣的幸福這輩子都不會和她有關系了。

春舒考完試第二天離開學校,特地約了邱凱煒出門。

邱凱煒以為是逛街吃飯,興沖沖地赴約,最後目的地是醫院,整個人傻了眼。

“舒舒,你不舒服嗎?”邱凱煒緊張問,拉著春舒看了好一會兒,“哪不舒服?嚴重嗎?”

春舒拉下他的手,繼續往裏走:“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麽突然轉變態度?”

邱凱煒早不去計較這些了,跟上問:“是身體不舒服嗎?”

春舒走的是樓梯道,一面往上走,一面說:“我在十歲那年確診白血病,配型成功後痊愈,前後治療花了差不多四年時間。”

邱凱煒是初中認識春舒,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骨瘦如柴,本就寬松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更寬松,像一根衣架苦苦支起床單,皮膚病態白,精神氣兒不足,沈默少言,以為她本性就是如此,沒想到那是她大病初愈。

往後她的精神狀態確實好不少,但她的性子一直是那樣,對一切總是淡淡然的。如果他是春舒,在十歲那年生這麽嚴重的病,表現恐怕都不及她十分之一。

“現在好了,不是嗎?”邱凱煒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語速飛快地寬慰她,“好了就行,以前是我誤解你,以後不會了。”

春舒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跟在身後的邱凱煒,第一次對其他人坦白情況,嗓子澀疼:“覆發了。”

醫院的樓道是傾聽最多祈禱的地方,也是傾聽最多人世間痛苦的地方。不知道是幾樓,一個女生正在哭著打電話給哥哥,斷斷續續說著母親糟糕的情況。樓下一對夫妻因為醫藥費在爭吵……

他們平靜地對視,周遭是全是嘈雜喧鬧,全是人性在上演。

“覆發多在一兩年後,我以為熬過來了。”春舒轉身,繼續往上走,“我定期覆查、健康作息,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五年後覆發概率不超過5%,我卻不幸成為這5%。”

邱凱煒不知道怎麽安慰春舒,走上前說:“舒舒,我們坐電梯吧,太劇烈的運動對身體不好。”

春舒看著他片刻,應了好。

坐在醫院大堂的凳子上,邱凱煒問:“你爸媽知道嗎?”

春舒:“今晚會和他們說。”

邱凱煒:“梁嘉詞呢?”

春舒這次的沈默時間變長:“我不敢說……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好起來,我不想讓他失望。”

邱凱煒終於理解為什麽進入大學後的春舒不再選擇數學專業,一直去嘗試未了解的新鮮事,或許她早有預感,想讓最後的時光豐富些。他曾惱她是個半途而廢的懦夫,現在看來他才是那個懦夫,春舒能坦然面對或將結束的生命,能在最後的日子努力嘗試不一樣的生活,心理素質多強大啊……

也理解為什麽她從不聊未來,不是和梁嘉詞交往後得過且過,而是她因為喜歡上一個人,怯懦了,開始不敢去看未來。

春舒站起來,輕輕地笑了:“謝謝你聽我說這些,我已經想好了,會好好配合治療,在好之前我不想告訴梁嘉詞。”

她曾在病榻上看父母親焦灼、一次一次陷入絕望,不想梁嘉詞也變成這樣,她希望他可以開開心心的生活。

邱凱煒看著春舒獨自離開的背影。

她是強大的,看著又不是那麽強大,身上的色彩是覆雜的。

他心說她一定會好起來的。會的。

春舒正式住院,還是沒忍心和父母說,自己先住了進來,存了一筆錢,還有獎學金,應該能夠一段時間的醫療費。

大年十五,在母親的逼問下,她才坦白,最不願意看到的場面出現了,母親哭了一整夜,父親兩鬢不知道什麽時候全白了。

春舒心想她真的是個罪人,出生後沒給父母親帶來什麽,一直讓他們為她憂心,更是給不了他們要的幸福。

那天後,母親和父親輪流給她陪床,春舒的精神狀態還算好,不願意他們在醫院浪費太多時間,讓他們各自忙去,自己一個人也可以。

也定好由春笙給她配型,但還需要檢查,各方面符合才能繼續手術,目前的結果還不算太糟糕。

梁嘉詞每天都會來電話,住院後她沒有再和他視頻,情況不佳時會推掉電話,怕被看出端倪。

開學後,她辦了休學,只有輔導員知道實際情況,舍友來問也只說家裏有事暫時休息一段時間。

梁嘉詞從劇組回來,春舒拜托邱凱煒幫忙,撒謊跟隨他們項目組出去做交流學習。

每一次的謊言都很拙劣,梁嘉詞恐怕早已看出,在她又一次含糊返程時間,他冷聲說:“春舒你是不是遇到事了?可以和我說。”

春舒不答話。

梁嘉詞:“一次次把我往外推又是什麽意思?”

春舒沈默,答不出一句話。

“你故意這樣做是想要我分手對嗎?”梁嘉詞發怒問完這句話,自己也楞住了,不小心問了心底最恐懼最害怕發生的事,不敢再出聲。

春舒低著頭,許久才說:“是。”

梁嘉詞憤怒地把電話掛斷。

嘟嘟聲的掛斷聲聽得頭疼,春舒懊惱,消毒水的味道刺疼到心裏,覺得不該這樣收場,也後悔和梁嘉詞起爭執,苦惱幾天後正想給他打個電話解釋,住院後狀態一直不錯,那幾天突然嚴重出血,還把隔壁病床的姐姐嚇到。

等她再緩過來,春笙和她說已經三月底了。

好幾次春笙看著春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麽也沒說,靜靜地在她旁邊寫作業,陪著她。

到了四月,一整個春天她都困在病房裏,連陽光都是陌生的,還在等待命運的最終審判。

一天晚上,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接通後對方一直沒說話,春舒聽到微顫的呼吸聲,好像知道是誰,害怕他開口,掛了電話。

夜晚的住院樓,萬籟俱寂,時鐘沈默地轉動,她的情緒崩到極點,躲在樓道哭了。

她連一句對不起都說不出口,崩潰的情緒令她幾近窒息。

來了來了!感謝支持!明天會見面,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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