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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不顧這樣的想法也不過就是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回頭還是該怎麽學怎麽學。

畢竟靠誰也不如靠自己穩妥。

就連崔氏也是這樣想的,從前並不怎麽催促他上進的人,在聽說自家未來女婿考中了會元之後的第一反應是高興,但隨即就來同他道:“彘兒,你可要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了,才能當你阿姐的依靠。”

徐行之很快反應過來,正了神色,很快答應下來。

見他聽懂了,崔氏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先離開這裏,繼續去安排幫著魏家招待來往客人的事兒了。

徐行之把她送出門,想繼續讀書,卻不知怎的,怎麽也看不進去,不僅僅是宅子裏人來人往,喧鬧聲不絕於耳。

更是因為他此時的心緒有些雜亂,靜不下心來。

思來想去,他索性放下手中的書卷,換了身衣裳,從後門處獨自出了宅門,步行往族學所在的山上走去。

他身高腿長的,腳程又快,不多幾時,便到了族學。

今日正是族學休息的日子,因而還在裏面的學生並不多,只有寥寥幾個離家遠,不方便回家,故而在族學中住宿的。

徐行之默默走到乙班課舍,推開門進去,卻在原本以為沒人的課舍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道身影正端坐在座位上,垂首讀書,時不時地提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

徐行之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沒有出聲打擾,就當他在思考要不要安靜離開時,那人卻在擡頭時看到了他,語氣微訝,

“行之?”

“來了怎麽不進來?”

徐行之回神,下意識道:“怕打擾你。”

方才出聲那人,也就是黃琦,聞言就笑了一聲,“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課舍,平常不也是大家一起讀書嗎?那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

他都這麽說了,徐行之自然從善如流地走了進來,還順帶關上了門。

簡單寒暄兩句,黃琦本打算繼續看書,卻意外察覺到自己這位好友的狀態似乎與平時不同。

他斟酌了片刻,還是主動開口關切道:“行之似乎有些心緒不定,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嗯?”

徐行之語調微揚,沒想到自己情緒外露到連他都發現了,不由得嘆了口氣,“黃兄也看出來了?”

“是。”

對方老老實實地回答。

徐行之笑了笑,喟嘆一聲,也實話實說道:“其實也沒發生什麽,只是聽說了魏兄得中會元的消息,不由想到自己罷了。”

“魏兄中了會元?!”

他話音剛落,黃琦頓時驚訝地道,聲調都高了兩個度。

見狀,徐行之也很吃驚,“黃兄竟不知?這事兒已經傳遍了整個安康縣了。”

黃琦聞言,面上不由生出幾分赧然,“我這幾日都在藏書樓與課舍之間來回,甚少與同窗們交談……”

懂了,這是讀書讀得太刻苦,所以自動屏蔽了身邊的八卦。

徐行之了然地點點頭。

隨即,黃琦在短暫的震驚後很快恢覆了過來,看向徐行之,“行之是羨慕魏兄能夠高中?還是擔心自己不能高中?”

剛說完,就見對方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有些不明所以。

徐行之做完這兩個動作,自己也覺得好笑,便主動解釋道,“我也不清楚,或許二者都有,或許這其中還摻雜了些其他的想法,我自己也說不明白。”

說著便不覺有些歉意。

對方好心想要開解自己,自己說得雲裏霧裏的,反倒像是不好好配合的樣子。

卻不料黃琦並未生氣,反而語氣輕松地道:“你的想法,我大致也能體會到幾分。”

見徐行之看過來,他又道:“但行之,多想無益,不管我們心裏是怎麽想的,是羨慕也好,擔心也罷,都不能成為影響我們讀書的原因,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該怎麽想,而是該怎麽做,等到今年八月份,便是院試了。”

話說到這兒,徐行之也聽懂了。

他沈默了半晌,最終點點頭,“你說得對,受教了。”

經過黃琦這番開導之後,徐行之重新放平了心態,快速調整好狀態,讀書習字,比以往更加努力。

許是被他的努力所感染,原本就已經足夠努力的黃琦更加刻苦了幾分。

伴隨著蔣夫子與徐山長逐漸擴大的笑意,是同窗們臉上與日俱增的苦色。

同窗們:你們要卷死誰啊?!

就在這樣的狀態下,時間很快過去,再次聽到魏眠這兩個字,便是對方金榜題名,被聖上親自點為狀元的消息。

不過這次,徐行之的心態很是平穩,除了為對方真心感到高興之外,便再無其他。

待到魏眠從京都回到安康,主動與魏老爺子一道上了徐家的門,與他們商議成婚的時間。

一時之間,恭賀的人差點兒踏破了徐家的大門。

這可是狀元郎!

就連知縣老爺都親自上魏家賀喜了!

幾乎每個上門的人都要誇崔氏的眼光好,徐行吟有福氣,他們徐家果然是有後福的。

崔氏應付了一整日,待到晚上終於清閑下來,高興之餘,也覺得身心疲憊。

不過好在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魏眠沒讓她失望,自家女兒的婚期也定了下來,她總算能放下一件心事了。

時光荏苒,很快就到了八月份,院試。

院試三年兩次,一共考兩場,在與考生相近的府城考,內容跟縣試和府試的差不多,皆是試帖詩,四書文,以及策論。

相較於縣試和府試,這次入場時,徐行之發覺自己的心態更加平穩。

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近乎一年踏踏實實的苦讀,讓他不再是一開始那個只靠著記憶力與理解力的人,這段時間學到的每一份學問,都化作他如今考試入場的底氣。

院試的主考官由當地學政擔任,山溪省的學政姓阮名淵,是xx多少年的二榜進士,後又考到翰林院熬資歷,因為一手好字,頗受先帝看重,後來資歷熬得差不多了,又被外放做縣令,一步一步做到了如今一省學政的位置上,不過相較於實幹官,他性子略有些古板,不知變通,反倒更適合做學問。

第一場考完後,三日後放榜,通過人數是預取秀才人數的兩倍,當徐行之看到代表自己的座號被排在名單中游時,便暗嘆一口氣。

黃琦在這次的名次倒是很前,排在前十內,見狀,他不由看向徐行之,欲言又止,想說點兒什麽,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對方這番糾結的神情自然被徐行之看在眼中,他不由失笑,豁達地朝黃琦拱了拱手,“看來這次要提前恭喜黃兄了。”

黃琦的文章風格一直是四平八穩,中正平和,盡管可能不那麽容易出彩,但卻也不容易出錯,碰上欣賞這種風格的主考官時,名次高也是應當的。

至於他自己嘛,雖然先前就聽說這次的主考官是個性子古板的人,所以在寫四書文與策論的時候,已經把自己平日的風格收斂許多了,不過現在看來,效果似乎不太好。

但仔細想想,倒也正常,畢竟文章風格是最能提現一個人性格的,他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就算收斂,估計也還是露出幾分鋒芒來,惹了那位主考官大人不喜。

他自己想得開,神情當中沒有任何怨懟之色。

黃琦與他同窗了這麽久,自然也看得出他說的是真心話,還是裝的,見狀便松了口氣,“這可說不好,咱們還是不能把心放的太早了。”

徐行之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距離第二場還有一天,咱們這就回客棧溫書?”

“甚好。”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第二場開考。

思及上一場的名次,徐行之沈思片刻,在寫文章的時候,又把自身的銳氣收斂了幾分。

效果是顯著的,第二場放榜之後,他的名次排到了二十五名。

哦,這場院試的案首是黃琦。

蘇蔚明沒過第三場,神情間雖然不見沮喪,還入往常一般恭喜他們二人正式成為秀才,但這個結果多多少少還是影響到了三人組中的氣氛。

黃琦本就是個性子穩重的人,就算得了案首,也沒有張狂起來,很是低調。

許是原本沒想過自己考中案首的可能性,他來時只帶了夠基本開銷的銀子,以至於報喜的人興高采烈地來到客棧報喜時,不禁囊中羞澀。

徐行之敏|感地察覺到了,便對文竹試了個眼色,文竹見狀,主動掏出荷包,給報喜人遞了過去。

“辛苦小哥跑一趟了。”

報喜人麻溜兒收下,還悄悄掂了掂,頓時明白裏面放了不少,臉上的喜氣加深幾分。

他為什麽特意跑這一趟,不就是為了拿這份賞錢嗎?剛來就看到這位新鮮出爐的案首衣著樸素,心裏不由得失望,還當拿不到多少賞錢了,沒成想峰回路轉,還好對方有個有錢的同鄉啊。

“恭喜秀才老爺,恭喜啊!”

沒過多久,跑來給徐行之報喜的人也來了,照例由文竹打賞了一個荷包。

報喜人美滋滋地揣著荷包走了,客棧內看了半天熱鬧的掌櫃的和圍觀群眾們也都圍上來道喜。

不管是黃琦這個府案首,還是徐行之這個秀才,都得到了眾人熱情的道賀,都有些讓人招架不住,二人也不是多麽擅言辭的人,最後還是蘇蔚明主動上前,面帶笑容,語氣從容地幫他們把這些盡數擋了下來,才讓他們得以脫身,趕忙回到樓上的客房內。

半晌後,三人聚在徐行之的房間內,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隨即便笑了起來。

“方才還要多謝行之,解我燃眉之急。”笑罷,黃琦想到剛才的事,對徐行之正色道:“那個荷包中裝了多少銀子,煩請告知,等我回到家中便盡數歸還。”

徐行之哪兒知道裏面裝了多少,但也沒有拒絕對方的請求,他知道對於黃琦這樣的家境清貧的學子來說,尊嚴才是最重要的。

自己可以從其他方面與對方交好,卻不可通過贈予對方錢財的方式。

他看了眼文竹,文竹頓時了然,說了個少於實際的數目,但正好是黃琦完全能夠負擔的。

黃琦思索了一下,便鄭重應下。

他看不出來文竹在裏面那點小心機,不代表蘇蔚明這個商賈家族出來的人看不出來,不過看破不說破,他就在一旁給自己倒了杯茶,含笑不語。

兩位同伴考中了,自己沒考中,若說沒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要說這失落有多大,倒也不至於。

畢竟他自己心裏很清楚,他在讀書上下的功夫遠遠沒有兩位同窗這麽多,也不敢說比他們聰明,在他們苦讀的時候,自己不僅呼朋喝友地出門游玩,還熬夜看話本子,夫子老說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他這點兒耕耘,肯定做不到跟他們倆一樣的收獲。

剛開始有點難受,現在已經調節好了。

要不然,方才也不會主動上前為他們倆解圍了。

待到他們回到安康之時,消息已經提前傳到了各自家中,兩家人都高興得不得了。

徐老爺可不管別人說什麽自家兒子這次沒考上頭名的閑話,有本事你們家兒子也考啊?他美滋滋地整天往外跑,就為了跟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炫耀一番,他們家出秀才了!

“夫人我跟你說,我剛剛出門,碰上六房那兩口子了,你猜怎麽著?”

簾子忽的被掀起,徐老爺邁著大步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神秘兮兮地開口道。

崔氏一聽見六房這兩個字,面上就閃過一絲厭惡,不由得想到對方幫著鄧峰那邊勸話的事兒,於是語氣也冷淡了許多,“怎麽了?”

徐老爺也沒賣關子的意思,聞言就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道:“他們還有臉問咱家彘兒這次怎麽沒考上院案首,我就問他們,聽說你們家大兒子,我那大侄子年年考縣試,怎麽著,是不想過嗎?”

想到那兩口子頓時黑如鍋底的臉色,他就樂不可支起來。

“什麽事兒這麽高興啊?”

就在這時,一道清朗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徐老爺與崔氏頓時眼睛一亮——

彘兒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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