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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一個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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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到一個小郎君

殷逢雪已經在小道上躺了整整兩個時辰。

山中草木青潤,露水浸入衣料,連他身上的血腥味都被掩蓋了。別說,躺著還挺舒服。

就是一動不動久了,有小飛蟲落到肌膚上,有點癢。

碧羅妖尊還沒出現。殷逢雪猶豫了一下,悄悄變出尾巴。銀毛狐尾在身上掃兩下,把飛蟲和露水掃下去,他又安安靜靜繼續裝死了。

臨行前大長老的囑托猶在耳邊:“逢雪,咱們整個族,剛成年的公狐貍裏,就剩你明理懂事,不像其他狐一樣愛偷偷亂跑,沒沾過血腥。所以呀,這個任務,交給你,我們幾個長老是再放心不過了。”

殷逢雪已經被大長老勸導了好多天,眼看自己即將變成那個被趕上架的鴨子,不得不趕緊了解一下任務背景了。

“長老,堂弟他到底失蹤了多久?”

“呃,這,大概是三年了。你也知道,咱們族裏年輕人好動。咱們一開始,這個,也不知道他是失蹤了嘛,不過好在他命燈尚燃,無性命之憂。”

“怎見得就是被碧羅妖尊捉走了?”

“其他地方都查過了,就剩碧羅山沒進去。碧羅妖尊——碧羅妖女性情偽善迂腐,素之向來行為無忌,一定是被她捉走了。”

殷逢雪搔搔臉頰,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長老,既然這樣,不如咱們打上碧羅山,把堂弟搶回來就是了。”

說來說去,其實他根本不認得這個‘堂弟’!銀狐族狐貍多,堂的表的兄弟姊妹一大堆,他又不愛交際,課業上也不用心,對殷素之這個堂弟,也就只知道他是族內數一數二的天才罷了。

他每天曬曬太陽看看閑書多好,總算渡了小劫,得了人身,添了四五百年的壽命,幹什麽要出去費心勞力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堂弟?

大長老卻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頗為青澀的笑容。

“這個……既能智取,何必動武?”

殷逢雪明白了。

原來他們所有狐貍加在一起都打不過妖尊啊……

這妥妥是個大坑!殷逢雪轉身就跑,然而大長老擡手就扣住他肩膀:“逢雪,此去務必謹記八字真言——法力不夠,相貌來湊!務必做好苦情美男子,救回你堂弟!”

殷逢雪被扯得一楞,聽了話更楞:“什麽意思?難道是要我去色、色*誘?”

大長老呵呵道:“這不是咱們老本行嘛?現今咱們族內,就屬你相貌氣質最好,拿下個千百年不見出山的妖女,不是輕而易舉?”

他招呼著:“來來來,都上來。”

殷逢雪迷惑地看著周圍幾個長老都圍上來,大家面色嚴肅,只聽大長老大喝一聲:“動手!”

然後他就被揍成重傷,扔進了碧羅山,淒慘地躺在山間小道上等待妖尊駕臨,英雄救美。

還是那句話,已經整整兩個時辰過去了,怎麽碧羅妖尊還沒……等等,好像有聲音?

殷逢雪連忙閉上眼睛裝死。

然而過了半晌,那輕盈的腳步聲卻遲遲沒有靠近,只這裏走走,那邊動動,羽毛一般時不時搔人耳朵。

他悄悄睜開一縫,只見一窈窕女子腰纏兩只竹簍,正半蹲在山林草木中采摘著什麽。

雖然那背影著實是很窈窕,可女子只是尋常村女打扮,薄棉衣裙,發挽荊釵,清清素素毫無裝飾,明顯不可能是碧羅妖尊。

何況,若是妖尊,這是她的地盤,殷逢雪躺這兒,她不可能毫無察覺。

唉,只是一個過路人。殷逢雪很失望。

而且,就在剛才,他發現了一件很不妙的事情——

長老們好像下手太重了,他現在一點法術都使不出來。難不成今日就要藍顏薄命,死在自家人手裏?

與此同時,游丹庭正一邊采藥一邊和腦內系統對話,系統激動道:“宿主,你真的不去看看他麽?他傷得好像很重誒!”

“我看過了,皮肉傷,”游丹庭扯起一株止血草,“這個給他正好。”

游丹庭用神識掃視著那邊的陌生小妖,見他俊俏小臉上哀色愈重,也不由得略微心虛:“我這就過去,你別念了。”

“宿主,我是為了你好呀!眼看只差三千功德,你卻越發怠惰,這樣下去小心趕不上渡劫。”

游丹庭起身向俊俏小妖處走,敷衍道:“好啦,我知道啦,還剩三年嘛不是。我都努力幾百年了,你讓我擺一下爛嘛。”

俊俏小妖緊閉雙眼,很痛苦的樣子。

游丹庭蹲下來,溫和道:“小郎君勿怕,我這就來為你處理傷口。”

說著,她微笑著拿出隨身小剪刀,幹脆利落地剪碎了小郎君的上衣。這裏血最多,就從這裏開始好了。

殷逢雪略微緊張。他忘了收狐尾,這女子還是走過來了。原來不是過路人啊……

游丹庭做著日常,有幾分神游。

自從穿到碧羅妖尊身上,為了順利渡劫,她沒有一日不奔走在救人救妖,開班授課的大道上。

還記得剛穿過來那會兒,系統還恭喜她撿了個躺平飛升的機會。游丹庭硬是沒感覺到自己有了移山填海之力,一問才知道,碧羅妖尊不走尋常路,別人練法術,她積功德做好事,妖尊魂魄被她擠掉,跟著靈魂的功德自然也就沒了。

據系統所言,碧羅妖尊距離圓滿只差一道大劫,飛升唾手可得——只要靠功德防禦抗過九千道雷劫就好了。

可問題的關鍵是,她游丹庭只是個普通上班族,雖然算個好人,可身上的功德和妖尊比起來就像是水分子和汪洋大海的差距一樣。

系統大驚,游丹庭同樣大驚,隨後就躺了。

要問原因,系統說了,渡劫只差幾百年了。

對妖尊本尊來說,幾百年大概只是彈指一揮間,對她游丹庭來說,幾百年可就太漫長了。

人固有一死,或死於幾十年後,或死於幾百年後。游丹庭安詳得很。

系統卻立刻勸阻她:“宿主,你知不知道妖尊樹敵數了多少?你現在什麽都沒有,說不定明天就會被仇人打上門來!”

游丹庭嚇了一跳。不繼承財產卻要繼承債務?這是什麽道理!

可是事實如此,不由得她躺。

系統表面悲傷實則欣喜地向她介紹:“不過宿主你不要擔心,本系統全名因果功德系統,編號2393,可以為您量身定制積累功德方案,實時顯示功德進度條。幾百年時間,相信天資聰穎本性善良的宿主一定可以順利渡劫的!”

游丹庭:“你說的話都好晦氣,明天就改名叫晦氣系統吧。”

話是這樣,游丹庭還是和系統商量了一下,采取了最傳統的積功德方式,也就是——每天救人救妖,善士教他技能造福一方,壞蛋循循善誘或者人道毀滅。

須知她教化出來的人與妖,若做了善事,功德也算她一份的。

什麽叫放長線釣大魚啊?什麽叫長線投資啊?這就是了。

游丹庭繼續神游天外:“只差三千了,按照以往經驗,只要再救三百百姓或者捉到一個魔或者幾個惡妖就可以了。真懷念一百多年前那個丞相啊,光救他一個就漲了三千,他還給碧羅江修了水渠,感動。”

系統忽然出聲:“宿主,你為什麽要剪他的褲子?”

游丹庭一楞,低頭一看。她心愛的小剪刀已經順著褲縫開了一個大口,馬上就要給這位陌生小郎君開天窗了。

小郎君已經醒過來了,臉漲得微紅,滿面欲言又止。他手微微擡起,向著剪刀方向,明顯不知道該不該攔。

真是可憐可愛。

游丹庭更加溫柔地看著他。挺好,沒沾過人命,沒做過孽,就這樣還修成了人形,可見是個好妖。

她及時收手:“是我唐突了。不如這樣,小郎君隨我入山,我尋一名男子來為小郎君治傷,可好?”

小郎君肉眼可見地更加猶豫了。

游丹庭疑惑問系統:“難不成他有潔癖,女的不行,男的更不行?”

系統說:“別管啦,快把他打包帶走。”

實際上,殷逢雪是在安排自己的任務內容。他經過慎重思考,發現只有色*^誘了妖尊,才能救出堂弟。

雖然現在還沒見著堂弟,但是色*誘事業卻可以開始了。如果妖尊一定要剪他的褲子,那是不是他順水推舟比較好呢?

不知怎麽,他忽然想起方才妖尊為他拭血擦藥時的情形了,雖然她神情慈悲毫無邪念,可那素白指尖輕輕拂過胸膛時,他尾巴毛直接炸了。

於是,游丹庭就看見小郎君忽然迅速點頭:“多謝妖尊!”

游丹庭眉梢一挑:“噢?你知道我是誰?”

殷逢雪:啊我好蠢!

他紅著臉道:“想來……碧羅山中唯有妖尊這樣仁慈了。”

系統說:“嘴真甜啊!”

游丹庭笑呵呵:“那就隨我來吧。”她手一招,瞬間將殷逢雪收入藥簍。

殷逢雪天旋地轉中仍不免激動。沒想到妖尊這麽好騙,他還真一下子就進了碧羅山內部!照這樣的大好事態,說不定過幾天就能救回堂弟了!

他滿心壯志地睜開眼睛,卻發現面前有三個人正盯著他。

仔細看了一下,背簍裏一共是兩個人三個妖,有只豹子妖缺了耳朵暈倒了,化成獸形臥在一旁;還有個彪形胡子臉大漢,滿臉是血,暈厥在豹子旁;另外一個人看著不像有大問題的,卻倒在座位上。

小小的藥簍,坐了二人四妖,殷逢雪甚至覺得有些氣悶。

見同座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他試探道:“諸位是?”

一只半化形的狗妖眨著圓溜溜的狗眼睛道:“這幾位不知道,小可同兄臺一樣,是受了傷被妖尊救了。”

唯一清醒著的那個中年女人說:“請問……‘妖尊’是那位好心人的名字麽?”她強自鎮定,聲音卻忍不住發抖,看著殷逢雪說話,似乎很期待他能點頭。

狗妖嗤笑一聲:“這位夫人,小可早跟你說了不是。您看清楚,小可這嘴這眼,看著像人麽?”

中年女人嚇得渾身發抖,她似乎終於忍受不了,準備往殷逢雪旁邊挪。

狗妖道:“這位兄臺看著像是銀狐?”

殷逢雪搖了搖藏在背後的毛茸茸大尾巴,點頭:“正是。”

“那兄臺跑得挺遠的。”

中年女人又抖了一下,再回頭看狗妖。狗妖向她齜牙一笑,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她竟然坐了回去。

她勉強笑了笑:“真沒想到,原來世間真有仙妖,長見識了。”

坐她對面的花妖溫溫柔柔道:“夫人運氣好,遇見妖尊了,要是碰上……”她指了指人事不知的豹子妖,“這樣的,只怕一口就將你吃了。”

中年女人悲哀道:“正是他要吃我,妖尊才救了我。”

花妖捂嘴:“哎呀,那可真是運氣極好。”

他們三個在那裏讚美妖尊,殷逢雪忽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如果妖尊每天都要撿這麽多人和妖回山,那他豈不是……

游丹庭腳程快,不多時就到了她的大本營,同時也是魔與惡妖避之不及的所在——碧羅山谷。

碧羅山是一座大山脈,綿延上百裏,靈氣充裕,物種豐富,若放在後世,一定是個自然生態保護區、國家一級公園。碧羅妖尊在此修行了上千年,居所自然也在此處。

游丹庭將藥簍開蓋傾倒,二人四妖瞬間從藥簍中落出。

殷逢雪看著面前綿延了數十裏地的三層聯排竹房,感受著來來往往人妖混雜的氣息,斷定此處一定住了四五百個人和妖。

那種不妙的感覺越來越嚴重。他收起尾巴,突然也有點惶恐:“妖尊,這是哪裏?”

碧羅妖尊和善道:“這裏是學生宿舍,前面是住院部和急診中心。”她吹了聲口哨,不知在對誰說話:“小冷,你給他們來辦一下入院和入學的手續。”

‘小冷’聲如其名,冷冷的:“這個狐妖怎麽回事,衣衫不整的。”

碧羅妖尊微笑著假裝沒聽見他的話:“我就先走了。”

她的身影當真漸漸淡去,殷逢雪不知何來的沖動,一下子沖出去:“妖尊!”

她回過頭,長發已經變得半透明,在微風吹拂下,像是一匹灰色的絹綢。

殷逢雪問:“我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

妖尊笑了笑,沒有回答,就這樣化為了一縷青煙而去。

殷逢雪:啊!完蛋!

他失魂落魄地轉過身,正好對上一件銀白道袍。

他擡眼一看,一名與他身量仿佛的男子立在面前,只是那男子臉上帶著一只銀色面具,看不出相貌如何。不過,依著臉型與眼型來看,必然也是一位美男子。

面具男手裏拿著個本子,冷冰冰道:“姓名,籍貫,跟腳?”

殷逢雪怔住了。

面具男問:“沒有名字?”

殷逢雪看著他頭頂兩只白毛大狐耳,身後白毛大狐尾巴。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他激動道:“堂弟!是你麽?!”

面具男冷漠地註視著他:“在這裏攀關系是沒有用的。何況,你我雖是同族,可你的修為太低,怎麽敢稱呼我為弟?”

殷逢雪壓低聲音:“殷,素,之。對不對?”看著面具男目光一震,他得意道:“如何?誰是兄誰是弟,哥哥我總算找著你了!哈哈!”

他伸手去拍狐肩膀,面具男卻忽然打開他的手:“請叫我冷郎君。”他冷冷道:“我提醒你一句,像你這樣的,治好了立刻就要出去,用不著跟妖攀親戚。”

殷逢雪楞住了。不要吧,還真是這樣啊,他才剛進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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