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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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4
鹿呦呦：“哇！”
程鳴只覺得一陣溫熱順著自己領口往下，便聽一陣水聲淋淋瀝瀝響起。他立馬一躍而起，大罵：“靠！”
一只手卻始終沒把鹿呦呦推開，扼住她瘦削的肩膀，控制住這女人將倒的重心，一邊拍著她後背，不讓她被自己噎死。
一陣稀裏嘩啦，翻江倒海，吐到後來只剩連連幹嘔。鹿呦呦緊緊抓著脖子，閉著眼睛，難受地大口大口喘氣。
程鳴將人掰正過來，問：“吐完沒，舒服點沒？”
她緩了一緩，掀開眼簾，兩只眼睛無一例外都紅了一整圈，慢悠悠說著：“還好，差不多了。”
程鳴剛一放下心，就見她重又低頭，朝著自己身上猛撲過來。
他大喊：“餵，餵，地方這麽大，我身上有磁鐵還是怎麽著，你老粘著我幹！”
鹿呦呦那邊已經笑起來，仰頭一揉眼睛，朝他做個鬼臉。
程鳴往她額上一敲：“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鹿呦呦被保護的很好，除了留下一地狼藉，臉上身上幹幹凈凈，隨便紮個頭發就能出去約會逛街。
程鳴就沒那麽幸運，T恤上一塌糊塗不說，身上被染得全是味道，扶鹿呦呦站起來的時候，連她都覺得嫌棄。
鹿呦呦掐著鼻子說好臭：“你放我一個人回去，其實我是可以的。你靠我這麽近，我才會有一種堅持不下去的感覺呢。”
程鳴一臉的生無可戀，說：“鹿呦呦，你有點良心好不好，我這副樣子到底是誰害的？你想一個人回去是吧，那我現在放手好了！”
“哎，別別！程鳴兒，我這肚子怎麽突然疼起來了！”
“裝，繼續裝。我說你向我求次饒，會少一塊肉啊是不是？”
鹿呦呦兩手捂住肚子，說：“真的疼！”
程鳴往下一掃，她臉色煞白，顫抖的嘴唇已經泛出青紫。心當即慌了一下，他抓過她胳膊架在脖子上，說：“我抱你去醫院！”
“你離我遠點兒啊，臟！”
程鳴真恨不得一拳將她打暈，吼道：“你給我閉嘴！”
趕到醫院，鹿呦呦已經疼得直差滿地打滾，把車裏折騰的一塌糊塗，程鳴多扔了一張毛爺爺，司機才肯讓他們下車。
放上病床往急診室裏送的時候，也一點都不省心，左顧右盼，幾次從床上掉下來。護士按住她身子，問：“幹嘛呢，屬泥鰍的？”
程鳴幾步跟上來也要臭她，被她一把拽住手臂，人居然立馬安靜了下來，更是睜著紅通通的眼睛朝他眨了兩眨。
程鳴頭疼，說：“大姐，給點個人空間，我要去繳費的呀？”她還是閉嘴眨眼，程鳴認輸，苦笑：“行行，準你說話了。”
鹿呦呦這才解除封禁似地倒吸口氣，說：“你別去，我一個人害怕！”
程鳴忍不住抱怨：“你不是學過跆拳道嗎，不是挺能擡杠嗎，這時候怎麽扮起林妹妹來了？”
可一步不動地跟在她身後，反手抓起她手腕、手掌，直至十指相扣，他臉色也平和下來：“放心吧，我不走。”
鹿呦呦得的是急性腸胃炎，急診室裏跟她一樣遭遇的不在少數，處處不是小孩的嚎啕大哭，就是大人老人們的唉聲嘆氣。
她聽得一陣頭腦昏沈，兩只眼睛直直地看著天花板，心裏懊惱一定是中午貪嘴吃冰激淩惹的禍。
程鳴像是感同身受，本事了得地給她在病房占了床位。又怕自己熏到她，迅速換了一件衣服，雖然是件白底藍紋，叫病號服的那一種。
藥水流進靜脈，鹿呦呦的肚疼總算緩解了幾分。掛水無聊，唯一能做的是數著管子裏滴下的藥水玩，一、二、三……
腦中有畫面掠過，是高岑岑安靜地坐在車裏，面對一個哭得不成樣子的她，他語氣堅定地說：“呦呦，你喝醉了。”
嘴角仍舊有笑，卻不是她熟悉的樣子。
她好像還是頭一次發現，原來玉再怎麽溫潤也仍舊是一塊硬邦邦的石頭，不顧一切地捂到懷裏除了被冰冷的溫度激到，也可能被鋒利的棱角刺到，戳到……
視野裏，程鳴的身影一晃，按下了床頭的按鈕。他看著鹽水瓶，道：“快了，再有兩瓶就能結束了。”
聲音輕如羽毛，在她臉上細細拂過。
她心滿意足的嗯了一聲，任憑他將被子拉到她頸下，他甚至細心地掖了一下邊角，說：“你可以睡一會。”
鹿呦呦在舒服的被子裏朝他笑，調暗的燈光裏，是程鳴圓腦袋的輪廓。不用看也想得出這張臉，他的笑。
故作瀟灑的小心思，虛張聲勢的壞脾氣。其實看似堅硬的外殼下，始終是一顆為她敞開的，柔軟的心。
可她多壞啊，冷了就捉住他抱團取暖，熱了就踹開他遠走高飛。
以前看《紅樓夢》裏寫寶玉，總是見了寶姐姐就忘了林妹妹。她連連嘆氣，一再告訴自己絕不朝三暮四——沒有想到自己將之發揚得更加光大。
鹿呦呦暗自琢磨，本著知錯就改的人生哲學和人道主義的關懷思想，要不就把這小子收入麾下吧。
一張小臉長得多俊啊，看著就賞心悅目，口才也好得很呢，無聊的時候可以解悶。最重要是對我足夠好，哎，你說我怎麽這麽招人喜歡呢，我自己都特別喜歡我自己。
鹿呦呦糊裏糊塗，也不知道這些心聲是不是說了出來，總之這張臉總是在眼前繞過來繞過去，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有點嘲笑的意味啊。
什麽時候睡著的更是一無所知，只記得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灰蒙蒙一片裏有人喊她：“小囡，你在哪呢？小囡……”
她立馬打了一個激靈，認出這個稱呼，是有多久沒聽見過了？可那聲調語氣卻一如往昔，帶著糯糯的聲音，舌頭要上下活動一次，尾音緊緊頂在牙背上。
小囡。
“就在那兒等我，我會來接你的。”
時間倒流，地點移位，又是那個灰蒙蒙的小巷子，她跌倒在地上，扭到了腳踝，那裏腫成一個大大的面包。
不遠處，妹妹皮開肉綻，滿臉是血的嚎啕大哭。小鍋蓋頭捧著她臉，撥開她細軟的劉海，說：“我一定會來接你的。”
鹿呦呦連連點頭，說：“好啊，我等你啊，你一定要來接我啊。”
她轉而又想起什麽，想起陌生人的懷抱，狹小的車廂，忽然就大哭起來，說：“別走啊，你一走就再也接不回我了，你別走啊。”
她撲過去，卻是一場空。他往後退，換上一副帶笑的表情，聲音像冰一樣，說：“我就是不想來接你，小囡，我就是不想來接你。”
鹿呦呦被人搖醒，不知何時伸出的兩只手被人緊緊攥牢在懷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喊著她現在的名字：“呦呦，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做惡夢了？”
鹿呦呦瞇了瞇眼睛，待視線重新聚焦，高岑岑一張清秀的臉出現在面前。
他拽過一張紙，將她臉擦得幹幹凈凈，仍是問：“做惡夢了吧？”
鹿呦呦緩了一陣才徹底醒過來，點一點頭。轉而看到一邊架子上的鹽水瓶，已經徹底空了。
鹿呦呦問：“幾點了？”
高岑岑拉開窗簾，外面已是艷陽高照，蔚藍的天際飄著幾朵散雲。
“早上了。”
“我怎麽睡到現在。”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高岑岑過來往她後面加了個枕頭，又遞過來一杯熱水。她道聲謝，往病房裏四顧一望，只有他們兩人。
高岑岑解釋：“叔叔阿姨早上都有課，因為看你睡得很香，所以一直沒有打攪你。說起來挺慚愧的，你身體不好，按道理應該是我們第一個到，沒想到讓程鳴在這兒熬了半夜，後來我看他實在太累就讓他先回去了。”
鹿呦呦說：“哦。”過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剛剛是不是有人在這兒說話，我迷迷糊糊聽見好像有人喊我來著。”
高岑岑說：“沒啊，怕影響你休息，我們對話都是噓著來。估計是做的夢裏的吧，到底是什麽夢啊，你剛剛怎麽哭成那樣？”
鹿呦呦明顯不想提到這一話題，呢噥著：“沒什麽。”
她低頭小口小口地啜著熱水，腦子裏還迫不得已地反覆重播方才的夢境。雖然知道小鍋蓋頭不可能會在，可那一聲“小囡”真是像極了他當年的腔調。
如果她的小鍋蓋頭還能站到她的面前，也一定是會用這樣的聲音輕輕喚著她，繼而捶著胸膛說：“你看說好了不會丟下你吧。”
她是時而笑，時而又惱，好不容易從回憶和夢境裏拔身而出時，看到高岑岑正一臉古怪神情地看著他，深呼吸了幾次都是欲言又止。
空氣裏漸漸漂浮起一種名叫尷尬的東西，鹿呦呦大概能猜到他要跟自己說什麽，無非就是昨晚的事，無非就是表白的事。
他是絕對的紳士，女士不願談及，哪怕心頭一萬重傾吐的欲望都壓回心裏。換成程鳴，大概早就控訴她酒後失德了。
鹿呦呦本人就坦誠得多，主動道：“昨晚的事情，請你別放在心上。其實開口之前我就知道結果是什麽，心裏也一早接受了沈學姐是嫂子的事。我沒想過要什麽回應，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只是時機選得太臭，沈學姐那時還在車裏呢。下次見面，麻煩你幫我向她好好解釋一下，我現在對你一點肖想都沒有。唉，都是喝酒壞事，以後我再也不碰那鬼東西了。咱倆能不能別有隔閡，還像以前一樣好嗎？”
她眼神清亮，一張臉上亮著微微的光，與昨晚那個趴在他車前大哭的女孩，已是大相徑庭。
事情解決的超乎尋常的順利，以至於高岑岑帶著一點微怔，片刻後方才點頭：“好，我去問問醫生看看用不用住院，不用的話就帶你去吃點好的。”
“好啊。”
“別高興得太早，我吃好的，你看著，以你現在的胃，也就只能喝點稀粥了。”
她嘿嘿笑起來，吸溜一下鼻子，乖巧地點了點頭。
往外走的時候，高岑岑忽地想到昨晚與程鳴的一段對話。彼時他正為鹿呦呦的表白束手無策，埋怨：“你怎麽當時不拉住她？”
程鳴卻是一臉滿不在乎，說：“幹嘛攔著？你讓她一直憋著，她只會鉆在死胡同裏，總有一天攪得你不得安寧。就是要讓她說出來，徹底死心了，也就涅槃重生了。”
“那我們以後怎麽相處呢，兩家這麽多年的朋友，擡頭不見低頭見。就算我覺得沒有什麽，還是一樣把她當妹妹，可她畢竟是一個女孩子。”
“那你可把她小看了。”程鳴朝他一挑眉，胸有成竹道：“像你妹妹這樣固若金湯的臉皮，一般的小打小鬧倒還傷不了她。”
高岑岑這時候將門帶起，關上之前又看了一眼房間裏，正沈浸自己世界的鹿呦呦。
他們倆認識這麽多年，卻原來，他對她的了解，還不如一個晚到的程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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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呦呦：“哇！”
程鳴只覺得一陣溫熱順著自己領口往下，便聽一陣水聲淋淋瀝瀝響起。他立馬一躍而起，大罵：“靠！”
一只手卻始終沒把鹿呦呦推開，扼住她瘦削的肩膀，控制住這女人將倒的重心，一邊拍著她後背，不讓她被自己噎死。
一陣稀裏嘩啦，翻江倒海，吐到後來只剩連連幹嘔。鹿呦呦緊緊抓著脖子，閉著眼睛，難受地大口大口喘氣。
程鳴將人掰正過來，問：“吐完沒，舒服點沒？”
她緩了一緩，掀開眼簾，兩只眼睛無一例外都紅了一整圈，慢悠悠說著：“還好，差不多了。”
程鳴剛一放下心，就見她重又低頭，朝著自己身上猛撲過來。
他大喊：“餵，餵，地方這麽大，我身上有磁鐵還是怎麽著，你老粘著我幹！”
鹿呦呦那邊已經笑起來，仰頭一揉眼睛，朝他做個鬼臉。
程鳴往她額上一敲：“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鹿呦呦被保護的很好，除了留下一地狼藉，臉上身上幹幹凈凈，隨便紮個頭發就能出去約會逛街。
程鳴就沒那麽幸運，T恤上一塌糊塗不說，身上被染得全是味道，扶鹿呦呦站起來的時候，連她都覺得嫌棄。
鹿呦呦掐著鼻子說好臭：“你放我一個人回去，其實我是可以的。你靠我這麽近，我才會有一種堅持不下去的感覺呢。”
程鳴一臉的生無可戀，說：“鹿呦呦，你有點良心好不好，我這副樣子到底是誰害的？你想一個人回去是吧，那我現在放手好了！”
“哎，別別！程鳴兒，我這肚子怎麽突然疼起來了！”
“裝，繼續裝。我說你向我求次饒，會少一塊肉啊是不是？”
鹿呦呦兩手捂住肚子，說：“真的疼！”
程鳴往下一掃，她臉色煞白，顫抖的嘴唇已經泛出青紫。心當即慌了一下，他抓過她胳膊架在脖子上，說：“我抱你去醫院！”
“你離我遠點兒啊，臟！”
程鳴真恨不得一拳將她打暈，吼道：“你給我閉嘴！”
趕到醫院，鹿呦呦已經疼得直差滿地打滾，把車裏折騰的一塌糊塗，程鳴多扔了一張毛爺爺，司機才肯讓他們下車。
放上病床往急診室裏送的時候，也一點都不省心，左顧右盼，幾次從床上掉下來。護士按住她身子，問：“幹嘛呢，屬泥鰍的？”
程鳴幾步跟上來也要臭她，被她一把拽住手臂，人居然立馬安靜了下來，更是睜著紅通通的眼睛朝他眨了兩眨。
程鳴頭疼，說：“大姐，給點個人空間，我要去繳費的呀？”她還是閉嘴眨眼，程鳴認輸，苦笑：“行行，準你說話了。”
鹿呦呦這才解除封禁似地倒吸口氣，說：“你別去，我一個人害怕！”
程鳴忍不住抱怨：“你不是學過跆拳道嗎，不是挺能擡杠嗎，這時候怎麽扮起林妹妹來了？”
可一步不動地跟在她身後，反手抓起她手腕、手掌，直至十指相扣，他臉色也平和下來：“放心吧，我不走。”
鹿呦呦得的是急性腸胃炎，急診室裏跟她一樣遭遇的不在少數，處處不是小孩的嚎啕大哭，就是大人老人們的唉聲嘆氣。
她聽得一陣頭腦昏沈，兩只眼睛直直地看著天花板，心裏懊惱一定是中午貪嘴吃冰激淩惹的禍。
程鳴像是感同身受，本事了得地給她在病房占了床位。又怕自己熏到她，迅速換了一件衣服，雖然是件白底藍紋，叫病號服的那一種。
藥水流進靜脈，鹿呦呦的肚疼總算緩解了幾分。掛水無聊，唯一能做的是數著管子裏滴下的藥水玩，一、二、三……
腦中有畫面掠過，是高岑岑安靜地坐在車裏，面對一個哭得不成樣子的她，他語氣堅定地說：“呦呦，你喝醉了。”
嘴角仍舊有笑，卻不是她熟悉的樣子。
她好像還是頭一次發現，原來玉再怎麽溫潤也仍舊是一塊硬邦邦的石頭，不顧一切地捂到懷裏除了被冰冷的溫度激到，也可能被鋒利的棱角刺到，戳到……
視野裏，程鳴的身影一晃，按下了床頭的按鈕。他看著鹽水瓶，道：“快了，再有兩瓶就能結束了。”
聲音輕如羽毛，在她臉上細細拂過。
她心滿意足的嗯了一聲，任憑他將被子拉到她頸下，他甚至細心地掖了一下邊角，說：“你可以睡一會。”
鹿呦呦在舒服的被子裏朝他笑，調暗的燈光裏，是程鳴圓腦袋的輪廓。不用看也想得出這張臉，他的笑。
故作瀟灑的小心思，虛張聲勢的壞脾氣。其實看似堅硬的外殼下，始終是一顆為她敞開的，柔軟的心。
可她多壞啊，冷了就捉住他抱團取暖，熱了就踹開他遠走高飛。
以前看《紅樓夢》裏寫寶玉，總是見了寶姐姐就忘了林妹妹。她連連嘆氣，一再告訴自己絕不朝三暮四——沒有想到自己將之發揚得更加光大。
鹿呦呦暗自琢磨，本著知錯就改的人生哲學和人道主義的關懷思想，要不就把這小子收入麾下吧。
一張小臉長得多俊啊，看著就賞心悅目，口才也好得很呢，無聊的時候可以解悶。最重要是對我足夠好，哎，你說我怎麽這麽招人喜歡呢，我自己都特別喜歡我自己。
鹿呦呦糊裏糊塗，也不知道這些心聲是不是說了出來，總之這張臉總是在眼前繞過來繞過去，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有點嘲笑的意味啊。
什麽時候睡著的更是一無所知，只記得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灰蒙蒙一片裏有人喊她：“小囡，你在哪呢？小囡……”
她立馬打了一個激靈，認出這個稱呼，是有多久沒聽見過了？可那聲調語氣卻一如往昔，帶著糯糯的聲音，舌頭要上下活動一次，尾音緊緊頂在牙背上。
小囡。
“就在那兒等我，我會來接你的。”
時間倒流，地點移位，又是那個灰蒙蒙的小巷子，她跌倒在地上，扭到了腳踝，那裏腫成一個大大的面包。
不遠處，妹妹皮開肉綻，滿臉是血的嚎啕大哭。小鍋蓋頭捧著她臉，撥開她細軟的劉海，說：“我一定會來接你的。”
鹿呦呦連連點頭，說：“好啊，我等你啊，你一定要來接我啊。”
她轉而又想起什麽，想起陌生人的懷抱，狹小的車廂，忽然就大哭起來，說：“別走啊，你一走就再也接不回我了，你別走啊。”
她撲過去，卻是一場空。他往後退，換上一副帶笑的表情，聲音像冰一樣，說：“我就是不想來接你，小囡，我就是不想來接你。”
鹿呦呦被人搖醒，不知何時伸出的兩只手被人緊緊攥牢在懷裏，一個熟悉的聲音喊著她現在的名字：“呦呦，你沒事兒吧，是不是做惡夢了？”
鹿呦呦瞇了瞇眼睛，待視線重新聚焦，高岑岑一張清秀的臉出現在面前。
他拽過一張紙，將她臉擦得幹幹凈凈，仍是問：“做惡夢了吧？”
鹿呦呦緩了一陣才徹底醒過來，點一點頭。轉而看到一邊架子上的鹽水瓶，已經徹底空了。
鹿呦呦問：“幾點了？”
高岑岑拉開窗簾，外面已是艷陽高照，蔚藍的天際飄著幾朵散雲。
“早上了。”
“我怎麽睡到現在。”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高岑岑過來往她後面加了個枕頭，又遞過來一杯熱水。她道聲謝，往病房裏四顧一望，只有他們兩人。
高岑岑解釋：“叔叔阿姨早上都有課，因為看你睡得很香，所以一直沒有打攪你。說起來挺慚愧的，你身體不好，按道理應該是我們第一個到，沒想到讓程鳴在這兒熬了半夜，後來我看他實在太累就讓他先回去了。”
鹿呦呦說：“哦。”過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剛剛是不是有人在這兒說話，我迷迷糊糊聽見好像有人喊我來著。”
高岑岑說：“沒啊，怕影響你休息，我們對話都是噓著來。估計是做的夢裏的吧，到底是什麽夢啊，你剛剛怎麽哭成那樣？”
鹿呦呦明顯不想提到這一話題，呢噥著：“沒什麽。”
她低頭小口小口地啜著熱水，腦子裏還迫不得已地反覆重播方才的夢境。雖然知道小鍋蓋頭不可能會在，可那一聲“小囡”真是像極了他當年的腔調。
如果她的小鍋蓋頭還能站到她的面前，也一定是會用這樣的聲音輕輕喚著她，繼而捶著胸膛說：“你看說好了不會丟下你吧。”
她是時而笑，時而又惱，好不容易從回憶和夢境裏拔身而出時，看到高岑岑正一臉古怪神情地看著他，深呼吸了幾次都是欲言又止。
空氣裏漸漸漂浮起一種名叫尷尬的東西，鹿呦呦大概能猜到他要跟自己說什麽，無非就是昨晚的事，無非就是表白的事。
他是絕對的紳士，女士不願談及，哪怕心頭一萬重傾吐的欲望都壓回心裏。換成程鳴，大概早就控訴她酒後失德了。
鹿呦呦本人就坦誠得多，主動道：“昨晚的事情，請你別放在心上。其實開口之前我就知道結果是什麽，心裏也一早接受了沈學姐是嫂子的事。我沒想過要什麽回應，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只是時機選得太臭，沈學姐那時還在車裏呢。下次見面，麻煩你幫我向她好好解釋一下，我現在對你一點肖想都沒有。唉，都是喝酒壞事，以後我再也不碰那鬼東西了。咱倆能不能別有隔閡，還像以前一樣好嗎？”
她眼神清亮，一張臉上亮著微微的光，與昨晚那個趴在他車前大哭的女孩，已是大相徑庭。
事情解決的超乎尋常的順利，以至於高岑岑帶著一點微怔，片刻後方才點頭：“好，我去問問醫生看看用不用住院，不用的話就帶你去吃點好的。”
“好啊。”
“別高興得太早，我吃好的，你看著，以你現在的胃，也就只能喝點稀粥了。”
她嘿嘿笑起來，吸溜一下鼻子，乖巧地點了點頭。
往外走的時候，高岑岑忽地想到昨晚與程鳴的一段對話。彼時他正為鹿呦呦的表白束手無策，埋怨：“你怎麽當時不拉住她？”
程鳴卻是一臉滿不在乎，說：“幹嘛攔著？你讓她一直憋著，她只會鉆在死胡同裏，總有一天攪得你不得安寧。就是要讓她說出來，徹底死心了，也就涅槃重生了。”
“那我們以後怎麽相處呢，兩家這麽多年的朋友，擡頭不見低頭見。就算我覺得沒有什麽，還是一樣把她當妹妹，可她畢竟是一個女孩子。”
“那你可把她小看了。”程鳴朝他一挑眉，胸有成竹道：“像你妹妹這樣固若金湯的臉皮，一般的小打小鬧倒還傷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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