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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周慕雪先是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剛要說什麽，不遠處的同伴就喊了他一聲。
“千戶大人在叫人，我先過去了。”
“好，你去吧。”
待到對方的身影逐漸走遠，徐行之才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懷中的孩子。
只見這孩子似乎是被嚇壞了，呆呆楞楞的，站著一動不動，連哭都忘了哭，他不由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孩子的小腦袋，語氣溫和地道：“好了，都過去了，不用怕了……”
正說著話，前方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來一個年輕男子，滿臉都是淚痕，撲上來一把把這孩子抱進懷裏，同時大聲痛哭，“小寶！阿爹的小寶！阿爹來了！”
似乎是被熟悉的聲音驚動，這孩子終於從方才那種狀態中驚醒過來，片刻之後，也跟著大哭起來。
徐行之看在眼中，終於松了口氣，按著膝蓋緩緩站起身來，環視了一圈。
不光此處，劫後餘生，大驚大喜之下，許多人都忍不住哭了起來，周圍隱約傳來陣陣啜泣聲。
就在這時，前方出現兩道相互攙扶的身影，正朝著徐行之走來。
“行之，你還好嗎？”
說話的是蘇蔚明，他臉上猶自帶著驚魂未定，靠在黃琦身上，還不忘關心同伴。
“我沒事。”
徐行之言簡意賅地道了聲，又看向他明顯不太正常的走路姿勢，不由得問了句：“你的腿這是怎麽了？”
聞言，蘇蔚明便苦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也沒什麽，就是剛才逃命的時候不小心崴到腳了，多虧了黃兄帶著我跑。”
聽到這裏，徐行之便將視線移到旁邊的黃琦身上，卻見他此時亦是一副面色蒼白，雙手微微顫抖的樣子，便知他方才也被嚇個不輕，但饒是如此，都沒有拋下蘇蔚明獨自逃生。
都說危機之間可見人品，徐行之深以為然，看來自己的眼光還不錯。
“我們找個地方先坐著歇會兒吧。”
他主動開口，同時拿眼神示意他們看向那邊尚且還在忙碌的周慕雪等人，“估計要等到他們處理完，咱們才能重新上路。”
“好。”
他提的建議正中黃琦下懷，趕忙應了下來。
若不是因為還要扶著蘇蔚明這個傷員，他恐怕早就撐不住癱坐在地上了。
蘇蔚明對此也沒什麽意見。
於是三人相互攙扶，慢吞吞地走到馬車旁，暫且也沒力氣爬上去，就幹脆在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剛落座，文竹與蘇蔚明的小廝也找了過來，一見到自家公子，眼淚水兒差點兜不住，著急忙慌地上前查看，翻來覆去地檢查，生怕自家公子傷到哪兒了。
倒不是他們不想跟好，而是方才剛一亂起來，他們就被人流給沖散了，場面又那麽混亂，能找到一個自己藏身的地方都不容易，更遑論找人呢？
徐行之並非土生土長的古代人，這種尊卑觀念也並未刻在骨子裏，一點兒都不覺得在這種時候，各自逃生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因而也並未說什麽，反而在回答自己沒受什麽傷之後，還反過來關心他。
文竹心裏頓時更加愧疚了。
“對了行之，方才救你的那個人，是不是跟你認識？”
蘇蔚明在緩過來勁兒之後，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好奇心又上來了。
他這話落下，其他幾人也看了過來，顯然，註意到剛才情況的不止蘇蔚明一人。
被好幾雙眼睛盯著，徐行之反倒笑了笑，坦然地頷首，“對，是認識，他便是我在京都的舊識，姓周，名慕雪。”
其他人不認得周慕雪，聞言便只是面露恍然地點頭，驚訝於他的好運氣，碰到這種事，竟然還能在救兵裏正好遇到熟人。
但他身邊的文竹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什麽？
自己沒聽錯吧？
那個人是周家大公子？
雖然自家公子與周家大公子來往通信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怎麽都想不到，記憶中還在京都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卻忽然出現在了這種偏遠地方，身上一點兒都看不出那副紈絝氣息……
相較於文竹的驚訝，徐行之反倒沒什麽吃驚的感受，畢竟這樣的周慕雪，才更接近於他記憶中的人，將來那個靠戰功就讓朝野上下都心服口服的周小將軍。
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對方此番，應當是被周家二老爺，也就是周將軍派出剿匪歷練。
原文中只是一筆帶過，沒想到地點居然是裕安府嗎？
他若有所思地想。
正當他沈浸在回憶中時，面前不遠處不知不覺又走來幾個人，正是先前他幫過的那位老人家及他的家人，還有那對父子。
“方才多謝這位小公子……”
“我家老爺子……”
道謝聲不絕於耳，將徐行之的思緒喚了回來，只是放松下來之後，他此時也覺得有些身心俱疲，正打算打起精神回應這些人，一旁的文竹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便主動上前，替他應對這些人以及他們的道謝。
畢竟是吳管家的兒子，從小跟在對方身邊耳濡目染，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在不失禮的情況下，將對方送走。
另一邊，周慕雪剛剛歸隊，就被封千戶叫了過去。
“百姓裏有你認識的人？”
周慕雪點了點頭，把徐行之的身份簡單說了一遍。
封千戶沈吟片刻，“既然如此，你去把他叫過來，問問清楚這件事的經過。”
“是。”
與此同時的京都，長公主舉辦的春日宴上。
邀請了許多官宦家庭的女兒，就連將來的皇後，周尚書家的嫡女周蘭頤也在其中。
此時，她正與人對坐在涼亭當中，一手托腮，看對面的少女挽起袖子點茶，動作行雲流水，極具美觀性。
最後，少女輕輕端起成品，推到她面前，溫聲細語，“嘗嘗？”
周蘭頤從善如流地接過，低頭看清杯中那朵被點出來的蘭花時，不由得驚嘆一聲，然後佩服地道：“溫姐姐，你怎麽會這麽多東西啊，長得好看就不說了，還博覽群書，吟詩作畫樣樣都精，還會品香點茶……”
“跟你比起來，我差得可太遠了。”
說到這裏，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惆悵了許多，就連眼角都耷拉了下來。
像一只可憐巴巴的貓兒。
見她如此，對面的少女忽地掩唇一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個姿容出眾的少女，是鷺陽溫氏的嫡長女，名喚溫儀。
她的父親便是當世大儒溫則言，學識淵博，卻不慕名利，在士林當中名聲極佳，先帝數次征辟不得，最後確實強行派人將其驚了過來，授集賢殿書院學士之職，負責編撰《宣和大典》。
如今先帝已經駕崩，理論上溫大儒是能夠辭官回鄉的，但《宣和大典》尚未編撰完成，他放不下這件事，便只能暫且先留下來了。
這也就是溫儀如今也還留在京都的原因。
她自打隨父母上京，參加過一次長公主所辦的宴會之後，便與周蘭頤等幾位閨秀相結識，不過因為種種原因，她與周蘭頤的關系是最好的，二人就像是前世便認識了似的，快速熟絡起來，後來也經常見面小聚，或是一道出游。
她對此時明顯有點垂頭喪氣的少女笑了笑，語氣輕柔又溫和，“可咱們蘭頤身上也有許多優點，是我沒有的，是旁人都沒有的。”
“真的嗎？”
一聽這話，周蘭頤迅速擡起頭來，眼睛都倏地變得亮晶晶的。
溫儀又想笑了，這會兒不像被淋濕了的小貓，反倒像只正在搖尾巴的小狗了。
她認真地點點頭，同對方細數起那些優點來，“你有一手好廚藝，會做許多好吃的飯菜，不比外頭那些大廚們的手藝差，你身手也好，不管是投壺還是打馬球，樣樣都是京都閨秀裏面的第一，你還會彈琴吹笛子，相貌又好，性子又好，樂觀積極，總是笑瞇瞇的，不管是誰見了你，都會從心底喜歡你的。”
她的聲音輕靈悅耳，偏偏語氣又很認真，沒有半點兒敷衍，把周蘭頤這個當事人的臉都說紅了。
“我……我真的有這麽……這麽好嗎？”
饒是如此，周蘭頤問這句話時，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中還有些小心翼翼。
溫儀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許是那道封對方為皇後的旨意太重，壓得這個以往都樂觀開朗的小姑娘變得不自信起來。
這般想著，她便伸出手輕輕握住對方的，四目相對，眼中滿是真誠。
“蘭頤，不管旁人怎麽想，你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的，你也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不用在意他人的看法，他們不夠了解你，便總會從各個方面揣測你，評判你，但他們都不重要。”
“同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是陛下，你是什麽樣的人，他還能不知道嗎？”
聽到這番話，周蘭頤頓時高興起來，用力點點頭，不過到底還是有點兒紅了眼眶。
“溫姐姐，我知道了。”
看她總算是調整過來，溫儀也不由得松了口氣，對她笑了笑。
對方是自己在京都結識的第一個好友，也是關系最好的一個，她不希望對方在這段關系當中受到什麽傷害。
雖然在她自己的內心看來，古代的婚姻對女孩子並不友好，如今儒學已經成了主流，三從四德也漸漸流傳開來，普通女子尚且如此，更何況蘭頤要嫁的人是皇帝呢？
雖然二人是青梅竹馬，自幼相識，蘭頤也是由對方親自選的皇後。
而且這是古代，是皇權，一道旨意下來，哪裏還有對方拒絕的餘地？
可……
是啊，這畢竟是古代，畢竟是皇帝。
她這十幾年看下來，家中沒有侍妾的男子，總共也沒幾個，就算是她阿爹的人，後院中除了她阿娘之外，也有兩個侍妾。
就算是這樣，她阿爹都已經算是頂好的男人了，雖有侍妾，卻對母親尊重又體貼，他們夫妻恩愛，溫家家庭和睦，她阿爹身為大儒，卻並不迂腐，養了個外表端莊，內裏卻有些離經叛道的女兒，也從來沒有批評過她什麽，反而在她小時候總是親手抱著她讀書，將她舉過頭頂，對著自家妻子誇讚，說吾家女兒有狀元之才。
自小她就想學什麽就學什麽，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她阿爹都不會約束他，甚至會為她擋住來自祖母的指責。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溫儀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纏花紋樣的帳子，就忍不住會想。
自家阿爹已經這樣好了，但還是在這種事上略有瑕疵。
會不會是她自己太過苛責了呢？
要知道這可是古代，時代背景便是如此。
她一定要抱著不合時宜的觀點去評判旁人嗎？
她無數次這樣問自己，到了後來她想明白了，她不能指責旁人，但也不能拋卻自己的內心，真正地被周圍同化。
也不知道自家爹娘若是知道自己不願意嫁人，會不會還像從前那樣縱著自己？
她內心的想法旁人不得而知，解決了困擾周蘭頤許久的問題之後，對方又很快恢覆元氣，變回了一開始那個小姑娘。
興致勃勃地同她說起最近的趣事來。
溫儀也嘴角含笑地認真聽著。
看她這樣，周蘭頤說話的興致不由更濃，心裏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還是溫姐姐最好了，也不知道將來有誰這麽有福氣，能娶到溫姐姐這樣好的女子做妻子？
不過想到這個話題，就不得不想到自家阿兄前段時間幹的那件破事兒。
她就忍不住想要扶額。
甚至想沖到他面前把他臭罵一番。
你若是不想與宋家結親，解決的方式多得是，何必一定要用那種激烈的方式，他是心裏痛快了，卻不知宋姐姐要承受多少閑言碎語。
宋姐姐也是個很好的人，卻因為這件事小範圍內傳開，已經明裏暗裏被不少人嘲笑過了，就連這次長公主所辦的春日宴也沒來，這都是自家阿兄引起的。
她在這邊發愁，與此同時的宋家，卻也正在進行著一場爭吵。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伴隨著茶盞被摔在地上的動靜，宋夫人不敢置信的聲音驟然響起。
她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看向安安靜靜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兒。
宋芙擡起頭同她對視，神色平靜，仿佛看不見自家母親的失態。
她今日穿了身一身天水碧的裙子，頭上插著根質地溫潤，蘭花樣式的白玉簪，耳著明月珰，還是如往常一般容貌清麗，氣質婉約，極其出眾。
她視線微垂，看向地上的碎瓷片，淡然地開了口，“女兒說，女兒不想嫁人了，想入宮做女官。”
這個回答顯然不是宋夫人想要聽到的，情緒差點崩潰，“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宋芙卻轉了轉腕上的玉鐲，眼中劃過一絲疲憊，不由嗤笑一聲，“女兒是認真的，嫁什麽人啊，這事兒當真沒意思得很。”
“是不是因為前些日子的事兒？”
她此時說什麽，宋夫人都聽不進去，自顧自道，“若是因為這事兒，阿芙你放心，阿娘就算拼著這張臉面不要，也一定要讓周家給我們個交代不可，分明是他們先提的議親之事，最後卻鬧成這樣！”
“阿娘。”
宋芙慢慢站起身來，無奈地喚了她一聲，正視著對方的眼睛。
“無論是不嫁誰，亦或是要嫁誰，您問過一句女兒的意思嗎？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家裏的一個物件兒，什麽時候需要就什麽時候被拿出去，卻不能有半點兒自己的心思，也沒有人會問這個物件兒，到底自己願不願意。”
她說到這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控制住自己，不說出什麽刻薄話來。
見自家阿娘聽罷像是楞住了似的，她努力平靜下來，留下一句：“下半年阿兄就要參加鄉試了，您多照看他吧，女兒這就先走了。”
走出房門，宋芙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腳步不穩，還好身邊的侍女趕忙上前扶住她。
“小姐，您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回房先歇著？”
宋芙站在原地歇了一會兒，那股暈眩之感過去，她這才搖了搖頭，輕聲道了句不必。
自家阿娘這邊眼看著是走不通了，大概不會同意自己不想嫁人的主意，倒不如去找祖母說說，萬一能成呢？
另一邊，安康縣。
崔氏正在同自家弟弟說話。
“你是說，再過幾日，就要回鷺陽那邊去了？”
崔嶠點頭，“這趟出來的時間也夠久了，也該回去了。”
崔氏一聽也是，雖然內心不舍，嘆了口氣，但還是頷了頷首，“你在書院還當著先生，不好在這邊停留太久，早些回去也好。”
說到這兒，她忽然遲疑了片刻，欲言又止。
這番神情被崔嶠看個正著，不由好奇地問，“阿姐是想說什麽嗎？”
崔氏“嗯”了一聲，“我是想問問你，魏家那個小子，你怎麽看？”
這個問題似乎有點熟悉，好像前不久自己剛回答過一遍，崔嶠撓了撓下巴，“阿姐莫不是想問，這小子品性如何，學識如何，夠不夠格做婳婳的未來夫婿，做你跟姐夫的女婿？”
崔氏默然點頭。
見狀，崔嶠的神態也認真了些許，垂眸思考起來。
雖然他自個兒沒成婚，也沒孩子，但崔徐兩家的晚輩卻不少，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都算是他看著長大的。
也不是不能體會自家阿姐的心情。
這是覺得對方是個不錯的人選，不想讓自家女兒錯過了他，又擔心自己識人不清，讓女兒入了火坑。
他這般想著，忽然就明白過來自家阿姐一改往日雷厲風行的性子的原因。
恐怕是上回精挑細選後，定下了個人面獸心的鄧峰，對自己的眼光失了信心，擔憂不定起來。
他想了又想，仔細斟酌了一番，把自己對魏眠的印象說了一遍。
不偏不倚，沒有誇大，也並未貶低，很客觀，但卻讓崔氏原本緊皺的眉心逐漸松了下來。
“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放心了。”
崔氏說罷，不由得自嘲一笑。
不過笑完，她便又重新振作起來，恢覆了以往的精神氣兒，“聽說你要引薦他去鷺陽書院讀書，看來是相當看好他將來的前程了？”
崔嶠點點頭，實話實說，“阿姐，實不相瞞，這小子在讀書上的天分，許是跟咱們彘兒不相上下，甚至還要強上三分，而且彘兒是最近才開始讀書，而魏眠卻已經學了數年，基底深厚，我自覺都收不了這個學生。”
“這般厲害？”
崔氏詫異地看過去，但也知道自家弟弟從不說假話，剛才下定的決心忽然間又不那麽堅定了。
不是有句話叫齊大非偶嗎？
若魏眠只是個才學稍微出眾些的讀書人，與自家婳婳倒是相配，自家的條件不至於委屈了對方，也能幫上些忙。
可若是對方有狀元之姿，自家若還是東亭侯府，許是還能壓得住，可現在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稍微有些錢財的人家，就算有在京都做官的親戚，可到底還是差了一層，反倒有些不合適了……
見她許久沒說話，崔嶠也看出來她在想什麽了。
“阿姐，你給婳婳相看夫婿，怎麽就沒想過大哥家的阿璟呢，那也是個好孩子，性子也踏實，大哥大嫂又喜歡婳婳這個外甥女，表哥表妹結親，也是一段佳話。”
他自覺這是個好主意，卻見崔氏面露糾結之色。
“你讓我再想想吧……”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道極是響亮的叫喊聲：“大公子回來啦！”
崔氏與崔嶠對視一眼，先暫停談話，起身往外走去。
只是她剛踏出房門，在看清自家兒子那副有些狼狽的形象時，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語調都有點兒變形，
“這，這是怎麽回事？”
“快，快讓人打水，再找個大夫回來！”
徐行之就這麽一臉無奈地被擁著進了屋內，盡管他一直說自己沒事，也沒受傷，還是被崔氏強行壓著，讓大夫檢查了一遍。
不過最後果然也沒查出什麽毛病來，但看著崔氏的臉色，大夫恐不好交差，只好開了一副安神壓驚的方子。
喜提幾天苦藥的徐行之：“……”
行吧。
倒不是他不想在回家之前把自己拾掇幹凈，只是在那場混亂當中，裝著換洗衣裳的包裹被落在了地上，弄得又臟又亂，甚至還破了幾道裂口，尚且不如他身上這件呢，無奈之下，就只能擦擦臉上手上沾染的血跡和灰塵，這麽趕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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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周慕雪先是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剛要說什麽，不遠處的同伴就喊了他一聲。
“千戶大人在叫人，我先過去了。”
“好，你去吧。”
待到對方的身影逐漸走遠，徐行之才收回視線，低頭看向懷中的孩子。
只見這孩子似乎是被嚇壞了，呆呆楞楞的，站著一動不動，連哭都忘了哭，他不由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孩子的小腦袋，語氣溫和地道：“好了，都過去了，不用怕了……”
正說著話，前方忽然跌跌撞撞地跑來一個年輕男子，滿臉都是淚痕，撲上來一把把這孩子抱進懷裏，同時大聲痛哭，“小寶！阿爹的小寶！阿爹來了！”
似乎是被熟悉的聲音驚動，這孩子終於從方才那種狀態中驚醒過來，片刻之後，也跟著大哭起來。
徐行之看在眼中，終於松了口氣，按著膝蓋緩緩站起身來，環視了一圈。
不光此處，劫後餘生，大驚大喜之下，許多人都忍不住哭了起來，周圍隱約傳來陣陣啜泣聲。
就在這時，前方出現兩道相互攙扶的身影，正朝著徐行之走來。
“行之，你還好嗎？”
說話的是蘇蔚明，他臉上猶自帶著驚魂未定，靠在黃琦身上，還不忘關心同伴。
“我沒事。”
徐行之言簡意賅地道了聲，又看向他明顯不太正常的走路姿勢，不由得問了句：“你的腿這是怎麽了？”
聞言，蘇蔚明便苦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也沒什麽，就是剛才逃命的時候不小心崴到腳了，多虧了黃兄帶著我跑。”
聽到這裏，徐行之便將視線移到旁邊的黃琦身上，卻見他此時亦是一副面色蒼白，雙手微微顫抖的樣子，便知他方才也被嚇個不輕，但饒是如此，都沒有拋下蘇蔚明獨自逃生。
都說危機之間可見人品，徐行之深以為然，看來自己的眼光還不錯。
“我們找個地方先坐著歇會兒吧。”
他主動開口，同時拿眼神示意他們看向那邊尚且還在忙碌的周慕雪等人，“估計要等到他們處理完，咱們才能重新上路。”
“好。”
他提的建議正中黃琦下懷，趕忙應了下來。
若不是因為還要扶著蘇蔚明這個傷員，他恐怕早就撐不住癱坐在地上了。
蘇蔚明對此也沒什麽意見。
於是三人相互攙扶，慢吞吞地走到馬車旁，暫且也沒力氣爬上去，就幹脆在旁邊的大石頭上坐了下來。
剛落座，文竹與蘇蔚明的小廝也找了過來，一見到自家公子，眼淚水兒差點兜不住，著急忙慌地上前查看，翻來覆去地檢查，生怕自家公子傷到哪兒了。
倒不是他們不想跟好，而是方才剛一亂起來，他們就被人流給沖散了，場面又那麽混亂，能找到一個自己藏身的地方都不容易，更遑論找人呢？
徐行之並非土生土長的古代人，這種尊卑觀念也並未刻在骨子裏，一點兒都不覺得在這種時候，各自逃生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因而也並未說什麽，反而在回答自己沒受什麽傷之後，還反過來關心他。
文竹心裏頓時更加愧疚了。
“對了行之，方才救你的那個人，是不是跟你認識？”
蘇蔚明在緩過來勁兒之後，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好奇心又上來了。
他這話落下，其他幾人也看了過來，顯然，註意到剛才情況的不止蘇蔚明一人。
被好幾雙眼睛盯著，徐行之反倒笑了笑，坦然地頷首，“對，是認識，他便是我在京都的舊識，姓周，名慕雪。”
其他人不認得周慕雪，聞言便只是面露恍然地點頭，驚訝於他的好運氣，碰到這種事，竟然還能在救兵裏正好遇到熟人。
但他身邊的文竹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什麽？
自己沒聽錯吧？
那個人是周家大公子？
雖然自家公子與周家大公子來往通信的事，他是知道的，但怎麽都想不到，記憶中還在京都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卻忽然出現在了這種偏遠地方，身上一點兒都看不出那副紈絝氣息……
相較於文竹的驚訝，徐行之反倒沒什麽吃驚的感受，畢竟這樣的周慕雪，才更接近於他記憶中的人，將來那個靠戰功就讓朝野上下都心服口服的周小將軍。
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對方此番，應當是被周家二老爺，也就是周將軍派出剿匪歷練。
原文中只是一筆帶過，沒想到地點居然是裕安府嗎？
他若有所思地想。
正當他沈浸在回憶中時，面前不遠處不知不覺又走來幾個人，正是先前他幫過的那位老人家及他的家人，還有那對父子。
“方才多謝這位小公子……”
“我家老爺子……”
道謝聲不絕於耳，將徐行之的思緒喚了回來，只是放松下來之後，他此時也覺得有些身心俱疲，正打算打起精神回應這些人，一旁的文竹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便主動上前，替他應對這些人以及他們的道謝。
畢竟是吳管家的兒子，從小跟在對方身邊耳濡目染，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在不失禮的情況下，將對方送走。
另一邊，周慕雪剛剛歸隊，就被封千戶叫了過去。
“百姓裏有你認識的人？”
周慕雪點了點頭，把徐行之的身份簡單說了一遍。
封千戶沈吟片刻，“既然如此，你去把他叫過來，問問清楚這件事的經過。”
“是。”
與此同時的京都，長公主舉辦的春日宴上。
邀請了許多官宦家庭的女兒，就連將來的皇後，周尚書家的嫡女周蘭頤也在其中。
此時，她正與人對坐在涼亭當中，一手托腮，看對面的少女挽起袖子點茶，動作行雲流水，極具美觀性。
最後，少女輕輕端起成品，推到她面前，溫聲細語，“嘗嘗？”
周蘭頤從善如流地接過，低頭看清杯中那朵被點出來的蘭花時，不由得驚嘆一聲，然後佩服地道：“溫姐姐，你怎麽會這麽多東西啊，長得好看就不說了，還博覽群書，吟詩作畫樣樣都精，還會品香點茶……”
“跟你比起來，我差得可太遠了。”
說到這裏，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惆悵了許多，就連眼角都耷拉了下來。
像一只可憐巴巴的貓兒。
見她如此，對面的少女忽地掩唇一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個姿容出眾的少女，是鷺陽溫氏的嫡長女，名喚溫儀。
她的父親便是當世大儒溫則言，學識淵博，卻不慕名利，在士林當中名聲極佳，先帝數次征辟不得，最後確實強行派人將其驚了過來，授集賢殿書院學士之職，負責編撰《宣和大典》。
如今先帝已經駕崩，理論上溫大儒是能夠辭官回鄉的，但《宣和大典》尚未編撰完成，他放不下這件事，便只能暫且先留下來了。
這也就是溫儀如今也還留在京都的原因。
她自打隨父母上京，參加過一次長公主所辦的宴會之後，便與周蘭頤等幾位閨秀相結識，不過因為種種原因，她與周蘭頤的關系是最好的，二人就像是前世便認識了似的，快速熟絡起來，後來也經常見面小聚，或是一道出游。
她對此時明顯有點垂頭喪氣的少女笑了笑，語氣輕柔又溫和，“可咱們蘭頤身上也有許多優點，是我沒有的，是旁人都沒有的。”
“真的嗎？”
一聽這話，周蘭頤迅速擡起頭來，眼睛都倏地變得亮晶晶的。
溫儀又想笑了，這會兒不像被淋濕了的小貓，反倒像只正在搖尾巴的小狗了。
她認真地點點頭，同對方細數起那些優點來，“你有一手好廚藝，會做許多好吃的飯菜，不比外頭那些大廚們的手藝差，你身手也好，不管是投壺還是打馬球，樣樣都是京都閨秀裏面的第一，你還會彈琴吹笛子，相貌又好，性子又好，樂觀積極，總是笑瞇瞇的，不管是誰見了你，都會從心底喜歡你的。”
她的聲音輕靈悅耳，偏偏語氣又很認真，沒有半點兒敷衍，把周蘭頤這個當事人的臉都說紅了。
“我……我真的有這麽……這麽好嗎？”
饒是如此，周蘭頤問這句話時，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中還有些小心翼翼。
溫儀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許是那道封對方為皇後的旨意太重，壓得這個以往都樂觀開朗的小姑娘變得不自信起來。
這般想著，她便伸出手輕輕握住對方的，四目相對，眼中滿是真誠。
“蘭頤，不管旁人怎麽想，你在我心裏就是最好的，你也配得上這世間最好的，不用在意他人的看法，他們不夠了解你，便總會從各個方面揣測你，評判你，但他們都不重要。”
“同你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是陛下，你是什麽樣的人，他還能不知道嗎？”
聽到這番話，周蘭頤頓時高興起來，用力點點頭，不過到底還是有點兒紅了眼眶。
“溫姐姐，我知道了。”
看她總算是調整過來，溫儀也不由得松了口氣，對她笑了笑。
對方是自己在京都結識的第一個好友，也是關系最好的一個，她不希望對方在這段關系當中受到什麽傷害。
雖然在她自己的內心看來，古代的婚姻對女孩子並不友好，如今儒學已經成了主流，三從四德也漸漸流傳開來，普通女子尚且如此，更何況蘭頤要嫁的人是皇帝呢？
雖然二人是青梅竹馬，自幼相識，蘭頤也是由對方親自選的皇後。
而且這是古代，是皇權，一道旨意下來，哪裏還有對方拒絕的餘地？
可……
是啊，這畢竟是古代，畢竟是皇帝。
她這十幾年看下來，家中沒有侍妾的男子，總共也沒幾個，就算是她阿爹的人，後院中除了她阿娘之外，也有兩個侍妾。
就算是這樣，她阿爹都已經算是頂好的男人了，雖有侍妾，卻對母親尊重又體貼，他們夫妻恩愛，溫家家庭和睦，她阿爹身為大儒，卻並不迂腐，養了個外表端莊，內裏卻有些離經叛道的女兒，也從來沒有批評過她什麽，反而在她小時候總是親手抱著她讀書，將她舉過頭頂，對著自家妻子誇讚，說吾家女兒有狀元之才。
自小她就想學什麽就學什麽，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她阿爹都不會約束他，甚至會為她擋住來自祖母的指責。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溫儀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纏花紋樣的帳子，就忍不住會想。
自家阿爹已經這樣好了，但還是在這種事上略有瑕疵。
會不會是她自己太過苛責了呢？
要知道這可是古代，時代背景便是如此。
她一定要抱著不合時宜的觀點去評判旁人嗎？
她無數次這樣問自己，到了後來她想明白了，她不能指責旁人，但也不能拋卻自己的內心，真正地被周圍同化。
也不知道自家爹娘若是知道自己不願意嫁人，會不會還像從前那樣縱著自己？
她內心的想法旁人不得而知，解決了困擾周蘭頤許久的問題之後，對方又很快恢覆元氣，變回了一開始那個小姑娘。
興致勃勃地同她說起最近的趣事來。
溫儀也嘴角含笑地認真聽著。
看她這樣，周蘭頤說話的興致不由更濃，心裏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還是溫姐姐最好了，也不知道將來有誰這麽有福氣，能娶到溫姐姐這樣好的女子做妻子？
不過想到這個話題，就不得不想到自家阿兄前段時間幹的那件破事兒。
她就忍不住想要扶額。
甚至想沖到他面前把他臭罵一番。
你若是不想與宋家結親，解決的方式多得是，何必一定要用那種激烈的方式，他是心裏痛快了，卻不知宋姐姐要承受多少閑言碎語。
宋姐姐也是個很好的人，卻因為這件事小範圍內傳開，已經明裏暗裏被不少人嘲笑過了，就連這次長公主所辦的春日宴也沒來，這都是自家阿兄引起的。
她在這邊發愁，與此同時的宋家，卻也正在進行著一場爭吵。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伴隨著茶盞被摔在地上的動靜，宋夫人不敢置信的聲音驟然響起。
她騰地一下站起身來，看向安安靜靜坐在自己對面的女兒。
宋芙擡起頭同她對視，神色平靜，仿佛看不見自家母親的失態。
她今日穿了身一身天水碧的裙子，頭上插著根質地溫潤，蘭花樣式的白玉簪，耳著明月珰，還是如往常一般容貌清麗，氣質婉約，極其出眾。
她視線微垂，看向地上的碎瓷片，淡然地開了口，“女兒說，女兒不想嫁人了，想入宮做女官。”
這個回答顯然不是宋夫人想要聽到的，情緒差點崩潰，“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宋芙卻轉了轉腕上的玉鐲，眼中劃過一絲疲憊，不由嗤笑一聲，“女兒是認真的，嫁什麽人啊，這事兒當真沒意思得很。”
“是不是因為前些日子的事兒？”
她此時說什麽，宋夫人都聽不進去，自顧自道，“若是因為這事兒，阿芙你放心，阿娘就算拼著這張臉面不要，也一定要讓周家給我們個交代不可，分明是他們先提的議親之事，最後卻鬧成這樣！”
“阿娘。”
宋芙慢慢站起身來，無奈地喚了她一聲，正視著對方的眼睛。
“無論是不嫁誰，亦或是要嫁誰，您問過一句女兒的意思嗎？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家裏的一個物件兒，什麽時候需要就什麽時候被拿出去，卻不能有半點兒自己的心思，也沒有人會問這個物件兒，到底自己願不願意。”
她說到這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控制住自己，不說出什麽刻薄話來。
見自家阿娘聽罷像是楞住了似的，她努力平靜下來，留下一句：“下半年阿兄就要參加鄉試了，您多照看他吧，女兒這就先走了。”
走出房門，宋芙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腳步不穩，還好身邊的侍女趕忙上前扶住她。
“小姐，您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回房先歇著？”
宋芙站在原地歇了一會兒，那股暈眩之感過去，她這才搖了搖頭，輕聲道了句不必。
自家阿娘這邊眼看著是走不通了，大概不會同意自己不想嫁人的主意，倒不如去找祖母說說，萬一能成呢？
另一邊，安康縣。
崔氏正在同自家弟弟說話。
“你是說，再過幾日，就要回鷺陽那邊去了？”
崔嶠點頭，“這趟出來的時間也夠久了，也該回去了。”
崔氏一聽也是，雖然內心不舍，嘆了口氣，但還是頷了頷首，“你在書院還當著先生，不好在這邊停留太久，早些回去也好。”
說到這兒，她忽然遲疑了片刻，欲言又止。
這番神情被崔嶠看個正著，不由好奇地問，“阿姐是想說什麽嗎？”
崔氏“嗯”了一聲，“我是想問問你，魏家那個小子，你怎麽看？”
這個問題似乎有點熟悉，好像前不久自己剛回答過一遍，崔嶠撓了撓下巴，“阿姐莫不是想問，這小子品性如何，學識如何，夠不夠格做婳婳的未來夫婿，做你跟姐夫的女婿？”
崔氏默然點頭。
見狀，崔嶠的神態也認真了些許，垂眸思考起來。
雖然他自個兒沒成婚，也沒孩子，但崔徐兩家的晚輩卻不少，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都算是他看著長大的。
也不是不能體會自家阿姐的心情。
這是覺得對方是個不錯的人選，不想讓自家女兒錯過了他，又擔心自己識人不清，讓女兒入了火坑。
他這般想著，忽然就明白過來自家阿姐一改往日雷厲風行的性子的原因。
恐怕是上回精挑細選後，定下了個人面獸心的鄧峰，對自己的眼光失了信心，擔憂不定起來。
他想了又想，仔細斟酌了一番，把自己對魏眠的印象說了一遍。
不偏不倚，沒有誇大，也並未貶低，很客觀，但卻讓崔氏原本緊皺的眉心逐漸松了下來。
“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放心了。”
崔氏說罷，不由得自嘲一笑。
不過笑完，她便又重新振作起來，恢覆了以往的精神氣兒，“聽說你要引薦他去鷺陽書院讀書，看來是相當看好他將來的前程了？”
崔嶠點點頭，實話實說，“阿姐，實不相瞞，這小子在讀書上的天分，許是跟咱們彘兒不相上下，甚至還要強上三分，而且彘兒是最近才開始讀書，而魏眠卻已經學了數年，基底深厚，我自覺都收不了這個學生。”
“這般厲害？”
崔氏詫異地看過去，但也知道自家弟弟從不說假話，剛才下定的決心忽然間又不那麽堅定了。
不是有句話叫齊大非偶嗎？
若魏眠只是個才學稍微出眾些的讀書人，與自家婳婳倒是相配，自家的條件不至於委屈了對方，也能幫上些忙。
可若是對方有狀元之姿，自家若還是東亭侯府，許是還能壓得住，可現在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稍微有些錢財的人家，就算有在京都做官的親戚，可到底還是差了一層，反倒有些不合適了……
見她許久沒說話，崔嶠也看出來她在想什麽了。
“阿姐，你給婳婳相看夫婿，怎麽就沒想過大哥家的阿璟呢，那也是個好孩子，性子也踏實，大哥大嫂又喜歡婳婳這個外甥女，表哥表妹結親，也是一段佳話。”
他自覺這是個好主意，卻見崔氏面露糾結之色。
“你讓我再想想吧……”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一道極是響亮的叫喊聲：“大公子回來啦！”
崔氏與崔嶠對視一眼，先暫停談話，起身往外走去。
只是她剛踏出房門，在看清自家兒子那副有些狼狽的形象時，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語調都有點兒變形，
“這，這是怎麽回事？”
“快，快讓人打水，再找個大夫回來！”
徐行之就這麽一臉無奈地被擁著進了屋內，盡管他一直說自己沒事，也沒受傷，還是被崔氏強行壓著，讓大夫檢查了一遍。
不過最後果然也沒查出什麽毛病來，但看著崔氏的臉色，大夫恐不好交差，只好開了一副安神壓驚的方子。
喜提幾天苦藥的徐行之：“……”
行吧。
倒不是他不想在回家之前把自己拾掇幹凈，只是在那場混亂當中，裝著換洗衣裳的包裹被落在了地上，弄得又臟又亂，甚至還破了幾道裂口，尚且不如他身上這件呢，無奈之下，就只能擦擦臉上手上沾染的血跡和灰塵，這麽趕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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