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八章】

關燈
蘭蘇容很沈默,卻依舊堅強。偶爾靠著他的臂膀遙望著遠方,狀似發著呆,卻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依賴,東方長空也就順著她由著她,靜靜地把一切都打理好。

回到龍謎島,時序已是暮春,蘭蘇容感覺自己像有春倦一樣提不起勁,有時又覺得自己沒用,亂世之中多少人家破人亡,她卻僅僅因為再難見到家人一面,而像飄萍一樣仿徨。

有時四下無人時,她想著想著就掉下淚來,更加覺得自己沒用。

她偷抹淚時有幾次被婆家的人撞見……可憐啊!有家歸不得。大燕朝廷那些龜孫子到底有完沒完?老天怎麽不劈個響雷把那些混蛋全劈死?

所以,蘭蘇容常在不小心發呆之後回過神來,發現身旁多了些小東西。她後來看了東西就知道是誰放的。

糖瓜一類零食,一定是堡裏那三個小蘿蔔頭,一個剛滿五歲,兩個十歲,五歲的東方家小祖宗以及那總是和老六形影不離的女娃,調皮搗蛋加上古靈精怪,總是要由老成的東方旋冰在後頭拉著他們,可是卻一直是貼心的孩子;雞蛋或蒸糕一類,是堡裏的幾個大娘大嬸,她們對她充滿好奇又友善,時不時過來幫她一把;小玩具是幾個貪玩的小叔子,有時是她丈夫,書本也是,東方家兄弟愛念書的大概只有她丈夫和老四。

她本以為自己是如此軟弱無用,直到某天,她正整理著衣櫃,突然想起一件事,瞪著衣櫃裏某個好久沒用的東西好半晌,然後倒抽了一口氣,急急忙忙地往某個院落跑。

因為她跑得太急,又是跑向某個院落,仆人想起少主夫人近日抑郁寡歡,立刻就跑去通知東方長空。

當東方長空趕到時,蘭蘇容正站在梁大夫院落外的玉堂春旁,倚著石攔桿,看著遠方山下的景色怔忡出神。

東方長空一顆心懸在空中,底下人到大校武場找他時,他一聽到蘭蘇容神色慌張地跑來找梁大夫,還以為她出事了,簡直恨不得背後能生出翅膀狂奔回衡堡。

“容兒?”她不會想不開吧?東方長空一臉擔驚受怕,蘭蘇容不明所以地轉身看他。

“你怎麽……”她神情有些迷惘,看見他到來時顯然有些驚喜。

但她眼眶是紅的。東方長空暗怪自己不知怎麽安撫她,以為只要好好照顧她就好了。但心病哪是照顧就能痊愈的?

“容兒,你聽我說,”他抓了抓後腦勺,“我不是很會說話,所以不知道怎麽安慰你,可是你一定要知道,我很在乎你。”蘭蘇容嘴唇顫抖,忍住欲沖出口的笑意,努力地用正經八百的表情點點頭,“我知道。”

“那……”他有些擔心地看著她,“你過來好不好?”蘭蘇容看了一下她站的地方。

呃,還好嘛,雖然身後是石板攔桿,寬度足以拿來曬書或曬藥草,而且梁大夫這座院落和底下那層院落,落差並不算大,堡裏幾個熊孩子玩壘羅漢都能從底下爬上來。

但是丈夫明顯的驚慌失措還是讓她好笑。

而且,嗯……她現在非常任性地想跟他打啞謎。

“不要。”她把頭一撇,哼地一聲,腳下輕輕一蹬,坐到攔桿上。

東方長空倒吸一口氣,“好,不要就不要,你別動,就坐著。”然後他緩緩走向她,雙眼緊盯著怕她會有多餘的動作。

但蘭蘇容就是雙腳懸空地晃呀晃,當他來到她身前,終於雙手勾住她臂膀時,總算松了口氣,然後他和顏悅色地道:“你在這邊看風景嗎?我知道島上有些風景特別美,過幾天不用練兵,我帶你去走走。”蘭蘇容笑看著丈夫認真又緊張的模樣,“可是梁大夫說我最好別騎馬。”對了,他都忘了問她找梁大夫做什麽?

“你哪裏不舒服?病了嗎?我替你跟娘說一聲,你好好休息。”

“那倒不用,梁大夫說可以多走路,平常做的事還是能做,不要太勞累就好。”

“到底是什麽病?”要不要緊?

“長空。”她認真地看著丈夫。

“怎麽了?”

“我想吃腌梅子。”

“那有什麽問題!今年新腌的味道可能太酸,去年腌的還剩不少。”

“我就要酸的。”

“太酸會不會傷胃?”

“我不管!我就要吃!”

“好好好!都依你,還想吃什麽?”蘭蘇容想了想,“先前港口進了一批叫橄欖果的果仁,梁大夫買回來腌了一些,說是治暈船的,上次回來時我吃了幾顆,覺得味道很好,酸得很爽口。”

“那很好,我叫他多給你一點。”蘭蘇容有些無奈地看著丈夫。

“怎麽了?”為何好端端的,又一臉無奈的模樣。

她嘆了口氣,眼神又飄向遠方,“長空,如果……”

“嗯?”

“如果以後真的有個男人,把我們的女兒拐到京城去的話,該怎麽辦?”她說著就哭了起來,“怎麽辦?”他一臉傻懵地抱住將臉埋在他肩上,哭得他肩頭都濕了一片的妻子,好半晌才安慰道:“別擔心,我會打死那臭小子。”

“不行啊!萬一女兒愛上那個人,她會很傷心的。”她是不是在暗示什麽?東方長空臉頰一熱,有些輕飄飄地,“我身體很壯,誰也打不死我,你別哭。”

“……”本來哭得傷心的蘭蘇容,一陣失笑。但她仍是耍賴般地將頭枕在丈夫肩上,眨了眨濕潤的眼,“但是也有可能是兒子。”某人總算覺得不太對勁,他扶起妻子,“你……說什麽?”她眨著水汪汪的眼,不解地歪著頭看他。

這又哭又笑的,到底是生了什麽病?東方長空不由急了。

這時走出院子散步的梁大夫在後頭看著小倆口打情罵俏好一會兒了,終於忍不住一邊嗑著橄欖果,一邊道:“有身孕的人啊,最好別坐那麽高。還有,不是我要說你,你都覺得好像有喜了,方才還跑得像走水似的,都要當娘了,別這麽莽撞啊!”東方長空虎軀一震,看著妻子無辜的表情,又看向梁雨辰。

“你……”他一臉驚愕,看著她雙腳懸空地亂晃,立刻將她抱下來,然後“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仆役對他說,少主夫人跑得像背後有鬼在追似的!這表示她方才真的一路橫沖直撞地跑過來?當下他焦急地想把她從頭到腳檢視一遍,可一時間千頭萬緒,竟不知該先念她哪一句。

“我腿酸。”她撅嘴。以前絕對想不到自己會這麽任性。

可是老天怎麽會有這麽讓她又哭又笑的安排?在她再也回不了生身家庭之後,又給了她這麽美好的賞賜,在她想立刻讓這個男人知道時……他卻傻頭傻腦的!

東方長空本來想蹲下身背她,但想想又不對,索性橫抱起她。

“你為什麽這麽輕?”不是有孕嗎?有孕就是肚子裏有小孩,肚子裏有小孩還這麽輕?“不行,你得多吃點,回天閣,我讓廚房弄你想吃的給你。”

“我要喝冰鎮酸梅湯。”

“好!”他就這樣一路抱著她,臉上是想忍都忍不住的傻笑,只要路上遇到人,不管是誰,他逢人就露齒傻笑道:“我要當爹了!”這消息很快地傳遍衡堡,甚至明珠城,估計要不了三天就會傳遍全島。

歡欣鼓舞是可想而知的。

“我要當哥哥了嗎?”某個桃子臉傻孩子開心地道。

“笨蛋,是叔叔!”小女孩一臉不屑地看著笨小孩。

“為什麽不是哥哥?”他的哥哥都有弟弟喊他們哥哥,就他沒有!他好委屈!

“你想要弟弟,要你娘生給你,你嫂嫂生的是你的侄子,他要叫你叔叔。”小女孩搖頭晃腦地解釋道,接著一臉說教地看著才上幾個月的課,表現卻比她優秀太多的小鬼,驕傲地道:“你要多念書,知道嗎?”

“叔叔比哥哥輩分更大。”俊秀白皙的小男孩安慰弟弟道。

“是嗎?”原來叔叔比較大!他得意地挺起胸膛。

“是啊,你是小叔叔,旋冰是六叔叔,我是小花阿姨。”嘻嘻!

小叔叔?桃子臉擰起眉,心想誰讓他排老麽,他想起早上去廟會時拿了許願簽,“我要請神明讓娘生弟弟給我。”這樣他就不是“小”叔叔了,因為有人比他更小。

“生妹妹吧。”東方旋冰在一旁出主意。

“好!妹妹!”東方艷火白胖小手握筆將紙上的“弟弟”畫掉,認真想了半天,“妹妹怎麽寫啊?”

“哎喲,笨蛋,我來!”花雨桓擠開小胖子,自告奮勇地寫上蚯蚓般的“肺肺”兩個字。

“你寫錯了吧?”東方旋冰擰起秀氣的眉。

“哪有?就是這麽寫的!”花雨桓一臉篤定。

芄芄靠譜的地方極為稀罕,尤其不包括學問,東方旋冰立刻道:“去問四哥。”

“不用了啦!趕快拿去廟裏,不然願望會不靈的!”她拉著兩個小玩伴咚咚咚地跑出門玩耍去。

這是衡堡花園一角發生的事。

至於天閣內——“我認真想過了。”東方長空一湯匙一口地餵著媳婦喝酸梅湯。

“什麽?”

“要是將來咱們寶貝女兒看上京城的男人,我就帶人把那男人綁回龍謎島,讓他留在島上,除了咱閨女身邊,哪兒都不許去!”孩子的到來帶給蘭蘇容快樂與希望,終於不再沈浸在生離的哀愁中。

這份喜悅,也隨著魚雁傳達到京城。

來自娘家的書信字裏行間都洋溢著長輩對她喜懷麟兒的欣慰,也是蘭蘇容極大的安慰。

家書往返雖然不易,但是藉著龍謎島和程記的管道,暫且沒有阻礙,蘭家甚至在那陣子寄了不少用的穿的給她,絕大多數是備給尚未出生的孩子。

這個孩子,將是京城蘭家和龍謎島最大的連結,而且他註定要繼承父親的一切。

當成安與八王爺垮臺的消息震驚宇內之際,蘭蘇容也從娘家來的書信得知些許內幕。

唯一的皇嗣,二十三皇子猝逝,所有證據都指向八王爺的謀逆,朱長義以一場腥風血雨的鴻門宴,逼八王爺自刎,成安一夥人也被判秋後處決,朝局至此完全落入攝政王的掌握之中。

巧合的是,沒多久,一名新入宮的才人懷上了龍種。朱長義代擬了傳位詔書,就這樣將皇位傳給了還在娘胎中,尚不知是男嬰或女娃的“二十四皇子”。

上蒼往往無所不用其極地讓世人耗盡餘生去品嘗諷刺滋味。即便多麽不齒大燕朝廷的腐敗,站在東方家的立場,這個穢亂不堪的朝廷對他們卻是有利的,因為朱長義並不想動這些蕃王。

沒多久,朱長義便發布了禁海令,暫時隔絕了龍謎島與大燕的往來,只是這些動作卻沒辦法阻止那些被打壓的韋氏皇族,例如永安王韋之峰。他來龍謎島要求政治上的合作,甚至還表示聯姻意願,說是願意紆尊降貴,實際上則是厚顏無恥地要求將女兒嫁給東方長空為平妻。

東方長空只是笑嘻嘻的,四兩撥千斤地說龍謎島沒有平妻,家裏的女人要嘛是男人唯一的正妻,要嘛就是奶奶親娘或姊妹女兒,剩下的都是雇傭。差點被惹怒的永安王只好將目標轉向東方定寰。

鐵寧兒是不反對兒子娶韋氏皇族的女兒。本來她很討厭大燕的貴族,但長子娶的媳婦可是萬裏挑一的好,她想說不定韋氏皇女也有性子好的吧?

於是永安王就帶了幾名族親侄女和孫女兒來到龍謎島。東方定寰一看那些嬌滴滴地抱怨個沒停,一下嫌棄這裏是化外之地,一下指責這些野蠻人不懂禮教,指使起別人家仆役比主人更囂張,更可怕的是還全身抹上香粉,惹得他不停打噴嚏的女子,當下便正色道:“我上個月給爺爺掃墓時,在爺爺墳前下定決心,要好好考取功名,要不咱們家一個讀書人都沒有,爺爺他九泉之下多沒面子?未有功名,何以成家?我去念書了。”然後在鐵寧兒氣得想拍他腦袋前,腳底抹油開溜了。

那老三和老四呢?郡主和縣主也有年紀相仿的,正好可以匹配,再不濟,還在繈褓中的小女嬰也能指婚啊!

偏偏那陣子,老三老四總是很湊巧地三天兩頭不在堡裏。老五更是在某天被追煩了,直接跑上一艘要往夜摩國的船,說是上夜摩國拜訪姨母們,什麽細軟都沒帶就出海了。

而一聽老六早產且幼時體弱多病,不只永安王,就是郡主縣主們多半也覺嫌棄。至於老麽……真不知他怎麽辦到的,那些郡主縣主一碰到他,一個個被他整得花容失色,誰還願意嫁這小屁孩?

與韋氏皇族聯姻之事,也就不了了之。爾後東方家在考量到朱長義對他們的顧忌,以及韋氏皇族過去對他們的猜忌,便開始和這些韋氏王爺打起迷糊仗。

那年入冬以前,大燕皇帝崩殂。

東方長空與蘭蘇容的長子,就是在這樣詭譎的局勢下,誕生於某個暴風雪呼嘯的深夜。

按照龍謎島的規矩,孩子由母親命名,蘭蘇容帶著祈求孩子活在更美好時代的希翼,為長子取名“霽月”,期待天下早日迎來光風霽月的太平之世。

大燕傳來故人惡耗,東方家的老朋友程嵩因積勞成疾病逝了。更讓人措手不及的,是東方家和程記合作設立的幾個重要據點,尤其是具有優異戰略地位的那些,被永安王韋之峰順理成章地“接手”走了,這幾乎斷了龍謎島和大燕的聯系。

這也讓原本只打算偏安海外的東方家起了警戒之心,開始往中原部署探子和兵力。

也在同一年,東方長空夫婦的第二個孩子誕生了,蘭蘇容以“鳴鳳朝陽”的朝陽二字為孩子命名。

死亡與新生並存,生命周而覆始,就如同日子也有淚有笑。

雖然在大燕部署密探與兵力勢必得嚴陣以待,但大概是傳承了先祖冒險犯難,自由無拘的精神,這幾兄弟雖然因此難得齊聚一堂,但只要七兄弟都在島上,肯定少不了一番胡鬧折騰。

事情要從龍謎島來了一位技術精湛的紋身師父說起。

龍謎島有紋身傳統,夜摩國也有,但兩地不太一樣。夜摩國僅有聖職能紋身,龍謎島則是必須通過大海考驗的勇士能紋身,而且越是戰功彪炳者,越能選擇威武霸氣的圖騰。

東方家兄弟幾個,有人躍躍欲試,有人卻敬謝不敏,最後不知是哪個好事的,提議他們分成兩組,像過去練兵一樣展開競技——還未及束發之年的老麽不能參加,惹得東方艷火在一旁可是氣鼓了臉頰。

想在身上加花樣的就自己去加,還多此一舉比試什麽呢?偏偏兄弟幾個被激起好勝心。要紋身沒問題,但是“輸”就是不行!

各種武打、狩獵,奪旗,甚至泅水都是勢均力敵,甲方這邊是東方長空,東方定寰,東方逐風,論武力天下無雙;乙方這邊是東方騰光,東方朧明,東方旋冰,武力不如哥哥,但行走江湖,最重要的還是靠腦袋。

最後一輪比試,是喝酒。

一看到要喝酒,兄弟幾個臉色精采極了。

要知道他們兄弟之中,老三是天生的千杯不醉,老六是一杯就醉。可是當哥哥的全都偏寵老六,不願讓成年後身子終於養好的他喝酒。

“你的份三哥幫你喝。”東方騰光拍了拍東方旋冰,不準他硬是要喝。對面的東方長空等三人一臉獰笑。

哼哼!這樣是最好的,他們就不信同一個娘胎生的,真的有人千杯不醉!

“真的喝上千杯,跑茅房太麻煩了。”東方騰光拿出了他的珍藏,“江湖上人稱酒仙也要醉倒的酒中之神‘解千愁’,你們一人一杯,我兩杯。”他把面前的杯子都斟滿酒,一人取一杯。

兄弟五個你看我,我看你,有人不信邪,有人老僧入定,有人將信將疑,在副將們的鼓噪下,全部一仰而盡。

嘩!

分了兩三口才把酒喝盡的東方朧明拍了拍他三哥,“靠你了。”他腳步踉蹌地走開,嫣紅的唇和頰,明珠城第一美人恐怕也遜色三分。

老五東方逐風重重地放下喝空了的酒杯,一副爺才沒醉的兇神惡煞樣,指著那瓶“解千愁”半天,想發出豪語再來一杯,最終仍是捂著嘴跑開了。

老二東方定寰則是陰鷙著一張臉,指指酒瓶,又指了指自己同樣見底的酒杯。

“不愧是二哥。”東方騰光替他倒滿第二杯,動作絲毫不含糊,然後跟他一起喝掉了自己的第三杯。

“砰”的一聲,東方定寰喝幹了第二杯,但他直接倒地不起,副將只好笑著把人擡走。

東方長空坐下來,見老三把他面前的酒杯再度斟滿,“老三,別說做哥哥的不認輸,哥跟你們不同,哥是有媳婦的人。”有媳婦了不起?他也有……只是還沒娶。

“在身上紋些虎啊豹啊,媳婦看了不喜歡怎麽辦?”搞了半天,大哥在糾結這個!可也是直到喝茫了才當著屬下的面講得這麽大聲。東方騰光回道:“我們以後也要討媳婦,不喜歡身上花花綠綠的,要是媳婦嚇跑了,我們可還沒有孩子幫我們把他娘求回來。”他當著大哥的面,喝幹第四杯。

東方長空也跟著喝光他的第二杯,“再來!”老子絕不要被媳婦嫌棄!

一旁的副將幫他斟上第三杯,可東方長空終究沒喝幹它,同樣也是喝掛了。

東方騰光的副將開始歡呼,還將他擡起來往上拋。

那是東方騰光這輩子都不想承認的糗事。

他沒醉,但還是吐了,那群王八蛋明知他喝了烈酒還把他往上拋!

不過,至少勝利的這方可以選擇不用紋身,可喜可賀!

蘭蘇容剛嫁進東方家時,少不了會對他們兄弟幾個這種既荒唐又好笑的行徑無言以對,但如今已經習慣了。老六和老麽忙著照顧其他哥哥,她則是照顧自己丈夫。

“解千愁”這種酒倒也神奇,醉得快,醒得也快,那天傍晚他們差不多便酒醒了。

瞪著床頂好半晌,東方長空才想起他是醉倒的。

“什麽時候了?老三呢?”見他還掛心他的勝負,蘭蘇容實在沒好氣,把沾了雪水擰幹的手巾拿給他擦臉,“喝了醒酒茶,現在在修心堂教霽月下棋呢。”

“……”娘的!這麽邪門?老三喝的酒肯定跟他們不是同一種!

郁悶了半天,東方長空想到自己身上就要多出一堆紋身——兩個兒子會幫他討好他們的娘吧?唔,恐怕很難說!因為容兒總是有意無意地提醒他,練兵和在大燕部署探子與兵力的事固然重要,但他卻因整日忙著公事,忽略了兩個兒子,是整個衡堡最少陪伴他們的人。

東方長空也莫可奈何,一來天天要練兵,有時還得和手下秘密前往大燕,一去就是個把月,好不容易回到衡堡當然是忙著和容兒親熱,陪兒子的時間就少得可憐。

二來,他確實不懂怎麽和兒子相處。

因為少陪伴,那兩個小鬼很怕他,反倒和六個叔叔比較親。

但他覺得那沒什麽,他爹也是個嚴厲的父親,以前帶他進軍隊時少不了挨他的揍,他還不是一樣孝順他爹?

“朝陽呢?”那小鬼明明正粘母親,怎不見人影?

難得丈夫主動問起兒子,蘭蘇容有些遺憾道:“公公帶出去玩了,也許一會兒就回來了吧。”又來了!東方長空一陣沒好氣。他怎麽不記得小時候爹有這麽疼他?那老頭倒好,吃完早飯就是帶兩個孫子出門遛達,弄得兒子現在天天都只想找爺爺。

兩個小鬼還在繈褓中時,那老頭抱了孫子就不放手,還嗆他們:老子抱過七個兒子,誰比我熟練?你嗎?

誰嗆得贏他啊!

事實上,如果不是親眼見識過老爹給逐風和旋冰把屎把屎,熟練得好像他平常打仗一樣,他一定會懷疑那老頭真的抱過他?

至少他有記憶以來……好像沒有。

大概吧!

老天!這家裏還有溫暖嗎?

“容兒,你會不會嫌棄我?”

“人家師傅一身好手藝,被你們拿來胡鬧!”嫁進東方家這些年,她身為龍謎島未來的女主人,當然要盡可能了解各地方不同的風俗,而不是像過去一樣有著夜郎自大的心態。她知道在夜摩國,這位紋身師傅的地位是很崇高的。

“不過,師傅說他很榮幸替你們紋身,你和定寰都是他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好漢,你就乖乖接受師傅的好意吧。”見妻子沒有嫌棄的模樣,東方長空松了口氣,“那你說紋什麽圖案好?”可不能紋上一個她討厭或害怕的,最好是……她會盯著瞧的!東方長空露出下流的竊笑。

結總這些年,蘭蘇容也摸透丈夫這種某些地方特別愛鬧別扭的脾氣,也就認真地替他想,然後她來到書房,在紙上畫下了一只威風凜凜的老虎。

如果知道他們倆未來的命運,她大概不會選擇老虎。但話說回來,真正的英雄好漢,又豈會介意這些外物形式?

老虎是丈夫的生肖,那位紋身師傅說過,也可以選擇代表自己的事物,紋在身上保平安。所以她畫了一頭只有雲紋線條,剽悍威嚴有如神靈的老虎圖騰。

東方長空欣賞著妻子的畫作,“畫得真好。”他媳婦有什麽是做不好的嗎?當然沒有!蘭蘇容拿起畫紙在他身上比了比,“就紋在胸口上吧。”

“胸口?”那他們辦事時,她看著他胸前有頭老虎,不會害怕嗎?“可老虎這麽兇悍,天天對著你,我怕你會被沖煞到。”他又別扭了。

蘭蘇容忍住笑,“你是老虎,但我屬龍,不怕。”這話說服了東方長空,他點點頭,“對!你是龍女,專門伏虎的。”他們衡堡剛好三條龍,老二定寰,跟老二同年的容兒,還有小他們一輪的小屁孩艷火。

後來,蘭蘇容覺得只有胸前有頭老虎,似乎少了些什麽,又請紋身師傅在他左右上臂各紋上龍謎島的古老文字,她曾在衡堡的藏書裏看過,島上的先祖會將這些符文紋在手臂上,保佑百戰百勝,百邪不侵。

容兒怎麽說,他就怎麽做。只是東方長空默默地擔心起,容兒該不會把他的身體當畫紙,玩上癮了吧?

有鑒於大嫂生養孩子辛苦,偌大的衡堡內務幾乎只有母親和大嫂操持,老四東方朧明若在家,多半會加以支援。

因為,他們兄弟幾人肯拿著筆,坐在書案上工作的,只有他。

“你要練兵,又要忙著往來龍謎島和大燕秘密部署,回到家還是好好休息吧。”蘭蘇容道。

東方朧明在帳本上的筆頓了頓。

“怎麽了?”蘭蘇容以為心細的四弟發現帳目有問題。

但東方朧明只是道:“大嫂覺得老麽天分還可以吧?”蘭蘇容對他突然提到東方艷火感到有些奇怪,“艷火很聰明,是讀書的料子。”她有些感嘆,若是天下太平,東方艷火肯定可以上京求個功名,讓那些京城的人知道龍謎島絕非化外之地。

東方朧明心裏想,老麽何止是讀書的料子?就是太聰明了,書隨便念念都勝過旁人念十年,結果他課也懶得上,成天往外跑。

“那麽大嫂不如教教老麽怎麽給你和娘幫手吧,反正那小子閑著也是閑著,而且我瞧爹應該沒打算讓老麽進軍隊。”因為覺得他不適合軍隊就準許他不用進軍隊,怎麽當初他們幾個年紀大的就沒得到這種允許?

不進軍隊,又不肯乖乖鉆研學問,早晚會惹出事情來。

蘭蘇容不願意讓這些雜事耽誤到小叔子們的,他們有的有軍事長才,有的聰明絕頂,把心力耗費在這上頭太浪費了,這天下更需要他們!於是當下她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但是在某一日,東方艷火陪著東方長空從大燕與夜摩邊境的白浪城回來後,她發現這小叔子竟然在當地櫃坊領了一大筆銀子,到白浪城貧民窟撒錢!

雖然他是因為心疼那些無家可歸的窮人,蘭蘇容卻警覺到,該有人教教這小叔子賺錢的辛苦了。公公和婆婆簡直是縱容他,他的幾個哥哥八成也只會用拳頭教訓,但那並不能讓他了解原因,讓他明白行善並非不可行,但要用對方法,全衡堡恐怕只有她能擔起這責任。

“你課堂之餘有空的話,要不要到帳房來瞧瞧?最近石大嫂幫媳婦坐月子,帳房裏少了人手。”東方艷火這廝對什麽都有點興趣,只要別逼著他一直做同一件事就行了。

而且這小子一向對長輩巴結得很,大嫂開口,他肯定笑容燦爛,態度熱切地直應好。

果然,當天他連課都沒去上,就跑到帳房幫忙了。

蘭蘇容也不急著教他怎麽管帳,而是讓底下人把這一季島上農漁礦牧各類收成一一報告。

“今年霜害讓北島絕大多數收成都在三成以下,南島好一些,但有六成就算好的了。”負責農業收成的石飛道,“雖然我們盡可能將一鬥糧食維持在十文錢以下,但再這樣下去,米和麥均欠收的情況下,我們就需要向夜摩購買糧食,成本是一鬥八十文錢,而這些作物欠收的農戶今年所得恐怕連五十文都不到,更不用說繳納稅金了。”

“那就種別的作物啊!”東方艷火自作聰明地開口。

其他人聞言,因他是小少主,加上他年紀尚小,不好將取笑表現在臉上,石飛只好說道:“北島種植的小麥已是最耐寒的作物了,播種到收成需要三百天,這三百天農民必須勤於巡邏田地,防濕害,防蟲害,花的心思不會少,那塊田差不多就是他們一年的所得了。”稚嫩的少年一臉的不敢置信。

接著負責漁業、牧業、林業、礦業,港口貿易以及島上商業稅收的主要負責人都依序稟報。有些還算小小豐收,但若是計算欠收的產業損失,只能算持平。

好不容易計算出了還算可以的稅金,東方艷火松了口氣,接下來卻是堡內大大小小的開銷,以及軍隊的供給……聽到最後,這個自小錦衣玉食的少年已經忍不住抱住頭,“這樣那些人要吃什麽啊?”他今天早上才把三顆肉包拿去砸路邊野狗,因為它們打擾了他捉蟋蟀!

那些欠收的農戶,一天也買不起三顆肉包。

那天吃飯時,東方艷火看著他二哥一個人吃了十五碗飯,忍不住在心裏計算二哥吃了多少錢。

那是普通人家半年的開銷!

“我吃飽了。”他把自己的飯扒完,悶悶不樂地打算回房。

“你怎麽只吃白飯?晚點兒會餓吧!”鐵寧兒一臉擔心地道。

東方艷火頭也沒回,“其他給二哥吃吧。”

“……”全家人都怔住了。

“那小子怎麽了?”竟然要把雞腿讓給他吃?連東方定寰都開始擔心了。

“我讓他學管帳,今天聽了一天各處管事的匯報,可能嚇到他了。”蘭蘇容愧疚道。

鐵寧兒聞言,一陣失笑,“原來如此。那不用管他,餓了他就會自己找東西吃。”就算他不吃,他院子裏的人也會哄他吃。

“這主意好!”東方騰光道,“你們知不知道他上次跟我出門時,光是在勾攔就花了多少錢?”

“你別說,為了獎勵他難得認真做事,還把雞腿讓給我,我今天不想揍他。”當天晚飯後,蘭蘇容讓廚房熬了一碗八寶粥,切了點臘肉和水果,讓人送到東方艷火的院子去,與這些夜宵一起送去的還有一本程嵩註記過的經營論述,她只是希望小叔子知道,長久以來怎麽把資源做更大的發揮,就是維持龍謎島的方式,只是聽到那些“壞消息”並不是全部。

當然啦,蘭蘇容覺得東方艷火很聰明,若換成別人,也許她安慰幾句也就罷了,但她想以他的聰明必然可以理解得更多。

她等在院外,直到送夜宵的人來告訴她東方艷火實在是餓了,完全沒拒絕就狼吞虎咽起來,她這才放心。

東方艷火這小子隨意翻著那本經營論述,想不到也翻出興趣來了,隔天興致勃勃地到帳房去找管事討論把島上比較豐富,但夜摩國較缺泛的資源,送到夜摩去,一定能換到更多糧食。

他提出許多點子,雖然一再被經驗豐富的管事告知不可行——比如他想賣魚!說是上次在姨母家吃到一種魚,那魚在夜摩可稀罕了,但在龍謎島,漁民每次出海就是一大群一大群地抓,在島上還賣不了多少錢。

“但是那些魚送到夜摩都腐爛了。”到底年紀還小,過去又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爺,太多的想法都是異想天開,難能可貴的是當他想的方法都行不通時,他一點也不氣餒,就著學來的新知識一次一次地做變通。

蘭蘇容心想,也許是因為他只對解決難題有興趣,若是要他一成不變地營生,他肯定一天都做不下去。

東方艷火這小鬼終究還是想出了填補今年農作物欠收的方法。

比如以稍低的價格,將腌制的北方魚類送到夜摩國,在百姓之間兜售,畢竟這些魚在夜摩只有貴族吃得起,平民能吃到腌制的也屬難得,再從夜摩換他們價位相對低廉的玉米、甘薯一類的糧食運回龍謎島。另外,東方家在大燕建立起來的新據點,也提供了他向大燕貴族刮一層肥油的管道——內亂讓大燕物資極度匱乏,但只要他們花得起銀子,東方家都能替他們弄到。

這些雖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策略,但全是他一個十一歲的孩子靠一本書想出來的。

更重要的是,當他聚精會神地和管事們討論事情時,哥哥們若是湊巧經過,總會忍不住揉揉他的頭,盡管只是戲謔地笑著不說話,卻已是難得對他的行為表示讚許。蘭蘇容看得出來,這對自小被嫌棄是小屁孩的東方艷火有多大的鼓舞。

當然,沒幾年,待衡堡的收益豐碩後,這小子又對商業沒了興趣,最後還是進了軍隊。

蘭氏老族長的訃文送到龍謎島是初春,也是蘭蘇容嫁到龍謎島的第九年。

祖父是前一年年夜走的,信差因為路途上的重重阻礙,一直到雪融之際才把信送到。

爹娘在信中仍是殷殷叮囑,祖父臨終前盡管有些神智昏亂,卻仍是惦著她這個遠嫁的孫女,念著要她萬萬別回京城。

蘭蘇容懊悔的是,在成安垮臺那時,她還能夠回京城一趟,可她沒有!哪怕只有她一個人回去看看也好,龍謎島需要東方長空,那麽他留下也行。

她卻忘了,那時龍謎島同樣需要她,就像現在也是。

公婆健在,她不能帶孝,只好穿上素色衣裳,鐵寧兒體諒她,讓廚房給她備些可口的素菜和滋補藥膳,怕她傷心過度身子也累垮了。

原本已將島內一些事物放手給她去處理的鐵寧兒,又重新接手了一些工作。

畢竟,恐怕島上努力維持的平靜,也終要被來自大燕的動亂打破!

有漁民來報,說西岸發現一艘沈船,應是昨天深夜海上霧氣太重,船在近海處觸了礁。大校武場那兒已經派出軍隊沿著海岸搜索生還者,接著才來請示衡堡做出下一步指示。

海邊發現沈船也不是第一遭,但自從朱長義頒布禁海令,從大燕來的走私船卻變多了,鐵寧兒和蘭蘇容至今仍討論不出關於走私船的懲處標準,嚴懲固然有效,但對只想逃命的人施以嚴懲,有意義嗎?

婆媳倆來到發現沈船的海岸,東方長空派出的一支隊伍已經找到幾個躲在附近隱蔽處的生還者,但更多的是被海浪推上岸的罹難者。

東方長空的做法幹脆多了,走私船的船長一律斬首示眾,畢竟他在海上打滾過,知道那些走私人口的船長多半不是什麽好東西,為了多載一個人寧願鋌而走險。

蘭蘇容與鐵寧兒到來時,正好看見他的軍隊將幸存者圍在中央,以便將聞風而來的百姓隔開。

而被包圍的中央,就是行刑的現場。

鐵寧兒與蘭蘇容一見這陣仗,立刻快步上前排開人群。

“您可以殺無數個像我這樣的船長,但是想逃出生天有什麽錯?如果能待在故鄉,誰願意九死一生地出海?這艘船出航時,船上有十八名老人,二十名稚兒,但現在如您所見,活下來的只有青壯年……他們不知道老弱偷渡出海只有死路一條嗎?沒有糧食,沒有水,被官船抓到就得判死罪,但他們只能賭啊!因為官府連齒搖發禿的老人都要抓去充軍,您知道現在大燕的府軍,最年輕的是幾歲嗎?是八歲!所有男人都被抓走了,女人茍延殘喘地做著男人的活兒,還要繳納收入八成的稅金,餓到沒有奶可以餵剛出生的孩子,這還是國家嗎?你就把我殺了!因為我不帶他們出海,也沒有任何活路!殺了我啊!”八歲。他們霽月也八歲。

行刑者舉起刀,卻始終沒有動作。東方長空也沒有,到最後負責行刑的陳九也只能垂下手來,“剛剛……弟兄們撈到幾個孩子的屍體,最小的,和我那小兒子差不多大啊!”說著,他忿忿地把劍插在地上,“頭兒,這不成,我們殺海賊殺敵人,但是不曾殺過老百姓啊!”蘭蘇容和鐵寧兒都沒有上前對東方長空指點或要求什麽,不只因為她們相信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主事者,更因為她們都不願做出那種輕率之舉,讓他的部下懷疑他的決策可以輕易因為他身後的兩個女人而改變。

他也許真會為她們改變,哪怕那會令他為難,也正因如此,她們不願動搖他在將士心目中的威信。

“請你……”一個顫抖而微弱的聲音響起,那聲音結巴了好幾次,幾乎要被淹沒,直到那聲音的主人終於鼓起勇氣大喊道:“請你救救我們吧!”那是一名被士兵們包圍著,跪在中央的少年,全身臟汙且瘦得只剩皮包骨,他這一聲呼喊,卻讓那些逃過海難,幸存的男人們垂下淚來。

“請救救我們……”東方長空擡起頭,閉上灼熱刺痛的眼,好半晌才道:“把他們帶到新城去,留幹隊和坤隊下來繼續找生還者。”聽到這命令,不只幸存者破涕為笑,連士兵們都笑了。

“是!”遠方的海面上,暴風雨悄悄來襲。

他們又能救多少人?

東方逐風帶著他手下秘密探得到的消息回到龍謎島,七兄弟帶上了心腹,在靜武堂內關起門來議事。

“三年前打劫白浪城的那批海賊,看來確實是永安王的人所假冒。”

“那龜孫子打算威脅我們?”他們讓自己人扮作何一虎的手下打劫大燕貴族一事,永安王將此視為把柄。

他們兄弟還沒開口,這陣子跟著主子頻頻往返大燕與龍謎島的老三、老四的手下已經沈不住氣地開炮了:

“奶奶的,簡直越沈默他越囂張。當初搶走我們在大燕的中繼點,這些年他不自己想法子搞定自家江山的內亂,卻把腦筋動到我們身上,就只差沒明目張膽地說‘你們出人出力出錢財,替我把內亂擺平了吧’!這口氣咱們還要忍多久啊?”

“那王八羔子不就是吃定了我們一有動作,就是大逆不道;最好是讓他撿現成的,舉他的旗幟,用他的名號,為了師出有名,死我們的兄弟流我們的血!等我們把江山打下來送給他?我操他奶奶的蛋!”東方長空坐在主帥的位置上,揉著眉心。

他知道兄弟們在等他一句話,但這句話要賭上的,卻是整個龍謎島!

偏在這時候,要他做出一個狠心的決定……“大燕小皇帝還在呢,哪輪得到他的旗幟?”身為東方家密探頭子的東方逐風呵呵笑道。

“大逆不道又如何?”東方定寰受夠了這些大道理,冷聲道,“他家的江山,他家的百姓,就理應任他魚肉,任他無視百姓骨肉分離,只為自己的榮華富貴,還要聽天下人滿口師出有名?去他的天下人,去他的正道!老子不管那家夥想做什麽,你不出兵無所謂,我一個人就能搞定他!”他說著就要走出靜武堂,老六東方旋冰和老五東方逐風忙不疊地攔住他。

“別以為我不會揍你們,讓開。”東方定寰道,陰鷙著臉看著老五向後退開,老六卻一臉“就算挨揍我也不退”的執拗。

“回來!”東方長空總算開口了,看了一眼挑釁回視他的二弟,無奈地仰頭看著屋梁,心情沈重的嘆了口氣,“永安王不能留。但要殺他也得暗地裏來,老二和老五去辦吧。”這還差不多。東方定寰哼了一聲。

“其他的人……”東方長空雙手壓在桌面上,話明顯還沒說完,“在這段時間,回家把該交代的都交代吧。”所有人神色一凜。

“這不是為了哪個懦弱的皇族打的江山,而是為了把我們的太平天下討回來!永安王什麽都不是,我們真正的目標,是無極城裏的那位!如果朱長義不知道怎麽好好當個攝政王,我們就用拳頭教到他會為止!”東方定寰和東方逐風要行刺永安王,至少得策劃上三五個月,但東方長空接下來要做的事,恐怕再多時間都不夠。

這天他提早回到衡堡,蘭蘇容忙完了一日的例行工作,正陪著兩個孩子,他來到兩個兒子住的晴園,卻只是站在院子的一角,遙遙看著妻子和兩個兒子在軒窗大敞的屋內說說笑笑;不像面對他時的緊張無措,八歲和六歲的兒子對他們母親總有分享不完的趣事,也總能讓他們的母親拋下任何疲憊憂傷,重展笑顏。

也許是他自己在父親面前話也不多,他能夠和弟弟們一塊兒打鬧,對自己的兒子卻做不到同樣的和氣灑脫。

因為那是他兒子,他希望他們看見的是足以成為榜樣和砥礪自己更堅強的對象。他就是無法像對弟弟們那般,溫柔地吐出一句讚美與安慰。

他想的總是希望他們更好。

也許他真的不是個稱職的父親,但他仍然感謝這兩個孩子來到世上,在他做不到的地方帶給他們的母親安慰和快樂。如果能夠永遠保護這一切該有多好?他不介意自己總是被孩子誤以為嚴酷無情。

蘭蘇容哄兩個孩子上床之後,吩咐照顧的奶娘一些要事,便走出屋外,見到丈夫站在花圃前,非常訝異。

“你何時回來的?怎麽不進屋子要站在這兒?”如果兩個兒子知道今天父親難得有空提早回來陪他們,不知該有多高興?

“我覺得站在這裏挺好。”

“霽兒和小陽應該還沒睡……”她思忖著要怎麽說服丈夫進去和孩子說幾句話,哪怕是幾句也好啊!“他們會很想知道你今天怎麽安置那些船難的幸存者。”每一次,她總想讓孩子多了解他們的父親,但他的一切幾乎只能靠著她的轉述,每當她心裏覺得有些淒滄時只得安慰自己,丈夫畢竟肩負著整座龍謎島的安危。

但她總是能從兩個孩子聽得入迷的神情中明白,他們還是無比敬愛自己的父親,恨不得知道更多、多親近一些。

妻子的希冀,總是讓東方長空愧疚,只是他根本不知道怎麽面對兒子。

“我今天有點累了。”蘭蘇容眼裏的失望讓他有些狼狽,但她沒說什麽,“那就早點歇著吧。”她和他一塊兒走出晴園。

回到天閣之後,東方長空掙紮了許久,才終於決斷開口,“龍謎島將跨海向大燕的所有勢力開戰,霽兒和小陽……我要送走他們,直到戰爭結束。”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