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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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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小氣

◎你太子哥哥不小氣◎



得了何皎皎準兒,雪蕊打起簾子,雙手捧著巴掌大的素錦圓盒跪行進車內,奉到她面前。

不待何皎皎伸手拿,讓淩昭搶先一步拾去,他捏著圓盒神情古怪:“二哥送你香幹嘛?”

太子為人處事素來周到妥帖,對淩昭之外的兄弟姊妹愛護有加,待何皎皎這半個妹妹也從未厚此薄彼,反而更多了些優待。

只是如今太子監國,掌一國之事,日理萬機,還能想著她暈車,實屬難得。

何皎皎不疑有他,只道:“你當太子哥哥是你,成天只曉得自己胡鬧?”

她不急著從淩昭手裏拿回香盒,在案幾上翻找一陣,找來一方竹簡遞給雪蕊。

她俏聲道:“此乃柳先生的孤本,你跟李長回去,拿給太子哥哥,路途煩悶,給他解解乏兒。”

雪蕊接過竹簡退出去,那邊淩昭已開了圓盒,他從中嗅出幾味寧神的藥材。

齊周尚武,建成帝愛巡游,一年到頭行宮避暑、佛寺歇冬、獵場圍獵,總要聲勢浩大地出行好幾回,太後身子健朗,也要跟上一兩回。

何皎皎馬車坐不久,坐久了難免頭暈腦脹,食欲不振,難以安睡,路途上吃的苦頭最多。

淩昭取來銀鑷子掀開案幾上的小掐金掛耳香爐,將香粉調進去燃起。

一線煙起散後,車廂內漾開股清淺的苦香。

淩昭純粹閑得慌,他將圓盒扔到一邊,轉頭去看何皎皎面色,問道:“有用嗎?”

何皎皎皺了皺鼻子:“……我還不難受。”

淩昭“呵”了一聲,臉上神情淡淡:“那二哥這殷勤沒獻對地方。”

“淩昭。”

何皎皎不讚同地蹙眉:“你好好說話。”

她最煩淩昭口無遮攔,人家是他親二哥,堂堂監國太子,需得給誰獻殷勤。

淩昭靠向車壁坐回去,側目過來看她,視線由上及下,肆無忌憚地,“呀,想聽爺跟你說好話啊?”

何皎皎今日梳了個元寶髻,鬢邊兩縷額發垂得俏皮。

人端端正正坐著,藕荷色的披風未解,挾著裏邊大繡芙蓉的淺粉裙擺花骨朵兒般堆下去。

她整個人從頭到尾都粉嘟嘟的,偏頭一瞪,“你且說啊。”

她看他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淩昭樂了:“你讓爺說爺就說?”

兩人正要拌起嘴來,雪蕊回來了,帶著一個黑漆五福字的食龕。

她將食龕打開,取出幾樣白瓷圓盤盛的吃食,置上案幾,“太子爺讓帶回來的零嘴,隨郡主無事吃著玩兒。”

又不是小孩兒,送什麽零嘴,她平常瞧上去是個貪嘴兒的麽?

何皎皎想著為難了,不知這次該回什麽好。

她起身去案幾上翻,還想喊雪蕊開箱攏,淩昭實在看不下去,將她摁回去,“差不多得了,送來送去的,沒完沒了你們。”

“哼。”

何皎皎面上不服,心裏倒覺得淩昭說得對。

太子的儀仗隨在帝座之後,往來一趟的確極為惹人註目,於是作罷。

她很快被案幾邊傳來的酸甜香氣吸引,是太子送的一碟子糖滋梅子,她撚了幾顆進嘴,很喜歡這般酸酸甜甜的口味。

何皎皎再撚了顆糖梅子在手裏,舉著往淩昭身上撲,非要他吃下去,“堵上你的嘴。”

淩昭才不吃,頭撇得老高:“你起開,你餵狗呢?”

雪蕊退出車廂,讓一旁的小宮女把食龕收下去。

她端正跪坐,靜靜候在車前室,耳邊車轍碾雪碎響,伴著車廂內兩個小主子壓低了的打鬧聲。

裏面隱隱器物碰撞,不知兩人鬧起何物來。

隊伍已拔出京城,順官道慢慢駛進山林間。

嚴冬風寒日高,萬物雕敝。

前日將停的大雪似埋了山,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隨日頭泛現出金光。

不知行進多久,雪蕊靠著車門逐漸昏昏欲睡,山林寂靜,她驀地覺出不對來。

車廂裏跟著安靜許久了。

雪蕊回身打起簾子,“郡主……”

望清裏邊場景,她啞然失笑,極快地收了聲兒。

何皎皎依著淩昭,腦袋靠在他肩膀上,睡顏恬靜,原是睡著了。

而淩昭……

先前何皎皎讓雪蕊收了個妝龕上車輦,雪蕊腦子裏沒轉過彎兒,眼下明白了。

何皎皎方才纏著淩昭,給他上了妝。

穿宮女衣裙的少年黑發披散,點了朱紅口脂,眉心畫著不倫不類的花鈿。

何皎皎把淩昭發髻都拆了,可她哪裏會給人梳頭?

淩昭一頭稠黑長發毛躁地散著,簪子步搖珠花流蘇別滿了腦袋,掛得他頭皮生疼。

車廂內點著安神的香,何皎皎玩著玩著犯了困,無知無覺便睡了。

雪蕊掀簾子灌進冷風,她朝淩昭身邊縮去,壓實了他整條胳膊,無意識地抓住他一把頭發。

何皎皎顯然睡得安穩極了,淩昭臭著臉,正用空著的手摘腦袋上的東西,長發打結,時不時扯得他挑眉冷嘶。

雪蕊見狀,彎腰想進去幫他,卻擡眼望見淩昭朝她搖搖頭,豎指舉到唇邊,做了個口型。

他面無表情,微挑而利的眼尾讓何皎皎用朱筆勾得狹長戾紅,像鋒芒染血。

噓。

雪蕊會他的意,輕手輕腳地退回車前室。

她擡頭望著一碧如洗的晴空出了會兒神,不知為何,悵然一嘆。

也不知道,郡主跟十三殿下的婚事何時能定下來。

何皎皎一覺到了黃昏,睡得神清氣爽。

她剛睜開眼,對上淩昭的臉,花裏胡哨,神情怨懟:“你挺會挑時辰醒。”

何皎皎人還迷糊著,臉往他胳膊上蹭了蹭,方發現自己掌心拽了他頭發。

她松開後直起身,瞧清淩昭模樣後,後知後覺有了丁點兒羞怯,“你怎麽不叫人進來給你收拾?”

再望向案幾上的香爐道:“太子哥哥送的香挺管用的。”

淩昭松動著麻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胳膊,看她兩頰睡得粉紅,嗤出一聲冷哼,不說話。

他把頭上東西飛快摘下來,以指為梳粗略理了理,隨意挽了個單髻。

何皎皎掀開一點簾子往窗外探,天幕薄紅,天色隱隱見暗,隊伍停下來了。

前方遠處高豎著官驛旗幟,禁軍和宮侍散在四處空地,以官驛客棧為中心,安營紮寨。

冷風一吹,何皎皎很快縮回車廂內,她問淩昭道:“我晚上定是要在驛站裏邊陪老祖宗的,你怎麽辦?”

她問了句廢話,淩昭肯定只能躲她的馬車裏,只是寒冬臘月的,車裏該多冷。

淩昭不答,雪蕊這時端了熱水進來,他指指銅盆兒再指指自己的臉:“你先過來給爺擦了。”

何皎皎見他現在的模樣想笑,忍住了,乖乖坐過去擰帕子。

她拿著帕子邊往他臉上糊邊囑咐道,“那你晚上在我車裏可藏好了,別被禁衛軍當毛賊逮了。”

何皎皎真挺擔心他的,淩昭卻不屑:“你小瞧誰呢?”

何皎皎還欲再說,馬車左窗忽地“叩叩”一聲,一道清潤低沈的男子聲音徐徐響起:“令儀,這回坐車還難受麽?”

落地卻如平地驚雷。

是太子淩行止。

淩昭飛快地躥到了左窗看不見的角落裏縮著。

逃禁閉是一回事,他塗脂抹粉穿裙子的樣子被誰瞧見,都不能讓淩行止瞧見。

他二哥是真會當眾先扒他衣裳,再扒了他的皮。

“啊…令儀這回好多了,還要謝過太子哥哥的香。”

何皎皎心提起來,她理了理鬢角衣裳,把簾子掀開一點點縫兒。

少女正襟危坐,笑得極為乖巧:“趕明兒我跟太子哥哥討個方子?”

被誰先發現了,都比被淩行止撞個正著的好。

何皎皎其實心裏邊挺怵太子,她小時候跟著淩昭胡鬧,被他一臉嚴酷地打過手心。

淩行止披著件海棠色冬氅,烏發玉冠,眉目舒朗,“令儀不是多此一舉了?”

他騎著一黝黑駿馬,身形磊落,挺直如頸松,揚聲道:“你太子哥哥不小氣,想要差人來取便是。”

“老祖宗這會兒已經進驛站歇著了,令儀也要過去了罷?”

淩行止沈聲提議:“孤讓李長牽了匹溫順的小馬過來,令儀要不要同孤騎馬過去?”

何皎皎心虛,眼尾餘光若有若無掛著淩昭,一時啞然,“嗯?”

聽淩行止含笑道:“嘉寧在前頭等咱們。”

話說到這兒,何皎皎知道沒法推辭了,便清脆應下,“那太子哥哥等我一等。”

她當即要下車,淩昭拽了她披風一角,何皎皎臉上巧笑嫣然,心裏急得要死,飛快朝他擺手。

不管怎麽樣,先把這尊大佛領走再說。

她頭也不回,扶著雪蕊的小臂跳進雪地裏。

官道寬敞,前邊不遠的空地上,李長和一隊侍衛已在等著了。

他們旁邊站了匹棗紅色的矮腳馬,身量僅到何皎皎胸口一點,呆呆地打鼾甩蹄兒。

宮婢們攙著何皎皎翻上馬背時,淩行止打馬到她跟前,沒向車輦多看一眼。

何皎皎剛松下口氣,垂眸對上矮腳馬的大腦袋。

她頓時伏在馬背笑得肩膀直顫,樂不可支。

何皎皎即笑自己騎的馬過於憨頭憨腦,也笑方才淩昭縮手縮腳的模樣。

“令儀?”

淩行止不明就裏,“不喜歡這匹馬麽?”

“沒有。”

何皎皎收了聲兒,正經道:“令儀只是覺得它長得可真喜慶。”

淩行止跟著笑了笑,他彎腰攙了何皎皎一把,扶她坐穩。

本該收回手時,淩行止修長的指節卻往了上。

他將何皎皎散開的一縷額發挽進她耳後,又扶正她髻邊一支釵環。

男人一派從容自若,牽起了她所騎矮腳馬的韁繩,其聲低若弦鳴,“你仔細別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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