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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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銀光游走在漫天黑雲之中，巨斧斬斷了前路，層雲翻湧，比浪濤更猛烈。就在將要靠近黑龍之際，一個身影躍上了戰斧頂端，淡藍色聚成了一捧光束，穿過弓弦，向更高更遠處飛馳而去。
“轟——”一聲雷鳴，隱沒在黑雲中的巨人竟向後踉蹌了一步。
嵐祈來不及乘勝追擊，只因天帝手中，戰斧再次化出，竟比方才還要大上十倍，仿佛抓到了她的軟肋一樣，直直地向她劈去。那陣勢如山巒傾覆，霎時間壓去，毫無反抗的餘地。她手裏的長弓若隱若現，神識中傳來劇痛。
不行。嵐祈喃喃道，不是這裏。
容不得她思考，巨斧比烈風更快，追逐著她的步伐。與此同時，方才與搖風戰鬥時留下的傷口再次被冷風撕裂，血濕透了衣襟，如萬蟻啃噬般折磨著她。
仿佛在玩弄一樣，那戰斧遲遲不肯出最後一擊。
“告訴我，天魔刃在哪裏？”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出現在了四面八方，人影交疊在面前，根本分不清楚真實和虛幻。
“你難道不怕死嗎？”幻化出的手臂從下方勾住了嵐祈的腳，將她困在了原地。
“你也一樣怕，”嵐祈忍著難耐的痛楚冷笑道，“不然你也不會千方百計想拿到天魔刃。”
“說，它在哪兒？”抓住她的手臂收緊了，似要將她的五臟六腑盡數捏碎。
嵐祈毫不妥協：“在你死的時候，你會看到它的。”
“找、死！”壓抑了許久的憤怒噴薄而出。
凜冽的風在嵐祈蒼白的面頰上劃出血痕，瓔珞已碎，手腕上的銀鈴叮咚作響。金光籠罩了天地，向她覆蓋而來。
嵐祈的雙目模糊，淡淡的藍光流淌在她周身，卻起不到絲毫作用。
金光乍現，刺得她想要伸手擋去。可是手腳皆被縛住，無法動彈。
不遠處，黑龍的咆哮聲激起了雷鳴陣陣。
快走。她在心裏默念道。
然而，就在金光將她淹沒的剎那，熟悉的氣息鉆入了鼻子。黑色擋在了眼前。不要，她拼命地搖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紫色的眼睛並沒有看她，而是長大了嘴露出了利齒。龍能吐納雲霧，自然也能吞噬這堅硬如磐石、鋒利若刀刃的金光。哪怕這光能將他開腸破肚，令他的化作一灘血水，也在所不惜。
不要，靈淮。停下。嵐祈說不出話。抓住她的手臂化作了萬千金色的碎片，束縛不再。
“靈淮、靈淮……！！”她哽咽著，攀在他的鱗甲上，呼喚著他的名字。
煙紫色的眸中映出了她的身影，似是滿意了一樣，清明逐漸化為了迷蒙。
黑龍自萬丈高空中跌下，帶起了雲霧飄搖，如颯沓流星，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屍山血海中，舒逸擡起了頭，將手中的長劍從搖風的屍體中抽出。
在那黑龍跌向地面之際，龍形消失，化為了一個人影。另一個身影自上空追來，接住了他。
“……痛嗎？”哽咽的聲音問道。
“……不痛……不會痛……”沙啞的回應消散在了風中。
梧落境中，梧桐古木燃燒在火海裏，發出淒厲刺耳的嘶鳴聲。嵐祈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懷裏是陷入昏迷的人。那素來白凈的衣衫被血色氤紅了大片，觸目驚心。手指觸碰過他眼尾的淚痣，好像也陷入了沈睡，不會給予任何的回應。
你為什麽這麽傻。嵐祈替他撩開了散亂在額前的發絲，用手指抹去鮮紅的血印。是不會痛，他本來也察覺不到痛。就算剝皮抽筋、鱗甲盡碎，他也感覺不到。
舒逸走來的時候，正看見梧桐樹下的這一幕。火光在嵐祈的身後蔓延，卻仿佛有知覺一樣避開了他們。
天地間發出一聲怒吼。這時，那些原本死去的天兵將士的屍身竟然有了動靜，他們雙目無神，卻也能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再次握起武器，沖向了戰場。然而分不清楚敵我，只有近乎慣性的攻擊在彼此之間進行著。
他們沒有生命，卻乖順地聽從著指令，不怕痛，更不怕死亡。
一片混亂。
舒逸解決了一個沖向嵐祈和靈淮的東西，腳踩在那東西的脖子上，驚愕地發現了一道纏在頸上的金線。這不是……
嵐祈也看見了。
這與靈淮先前的一模一樣。她最早看見的時候，還是越楚闌的識魂身上。
“原來是他！”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碧城恍然大悟，繼而氣得發抖：“這金線能吸食所縛仙魔的靈力，將其從宿主身上轉移到下咒之人身上。待宿主死後，就能將其變為行屍走肉，為自己所用。”
舒逸一楞：“這不是魔界的古術嗎？”
“這早在兩千年前就是禁術了！也不知天帝老兒是怎麽想起來的。”她抖幹凈了衣袖上的塵土，忽見另一端，冬青正在浴血奮戰。碧城擔心地望了一眼嵐祈。
“你去吧。這裏有我在。”舒逸道。
沙塵卷起，火光漸盛。
“取天魔刃吧。”嵐祈語氣平靜。
“你說什麽？”
她擡起頭：“只有天魔刃能殺死天帝。”
“你開什麽玩笑，你知道怎麽取嗎？”舒逸皺緊了眉頭。
“我知道。趁梧桐樹還沒有燒完，你在這裏許願。只要魔神選中你，就可以拿到天魔刃了，到時候我就……”
“他與我說好了，就算沒有天魔刃，我們也可以想辦法殺死天帝。”
“那你的辦法是什麽？”
舒逸沈默了。
“我不想他死，”嵐祈眼中一片濕潤，“我想要他活著。如果天魔刃需要我，那我心甘情願。”
她心裏一片輕松，仿佛是等待已久的事情終於來到。很多時候，雖然提前知道了結局，心中無悔，也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你真的想好了嗎？”
舒逸看見，梧桐樹下的枯枝敗葉比火光還要炙熱，石碑前，那三根殘剩的紅燭正幽幽地燃著。
白色衣袖中的手指動了動。
“不，嵐祈……”掙紮的聲音說。
那雙煙紫色的眼睛費力睜開，企圖阻攔著她。
嵐祈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靈淮，六界至寶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武器，只有我能讓它真正地活過來。到了那時，它才能成為真正的天魔刃。”
“你不要擔心，只要舒逸殺了天帝，一切都結束了。”她堅定道。
良久，靈淮似是終於妥協了一般，虛弱地搖頭：“魔神選擇的人，是你。”
嵐祈的手指握得更緊了。
靈淮的手擡起，試圖觸碰到她溫熱的臉頰。“上古卷軸中有載，世間混沌，陰陽相生，黑白相對。有光明的地方，就會有黑暗。而天魔刃，是三千年前混沌終結之際，魔神在臨死之前所造。天魔刃是為了制衡天界而生，只有魔神選中的人，才能繼承它。”
“嵐祈，你生於幽暗之中，三千年來守護著天魔刃。你是唯一有資格拿起它的人。”
嵐祈的瞳孔放大，指尖微微顫抖。\"可是魔神何時選擇了我？\"
“魔神早就回應過你的願望了。”冰涼的手指描摹過她的眉眼，伴著輕輕的嘆息。
靈淮的手腕上，銀鈴綻放出刺目的白光，重重地落下。
霎時間，她懷裏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色的小家夥，緊閉著雙眼，蜷縮成了一團，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
“崽崽……”
白色的毛發在指間褪去，成了一條幼小的黑龍。
一瞬間，種種過去的畫面出現在了眼前。那時崽崽受傷了渾然不覺，他們從未同時出現過，還有那雙一樣深邃的煙紫色的眸子……
她早該想到的。
靈淮恰巧在那一日來到魔界，而她走出了九幽秘境。魔神回應了她的願望。就算是在書裏，魔神也從未選擇過舒逸，因為是另一個嵐祈做出了選擇。
天地驟變，遠方的巨影拖著沈重的腳步向梧桐樹靠近。
“快去吧，”舒逸沒有回頭，笑了一聲，“我還能抵得住一陣。”
等到身後的風聲消停，他才沈下了眸子，自言自語道：“這是我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這時，一個東西拉住了他的褲腳。舒逸低頭一看，月亮不知從哪兒削尖了一根樹枝握在了手上，示意他回頭。
風聲呼嘯而過，血光照亮了梧落境。婆娑之火中，越楚闌負劍而立。她眸含笑意，朝他頷首。雖只是一縷不能說話的殘魂，她也想與他並肩作戰。
有那麽一剎那，舒逸被某種震顫擊中了。良久，他才再次勾起嘴角。
“走吧。”他說著，朝山呼海嘯的遠方走去。
青銅門緊閉著，九幽秘境中仍是一片靜謐。天際沈沈紅雲取代了月輝，只有幽潭上方仍彌漫著點點熒光。
水面開始蕩漾，如同預知了來人，世間萬千奇景一閃而過，皆入了鏡中人的眼眸。那容顏熟悉又陌生，是她，又不是她。
書中曾說，嵐祈跳入其中，滾燙的潭水將她淹沒。天魔刃沈睡在深淵之下，被她喚醒。
而沈竹知曾告訴過她，並非僅僅如此。嵐祈的原身三千年來一直呆在秘境之中，不為別的，只為在每年這個時候，她都需要在潭水之中，將全身血肉澆灌給天魔刃，然後再生出嶄新的骨肉。
因為這把六界至寶是八荒中最鋒利，亦是最脆弱的存在。
也不知是哪一位的絕妙主意，以此為束縛將嵐祈的原身留在了魔界，形成了制衡。
九幽之潭之中，萬物生滅，循環往覆。
這條路，只有她能走。
嵐祈捧住了靈淮的臉，冰涼刺骨。昏迷的人在喃喃地喚著一個名字。在這之前，他曾說，我陪你一起，我不痛。
她在此時輕輕一笑，才回答他：“你在這此處等我。”
一個冰涼的吻印在了他的額頭，淚水和魔的血一樣滾燙。手腕上的鈴鐺作響，彼此呼應著。
嵐祈留戀地看了他最後一眼。然後轉身跳入了深潭。
幾乎是一瞬間，那潭水就滾燙起來，陣陣白煙將無盡的黑暗掩埋。她沈入其中，不再回頭。
屍身堆成了山，白骨與黑霧糾纏不休。梧落境裏，舒逸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跡，與越楚闌相視一笑。
碧城用白色的布條系緊了冬青的手臂，頷首示意。
紅雲翻卷，天帝怒意盛極，巨斧砸向了最後一處幹涸的地面。
“螻蟻無知，敢與天爭。”
卻在一丈之距被突如其來的藍色光芒阻擋住了腳步。
“我偏要爭。”那聲音清脆，伴著銀鈴叮當，但無比篤定。
藍光流淌，輕盈如薄紗，卻堅韌甚於鐵石，將那巨斧向上擡起。
半空之中，一個身影赤著雙足，手握長劍，宛若神祇。當她揮動長劍之時，那劍身竟比
巨斧更加厚重，呼嘯風聲驟然穿過，以電閃之速，重重地穿透了天帝的胸膛。
“是你……”渾厚的聲音帶著震驚、憤怒和不甘。
“是我。”嵐祈回答道。
“魔神欺我，原來世間還有一位舊神。”這一聲喟嘆戛然而止，天魔刃吞噬了天帝的身軀。
然而這時，金光自那龐大的身軀之中炸裂，以摧枯拉朽之勢吞噬了天地萬物。嵐祈被金光波及，翻湧的識海剎那間歸於平靜。
那身影從高空墜下，如一張薄紙，輕飄飄的，幾近碎裂。
三千年前，魔神即將泯滅於天地之間，在最後一聲嘆息消亡之前，見到了游諸六界的一縷霧氣。那是他在洪荒時就曾目睹過的景象。於是他用僅剩的神力助那霧氣化為人形，令她永生留於九幽之畔，肩負著守護天魔刃的大任。她名為嵐祈，被寄托著微弱的希望之光，在幽暗之際註定要照亮這世間一切。
從此，諸神已死，新神蒞臨。
她既是魔尊，也是世間最後一位舊神。
喵，正文部分預計會在1-2周的時間裏完結，謝謝大家看到這裏，如果小可愛們有什麽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告訴我哦（脖子以下的部分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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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天魔刃在哪裏？”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出現在了四面八方，人影交疊在面前，根本分不清楚真實和虛幻。
“你難道不怕死嗎？”幻化出的手臂從下方勾住了嵐祈的腳，將她困在了原地。
“你也一樣怕，”嵐祈忍著難耐的痛楚冷笑道，“不然你也不會千方百計想拿到天魔刃。”
“說，它在哪兒？”抓住她的手臂收緊了，似要將她的五臟六腑盡數捏碎。
嵐祈毫不妥協：“在你死的時候，你會看到它的。”
“找、死！”壓抑了許久的憤怒噴薄而出。
凜冽的風在嵐祈蒼白的面頰上劃出血痕，瓔珞已碎，手腕上的銀鈴叮咚作響。金光籠罩了天地，向她覆蓋而來。
嵐祈的雙目模糊，淡淡的藍光流淌在她周身，卻起不到絲毫作用。
金光乍現，刺得她想要伸手擋去。可是手腳皆被縛住，無法動彈。
不遠處，黑龍的咆哮聲激起了雷鳴陣陣。
快走。她在心裏默念道。
然而，就在金光將她淹沒的剎那，熟悉的氣息鉆入了鼻子。黑色擋在了眼前。不要，她拼命地搖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紫色的眼睛並沒有看她，而是長大了嘴露出了利齒。龍能吐納雲霧，自然也能吞噬這堅硬如磐石、鋒利若刀刃的金光。哪怕這光能將他開腸破肚，令他的化作一灘血水，也在所不惜。
不要，靈淮。停下。嵐祈說不出話。抓住她的手臂化作了萬千金色的碎片，束縛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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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紫色的眸中映出了她的身影，似是滿意了一樣，清明逐漸化為了迷蒙。
黑龍自萬丈高空中跌下，帶起了雲霧飄搖，如颯沓流星，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屍山血海中，舒逸擡起了頭，將手中的長劍從搖風的屍體中抽出。
在那黑龍跌向地面之際，龍形消失，化為了一個人影。另一個身影自上空追來，接住了他。
“……痛嗎？”哽咽的聲音問道。
“……不痛……不會痛……”沙啞的回應消散在了風中。
梧落境中，梧桐古木燃燒在火海裏，發出淒厲刺耳的嘶鳴聲。嵐祈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懷裏是陷入昏迷的人。那素來白凈的衣衫被血色氤紅了大片，觸目驚心。手指觸碰過他眼尾的淚痣，好像也陷入了沈睡，不會給予任何的回應。
你為什麽這麽傻。嵐祈替他撩開了散亂在額前的發絲，用手指抹去鮮紅的血印。是不會痛，他本來也察覺不到痛。就算剝皮抽筋、鱗甲盡碎，他也感覺不到。
舒逸走來的時候，正看見梧桐樹下的這一幕。火光在嵐祈的身後蔓延，卻仿佛有知覺一樣避開了他們。
天地間發出一聲怒吼。這時，那些原本死去的天兵將士的屍身竟然有了動靜，他們雙目無神，卻也能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再次握起武器，沖向了戰場。然而分不清楚敵我，只有近乎慣性的攻擊在彼此之間進行著。
他們沒有生命，卻乖順地聽從著指令，不怕痛，更不怕死亡。
一片混亂。
舒逸解決了一個沖向嵐祈和靈淮的東西，腳踩在那東西的脖子上，驚愕地發現了一道纏在頸上的金線。這不是……
嵐祈也看見了。
這與靈淮先前的一模一樣。她最早看見的時候，還是越楚闌的識魂身上。
“原來是他！”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碧城恍然大悟，繼而氣得發抖：“這金線能吸食所縛仙魔的靈力，將其從宿主身上轉移到下咒之人身上。待宿主死後，就能將其變為行屍走肉，為自己所用。”
舒逸一楞：“這不是魔界的古術嗎？”
“這早在兩千年前就是禁術了！也不知天帝老兒是怎麽想起來的。”她抖幹凈了衣袖上的塵土，忽見另一端，冬青正在浴血奮戰。碧城擔心地望了一眼嵐祈。
“你去吧。這裏有我在。”舒逸道。
沙塵卷起，火光漸盛。
“取天魔刃吧。”嵐祈語氣平靜。
“你說什麽？”
她擡起頭：“只有天魔刃能殺死天帝。”
“你開什麽玩笑，你知道怎麽取嗎？”舒逸皺緊了眉頭。
“我知道。趁梧桐樹還沒有燒完，你在這裏許願。只要魔神選中你，就可以拿到天魔刃了，到時候我就……”
“他與我說好了，就算沒有天魔刃，我們也可以想辦法殺死天帝。”
“那你的辦法是什麽？”
舒逸沈默了。
“我不想他死，”嵐祈眼中一片濕潤，“我想要他活著。如果天魔刃需要我，那我心甘情願。”
她心裏一片輕松，仿佛是等待已久的事情終於來到。很多時候，雖然提前知道了結局，心中無悔，也願意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你真的想好了嗎？”
舒逸看見，梧桐樹下的枯枝敗葉比火光還要炙熱，石碑前，那三根殘剩的紅燭正幽幽地燃著。
白色衣袖中的手指動了動。
“不，嵐祈……”掙紮的聲音說。
那雙煙紫色的眼睛費力睜開，企圖阻攔著她。
嵐祈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靈淮，六界至寶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武器，只有我能讓它真正地活過來。到了那時，它才能成為真正的天魔刃。”
“你不要擔心，只要舒逸殺了天帝，一切都結束了。”她堅定道。
良久，靈淮似是終於妥協了一般，虛弱地搖頭：“魔神選擇的人，是你。”
嵐祈的手指握得更緊了。
靈淮的手擡起，試圖觸碰到她溫熱的臉頰。“上古卷軸中有載，世間混沌，陰陽相生，黑白相對。有光明的地方，就會有黑暗。而天魔刃，是三千年前混沌終結之際，魔神在臨死之前所造。天魔刃是為了制衡天界而生，只有魔神選中的人，才能繼承它。”
“嵐祈，你生於幽暗之中，三千年來守護著天魔刃。你是唯一有資格拿起它的人。”
嵐祈的瞳孔放大，指尖微微顫抖。\"可是魔神何時選擇了我？\"
“魔神早就回應過你的願望了。”冰涼的手指描摹過她的眉眼，伴著輕輕的嘆息。
靈淮的手腕上，銀鈴綻放出刺目的白光，重重地落下。
霎時間，她懷裏的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色的小家夥，緊閉著雙眼，蜷縮成了一團，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
“崽崽……”
白色的毛發在指間褪去，成了一條幼小的黑龍。
一瞬間，種種過去的畫面出現在了眼前。那時崽崽受傷了渾然不覺，他們從未同時出現過，還有那雙一樣深邃的煙紫色的眸子……
她早該想到的。
靈淮恰巧在那一日來到魔界，而她走出了九幽秘境。魔神回應了她的願望。就算是在書裏，魔神也從未選擇過舒逸，因為是另一個嵐祈做出了選擇。
天地驟變，遠方的巨影拖著沈重的腳步向梧桐樹靠近。
“快去吧，”舒逸沒有回頭，笑了一聲，“我還能抵得住一陣。”
等到身後的風聲消停，他才沈下了眸子，自言自語道：“這是我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這時，一個東西拉住了他的褲腳。舒逸低頭一看，月亮不知從哪兒削尖了一根樹枝握在了手上，示意他回頭。
風聲呼嘯而過，血光照亮了梧落境。婆娑之火中，越楚闌負劍而立。她眸含笑意，朝他頷首。雖只是一縷不能說話的殘魂，她也想與他並肩作戰。
有那麽一剎那，舒逸被某種震顫擊中了。良久，他才再次勾起嘴角。
“走吧。”他說著，朝山呼海嘯的遠方走去。
青銅門緊閉著，九幽秘境中仍是一片靜謐。天際沈沈紅雲取代了月輝，只有幽潭上方仍彌漫著點點熒光。
水面開始蕩漾，如同預知了來人，世間萬千奇景一閃而過，皆入了鏡中人的眼眸。那容顏熟悉又陌生，是她，又不是她。
書中曾說，嵐祈跳入其中，滾燙的潭水將她淹沒。天魔刃沈睡在深淵之下，被她喚醒。
而沈竹知曾告訴過她，並非僅僅如此。嵐祈的原身三千年來一直呆在秘境之中，不為別的，只為在每年這個時候，她都需要在潭水之中，將全身血肉澆灌給天魔刃，然後再生出嶄新的骨肉。
因為這把六界至寶是八荒中最鋒利，亦是最脆弱的存在。
也不知是哪一位的絕妙主意，以此為束縛將嵐祈的原身留在了魔界，形成了制衡。
九幽之潭之中，萬物生滅，循環往覆。
這條路，只有她能走。
嵐祈捧住了靈淮的臉，冰涼刺骨。昏迷的人在喃喃地喚著一個名字。在這之前，他曾說，我陪你一起，我不痛。
她在此時輕輕一笑，才回答他：“你在這此處等我。”
一個冰涼的吻印在了他的額頭，淚水和魔的血一樣滾燙。手腕上的鈴鐺作響，彼此呼應著。
嵐祈留戀地看了他最後一眼。然後轉身跳入了深潭。
幾乎是一瞬間，那潭水就滾燙起來，陣陣白煙將無盡的黑暗掩埋。她沈入其中，不再回頭。
屍身堆成了山，白骨與黑霧糾纏不休。梧落境裏，舒逸擦了一把臉上的血跡，與越楚闌相視一笑。
碧城用白色的布條系緊了冬青的手臂，頷首示意。
紅雲翻卷，天帝怒意盛極，巨斧砸向了最後一處幹涸的地面。
“螻蟻無知，敢與天爭。”
卻在一丈之距被突如其來的藍色光芒阻擋住了腳步。
“我偏要爭。”那聲音清脆，伴著銀鈴叮當，但無比篤定。
藍光流淌，輕盈如薄紗，卻堅韌甚於鐵石，將那巨斧向上擡起。
半空之中，一個身影赤著雙足，手握長劍，宛若神祇。當她揮動長劍之時，那劍身竟比
巨斧更加厚重，呼嘯風聲驟然穿過，以電閃之速，重重地穿透了天帝的胸膛。
“是你……”渾厚的聲音帶著震驚、憤怒和不甘。
“是我。”嵐祈回答道。
“魔神欺我，原來世間還有一位舊神。”這一聲喟嘆戛然而止，天魔刃吞噬了天帝的身軀。
然而這時，金光自那龐大的身軀之中炸裂，以摧枯拉朽之勢吞噬了天地萬物。嵐祈被金光波及，翻湧的識海剎那間歸於平靜。
那身影從高空墜下，如一張薄紙，輕飄飄的，幾近碎裂。
三千年前，魔神即將泯滅於天地之間，在最後一聲嘆息消亡之前，見到了游諸六界的一縷霧氣。那是他在洪荒時就曾目睹過的景象。於是他用僅剩的神力助那霧氣化為人形，令她永生留於九幽之畔，肩負著守護天魔刃的大任。她名為嵐祈，被寄托著微弱的希望之光，在幽暗之際註定要照亮這世間一切。
從此，諸神已死，新神蒞臨。
她既是魔尊，也是世間最後一位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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