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程鳴因為急性闌尾炎開刀，在醫院躺了幾天。

得知消息的高岑岑拎著一籃水果前來探望，程鳴笑著要他隨便坐，兩只眼睛忍不住往他身後瞧。

高岑岑不動聲色看進眼裏，說：“別找了，某人今天有課來不了，大三開了選修課，現在連同晚上都很少有休息了。”

程鳴立馬將視線挪回到身前小桌板上擺著的筆記本電腦上，裝模作樣地敲敲打打，問：“說的誰啊，我怎麽有點聽不明白呢。”

高岑岑拆了水果籃裏的一根香蕉，剝開表皮就往程鳴嘴裏送，說：“吃的能不能堵住你的嘴，兄弟之間，至於嗎？”

程鳴笑得直咳嗽，接過來一連猛咬了幾口，往桌上一拍，說：“有時候我真不知道她們腦子裏想什麽，國內女孩現在都流行這樣嗎？”

高岑岑往他旁邊一坐，跟他勾著肩道：“哪兒的女孩不這樣，跟她們這類用情感投票的人來說，多用一份理智都是愚蠢的。”

程鳴拿胳膊點點他前胸：“那怎麽辦？”

高岑岑說：“接受吧。”

程鳴連忙托著要掉的下巴：“讓你出謀劃策呢，你倒好，一上來就要我繳槍投降。你是不是真有什麽不良動機啊，坦白從寬咱們還有做兄弟的機會。”

高岑岑笑，語氣裏卻透著認真：“你們倆不合適。”

“一個兩個都說這個話，你們串過詞吧？”

“那你說說你到底喜歡她哪個方面，難道這輩子還非她不可了？”

“你看看，你自己都不知道著了哪條道，還想著重新把她追回來？”

盡管不想承認，這個問題確實難到了程鳴。

難道是因為鹿呦呦長相嗎？她是漂亮，可比她靚麗奪目的姑娘他見得多了。難道是因為她性格？可這明顯是一減分項，比她更能擠兌自己的人，世上少有。

他腦子轉動，逐一過濾她留下的種種影像，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信服的理由。

一串腳步緊湊，有個女聲高喊：“程鳴！”

程鳴頭都懶得擡，說：“沒大沒小的，從沒人教過你禮貌是不是？”

高岑岑沿著聲音看過去，正是上回見到的那個小鈴鐺。

這一回的衣著正常不少，懂得因地制宜，換上保守點的衣服。一身白色絲綢連身褲，襯得身材修長窈窕，唯一的大膽是低開的胸口。

她帶著一根鉑金長鏈，最前端鈴鐺狀的吊墜卡在溝壑裏。

高岑岑移開眼睛，正聽到程鳴要這女孩喊自己哥。他連忙拒絕，說：“別客氣，直呼名字就可以。”

高岑岑朝程鳴搖搖頭，低聲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好心提醒你一句，吃這麽多，當心不消化啊。”

程鳴挑眉：“你什麽意思啊？”

高岑岑說：“先走了，看見你沒事也就放心了。”

程鳴直起身：“那你路上慢點，我不起來送你了。是兄弟，以後沒事就多提提我，記得給我說好話！”

高岑岑快速看了那小鈴鐺一眼，納罕：“你悠著點吧！”

高岑岑前腳剛走，小鈴鐺就迫不及待地說：“你這朋友有點保守啊，看我都不敢拿正眼，非要這樣斜著瞧過來。”

她學高岑岑的非禮勿視，神情動作居然惟妙惟肖。

程鳴一陣望天：“小姐，你要穿得正常點，大家能不敢正眼看你？說了多少回了，這是國內，你稍微註意點。”

小鈴鐺撇嘴：“還不夠保守啊，那行，明天我裹床床單過來，把自己包成個大粽子，這總行了吧？”

程鳴去看電腦，說：“你隨便吧。”

女孩覺得無聊，一會兒打哈欠一會兒伸懶腰，咕噥：“沒勁，早知道不過來了，以為你能帶我出去逛逛呢，誰想到一回來就給你當牛做馬。”

程鳴抓著香蕉皮往她身上一扔，她驚得一陣亂跳，抱怨：“折磨人是吧！”

他笑著向她招招手，說：“把東西扔了坐過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小鈴鐺大白眼翻他，還是依言照做，脫了羅馬涼鞋往床上一蜷，說：“什麽好東西，香奶奶還是驢牌，一般款可不能打發我！這什麽啊……”

程鳴將電腦屏幕對著小鈴鐺，頁面上打開的是一個來自貼吧的帖子，叫“鍋蓋頭和囡”的樓主性別顯示是女，頭像卻是個留著鍋蓋頭的小男孩。

程鳴指著話題樓，說：“你仔細讀一讀她發的這段話。”

帖子的主題是尋親，樓主“鍋蓋頭和囡”因為少時的一次意外和家人走失。小鈴鐺原本笑著的一張臉，漸漸晦暗下來，說：“這個樓主……”

“很像她是不是？”程鳴細數：“無論是描述的時間，兒時的經歷，走失的過程，都跟她一模一樣，包括ID和頭像……她居然還記得我那時的傻瓜發型呢。我查過這個ID，發過這個帖子之後她就再沒有露過面，除了知道IP是本市以外，我沒找到她的任何資料。”

小鈴鐺這時候把小桌板一踢，說：“程鳴，什麽情況啊，你怎麽還沒放棄找她？我就說你為什麽一心一意要回國，還偏偏要到這座城市，原來你都是一步步算好的。”

程鳴連忙扶住電腦，說：“你小心點行不行！發這麽大火幹嘛，明明看到線索卻不過來查看，你心裏能過意得去嗎？”

小鈴鐺咬著牙關，腮幫子一陣發澀，半晌，道：“咱們之前說了多少回了，不找了，不找了，你怎麽就這麽熬不住呢，你是不是還嫌她把咱們害得不夠慘？”

程鳴橫眉道：“你夠了啊，怎麽跟我說話呢！”

小鈴鐺被嚇得一怔，隨即跳起來，兩手狠狠抓住他脖子，說：“程鳴，你王八蛋！居然敢吼我，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門口一陣動靜。

程鳴將撲過來的小鈴鐺一把推了，往外看的時候卻是驚出一把冷汗。隨即自己都覺得好笑，他幹什麽了，怎麽整個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他朝門口的人招了招手，故作輕松地說：“喲，怎麽是你啊，稀客啊。傻楞在那幹嘛呢，來都來了，趕緊進來坐坐唄！”

鹿呦呦杵在原地一時沒反應過來，晚到的趙小柔從她後頭探出個腦袋，說：“進去啊，堵門口幹嘛——哎，程鳴床上這人是誰啊！”

話音剛落，回過神來的鹿呦呦轉身即跑。

程鳴大喊：“鹿呦呦！你給我站住！”小桌子往旁一推，程鳴掀開被子就要往地上走。

小鈴鐺一把按住他肩膀，說：“你幹嘛，你這還掛著水呢！”

程鳴焦頭爛額，將手裏的針頭一摘，說：“這總行了吧！”立馬單手一撐，跳到地上，赤腳往外跑。

趙小柔為人仗義，擋在門口兩手一展，說：“你這個朝三暮四的渣男，我不許你再去禍害呦呦！”

程鳴一把掰過她肩膀：“你懂什麽啊！”肚子上猛然一陣撕裂的痛，他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疼得整個人都直抽抽。

小鈴鐺從床上跳下來，狠狠按下床上的鈴，說：“我喊醫生。”

趙小柔看他疼得一整個臉色都變了，額上滿是一大顆一大顆的汗水，心裏當即慌了，跟著跑過來的女孩一起來扶他。

程鳴還要掙紮著往外跑，小鈴鐺死死勾住他胳膊，怒道：“你這人，到底還想不想出院了？”

趙小柔隔著程鳴睨過說話的這一位，問：“程鳴兒，這人是誰啊？”

小鈴鐺朝她一吐舌頭，學著她的語氣說：“程鳴兒，這人又是誰啊？”

疼痛鉆心，程鳴重新躺上床的時候，已是一身大汗。他蜷著身子歇了一會兒，才騰出力氣來喊小鈴鐺，有氣無力道：“把我手機拿來。”

小鈴鐺不肯，說：“你好好躺著！”

他看向趙小柔，趙小柔也不理他：“別吃著碗裏瞧著鍋裏，你先把這位解決了再說吧。”

程鳴實在無奈：“這是我妹妹。”

趙小柔一哼：“現在人啊，就喜歡哥哥妹妹的喊。”

程鳴攥著拳頭，瞇起眼睛：“這是我親妹妹——程玨，你把手機給我。”

程玨摸摸辮子，彎腰將旁邊的手機遞過來，胸前鈴鐺一陣響：“給給給，剛剛那位就是嫂子吧？”

“……”趙小柔嘿嘿笑了兩下：“你別說，還是有點像呢。那什麽，要不要我現在幫你把呦呦追回來？”

程鳴要不是現在虎落平陽，估計一準跳起來揍人了，細弱的聲音雖說底氣不足，自牙縫裏逼出來也足夠駭人：“滾。”

趙小柔哆哆嗦嗦地往外挪步子，視線一飄正落在小桌上的電腦，好奇地咕噥了一聲：“咦，這是呦呦的賬號吧，看不出來啊，她還喜歡玩貼吧呢。”

病房裏安靜了一秒，程鳴試圖坐起來，用盡力氣問：“你說什麽？你怎麽知道這是她賬號？”

程玨也向趙小柔看過來。

護士正往病房裏走，問：“出什麽事了？”

程鳴連忙將她擋開了，說：“沒事。小柔，你能不能幫我仔細看一下，確認這個是呦呦的賬號嗎？”

趙小柔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惹得他們這樣在意，只能搬過電腦又看了一遍，說：“應該是呦呦的。因為這個頭像我認識，她之前親手畫的，給我看過幾回，還要我誇她有天賦呢。”

程鳴只覺得心往上一提，像大考過後提前揭曉分數，措手不及的境遇裏，抗拒又焦急。他問：“鹿呦呦不是鹿家的親生女兒，她是被領養的？”

趙小柔下意識問：“你怎麽知道這些，她跟你說過的？”

程鳴一下倒在床上，兩眼筆直地看著天花板。程玨也是手足無措，走去趙小柔身邊，問：“鹿呦呦是誰，是不是剛剛跑掉的那一個？”

趙小柔仍舊帶著敵意地往後退一步，偷偷打量程玨前胸，說：“是啊，就是她，你們到底怎麽知道這件事的？”

她指著程鳴一再囑咐：“你啊，不要因為呦呦是被領養的就看不起她，她一直以來都過得很辛苦的。就因為這個，她一直沒敢跟高岑岑告白，不然現在哪還有——”

她一下緘默，因為看到程鳴發紅的眼睛裏閃著光：“你怎麽了？”他已經將手臂往眼睛上一擋，不再說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