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半夏小說

雨到了後半夜還沒停，破廟本就破，冷風從破損處灌入，帶著絲絲涼氣。

顧明岳出去尋路了。

廟裏只剩下了她和賀恒。

只是賀恒坐的位置卻離她很遠，可偏偏只要她一動，他就能察覺到擡起頭。

貝齒輕咬唇瓣，她紅著臉聲若蚊蠅道：“好冷。”

賀恒把身上的外裳脫了下來，給她蓋上時還說了一句，“將就一下。”

鼻間盡是他身上的好聞味道，身上也暖暖的，只是披了他的衣裳而已，卻像是被他抱住了一般。

她紅著臉噢了一聲，低下頭，小臉埋在臂彎。

過會兒她又講話了，“賀恒，你不冷嗎？”

賀恒正想說自己不冷，但是註意到了小姑娘緊咬著下唇，杏眼濕軟，可憐巴巴的小表情。

他喉結滾動，鬼使神差的吐出了一個冷字。

然後他見小姑娘將腦袋埋得更低了一些，糯糯道：“那你可以跟我一起蓋。”

在剎那間，他好似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因為太過不可思議，他又下意識的否決了自己這個天方夜譚的猜想。

他只當是小姑娘不好意思，便撥了撥炭火低聲道：“宓兒不必跟我客氣，我抗凍。”

尹宓傻眼了。

好嘛，她鼓了股臉頰，不高興的嘟囔了一聲賀呆瓜。

賀恒聽力敏覺，自然聽見了。

他眉頭微皺，正欲開口時便逃奔回來的顧明岳給打斷了。

“哇這什麽鬼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那船家也不知道一個人躲哪去了。”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那不就是說這裏是荒郊野外嗎？

尹宓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下意識攥緊了賀恒散發著暖意的衣裳。

顧明岳跺了跺腳後註意到賀恒的衣裳不知何時變到了尹宓身上，而兩個人卻又離得遠遠的。

他想起臨行前，老大夫意有所指的諄諄教誨，下定了決心。

“我來講故事吧。”

尹宓忽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顧明岳以前家境好怠於學習，卻特別喜歡看那些民間的鬼怪妖精故事。

他記性好，不出意外這些故事在他腦袋裏還能再活個幾十年。

尹宓心裏害怕，剛想說不想聽，就見賀恒點了點頭。

好吧，她把話咽了回去。

顧明岳嘿嘿一笑，繪聲繪色的開始講。

“正巧也是這種破廟，上京趕考的窮書生借住此地。”

尹宓心裏害怕，打斷了他，“遇見了貌美的狐貍精怪？”

顧明岳笑著搖頭，“非也非也，他晚上烤火之時，正巧與我們現在一樣。他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低下頭一看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腳上多了一雙蒼白發青的小手。”

尹宓渾身一僵，臉上血色褪去，克制著不低頭。

“他兩股惴惴，汗如雨下，只是聽書上說，遇到鬼怪只要無視，他便不能傷人。他便強吞下一口唾沫，慢慢擡起頭。”

他故意頓了頓，尹宓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火堆後面啊，出現了一只全身被井水跑得發脹的女鬼，正幽幽的的盯著他。”

尹宓呼吸急促了幾分，小臉蒼白，全身止不住的微微發顫。

顧明岳咧嘴一笑，“原來啊，是那小鬼的娘親。咦，尹姑娘，你背後是什麽？”

尹宓捂住耳朵尖叫一聲，站起身飛快的撲進賀恒懷裏，緊緊的抱住他，小臉埋在他頸窩，害怕得嗚咽出聲。

懷裏的人柔軟嬌小，窩在他懷裏怕得發顫。

他聞到了她發間的香味，雙手僵在半空許久後輕撫上她後背，安慰的拍了拍，不自然的低哄：“不怕，不怕，都是假的。”

尹宓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自己腦補的女鬼，將他摟得更緊了一些。

賀恒不悅的看向顧明岳。

顧明岳也沒想到小姑娘會這麽怕，無辜的做口型問賀恒，恐怖嗎？

賀恒沈默，他自然不怕。

顧明岳心想這嚇過了給尹姑娘留下陰影就不好了，絞盡腦汁硬是將這鬼故事給圓了回來。

他硬著頭皮往下講，“那書生大吃一驚，因為這女鬼竟是他拋棄的糟糠之妻。”

“那書生不是個好東西，有了妻子憑著好相貌又與縣令的千金好上了。縣令千金自然不會做妾，要求書生盡快休了妻子。”

“妻子自然不會答應，書生為了之後的榮華富貴一狠心就將妻子勒死後投入井中，還一不做二不休將熟睡的女兒也一並丟了進去。”

尹宓身子不顫了，轉過身，清亮的杏眼裏染上了怒火。

“怎麽能這樣！”

顧明岳無奈搖頭：“總是有這種人的。”

尹宓這會兒也不怕了，生氣道：“接著講。”

顧明岳：“……”

賀恒眸裏浮上笑意，溫柔溢滿心頭。

顧明岳：“書生認出這一大一小的怨鬼後倒也不害怕，反而還怨恨的瞪著她們質問她們為何要糾纏不休。女鬼平日裏受丈夫嫌棄欺壓慣了，竟還開始解釋。”

尹宓生氣的鼓起臉頰。

顧明岳額上冒了汗，“這，女鬼只是想告訴他，那縣令小姐又和別的男人好上了，還準備在他趕考途中找人殺了他。可書生怨恨得扭曲的臉龐令她心灰意冷，帶著女兒離去。女兒看不得娘親被欺負，離開前咬了那個書生一口。”

“書生上吐下瀉，精神一日比一日差，不能繼續上京只能回家。他將此事告知縣令小姐。”

“縣令小姐不知從哪尋來道士，說他被惡鬼纏身，要尋破解之法，只能用陰火將惡鬼焚燒七七四十九天，燒得她們魂飛魄散。”

尹宓垂眸，小聲道：“不想聽了。”

顧明岳正編得興起，猛一被打斷有些不解，“為何？”

她抿抿唇，“那書生一定是答應了，無辜的女鬼和她女兒被燒得魂飛魄散，罪魁禍首卻依舊活得好好的。”

顧明岳是想這樣編來著，不過他還有一個毛病，那就是被你猜中了那我就偏不這樣編。

他煞有其事的沈重搖頭，“非也非也，那書生聽著妻子和女兒痛苦的求饒聲，良心發作想放了她們。但這時離四十九天只差不到五天，女鬼怨恨憎恨後悔，將驚恐的書生拉入陣法中，不消片刻書生就被燒成了灰。”

“因有生人闖入，陣法破損，女鬼脫困後打開殺戒，之後成為一方鬼族霸主。”

尹宓沈默好半晌，“顧先生，這故事是你自己編的吧？”

顧明岳沾沾自喜，謙虛道：“並不是，書上看的。”

尹宓哦了一聲，她才不信。

正在這時，破廟外似乎傳來了腳步聲，大風刮得破簾子獵獵作響，可腳步聲卻清晰可聞。

尹宓小臉一白，睜大雙眼驚懼的看向門口。

船家氣喘籲籲的跑進來，“哎喲你們怎麽躲到這裏來了，這裏可鬧鬼，快些跟我出去吧。”

尹宓飛快轉身，再次將小臉埋進賀恒懷裏。

幾人皆不動，防備警惕的看著他。

船家茫然的撓撓頭，“怎麽了？我身後有什麽東西嗎？”

尹宓嗓音帶上了哭腔：“賀恒，我害怕。”

賀恒拍了拍她的後背，冷冷看向那莫名其妙出現的船家，冷聲道：“不用了，我們就在這裏過一夜。”

顧明岳連連點頭。

船家不解的上前一步，顧明岳瞬間奔潰，哇哇叫開。

“你給我站住，站住！出去，馬上出去！不然我就用陰火燒你！”

船家一臉委屈的被趕了出去。

顧明岳簡直想打自己這張破嘴，說什麽不好偏要說鬼故事，現在好了，連他自己都開始怕了。

他慫慫的挪，挪到賀恒旁邊後才松口氣停下來。

不過幸好，他不辱使命啊。

尹宓就在賀恒懷裏睡著了，漆黑的長睫在眼下淡淡剪影，白皙小臉柔軟嬌嫩，粉唇微抿，很乖。

賀恒伸手將她的碎發夾到耳後，眼底一片柔軟。

顧明岳歪著頭，“賀恒，那許……酒樓的掌櫃會怎麽樣？”

他勾結山匪殘害百姓，怎麽著都是件大罪吧？

賀恒沒有擡眸，語氣冷淡，“我不知道。”

顧明岳托住下巴嘆口氣：“可惜他那妹妹挺不錯的，這事一出我與她也再無可能了。”

賀恒皺眉，瞥他一眼道：“這事跟你有何關系？”

顧明岳瞪眼，“我站在你這邊啊，她哥哥做出這種事，我自然不會原諒他！”

他表情認真，賀恒收回視線淡聲道：“不是死罪。”

顧明岳表情怪異，“你怎麽知道不是死罪？殺了那麽多人還能活啊？”

賀恒：“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這種人也配不上宓兒，保他性命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顧明岳沒再多問，笑嘻嘻道：“不過現在誤會解開，可以安心了。”

的虧賀恒不嫌棄，一早就將門上擦了數遍，不然今日也沒有一個患者上門呢。

賀恒恩了一聲。

船家沒走，在破廟外歇了一夜，就是他們都不知道而已。

因為昨夜被趕出來，他對他們三人都沒什麽好臉色了，板著臉將他們送回鎮上就搖著船走了。

破曉之時，雲蒸霞蔚，朝陽穿過雲層，雞鳴狗叫，小鎮已經蘇醒。

尹宓因為早上醒來發現自己竟然在賀恒懷裏睡了一夜，一直不好意思看他。

她走在最右邊，看見一個大娘怒氣沖沖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她下意識的側身讓路，但是見她在離他們一米遠的地方停下，食指指向賀恒。

“掃把星，你竟然還有臉回來！”

尹宓一楞，反應過後立即出聲，“大嬸，你誤會了，用蛇害人的兇手是山匪，已經捉住了。”

大嬸瞥她一眼，激動道：“那又怎麽樣？以前山匪可從來不會來這裏，還不都是他引來了山匪！誰知道他們還有沒有人！”

“你走！必須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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