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雪夜（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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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雪夜（二）
◎見了鬼了，他竟然會來救燕東籬。◎
*
烈馬甩蹄載人, 氣勢磅礴奔過來，剩下兩匹狼當即嚇跑。
“皎皎？！”
淩昭馬鞍一側掛著盞燈，風雪打得燈光搖曳, 僅有拳頭大，昏昏照亮周身一射之地。
他初見何皎皎，少女俯在地上小小一團，滿頭青絲都為雪凝掛成霜白色, 直到何皎皎哭出聲，他才敢認。
下馬時幾欲踩空，他一步作兩步地跨到她面前, 將人扯進自己懷裏摟緊, “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少年喃喃數聲, 亦是在說給自己聽，他從不信神佛，將少女抱了滿懷時, 心裏患得患失一聲, 老天有眼。
幸好他沒尋岔了路, 幸好他及時趕到了……淩昭手略微控制不住有些顫，他抹黑尋到何皎皎的手，從她指尖輕輕捏到手腕, “你哪兒傷著的沒有？”
漆黑雪夜裏視線受阻，淩昭來不及去提燈來看, 捧了何皎皎的臉細細摸索, 撫去她睫上、眉上快凝成碎冰的雪, 摸了滿手少女冰冷的淚。
何皎皎忍不住流淚, 少年常年握刀握槍, 掌心粗糲，哪怕他動作再輕，她禁不住疼，少許便是蝕骨的冷。
知覺回攏，萬般情緒在這一瞬決堤，她揪著淩昭衣擺，傷心不已地抽泣道，“嗚……燕、燕世子……”
可哪裏有讓她哭的時間，何皎皎哭了一兩聲，硬止住，“淩昭……你、你快去救燕世子好不好？”
她四肢僵冷地像蟲蛀穿腐朽的木頭，踉蹌起身扯著淩昭氅衣要拉他走。
“燕東籬？”淩昭拽住她胳膊，不可置信地問：“他怎麽在？”
“嗚……你快跟我走吧，他、他都是為了救我，你別、你別……上邊兒還有狼。”
風把少年的聲音吹得冷且重，何皎皎怕極了淩昭會因往日的齷齪不肯，扯著他不放，哭得顛三倒四。
“別哭了。”
眼前唯有濃厚黑暗不散，淩昭偏了頭，扯下大氅將身前代表何皎皎一小團的黑影全裹住，拎著她翻身上了馬。
“你抓緊了。”
淩昭從狼屍上收了長槍入手，槍頭甩出三兩滴血，語氣並不輕松，帶著些許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就在這片山坡上邊。”
何皎皎坐在他身前，摟緊他的腰，馬載著二人揚蹄跑起來，風割得臉疼，她埋在淩昭懷裏，頭昏腦脹。
若她安然無恙地活下來，而燕東籬出了事……
她這一輩子又該怎麽活。
此刻何皎皎有了喘息時刻，方怔怔地想。
她這些年來與燕東籬不過點頭之交，她還刻意躲著他，不怎麽搭理他。
他……何至於此。
然而，幸好。
淩昭雖說看燕東籬不順眼，明白事有輕重，萬不能讓北梁皇子死在齊周的國土上。
他沒有片刻耽擱，尋著幾具狼屍的方向，從風雪之聲中分辨出若有若無的狼嘯，最終瞧見數道黑影撕咬著另一道黑影。
遭圍攻的黑影一動不動，與淩昭發現何皎皎時相同的情形。
聽到野獸聲響，何皎皎在淩昭懷裏一縮，不敢往外看，耳旁風呼呼作響，淩昭縱馬掠槍沖過去。
槍跟馬都是淩昭從禁軍手裏搶來得，馬是訓練有素的軍馬，不懼風雪狼群。
不過，槍對淩昭來講有些輕了，他持槍挑飛幾匹狼，野獸哀嚎聲中，怎麽都不得勁兒。
真是見了鬼，換兩三個時辰前，淩昭怎麽都想不到，他竟然會來救燕東籬。
狼群眨眼間死得死，傷得傷，能動彈的全嗚呼哀哉逃了，昏暗雪地上剩一道隆起的黑影，半晌沒動靜。
淩昭冷著臉沒下馬。
他提燈照過去，見雪地猩紅四灑，橫陳狼屍，正中臥倒著一個少年，身上衣衫為血染透，已看不清原本的顏色，凍出一層霜。
除了燕東籬，沒有別人了。
“餵，燕九。”
淩昭不急，居高臨下剛想問燕東籬還有沒有氣，懷裏一空，何皎皎急得不行，“燕世子？”
她直接跳下馬背，摔在雪地裏，嘴裏哭著燕世子，磕磕絆絆朝人奔過去，淩昭甚至沒來得及拉住她。
淩昭：“……”
風吹得燈盞直晃，鵝毛似的雪簌簌亂撲來，淩昭捏緊燈盞提手，捏出一手背的青筋，好賴忍住，沒把燈給砸了。
怪什麽呢。
淩昭怪來怪去，最後怪起蘇月霜那匹馬禁不得事，何皎皎多大一點兒的個，能把它驚著了。
那邊，何皎皎已撲到燕東籬身前，滿地觸目驚心的血霜。
她怕得要死，哆哆嗦嗦去碰他，卻見燕東籬肩膀抖了抖，抖出一陣微弱的咳嗽。
“郡主殿下？”
他臥倒在地，擡不起頭，動作緩慢沈重，尋著何皎皎聲音方向伸出手來。
何皎皎此刻心終於落地，顧不得什麽男女有沒有別了，握緊他的手，軟著聲音喜極而泣，“是我，燕世子，沒事了……”
燕東籬手指在少女掌心蜷了蜷，他沒再說話，虛弱地仿佛要被風吹化去。
“淩昭……”
何皎皎不敢亂動他，摸了一把眼淚，可憐兮兮看向淩昭：“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
淩昭這時才下了馬，手裏的燈盞明明暗暗，他臉全籠在黑暗裏，“爺帶你們回去。”
他大步過去，擡腳踢了踢燕東籬，夜色裏漆黑一個大高個兒，擰著眉毛粗聲道：“燕九，還能走嗎？”
燕東籬沒吭聲，已失去了意識，何皎皎此時此刻，見不得淩昭這般對他，“你幹嘛？”
少女眼眶通紅，淩昭心裏不快極了，先一把將她扯到身後，後高舉了燈，嫌棄地探起燕東籬身上的傷。
燕東籬胳膊腿兒被咬得皮肉外翻，但他似乎有意護著，沒被狼咬穿要害處，傷口凍住了，暫時不怕他失血過多而亡。
何皎皎扯扯他衣袖：“你輕點兒啊。”
“死不了。”
淩昭沒好氣哼出一聲，再把何皎皎推了推，“你以後離他遠點兒。”
他扛起燕東籬走到馬匹邊，把燕東籬衣服袍擺扯得零零碎碎，搓了根繩子把他固定在馬背上。
燕東籬半死不活，一匹馬駝不走三個人，他正思索怎麽辦，身後何皎皎看不見淩昭的臭臉，聽出他聲音煩躁。
嘴癟了又癟，少女驚魂未定，傷心難過，委屈得不行：“你還兇我？”
她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做夢都夢不到會遭這種罪，淩昭好個混蛋，不會哄人就算了，還兇她。
淩昭：“……”
他回眸看了一眼，何皎皎裹著他的大氅立在原地。抽抽搭搭的落淚，短短片刻，她羽睫秀眉上又讓雪凍得白花花一片，晶瑩剔透的。
淩昭沒說話，低頭把兩只長靴踢了，拎著過去，手一伸過來，往何皎皎臉上亂揉。
碎雪直往下掉，他說話依舊毫不客氣：“就兇你，你不該兇？自個幾斤幾兩不清楚，去騎蘇月霜那瘋婆娘的馬？”
何皎皎疼了，往後躲。
她心裏且記上一仇，只等蘇月霜和淩行止大婚後，她去跟蘇月霜告狀，說淩昭罵她瘋婆娘。
她腳上卻一暖，淩昭在她跟前半跪下來，握了她的腳踝，把他的長靴往她腳上套，嘴上不停，“要不是爺……”
難得有他訓何皎皎的時候，少女的腳玲瓏嬌小，已是凍得烏青，讓他一只手攏住了。
淩昭拇指摩挲過她腳背的擦傷紅痕，垂了眼睫，一口氣沈下去，悶聲道：“算了…我的錯，我不該兇你。”
何皎皎看他斂目，心裏不知怎地軟，腳往後縮了縮：“我穿不了，你的鞋這麽大，我穿著怎麽走？”
淩昭不準她躲，硬給她套上，道：“周圍烏漆麻黑的，你走得了幾步路？”
他拍了拍自己肩膀，“爺背你回去。”
不然，難不成要讓何皎皎跟燕東籬坐一匹馬背上去？
想得美。
淩昭蹲著等何皎皎上來呢，何皎皎卻朝馬背上瞟了一眼，踢著淩昭的靴子過去，把淩昭的大氅蓋到燕東籬背上系好。
“我、我不冷的。”
她回頭搶先一句，結果話沒說完，哆嗦起來。
她和燕東籬逃命時，披風總被狼叼住亂扯，便解開扔了。
淩昭長長出了一口氣，強壓下躁意，勉強柔和著聲音：“好，你不冷，過來我們走。”
真要犟起來，他知道他犟不過何皎皎，隨了她去。
風雪越發密集，再耽擱下去，他們三個都得被吹成冰雕。
背著何皎皎起身時，淩昭將燈盞遞給她，借著昏昏暗光，掃視過雪地裏半露出狼屍沾血的皮毛。
他再擡眸辯別了方向，單手拉過馬匹韁繩，背著何皎皎轉身走了。
夜色下少年神情難辨。
他心裏輕嗤。
燕東籬這小子，一直在跟他裝相呢。
黑夜風雪茫茫，一點微光搖搖欲墜地遠去。
積雪很深，淩昭的步子也快穩不起來了，迎著風雪肆虐，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何皎皎伏在他肩頭，冷得受不住，遭濃濃的困意裹挾，睫毛直往下墜，時不時要睡過去。
“何皎皎。”
每當她意識昏昏，淩昭冷不丁一聲，總要把她驚醒，何皎皎模糊地應一聲：“嗯？”
得到她回應，淩昭又閉了嘴不說話。
三番四次，何皎皎強打起精神，她喉嚨幹澀，有些說不出話來，湊到淩昭耳邊問：“你是不是走不動了，那我下來自己走……”
淩昭把她往背上顛了顛，聲音讓風吹得飄渺，“爺看你睡著了沒。”
他不知道究竟何時能走出這場風雪，怕何皎皎睡過去，一睡不醒了。
何皎皎只以為討厭鬼在煩人，剛想笑笑，手忽然一松，燈盞砸進雪地，終是熄了。
“何皎皎？！”
淩昭慌忙回頭，臉上驀地冰涼。
“淩昭，你看……”
何皎皎捧住他臉頰，讓他往前看，聲音有氣無力，卻掩蓋不住喜色，“前邊是不是有人過來了？”
有火光刺來，逐漸大盛。
淩昭瞇起眼睛，揚高了尾音，“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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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初見何皎皎，少女俯在地上小小一團，滿頭青絲都為雪凝掛成霜白色, 直到何皎皎哭出聲，他才敢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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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喃喃數聲, 亦是在說給自己聽，他從不信神佛，將少女抱了滿懷時, 心裏患得患失一聲, 老天有眼。
幸好他沒尋岔了路, 幸好他及時趕到了……淩昭手略微控制不住有些顫，他抹黑尋到何皎皎的手，從她指尖輕輕捏到手腕, “你哪兒傷著的沒有？”
漆黑雪夜裏視線受阻，淩昭來不及去提燈來看, 捧了何皎皎的臉細細摸索, 撫去她睫上、眉上快凝成碎冰的雪, 摸了滿手少女冰冷的淚。
何皎皎忍不住流淚, 少年常年握刀握槍, 掌心粗糲，哪怕他動作再輕，她禁不住疼，少許便是蝕骨的冷。
知覺回攏，萬般情緒在這一瞬決堤，她揪著淩昭衣擺，傷心不已地抽泣道，“嗚……燕、燕世子……”
可哪裏有讓她哭的時間，何皎皎哭了一兩聲，硬止住，“淩昭……你、你快去救燕世子好不好？”
她四肢僵冷地像蟲蛀穿腐朽的木頭，踉蹌起身扯著淩昭氅衣要拉他走。
“燕東籬？”淩昭拽住她胳膊，不可置信地問：“他怎麽在？”
“嗚……你快跟我走吧，他、他都是為了救我，你別、你別……上邊兒還有狼。”
風把少年的聲音吹得冷且重，何皎皎怕極了淩昭會因往日的齷齪不肯，扯著他不放，哭得顛三倒四。
“別哭了。”
眼前唯有濃厚黑暗不散，淩昭偏了頭，扯下大氅將身前代表何皎皎一小團的黑影全裹住，拎著她翻身上了馬。
“你抓緊了。”
淩昭從狼屍上收了長槍入手，槍頭甩出三兩滴血，語氣並不輕松，帶著些許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就在這片山坡上邊。”
何皎皎坐在他身前，摟緊他的腰，馬載著二人揚蹄跑起來，風割得臉疼，她埋在淩昭懷裏，頭昏腦脹。
若她安然無恙地活下來，而燕東籬出了事……
她這一輩子又該怎麽活。
此刻何皎皎有了喘息時刻，方怔怔地想。
她這些年來與燕東籬不過點頭之交，她還刻意躲著他，不怎麽搭理他。
他……何至於此。
然而，幸好。
淩昭雖說看燕東籬不順眼，明白事有輕重，萬不能讓北梁皇子死在齊周的國土上。
他沒有片刻耽擱，尋著幾具狼屍的方向，從風雪之聲中分辨出若有若無的狼嘯，最終瞧見數道黑影撕咬著另一道黑影。
遭圍攻的黑影一動不動，與淩昭發現何皎皎時相同的情形。
聽到野獸聲響，何皎皎在淩昭懷裏一縮，不敢往外看，耳旁風呼呼作響，淩昭縱馬掠槍沖過去。
槍跟馬都是淩昭從禁軍手裏搶來得，馬是訓練有素的軍馬，不懼風雪狼群。
不過，槍對淩昭來講有些輕了，他持槍挑飛幾匹狼，野獸哀嚎聲中，怎麽都不得勁兒。
真是見了鬼，換兩三個時辰前，淩昭怎麽都想不到，他竟然會來救燕東籬。
狼群眨眼間死得死，傷得傷，能動彈的全嗚呼哀哉逃了，昏暗雪地上剩一道隆起的黑影，半晌沒動靜。
淩昭冷著臉沒下馬。
他提燈照過去，見雪地猩紅四灑，橫陳狼屍，正中臥倒著一個少年，身上衣衫為血染透，已看不清原本的顏色，凍出一層霜。
除了燕東籬，沒有別人了。
“餵，燕九。”
淩昭不急，居高臨下剛想問燕東籬還有沒有氣，懷裏一空，何皎皎急得不行，“燕世子？”
她直接跳下馬背，摔在雪地裏，嘴裏哭著燕世子，磕磕絆絆朝人奔過去，淩昭甚至沒來得及拉住她。
淩昭：“……”
風吹得燈盞直晃，鵝毛似的雪簌簌亂撲來，淩昭捏緊燈盞提手，捏出一手背的青筋，好賴忍住，沒把燈給砸了。
怪什麽呢。
淩昭怪來怪去，最後怪起蘇月霜那匹馬禁不得事，何皎皎多大一點兒的個，能把它驚著了。
那邊，何皎皎已撲到燕東籬身前，滿地觸目驚心的血霜。
她怕得要死，哆哆嗦嗦去碰他，卻見燕東籬肩膀抖了抖，抖出一陣微弱的咳嗽。
“郡主殿下？”
他臥倒在地，擡不起頭，動作緩慢沈重，尋著何皎皎聲音方向伸出手來。
何皎皎此刻心終於落地，顧不得什麽男女有沒有別了，握緊他的手，軟著聲音喜極而泣，“是我，燕世子，沒事了……”
燕東籬手指在少女掌心蜷了蜷，他沒再說話，虛弱地仿佛要被風吹化去。
“淩昭……”
何皎皎不敢亂動他，摸了一把眼淚，可憐兮兮看向淩昭：“怎麽辦啊？”
“什麽怎麽辦？”
淩昭這時才下了馬，手裏的燈盞明明暗暗，他臉全籠在黑暗裏，“爺帶你們回去。”
他大步過去，擡腳踢了踢燕東籬，夜色裏漆黑一個大高個兒，擰著眉毛粗聲道：“燕九，還能走嗎？”
燕東籬沒吭聲，已失去了意識，何皎皎此時此刻，見不得淩昭這般對他，“你幹嘛？”
少女眼眶通紅，淩昭心裏不快極了，先一把將她扯到身後，後高舉了燈，嫌棄地探起燕東籬身上的傷。
燕東籬胳膊腿兒被咬得皮肉外翻，但他似乎有意護著，沒被狼咬穿要害處，傷口凍住了，暫時不怕他失血過多而亡。
何皎皎扯扯他衣袖：“你輕點兒啊。”
“死不了。”
淩昭沒好氣哼出一聲，再把何皎皎推了推，“你以後離他遠點兒。”
他扛起燕東籬走到馬匹邊，把燕東籬衣服袍擺扯得零零碎碎，搓了根繩子把他固定在馬背上。
燕東籬半死不活，一匹馬駝不走三個人，他正思索怎麽辦，身後何皎皎看不見淩昭的臭臉，聽出他聲音煩躁。
嘴癟了又癟，少女驚魂未定，傷心難過，委屈得不行：“你還兇我？”
她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做夢都夢不到會遭這種罪，淩昭好個混蛋，不會哄人就算了，還兇她。
淩昭：“……”
他回眸看了一眼，何皎皎裹著他的大氅立在原地。抽抽搭搭的落淚，短短片刻，她羽睫秀眉上又讓雪凍得白花花一片，晶瑩剔透的。
淩昭沒說話，低頭把兩只長靴踢了，拎著過去，手一伸過來，往何皎皎臉上亂揉。
碎雪直往下掉，他說話依舊毫不客氣：“就兇你，你不該兇？自個幾斤幾兩不清楚，去騎蘇月霜那瘋婆娘的馬？”
何皎皎疼了，往後躲。
她心裏且記上一仇，只等蘇月霜和淩行止大婚後，她去跟蘇月霜告狀，說淩昭罵她瘋婆娘。
她腳上卻一暖，淩昭在她跟前半跪下來，握了她的腳踝，把他的長靴往她腳上套，嘴上不停，“要不是爺……”
難得有他訓何皎皎的時候，少女的腳玲瓏嬌小，已是凍得烏青，讓他一只手攏住了。
淩昭拇指摩挲過她腳背的擦傷紅痕，垂了眼睫，一口氣沈下去，悶聲道：“算了…我的錯，我不該兇你。”
何皎皎看他斂目，心裏不知怎地軟，腳往後縮了縮：“我穿不了，你的鞋這麽大，我穿著怎麽走？”
淩昭不準她躲，硬給她套上，道：“周圍烏漆麻黑的，你走得了幾步路？”
他拍了拍自己肩膀，“爺背你回去。”
不然，難不成要讓何皎皎跟燕東籬坐一匹馬背上去？
想得美。
淩昭蹲著等何皎皎上來呢，何皎皎卻朝馬背上瞟了一眼，踢著淩昭的靴子過去，把淩昭的大氅蓋到燕東籬背上系好。
“我、我不冷的。”
她回頭搶先一句，結果話沒說完，哆嗦起來。
她和燕東籬逃命時，披風總被狼叼住亂扯，便解開扔了。
淩昭長長出了一口氣，強壓下躁意，勉強柔和著聲音：“好，你不冷，過來我們走。”
真要犟起來，他知道他犟不過何皎皎，隨了她去。
風雪越發密集，再耽擱下去，他們三個都得被吹成冰雕。
背著何皎皎起身時，淩昭將燈盞遞給她，借著昏昏暗光，掃視過雪地裏半露出狼屍沾血的皮毛。
他再擡眸辯別了方向，單手拉過馬匹韁繩，背著何皎皎轉身走了。
夜色下少年神情難辨。
他心裏輕嗤。
燕東籬這小子，一直在跟他裝相呢。
黑夜風雪茫茫，一點微光搖搖欲墜地遠去。
積雪很深，淩昭的步子也快穩不起來了，迎著風雪肆虐，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何皎皎伏在他肩頭，冷得受不住，遭濃濃的困意裹挾，睫毛直往下墜，時不時要睡過去。
“何皎皎。”
每當她意識昏昏，淩昭冷不丁一聲，總要把她驚醒，何皎皎模糊地應一聲：“嗯？”
得到她回應，淩昭又閉了嘴不說話。
三番四次，何皎皎強打起精神，她喉嚨幹澀，有些說不出話來，湊到淩昭耳邊問：“你是不是走不動了，那我下來自己走……”
淩昭把她往背上顛了顛，聲音讓風吹得飄渺，“爺看你睡著了沒。”
他不知道究竟何時能走出這場風雪，怕何皎皎睡過去，一睡不醒了。
何皎皎只以為討厭鬼在煩人，剛想笑笑，手忽然一松，燈盞砸進雪地，終是熄了。
“何皎皎？！”
淩昭慌忙回頭，臉上驀地冰涼。
“淩昭，你看……”
何皎皎捧住他臉頰，讓他往前看，聲音有氣無力，卻掩蓋不住喜色，“前邊是不是有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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