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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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薛雲是皇城第一才女，從她曉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未來的夫婿是誰。
剛開始，她是不願的，哪個少女沒點青蔥慕艾，她幻想那人有著頂俊俏的臉，有著一等一的才華，更有著熾熱待人的心，而註定的天子，無法滿足她的期待。
在那次春日宴前，她想，她不會愛他。
而漫天的桃花墜落，當薛雲猝不及防撞入裴風郁微彎的眼眸時，她怦然作響的心跳，驚動了少女的一整個春天。
後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全皇城沒有比他們更相配的了，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羨煞旁人。
是什麽時候變了的呢，要從那次南巡說起。
也是俗套的很，英雄救美，若是非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被救下的女子有著驚心動魄的美麗。
薛雲起初並沒有在意，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後宮有太多的女人，或為了制衡，或為了安撫，但是只有她和他度過那段獨一無二的歲月，他們的愛情，也是獨一無二的。
但是人太自信總是不好的，後來的發展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薛雲聽到路文玉用嬌蠻的聲音直呼天子姓名，路文玉的一點不悅就能讓他心緒不寧，她的頤指氣使在他的眼裏如同孩童的胡鬧，那是真正的愛，是無底線的寵溺和包容，也是薛雲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薛雲一點點看著他望向自己的眼光歸於平淡，她終於坐不住了，於是路文玉隨隨便便的挑釁，就讓她頭一次失了態。
那是多年來的第一次大吵，她在冰冷的警告聲中，哀求著一個孩子，用著立嫡立長的遮羞布，希冀以此綁定一個早就游離的心。
她如願了，卻也將他推的更遠了，她頭一次慶幸還有薛家作為後盾，讓她始終在他心中有一定分量。
沒有關系，他不在乎她，卻在乎這天下萬民，在乎這萬裏河山，她終究是大雲的皇後，而她的歸野，是她手中最好的籌碼。
路文玉原本不叫路文玉，叫路文二，文是家裏女子們的從字，二是她是姨娘的第二個女兒，總共三個字，沒有一個是單單為她起的。
哪怕路文玉在府裏受盡冷眼和欺壓，無數次在闔家歡樂時站在角落裏艷羨，但她始終相信，早晚有一天，會有真正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人，他們會組建一個最幸福的家庭。
這一天來的很快，因為她太美了，就算是區區庶女，也在蘇州的貴女圈中惹眼的很，路家的門楣險些被媒人踏破，可她一點都不急，她捧著溫暉送的手信，喜不自禁。
溫暉是一個白衣書生，文采斐然，為人清正，且對她情根深種，他說，等他金榜題名，就三書六禮八擡大轎迎她進門，一生一世絕無二人，此生不負。
她等啊等，等到路家滿門抄斬，全族流放。
那日，她身著囚服，形容狼狽，在滿街的恥笑聲中被人拖拽踉蹌，衣錦還鄉的溫暉騎著高頭大馬，在簇擁聲裏與她擦肩而過。
她看著他驟然緊攥的手和閃避的眼，扯了下唇角，默默垂下頭。
只一道陌生的男聲乍然響起，“慢著。”於是本為階下囚的她，又被人恭敬的請上了樓。
他的眼神太過於透徹，似乎將她洞察到無所遁形。
“奴是路家庶女，排二，叫路文二。”
“噗嗤”一聲，那人笑了出來，帶了些莫名的意味。
路文玉見過很多人聽到她姓名時發出的笑，笑中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輕視和鄙夷，但他只是單純的笑，而這偏偏讓她產生無端的羞窘。
“不喜歡這個名字？”他敏銳的從她言辭中做出判斷。
路文玉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問這個問題，入獄短短幾日，男人最醜陋的嘴臉已見過不少，她做足了心理準備，按照她的猜想，她此刻應該在床上，而不是站在這裏討論她憎惡了一輩子的破名字。
“如花似玉，你以後就叫路文玉可好？”
她只當是貴人隨口的一句戲言，罪臣之女，玩物而已，她若是當真，那才是好笑。
這段露水情緣在他摔門而出的那日截止，奢華精美的屋內，她難堪的仰躺著，身下是潔白的巾帕。
簌簌作響的門框昭示著那人無比的憤怒，她攥緊光潔的被褥，片刻後，又緩緩松了手。
她自覺的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城，卻在臨行前意外見到了匆匆趕來的溫暉。
他解釋著自己當日的無奈和迫不得已，她態度疏離的搖頭，表示往日過眼雲煙不必掛心。
他神色愧疚猶疑，終是將那人天橫貴胄的身份托盤而告。
落入路文玉耳中如驚雷乍響，旁邊的溫暉自責於年少的輕狂斷了她往後的道路，喋喋不休的提著如何補償，而她只覺自己幸好一直擺正著位置，不曾做過奢侈的妄想。
原以為那是一場此生不覆相見的驚鴻夢，卻在身後噠噠的馬蹄聲中，峰回路轉。
高傲的頸骨低垂，他伸出手，讓她跟他走，說：“此生不負。”
她沒動，似乎前些日子軟掉的骨頭又一節節長了回來，她看著他，幾乎自毀，“唯我一人。”
很多年之後，她仍記得當時的心情，夾雜著自厭、逼迫、痛快和僅占了萬分之一的堪稱妄想的期待。
偏偏是那萬分之一，在一個“可”字中，塵埃落定、無限擴大，歲歲年年。
她想她該是風光無限的，只是後宮的女人太多了，細碎的嫌隙密密麻麻的橫亙其中，無數次讓她喘不上氣來。
那是一座上去了就下不來的高臺，世家、貴族、新貴猶如惡鬼，只等失去庇護的瞬間蠶食殆盡，她站在懸崖峭壁間，依傍的只有飄渺的真心，稍有不慎就能萬劫不覆，所以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做。
裴風郁是大雲的儲君，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是從兒時便開始的，他知道，這輩子必定嘗盡孤獨的滋味。
他知道有位既定的皇後，她的身後站著世家大族，是維系這萬裏江山的籌碼。
薛雲是位很好的皇後，有著世人所要求女性的一切賢良淑德和溫婉賢良，可他和她在一起時，感受不到心臟的跳躍。
後來他的籌碼越來越多，心卻越來越孤寂。
直到一年春日，蘇州暖風熏人，繁花似錦，他垂眼下瞥，方知什麽叫做驚鴻一瞥、一見鐘情，天地在那一瞬間黯然失色。
他知道世人都以為他著迷於她的皮囊，但唯獨他自己清楚，遠遠不止，心臟躍動、靈魂顫栗，那是一種生命從此鮮活的暢快。
為此，他包容她的失貞、寬容她的嬌縱、縱容她的桀驁。
他愛路文玉，用盡一個天子能夠擁有的所有赤誠和真心，奉上一個男人所有的愛慕和忠誠。
可他還是這大雲的天子，居高位、受掣肘，那是他不得不依從的
他為她做了無數的打算，培養一個明德守禮的太子，有著雄厚的母家支撐又做事仁厚，定能在他百年之後善待她，有裴夢歡居中聯結，多年的積威和賞賜足夠她衣食無憂不必落人下風。
他以為他做足了萬全之策，卻還是在發現密信時陷入了一瞬間的不可置信與迷茫。
在被小心翼翼問道該如何處置時，他下意識的想起了太醫的“憂思多慮，心力衰竭”，閉了閉眼，唯有一聲嘆息，“不用管，讓她去做。”
甚至，就在她終日愁眉不展時，他還有意無意調了溫暉過去，他想，一些小打小鬧，有他看著，總不會出事。
然而蟻穴潰堤，時事風雲變幻，做再多的準備，也遠趕不上人心的莫測。
當彌留之際的他，看向垂淚哽咽的路文玉時，再一次的心軟了，哪怕他明明知道，這次的心軟會造就怎樣的萬劫不覆。
“別哭…”他伸出顫巍的手，輕輕拭去她眼尾沁出的淚珠，輕聲道：“我寫就是了。”
於是，那封僅有兩字之差的遺旨，在殘月的凝望下，被揮毫寫就，哪怕這代表著一個帝王的昏聵，千年萬年青史罵名。
在蓋上寶印的那個瞬間，他回頭，深深的凝望進她的眼眸，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的煙雨蘇州，風纏花繞，游人熙攘，唯有她，淚碎情傷。
“若有來世，祝我們尋常夫妻，歲歲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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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雲是皇城第一才女，從她曉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未來的夫婿是誰。
剛開始，她是不願的，哪個少女沒點青蔥慕艾，她幻想那人有著頂俊俏的臉，有著一等一的才華，更有著熾熱待人的心，而註定的天子，無法滿足她的期待。
在那次春日宴前，她想，她不會愛他。
而漫天的桃花墜落，當薛雲猝不及防撞入裴風郁微彎的眼眸時，她怦然作響的心跳，驚動了少女的一整個春天。
後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全皇城沒有比他們更相配的了，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羨煞旁人。
是什麽時候變了的呢，要從那次南巡說起。
也是俗套的很，英雄救美，若是非要說有什麽不同，那就是被救下的女子有著驚心動魄的美麗。
薛雲起初並沒有在意，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後宮有太多的女人，或為了制衡，或為了安撫，但是只有她和他度過那段獨一無二的歲月，他們的愛情，也是獨一無二的。
但是人太自信總是不好的，後來的發展遠遠超出她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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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雲一點點看著他望向自己的眼光歸於平淡，她終於坐不住了，於是路文玉隨隨便便的挑釁，就讓她頭一次失了態。
那是多年來的第一次大吵，她在冰冷的警告聲中，哀求著一個孩子，用著立嫡立長的遮羞布，希冀以此綁定一個早就游離的心。
她如願了，卻也將他推的更遠了，她頭一次慶幸還有薛家作為後盾，讓她始終在他心中有一定分量。
沒有關系，他不在乎她，卻在乎這天下萬民，在乎這萬裏河山，她終究是大雲的皇後，而她的歸野，是她手中最好的籌碼。
路文玉原本不叫路文玉，叫路文二，文是家裏女子們的從字，二是她是姨娘的第二個女兒，總共三個字，沒有一個是單單為她起的。
哪怕路文玉在府裏受盡冷眼和欺壓，無數次在闔家歡樂時站在角落裏艷羨，但她始終相信，早晚有一天，會有真正滿心滿眼都是她的人，他們會組建一個最幸福的家庭。
這一天來的很快，因為她太美了，就算是區區庶女，也在蘇州的貴女圈中惹眼的很，路家的門楣險些被媒人踏破，可她一點都不急，她捧著溫暉送的手信，喜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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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啊等，等到路家滿門抄斬，全族流放。
那日，她身著囚服，形容狼狽，在滿街的恥笑聲中被人拖拽踉蹌，衣錦還鄉的溫暉騎著高頭大馬，在簇擁聲裏與她擦肩而過。
她看著他驟然緊攥的手和閃避的眼，扯了下唇角，默默垂下頭。
只一道陌生的男聲乍然響起，“慢著。”於是本為階下囚的她，又被人恭敬的請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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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一聲，那人笑了出來，帶了些莫名的意味。
路文玉見過很多人聽到她姓名時發出的笑，笑中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輕視和鄙夷，但他只是單純的笑，而這偏偏讓她產生無端的羞窘。
“不喜歡這個名字？”他敏銳的從她言辭中做出判斷。
路文玉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問這個問題，入獄短短幾日，男人最醜陋的嘴臉已見過不少，她做足了心理準備，按照她的猜想，她此刻應該在床上，而不是站在這裏討論她憎惡了一輩子的破名字。
“如花似玉，你以後就叫路文玉可好？”
她只當是貴人隨口的一句戲言，罪臣之女，玩物而已，她若是當真，那才是好笑。
這段露水情緣在他摔門而出的那日截止，奢華精美的屋內，她難堪的仰躺著，身下是潔白的巾帕。
簌簌作響的門框昭示著那人無比的憤怒，她攥緊光潔的被褥，片刻後，又緩緩松了手。
她自覺的收拾好東西準備出城，卻在臨行前意外見到了匆匆趕來的溫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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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路文玉耳中如驚雷乍響，旁邊的溫暉自責於年少的輕狂斷了她往後的道路，喋喋不休的提著如何補償，而她只覺自己幸好一直擺正著位置，不曾做過奢侈的妄想。
原以為那是一場此生不覆相見的驚鴻夢，卻在身後噠噠的馬蹄聲中，峰回路轉。
高傲的頸骨低垂，他伸出手，讓她跟他走，說：“此生不負。”
她沒動，似乎前些日子軟掉的骨頭又一節節長了回來，她看著他，幾乎自毀，“唯我一人。”
很多年之後，她仍記得當時的心情，夾雜著自厭、逼迫、痛快和僅占了萬分之一的堪稱妄想的期待。
偏偏是那萬分之一，在一個“可”字中，塵埃落定、無限擴大，歲歲年年。
她想她該是風光無限的，只是後宮的女人太多了，細碎的嫌隙密密麻麻的橫亙其中，無數次讓她喘不上氣來。
那是一座上去了就下不來的高臺，世家、貴族、新貴猶如惡鬼，只等失去庇護的瞬間蠶食殆盡，她站在懸崖峭壁間，依傍的只有飄渺的真心，稍有不慎就能萬劫不覆，所以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做。
裴風郁是大雲的儲君，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是從兒時便開始的，他知道，這輩子必定嘗盡孤獨的滋味。
他知道有位既定的皇後，她的身後站著世家大族，是維系這萬裏江山的籌碼。
薛雲是位很好的皇後，有著世人所要求女性的一切賢良淑德和溫婉賢良，可他和她在一起時，感受不到心臟的跳躍。
後來他的籌碼越來越多，心卻越來越孤寂。
直到一年春日，蘇州暖風熏人，繁花似錦，他垂眼下瞥，方知什麽叫做驚鴻一瞥、一見鐘情，天地在那一瞬間黯然失色。
他知道世人都以為他著迷於她的皮囊，但唯獨他自己清楚，遠遠不止，心臟躍動、靈魂顫栗，那是一種生命從此鮮活的暢快。
為此，他包容她的失貞、寬容她的嬌縱、縱容她的桀驁。
他愛路文玉，用盡一個天子能夠擁有的所有赤誠和真心，奉上一個男人所有的愛慕和忠誠。
可他還是這大雲的天子，居高位、受掣肘，那是他不得不依從的
他為她做了無數的打算，培養一個明德守禮的太子，有著雄厚的母家支撐又做事仁厚，定能在他百年之後善待她，有裴夢歡居中聯結，多年的積威和賞賜足夠她衣食無憂不必落人下風。
他以為他做足了萬全之策，卻還是在發現密信時陷入了一瞬間的不可置信與迷茫。
在被小心翼翼問道該如何處置時，他下意識的想起了太醫的“憂思多慮，心力衰竭”，閉了閉眼，唯有一聲嘆息，“不用管，讓她去做。”
甚至，就在她終日愁眉不展時，他還有意無意調了溫暉過去，他想，一些小打小鬧，有他看著，總不會出事。
然而蟻穴潰堤，時事風雲變幻，做再多的準備，也遠趕不上人心的莫測。
當彌留之際的他，看向垂淚哽咽的路文玉時，再一次的心軟了，哪怕他明明知道，這次的心軟會造就怎樣的萬劫不覆。
“別哭…”他伸出顫巍的手，輕輕拭去她眼尾沁出的淚珠，輕聲道：“我寫就是了。”
於是，那封僅有兩字之差的遺旨，在殘月的凝望下，被揮毫寫就，哪怕這代表著一個帝王的昏聵，千年萬年青史罵名。
在蓋上寶印的那個瞬間，他回頭，深深的凝望進她的眼眸，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的煙雨蘇州，風纏花繞，游人熙攘，唯有她，淚碎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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