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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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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爺,這菜…還上麽?”店小二端著菜碟,神情緊張,顯然是聽到了剛才的對話,如今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可別提多難受了,本來不輪他上菜的,聽說是那美若天仙的長樂公主來了,為這上菜的差事,還花了他二兩銀子才搶來。

如今這公主的正臉是一下沒瞧見,周將軍的冷臉但是看的分明。

他看著燭光下一臉陰郁的男人,小心翼翼發問。

周燃星擡眼掃了掃店小二手中的精致小菜,鮮亮清爽,菜□□人,只可惜,現在端上來,也只會味同嚼蠟,他揉著凝滯的眉,揮了揮手示意退下。

待店小二飛也似的關上門後,這不大不小的方寸間,只餘下他一人,窗外喧鬧的嬉笑聲傳進來,更顯冷清。

周燃星向後靠著椅背,放空的盯著上方,眸中痛色翻湧,甚至隱隱有一種心悸之感,頹然的迷茫和自輕自賤的嘲弄像是一層厚重的寒霜,在火熱的夏夜裏,讓他如墜寒窟。

手邊的荔枝從白嫩飽滿漸漸變得發皺萎縮,晃了晃,當啷一聲,滾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眼皮動了動,緩緩移向那枚荔枝,兩只捏起,透過燭光細細打量,好像在欣賞什麽美玉古玩。良久,手指微動,荔枝頃刻間爆開,黏膩的汁水順著他修長的指節淌向掌間。

繼而又淩空墜落,恰好落在他的唇上,隱入齒間,他舔了舔唇瓣,晶亮的唇色讓他冷然的面容登時變得有些妖異。

他抽出手帕,慢條斯理的一根根擦拭著手指,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

待得徹底擦拭幹凈了,手一揚,錦帕飄飄墜落,周燃星餘光都未曾偏移一下,擡腿走了出去。

公主府

裴夢歡抖著手將一桌子的絹紙翻得簌簌作響。

該死,該死!西南到底還有什麽事情是她不知道的,難道重來一世,還是會不可避免的重蹈覆轍麽?

直到嘴裏的鐵銹味蔓延開來,她才堪堪停下手,頹然的坐回椅上,她望著滿桌的狼藉,眼含澀意,真就如此了嘛?無論是舒子棋傳來的信,亦或是許不問遞來的消息,無一不顯示著,西南一切正常,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呢?

她按著額角,遏制著不停脹痛的腦袋,緩緩舒出一口氣,待心情平覆些,再度起身翻看。

細密的字眼一個個映入眼簾,她抿著唇快速閱覽,忽而頓住,許不問之前遞來的消息中,有這麽一條,寫道“西南地龍頻繁,奏請朝廷撥款賑災。”

裴夢歡摩挲著粗糲的紙張,垂眸看著這幾行字,這個消息她之前看過,只不過單是每年西南那邊,就有好幾起地龍震動,這個委實算不得什麽特殊的事,故而沒有註意。

只是…如今就算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扯到西南這個地方,在她眼裏,也不一樣起來。

方才急火攻心,她光顧著憤然和驚詫,都沒來得及問周燃星,他們這次去為什麽去西南。

想到周燃星,裴夢歡神色黯然,手指輕顫,她想可能他們註定就是,有緣無分吧,這段孽緣,從今日就到處為止吧。

如此想著,到底還是沒忍住,一點晶瑩落下,洇濕了紙面。

伸手揩去眼尾的淚珠,她抽了抽鼻尖,拉回思緒,凝神思索,若是皇兄和周燃星是為著西南地動一事,前去賑災的話也說得通,但怕就怕,前世的事情,無論怎麽規避,還是會漸漸走向那個結局。

豎日,長樂公主稱病,公主府閉門謝客。

烈日炎炎,微風燥熱,幾近八月的天,熱的讓人暈眩。

京郊,幾輛尋常的馬車停在樹蔭下,一布衣漢子拿著把蒲扇不住地扇,平常的裝扮下,一雙眼睛卻是銳利無比,不似一個尋常的家仆。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在一處停頓片刻,接著若無其事的轉頭,吆喝了一聲“麻利點,把貨裝好了就走。”

接著他放下蒲扇,向一輛馬車走去。

入了內,寬敞的馬車中,坐著兩個男子,一個垂眸看著手中的書卷,另一個抱劍闔目,面色冷淡。

見他進來,看書的那個男子問道:“可能走了?”

布衣漢子點頭道:“回殿下,收拾完畢,可以出發了。”

裴歸野點點頭,見他仍未出去,放下書問,“怎麽了?可還有別的事情?”

“殿下…”布衣漢子神色猶疑,“隊伍裏多出一個人…”

一旁合目養神的周燃星聞言,睜開眼,黑漆如星的眼裏,是不加掩飾的戾氣,他“哦?”了一聲,勾起唇角,饒有興致道:“這就開始了?”

拇指摸著冰涼的劍鞘,眼底的冷意不加掩飾,“帶過來給少爺我瞧瞧,這年頭,探子都這麽不盡責了,”狀若惋惜著說:“只能讓本少爺教教他,什麽是個合格的探子了。”

那布衣大漢表情覆雜的看了眼二人,見裴歸野沒有反對,只得聽命下去。

“咳咳咳”裴歸野咳得身影顫抖,“砰”的一聲,劍鞘磕在馬車車壁上,沈悶一聲,滿臉驚愕的周燃星這才回神,單手把劍轉了個個兒。

“你…咳咳…真是越來越胡鬧了!”

普通的家丁布衣松松垮垮的罩在那人身上,顯得蹩腳又滑稽,向來簪滿珠釵的發髻,此刻潦草的束起,用個男子樣式的發冠別著,此刻聽聞裴歸野的叱責,身子瑟縮一下,覆又挺直,少女清脆又堅定的聲音,“皇兄我沒胡鬧,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裴歸野聞言,看向周燃星,想要從他那裏得到些支持。

周燃星只是盯著這身打扮的裴夢歡,目光沈沈,那劍的手青筋暴起,仍是一言不發。

裴歸野見狀,尋求幫助無果,只得又看回一臉堅定的裴夢歡,“你怎麽跑出來的,你不是病了麽?這般跑出來還了得!你這番跑出來,府裏的人知道麽?父皇母後還有貴妃娘娘知道麽?趕緊下車,孤派人送你回去。”

裴夢歡拍拍衣服,不緊不慢的坐了下來,斟了盞冷湯,慢悠悠的喝了,這才擡眼,笑嘻嘻開口:“生病是假的,秋實幫我打掩護,他們都不知道,我偷溜出來的。”

見裴歸野皺著眉又要說話,裴夢歡搶先開口道:“反正我一定要跟上去的,皇兄若是把我送回去,我到時候一個人也要跟著來,還不如把我帶上呢。”

這一頓搶白,讓裴歸野欲言又止,看著少女眼眸裏的認真,只得作罷。

裴夢歡見此,才徹底放下心來,如釋重負的嘆口氣。

“腦子這麽不清楚的人,我是不多見了。”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

此話一出,馬車的氣氛都冷凝起來,裴歸野看看一臉冷漠周燃星,又看看僵住的裴夢歡,思考了一下,便開口道:“我還有點公文在另一架馬車裏,我去把公文批了。”說著,便彎腰下了馬車。

皇兄一走,裴夢歡更覺得這裏喘不上氣了,她垂著頭,用眼尾的餘光瞟了瞟男人,周燃星沒看她,只一下又一下的擦著手裏的劍。

“我…咳…我也下去了。”裴夢歡搓搓衣擺,結結巴巴道,她屬實沒有見過這樣鋒芒畢露的周燃星,此刻如坐針氈,說著便起身。

“怎麽,殿下這種拋人而去的習慣還沒改?”周燃星頭也不擡,涼涼開口。

這話帶著點尖酸刻薄的味兒,裴夢歡一聽,就坐了回去,這人移情別戀還有理了,好笑,她才不慣著他,“我又改主意了,就喜歡坐在這輛馬車上。”

“哦”周燃星語氣平淡的吐出一個字。

裴夢歡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你才腦子不清楚。”

這夾雜著怒氣的話語總算讓周燃星有了反應,他沈吟一下,點頭同意道:“也對,我確實腦子不清醒,才能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

“你!”裴夢歡瞠目結舌,她怎麽也沒想到,周燃星還能扯到這上面去,這一副怨婦一樣的話,是怎麽面無表情的說出了的。

“公主殿下有個面首什麽的,很正常,只可惜我,跟了這麽多年,連個名分都沒有。”

這話越說越離譜,她連反駁都覺得無處可下嘴。

瞧她這幅有心無力的模樣,周燃星也住了嘴,冷哼一聲,不再開口。

裴夢歡坐了會,見他確實不說話了,才放心下來,心下松了勁,一股困意湧了上來。

她想明白了,若是這場西南之行是必定的話,那麽她就要成為這場出行的變數,好不容易探清了他們出發的時間地點,她便馬不停蹄的準備了起來。

說是很簡單,對外稱病就溜出來了,但其實內裏的事情,一大堆,既要準備衣物,又要帶些防身的東西,還得防著被宮裏發現,要做好隱瞞的方法,只兩天時間,兵荒馬亂的全部準備完,她更是神經高度緊繃。

直到現在松下心神,才突覺困意洶湧。

無力的抵抗了一下,還是趴在案上合上了眼。

一直看話本的周燃星見狀,瞥了眼少女側著的睡顏,抿了抿唇,又撩開簾子,看了眼外面,接著拿出薄毯來,細致的給裴夢歡蓋上,接著面無表情的轉過去繼續看話本。

熱,好熱,裴夢歡只覺得自己好像行走在沙漠裏,毒辣的日光裹挾幹燥的風,讓她不自覺的口幹舌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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