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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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舟村是大巴山南麓的一個小村莊，與米倉山毗鄰，那裏山高林密，溝壑縱橫，河流千回百轉。
一條大河由北向南流經此地，由於受到兩邊縱列高山的阻擋，日積月累，便形成了一個微型的河流沖積平原，因俯瞰形狀似一條小船，故名“舟村”。
舟村四十多戶人家聚居於河流東岸地勢稍高的緩坡上，而西岸則是一片低矮平坦的田野。除了後來零星搬來的十幾戶人家，舟村其它人都姓李，自他們的祖先來到這裏已經經歷了五六代了。
村頭第一家，黑瓦白墻、屋前有一小片竹林的就是芳子他們家。這屋子背靠一座小石山，山上生有一顆四季常青的千年古樹，樹幹之粗壯得十幾個人才能合圍住，碩大的樹根像無數條蜿蜒的巨蟒鉆進瘦骨嶙峋的巖石。
古樹的樹幹上有一個臉盆大小的洞口，裏面黑黢黢的，誰也說不清這洞口是幾時形成，怎麽形成的，村裏的老人說早在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好像就有了。
在舟村，這棵比房子還高大的古樹在村民心裏是一個神聖的存在，它是全村“風水樹”，樹長得枝繁葉茂，則預示村裏興旺發達，反之則可能有災禍降臨。
據說很多年以前，舟村住著一位楊姓地主，他家大業大，甚是富有，家裏的長工就有十幾個。
然而額好景不長。有一天，下人突然向楊老爺報告上說村裏的那棵古樹枯死了。頗為迷信的楊老爺深感大事不妙，於是請了一位陰陽師傅給算了一卦。陰陽師傅說根據卦上來看，楊家不久走後將家財盡失，走向衰落。
提心吊膽的楊老爺一家整天燒香拜佛，希望佛祖能幫楊家驅災避禍，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還算相安無事。
一年後，一只在軍閥混戰中被打得丟盔棄甲的軍隊經過舟村。饑腸轆轆的他們見楊老爺家倉廩充盈，圈裏的牛羊長得又肥又壯，便化身土匪將楊老爺家的金銀財寶、牛羊馬匹、糧食器物擄掠一空。土匪還打死了楊老爺的兒子，押走了他的女兒。
一夜白頭的楊老爺帶上家眷，把田產房屋連賣帶送地賣給了一個姓李的長工，離開了舟村。那個李姓長工就是芳子的祖上。
奇怪的是，楊地主走後沒多久，古樹竟然神奇地覆活了，光禿禿的樹枝重新長出了新芽。
古樹重新恢覆生機，一個新的李姓地主興起，他成了舟村的主人。
古樹的神聖地位可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傳下來的吧。
在李姓地主兒子執掌家業的時候，一位途徑舟村的游仙說古樹裏住了一條黑蛇妖，舟村的興旺將受到影響，因此古樹必須被砍掉。李老爺沒有聽取游仙的建議，古樹因此得以保全。
經過兩代人的積累，李老爺家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了。然而天下依然不太平，為了避免遭遇楊姓地主被搶劫的厄運，李老爺在一個廢棄牛棚裏秘密挖了一個地窖，把所有的金銀財寶全都藏在裏面。
一個電閃雷鳴的暴風雨之夜，大雨如註，山洪滾滾，嘶鳴奔騰的河水洶湧而下。一半的房屋被毀壞，田野裏的莊稼全部被淹沒，幸運的是，舟村的人都安然無恙。
李老爺藏財寶的牛棚，連同那小半邊山在那個暴雨之夜一起被泥石流帶走了，只剩下白花花光禿禿的石山。
自那之後，古樹裏有黑蛇精的傳言就像一張黑布一樣籠罩著舟村。
每當芳子一個人從古樹旁的山石路經過，腳踩在突兀的樹根上的時候，她就會被嚇得汗毛倒立，渾身打顫，不由得卯足了勁，飛一般地跑掉。
芳子膽子小嗎？
幾年前的她可不這樣。
兩年前的一個早上。
芳子媽發現女兒從古樹下撿了一根掉落的枯樹枝，叮囑道：“女孩兒家不要一個人到樹下去，尤其是天快黑的時候。”
“為什麽呢？媽。”
“你看到樹上那個巨大的洞口了嗎？裏面是空的，住著一條大黑蛇。都已成精了！”
芳子自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兒性格，經常跟村裏的男孩子們一起潛水摸魚、爬樹掏鳥窩，她甚至一個人在田野裏打死過一條菜花蛇。
她不以為然地說：“我覺得沒那麽可怕，哪天要是我見到了黑蛇，我就用棍子打死它。”說完她右手捏著拳頭，咬了咬牙齒。
“你這孩子，這樣講是要闖禍的。”芳子媽又急又擔心，擡起手作勢來打芳子的屁股，哪知古靈精怪的芳子一溜煙跑沒影了。
當天下午，芳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她躺在床上，渾身打顫，嘴裏嚶嚶嗚嗚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胡話。盡管服了幾顆感冒藥和一包退燒藥，但芳子仍是高燒不退，身上冒著熱氣。
“芳子這病發病快，病情重，病因不明，我瞧不像是真正的感冒，莫不是碰到了不幹凈的東西？”芳子的爺爺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床邊直搖頭。
芳子的媽媽聽了這話，瞬間恍然大悟似的：“這孩子早上打誑語說要把古樹裏的黑蛇給打死，我當時就擔心有禍事發生。”她左手撐著前額坐在床邊，右手不停地拍打著被子，“哎呦餵，你說這如何是好啊，神啦，她才十二歲啊……”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有什麽用？既然是中了邪，得趕緊想辦法才是，救人要緊。”爺爺說。
芳子爸從莊稼地裏趕回來，急得焦頭爛額。他從窗臺上找出一捆被蟲蛀得大洞小眼的香紙，抖了抖灰塵，“芳子媽你趕緊背上孩子去找後山的蔡阿婆，找她燒個蛋，去去邪氣，不行的話再坐車去鎮衛生院。”他看到老婆一副愁容、猶豫不決的樣子，“快點吧，太陽都快要落山了，天黑了車都快沒有了。我去燒完紙會盡快去追趕你們。”
蔡阿婆是遠近聞名的土醫生，她家住在後山的山腰上，獨門獨戶。從她嫁給這戶蔡姓人家開始，就跟隨她婆婆一起挖草藥和學習醫術。婆婆去世之後，蔡阿婆便獨擋一面，她一邊雲游，一邊沿途挖草藥沿途給人治病，如今已有三十多年的從醫經驗。除了擅長醫治各種疑難雜癥之外，蔡婆還對“燒蛋”辟邪之術頗有研究。雖沒有上面頒發的資格證照，但是她家隔三差五傳來的鞭炮聲，和桌子上擺放得層層疊疊的禮品就是對蔡阿婆精湛醫術的最好證明。那些都是遠道而來的人們登門感謝蔡阿婆的。
芳子的媽媽背著女兒一邊往蔡阿婆家趕，一邊擔心起來：蔡阿婆經常雲游在外，很少時間待在家裏，這次會不會不在家？
她左右搖晃了下背上焉塌塌的女兒，喚了兩聲，沒有回應。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她得加快腳步趕路。
“娃她媽，都快天黑了，這是要到哪裏去啊？”蔡阿婆正在屋子後面的菜地裏忙活，看到匆匆趕路的芳子媽，探出身子急切地問道。
“大娘啊，我正往你家去呢，你今天得救救我家孩子，你看……”芳子媽側著身子把背上的孩子讓給蔡阿婆看，她都快哭出來了，“這娃估計今天中了邪，突然病重，高燒得話都說不囫圇。你給看看還有沒有救？”
芳子媽把女兒放在蔡阿婆家的椅子上，想讓她靠著椅背坐著，哪知孩子閉著眼睛，嘴角冒著白沫，根本坐不穩。
年近六十歲的蔡阿婆患有“大脖子病”，一個巨大的肉囊掛在她的脖子上，她每呼吸一次都發出沈重的喘息聲。她的雙手總是不受控制的抖動著，每一個動作都緩慢而吃力，她用不停顫抖的食指和大拇指掰開芳子的眼睛看了看，黑仁白仁都不帶動的。
“這孩子病得很厲害，如果你遲點來，八成都沒救了！”阿婆轉過身在火坑旁邊蹲下，用火鉗捯飭了一下火坑裏剛剛燃燒起來的柴火。
“孩子還有救嗎？”剛剛趕來的芳子爸爸氣喘籲籲地問。
“我燒個雞蛋照照看有沒有臟東西，再給她熬一碗草藥。”
過了一會兒，蔡阿婆把一個雞蛋用紙包起來，在水裏蘸了蘸，然後在火紅的碳灰裏刨了一個坑，把雞蛋扔了進去。
蔡阿婆家的客廳設在堂屋，生火做飯都在這間屋子，這在農村都是特別常見的情況。不同的是，她家堂屋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大木桌，上面放滿了各式香燭和冥紙，而桌子上方的墻上放了一座神龕，兩邊紅色的帷幔半垂，看不清裏面坐的到底是哪路神仙。
火坑邊煨著一個有些掉瓷的茶缸，咕嚕嚕冒著褐色的水泡，散發著一股沖鼻的中藥味。那是蔡阿婆給芳子熬的草藥。
芳子媽媽看著尚未熬好的藥，再看看懷裏連脖子都直不起來的女兒，長到十二歲還沒沒得過個大病，沒進過醫院大門的芳子這次能挺過來嗎？蔡阿婆能救活她的女兒嗎？她滿臉愁容，心急如焚。
蔡阿婆顫顫巍巍地把燒好的雞蛋夾出來，外面那層紙已經碳化，雞蛋黑乎乎的。她把蛋殼剝掉，用水沖了沖，然後用食指和拇指拿起白白嫩嫩的雞蛋，在特意點燃的蠟燭前左右晃了晃。
“燒蛋”是芳子家鄉一種傳統的驅邪方法，根據蛋白上呈現的不同紋路，有點道行的人就以看到到底是什麽東西在作怪。鬼怪現了形，威力大減，中邪的人就會病愈。
蔡阿婆搖了搖頭，把雞蛋拿給芳子媽看：“你看這些紋路，這一條深色的，像一條蛇。”她停頓了下，帶著幾分肯定的意味，“孩子一定是被蛇之類的精怪給纏上了。”
芳子媽連連點頭，於是把早上的事情說給蔡阿婆聽，完了還不忘追加一句：“我就知道會出事！”
蔡阿婆拿了一炷香點燃，嚴肅而莊重地朝神龕拜了拜，完了把香插進桌上的香爐裏。兩縷細小而輕盈的輕煙縹緲地蕩在空氣中，像極了芳子虛弱的小生命。
芳子媽接過阿婆遞過來的一大碗已經晾涼的草藥，給女兒餵下。能不能活，就指望這藥了。馬上就天黑了，她可找不到去鎮上的車，即便撞了大運等到了車，她的兜裏可是一幹二凈。
一個小時後，已經天黑了。
芳子媽感覺到懷裏的芳子動了動。
“媽，我，肚子……餓！”
是孩子的聲音，她能說話了？！盡管那聲音感覺像是鼻子裏哼出來的。
芳子的爸媽瞬間恢覆了神志似的，興奮地一邊去摸女兒的額頭，一邊問：“好些了嗎？還有沒有那裏不舒服？”
芳子擠開眼睛看了看爸媽：“我……肚子……餓……”
多虧了蔡阿婆妙手回春，芳子退燒了，她的病好了。
芳子中了邪，生了重病然後被救活的事情在舟村一時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這件事再次印證了古樹藏有大黑蛇的傳說，千萬不要去觸怒它，不然必遭報應。所有的孩子們都被家長告誡不要去古樹周邊玩耍，芳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誰也沒有親眼見過古樹裏的大黑蛇，但人人談到大黑蛇臉色驟變。黑蛇精的傳言，讓舟村神聖的古樹變成了不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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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村是大巴山南麓的一個小村莊，與米倉山毗鄰，那裏山高林密，溝壑縱橫，河流千回百轉。
一條大河由北向南流經此地，由於受到兩邊縱列高山的阻擋，日積月累，便形成了一個微型的河流沖積平原，因俯瞰形狀似一條小船，故名“舟村”。
舟村四十多戶人家聚居於河流東岸地勢稍高的緩坡上，而西岸則是一片低矮平坦的田野。除了後來零星搬來的十幾戶人家，舟村其它人都姓李，自他們的祖先來到這裏已經經歷了五六代了。
村頭第一家，黑瓦白墻、屋前有一小片竹林的就是芳子他們家。這屋子背靠一座小石山，山上生有一顆四季常青的千年古樹，樹幹之粗壯得十幾個人才能合圍住，碩大的樹根像無數條蜿蜒的巨蟒鉆進瘦骨嶙峋的巖石。
古樹的樹幹上有一個臉盆大小的洞口，裏面黑黢黢的，誰也說不清這洞口是幾時形成，怎麽形成的，村裏的老人說早在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好像就有了。
在舟村，這棵比房子還高大的古樹在村民心裏是一個神聖的存在，它是全村“風水樹”，樹長得枝繁葉茂，則預示村裏興旺發達，反之則可能有災禍降臨。
據說很多年以前，舟村住著一位楊姓地主，他家大業大，甚是富有，家裏的長工就有十幾個。
然而額好景不長。有一天，下人突然向楊老爺報告上說村裏的那棵古樹枯死了。頗為迷信的楊老爺深感大事不妙，於是請了一位陰陽師傅給算了一卦。陰陽師傅說根據卦上來看，楊家不久走後將家財盡失，走向衰落。
提心吊膽的楊老爺一家整天燒香拜佛，希望佛祖能幫楊家驅災避禍，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還算相安無事。
一年後，一只在軍閥混戰中被打得丟盔棄甲的軍隊經過舟村。饑腸轆轆的他們見楊老爺家倉廩充盈，圈裏的牛羊長得又肥又壯，便化身土匪將楊老爺家的金銀財寶、牛羊馬匹、糧食器物擄掠一空。土匪還打死了楊老爺的兒子，押走了他的女兒。
一夜白頭的楊老爺帶上家眷，把田產房屋連賣帶送地賣給了一個姓李的長工，離開了舟村。那個李姓長工就是芳子的祖上。
奇怪的是，楊地主走後沒多久，古樹竟然神奇地覆活了，光禿禿的樹枝重新長出了新芽。
古樹重新恢覆生機，一個新的李姓地主興起，他成了舟村的主人。
古樹的神聖地位可能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傳下來的吧。
在李姓地主兒子執掌家業的時候，一位途徑舟村的游仙說古樹裏住了一條黑蛇妖，舟村的興旺將受到影響，因此古樹必須被砍掉。李老爺沒有聽取游仙的建議，古樹因此得以保全。
經過兩代人的積累，李老爺家已經是富甲一方的大財主了。然而天下依然不太平，為了避免遭遇楊姓地主被搶劫的厄運，李老爺在一個廢棄牛棚裏秘密挖了一個地窖，把所有的金銀財寶全都藏在裏面。
一個電閃雷鳴的暴風雨之夜，大雨如註，山洪滾滾，嘶鳴奔騰的河水洶湧而下。一半的房屋被毀壞，田野裏的莊稼全部被淹沒，幸運的是，舟村的人都安然無恙。
李老爺藏財寶的牛棚，連同那小半邊山在那個暴雨之夜一起被泥石流帶走了，只剩下白花花光禿禿的石山。
自那之後，古樹裏有黑蛇精的傳言就像一張黑布一樣籠罩著舟村。
每當芳子一個人從古樹旁的山石路經過，腳踩在突兀的樹根上的時候，她就會被嚇得汗毛倒立，渾身打顫，不由得卯足了勁，飛一般地跑掉。
芳子膽子小嗎？
幾年前的她可不這樣。
兩年前的一個早上。
芳子媽發現女兒從古樹下撿了一根掉落的枯樹枝，叮囑道：“女孩兒家不要一個人到樹下去，尤其是天快黑的時候。”
“為什麽呢？媽。”
“你看到樹上那個巨大的洞口了嗎？裏面是空的，住著一條大黑蛇。都已成精了！”
芳子自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男孩兒性格，經常跟村裏的男孩子們一起潛水摸魚、爬樹掏鳥窩，她甚至一個人在田野裏打死過一條菜花蛇。
她不以為然地說：“我覺得沒那麽可怕，哪天要是我見到了黑蛇，我就用棍子打死它。”說完她右手捏著拳頭，咬了咬牙齒。
“你這孩子，這樣講是要闖禍的。”芳子媽又急又擔心，擡起手作勢來打芳子的屁股，哪知古靈精怪的芳子一溜煙跑沒影了。
當天下午，芳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她躺在床上，渾身打顫，嘴裏嚶嚶嗚嗚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胡話。盡管服了幾顆感冒藥和一包退燒藥，但芳子仍是高燒不退，身上冒著熱氣。
“芳子這病發病快，病情重，病因不明，我瞧不像是真正的感冒，莫不是碰到了不幹凈的東西？”芳子的爺爺雙手背在身後，站在床邊直搖頭。
芳子的媽媽聽了這話，瞬間恍然大悟似的：“這孩子早上打誑語說要把古樹裏的黑蛇給打死，我當時就擔心有禍事發生。”她左手撐著前額坐在床邊，右手不停地拍打著被子，“哎呦餵，你說這如何是好啊，神啦，她才十二歲啊……”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有什麽用？既然是中了邪，得趕緊想辦法才是，救人要緊。”爺爺說。
芳子爸從莊稼地裏趕回來，急得焦頭爛額。他從窗臺上找出一捆被蟲蛀得大洞小眼的香紙，抖了抖灰塵，“芳子媽你趕緊背上孩子去找後山的蔡阿婆，找她燒個蛋，去去邪氣，不行的話再坐車去鎮衛生院。”他看到老婆一副愁容、猶豫不決的樣子，“快點吧，太陽都快要落山了，天黑了車都快沒有了。我去燒完紙會盡快去追趕你們。”
蔡阿婆是遠近聞名的土醫生，她家住在後山的山腰上，獨門獨戶。從她嫁給這戶蔡姓人家開始，就跟隨她婆婆一起挖草藥和學習醫術。婆婆去世之後，蔡阿婆便獨擋一面，她一邊雲游，一邊沿途挖草藥沿途給人治病，如今已有三十多年的從醫經驗。除了擅長醫治各種疑難雜癥之外，蔡婆還對“燒蛋”辟邪之術頗有研究。雖沒有上面頒發的資格證照，但是她家隔三差五傳來的鞭炮聲，和桌子上擺放得層層疊疊的禮品就是對蔡阿婆精湛醫術的最好證明。那些都是遠道而來的人們登門感謝蔡阿婆的。
芳子的媽媽背著女兒一邊往蔡阿婆家趕，一邊擔心起來：蔡阿婆經常雲游在外，很少時間待在家裏，這次會不會不在家？
她左右搖晃了下背上焉塌塌的女兒，喚了兩聲，沒有回應。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她得加快腳步趕路。
“娃她媽，都快天黑了，這是要到哪裏去啊？”蔡阿婆正在屋子後面的菜地裏忙活，看到匆匆趕路的芳子媽，探出身子急切地問道。
“大娘啊，我正往你家去呢，你今天得救救我家孩子，你看……”芳子媽側著身子把背上的孩子讓給蔡阿婆看，她都快哭出來了，“這娃估計今天中了邪，突然病重，高燒得話都說不囫圇。你給看看還有沒有救？”
芳子媽把女兒放在蔡阿婆家的椅子上，想讓她靠著椅背坐著，哪知孩子閉著眼睛，嘴角冒著白沫，根本坐不穩。
年近六十歲的蔡阿婆患有“大脖子病”，一個巨大的肉囊掛在她的脖子上，她每呼吸一次都發出沈重的喘息聲。她的雙手總是不受控制的抖動著，每一個動作都緩慢而吃力，她用不停顫抖的食指和大拇指掰開芳子的眼睛看了看，黑仁白仁都不帶動的。
“這孩子病得很厲害，如果你遲點來，八成都沒救了！”阿婆轉過身在火坑旁邊蹲下，用火鉗捯飭了一下火坑裏剛剛燃燒起來的柴火。
“孩子還有救嗎？”剛剛趕來的芳子爸爸氣喘籲籲地問。
“我燒個雞蛋照照看有沒有臟東西，再給她熬一碗草藥。”
過了一會兒，蔡阿婆把一個雞蛋用紙包起來，在水裏蘸了蘸，然後在火紅的碳灰裏刨了一個坑，把雞蛋扔了進去。
蔡阿婆家的客廳設在堂屋，生火做飯都在這間屋子，這在農村都是特別常見的情況。不同的是，她家堂屋的中央擺放著一張大木桌，上面放滿了各式香燭和冥紙，而桌子上方的墻上放了一座神龕，兩邊紅色的帷幔半垂，看不清裏面坐的到底是哪路神仙。
火坑邊煨著一個有些掉瓷的茶缸，咕嚕嚕冒著褐色的水泡，散發著一股沖鼻的中藥味。那是蔡阿婆給芳子熬的草藥。
芳子媽媽看著尚未熬好的藥，再看看懷裏連脖子都直不起來的女兒，長到十二歲還沒沒得過個大病，沒進過醫院大門的芳子這次能挺過來嗎？蔡阿婆能救活她的女兒嗎？她滿臉愁容，心急如焚。
蔡阿婆顫顫巍巍地把燒好的雞蛋夾出來，外面那層紙已經碳化，雞蛋黑乎乎的。她把蛋殼剝掉，用水沖了沖，然後用食指和拇指拿起白白嫩嫩的雞蛋，在特意點燃的蠟燭前左右晃了晃。
“燒蛋”是芳子家鄉一種傳統的驅邪方法，根據蛋白上呈現的不同紋路，有點道行的人就以看到到底是什麽東西在作怪。鬼怪現了形，威力大減，中邪的人就會病愈。
蔡阿婆搖了搖頭，把雞蛋拿給芳子媽看：“你看這些紋路，這一條深色的，像一條蛇。”她停頓了下，帶著幾分肯定的意味，“孩子一定是被蛇之類的精怪給纏上了。”
芳子媽連連點頭，於是把早上的事情說給蔡阿婆聽，完了還不忘追加一句：“我就知道會出事！”
蔡阿婆拿了一炷香點燃，嚴肅而莊重地朝神龕拜了拜，完了把香插進桌上的香爐裏。兩縷細小而輕盈的輕煙縹緲地蕩在空氣中，像極了芳子虛弱的小生命。
芳子媽接過阿婆遞過來的一大碗已經晾涼的草藥，給女兒餵下。能不能活，就指望這藥了。馬上就天黑了，她可找不到去鎮上的車，即便撞了大運等到了車，她的兜裏可是一幹二凈。
一個小時後，已經天黑了。
芳子媽感覺到懷裏的芳子動了動。
“媽，我，肚子……餓！”
是孩子的聲音，她能說話了？！盡管那聲音感覺像是鼻子裏哼出來的。
芳子的爸媽瞬間恢覆了神志似的，興奮地一邊去摸女兒的額頭，一邊問：“好些了嗎？還有沒有那裏不舒服？”
芳子擠開眼睛看了看爸媽：“我……肚子……餓……”
多虧了蔡阿婆妙手回春，芳子退燒了，她的病好了。
芳子中了邪，生了重病然後被救活的事情在舟村一時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這件事再次印證了古樹藏有大黑蛇的傳說，千萬不要去觸怒它，不然必遭報應。所有的孩子們都被家長告誡不要去古樹周邊玩耍，芳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誰也沒有親眼見過古樹裏的大黑蛇，但人人談到大黑蛇臉色驟變。黑蛇精的傳言，讓舟村神聖的古樹變成了不祥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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