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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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嵐祈坐在窗前苦思冥想，廢紙揉成了團，鋪了一地。她伏在桌案上，下巴枕著手背，明亮的雙眸裏映的是無限放大的幾個人名。
舒逸那一聲“哥哥”嚇得她一個激靈，但腦袋裏斷掉的線好像模模糊糊地串了起來。都怪她看書不認真又對陣營劃分毫無興趣，導致現在梳理起來也是困難重重。
首先，天帝作為一個廣撒網的奇男子，有眾多的兒子，彼此之間相互憎惡，根本談不上什麽手足情深。這群兒子裏，有三個人格外顯眼。一個是凡人所生的未來天帝舒逸，一個龍神所生的紫微神君靈淮，還有一位天妃的兒子搖風。
在《八荒仙魔傳》的前半部分裏，天帝尚未認回舒逸，又對靈淮深惡痛絕，於是立了愛子搖風為太子。不僅如此，天帝還因為寵幸搖風，特意分了許多功勞給他，想幫他在天界眾神仙裏樹立威信。據傳聞，還刻意“創造”了一些立功的機會。當然，在舒逸拿到了天魔刃之後，這個搖風也自動讓賢了。
然而，重要的是，大結局前夕，舒逸在靈淮臨死前，揭露了另一件事——原來龍神當年綠了天帝，靈淮的生父其實是和天帝有仇怨的東章神尊。
這個東章神尊呢，因為在羽化之前遇到了舒逸，成了忘年之交，不僅將情史紛紛交待，還把全身功法悉數傳給了他。這也讓好不容易搞清楚了自己身世的靈淮內心五味雜陳。養父是別人的生父，生父是別人的恩師，他自己麽，六界八荒都找不到歸處。
但舒逸明明知道靈淮是東章神尊的兒子，卻說靈淮是他哥哥。他們在書裏的關系，可遠遠沒有這麽好。
除非——
嵐祈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舒逸的身世是假的呢？如果他從來就不是天帝的兒子……
“啪”地一聲，崽崽一腳踩在了嵐祈眼前的紙上，頗為嫌棄地看了看毛上沾染的墨跡。
在“東章神尊”四個字那裏，留下了五指分明的爪印。
嵐祈眼前一亮，沈思道：“難不成，舒逸也和東章神尊有關系？”倘若真是如此，那一身法力傳給親兒子就說得過去了。
崽崽輕輕頷首，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
“崽崽，你說，舒逸既然承認了他和靈淮是親兄弟，他是不是就不會殺靈淮了？”嵐祈眨著眼睛，戳了戳崽崽的臉。
那雙紫色的眸子沒有說話，爪子一抹就把嵐祈壓在手下的紙撕成了兩半。那雙眼睛靠得極近，耳朵貼到了她的下巴。
軟乎乎的毛順勢蹭了蹭。
未等嵐祈享受到這難得的時刻，白團子尾巴一掃，硯臺翻了。墨水把毛發染成黏膩的一團，紫色的眸子望向嵐祈，露出了一絲無辜。
一只毛刷子劃過半空，落入盛滿了水的洗澡盆裏，濺了嵐祈一臉。優雅立於木盆邊緣的靈淮與她僵持著不肯下水，這時，一只細長如草絲兒的手從背後狠狠地推了靈淮一把，腳下一滑。再擡起頭時，已然是一只濕漉漉的崽崽了。
同時，由於毛發緊貼，更顯得稀疏了許多，露出了一身斑駁的黑色。
月亮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洗澡盆邊，頗為好奇地打量了幾眼，被紫色的眼睛一瞪，立刻縮到了嵐祈身後。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它對著靈淮做了個鬼臉，還吐舌頭。
不料靈淮一反常態，直接撲了過去。
頓時，場面雞飛狗跳了起來。那半盆子水也灑了一地。嵐祈追著追著，就追到了人聲鼎沸的正殿上，月亮和崽崽在人群中時隱時現，瞬間就沒了身影。
笙歌正濃，人影幢幢。不知是誰打開了鎏金頂的天窗，讓清暉落了進來。
嵐祈擡頭望去，只覺得那樣純白的光芒她還從未在此處見過。
一個人撞到了她身上，“哎呀”一聲跳起了腳。這一驚一乍的，扯開面具，果然是碧城。她手裏端著的酒灑了一半在自己的衣裙上，將淺草色染成了墨綠，氣得直嘟囔。
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在碧城的腳邊繞圈，被嵐祈一把拎了起來：“是你呀。”碧城一臉驚恐，立刻阻止她：“你你你別看它長得可愛，這小東西纏上人就不放了，小心等下放個屁直接噴在你臉上。”
“我看是因為冬青它才纏著你吧。”嵐祈左看右看，那胖嘟嘟的小臉怎麽看怎麽可愛。
碧城紅了臉：“才沒有！”
突然，小兔子的耳朵動了動。嵐祈手一松，它就跌入了碧城懷裏。
“卟——”一團氣體從它的尾巴處噴出，跟吹泡泡似的炸開了。
剛剛靠近的越楚闌沒來得及和她們二人一樣捂住鼻子，潔白無瑕的小臉登時就綠了。
周圍跳舞的人都咳嗽起來，自動遠離了她們。
碧城看了一眼越楚闌手裏的花串兒，捏著鼻子跟嵐祈告狀：“鳳凰林真的要禿了！你是不知道，她就差給魔界每個人都送了一串了。就連剛剛，她遇到了一頭黑白相間的靈獸，都硬要給人家套一串。”
正說著，那頭半人高的靈獸滾到了嵐祈腳邊，一副求撫摸的樣子。
“呦呦？”嵐祈驚喜地發現，這不就是那頭憨憨的熊貓嗎？它脖子上果然套了一圈花環，想必就是越楚闌的傑作。
“呦呦！”一個戴著黑白面具的少年跑來。
嵐祈記得他，小三嘛，幾月不見，竟然長高了許多，不再是起初那小孩兒模樣了。
小三頗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尊主大人。”
碧城朝嵐祈道：“我正要和你說呢，這小子挺有天賦的，等下月靈獸節之後，就做我的徒弟，將來也能成為照顧靈獸的一把好手。”
小三羞澀地笑了一下，從袖子裏摸出了一包藥膏遞給嵐祈：“我聽說尊主的靈獸掉毛，特意做了這個，說不定會有些用。”
嵐祈驚喜地睜大了眼睛，鄭重道謝——這恐怕就是靈獸界的天降紫薇星，崽崽終於有！救！了！
初晗宮中，輕歌曼舞，椎鼓催酒熱。嵐祈一回頭，就見月亮追著一團白色躍出了窗外。
“崽崽！”她追了上去。
嵐祈一路順著九曲河追去，還沿途和不少魔界人士打了招呼——托月亮的福，所有到過初晗宮的人現在都認識她了。
最終，嵐祈停在九曲河畔。眼前一大片鳳凰樹正開得茂盛，熱烈的花朵從枝頭簌簌落下。
哪裏還有月亮和崽崽的蹤跡。
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白衣，飛花滿袖。
“仙君，你這是……？”唯獨美中不足，跟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黑發都濕透了，沾濕了衣襟。
水珠從他的發梢貼著臉頰滑落，嵐祈竟從煙紫色的眼眸中嗅到了難得的一絲窘迫。
靈淮咳了一聲，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河岸，那裏還殘留著月亮落下去的一灘水跡：“地滑。”
他壓低了聲音，嵐祈卻聽出了兩分藏住的笑意。
月色明亮，照進了林中，給開得正盛的鳳凰花塗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嵐祈走在靈淮身側，覺得自己說了好多好多話。這還不夠，她還有更多的話想要說給靈淮聽，好像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一樣。
“……等塗完了小三配制的這個藥，崽崽說不定就能馬上好了！我真擔心它再禿下去，就會醜得一發不可收拾。你說，哪兒有禿了的靈獸啊？”
靈淮臉色微變。
“那是魔族的藥。”他淡淡道。
嵐祈一拍腦袋：“噢，對了對了，舒逸說，他要在九幽秘境裏呆幾天，等他冷靜一下再出來。越楚闌還在初晗宮裏呢，你說，要不要給她一個驚喜？”
話音剛落，靈淮停下了腳步。
“你總是提他做什麽？”
他突然近了一步，嵐祈不自覺地向後靠去，恰好抵在了鳳凰木的樹幹上。那白色的影子籠罩著她，讓她有些不習慣。
“沒、沒什麽。”嵐祈隱約察覺那雙桃花眼多了幾分危險的壓迫。
只聽靈淮低聲問道：“……舒逸？你與他，就不是仙魔有別了？”
嵐祈一楞，身側的手不由地摳住了樹皮。饒是她再遲鈍，也聽出了其中的咬牙切齒：“你還要對他負責不成？”
“我……”
“那每月到初晗宮的人頭裏，不如也算我一個。”
嵐祈想到了自己不久前的誇大其詞，早知今日，何必自作自受。她企圖糊弄過關，當即彎起了眼睛，大方道：“仙君想來初晗宮，隨時都可以啊。”
靈淮眉間浮出了一絲薄怒，將那雙紫色的桃花眼襯得更加生動了些。他的聲音卻跟刀子一樣，在寒風中泛起銀光。
“嵐祈，先給棍子再給糖，你連自己的靈獸都舍不得這樣對待吧？”
嵐祈擡起頭，發上的紅繩與耳畔的瓔珞交纏在一起，額前細碎蹭過眉間，她深吸了一口氣，手將樹皮攀得更緊：“靈淮……唔。”
尚未言語，驚覺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在眼前放大，唇邊已貼上了一片柔軟的溫涼。
飛花簌簌，落在天地間。
她陷在那雙盛著清泓的桃花眼中，清明的紫色迷蒙起來，令她辨不清楚方向，手卻不自覺地攥著純白的衣襟。
罷了，嵐祈想著，毫不猶豫地回應著溫柔。仿佛是最後一次。
紅白交疊的身影，一如鳳凰花在流淌的月華下翩躚，是濃郁夜色藏不住的繾綣。
然而，情正濃時，那月光似乎更白更亮了——嵐祈睜開眼的一瞬間，天地震動，墨色的蒼穹不知被什麽撕裂，轟燃倒塌，也讓暗自生長的情意戛然而止。
在糾纏不清的夜空中，血紅色蔓延開來，兵戈鎧甲與戰鼓齊鳴，在天地間回蕩，直撞得腳下都在搖晃。殺聲陣陣，擂在整個魔界之中。
“結界碎了。”靈淮蹙眉，盈虛劍出現在了手中。他一如往常，神容平靜，眸色寒凜，仿佛先前流露出的都
這一天，還是來了。仿佛默契般，誰都沒有提分離，也不必提。
“靈淮，”嵐祈站在他身後，“仙魔大戰，你會站在哪一邊？”
那人背對著她沒有說話，嵐祈卻知道了答案。
她清醒地知道，一切都變了。
自她遇見靈淮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個要毀滅六界的大反派了。她的私心讓她在朦朧不清中做出了改變。沒有了黑化的理由，他便仍然是望南天境那個一襲仙袍、冷臉而正直的紫微神君。
哪怕他在重火殿換上了一身黑衣，哪怕他將天帝視作畢生的仇人，哪怕他一定有某個地方屬於嵐祈，天界也仍是他要持劍守護的地方。
仙魔不兩立。她是魔。
嵐祈擡起頭，一團白色的光焰從血色中劃過，朝著魔界深處砸去——
初晗宮仍是銀燈玉簫夜迢迢，一派安寧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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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祈坐在窗前苦思冥想，廢紙揉成了團，鋪了一地。她伏在桌案上，下巴枕著手背，明亮的雙眸裏映的是無限放大的幾個人名。
舒逸那一聲“哥哥”嚇得她一個激靈，但腦袋裏斷掉的線好像模模糊糊地串了起來。都怪她看書不認真又對陣營劃分毫無興趣，導致現在梳理起來也是困難重重。
首先，天帝作為一個廣撒網的奇男子，有眾多的兒子，彼此之間相互憎惡，根本談不上什麽手足情深。這群兒子裏，有三個人格外顯眼。一個是凡人所生的未來天帝舒逸，一個龍神所生的紫微神君靈淮，還有一位天妃的兒子搖風。
在《八荒仙魔傳》的前半部分裏，天帝尚未認回舒逸，又對靈淮深惡痛絕，於是立了愛子搖風為太子。不僅如此，天帝還因為寵幸搖風，特意分了許多功勞給他，想幫他在天界眾神仙裏樹立威信。據傳聞，還刻意“創造”了一些立功的機會。當然，在舒逸拿到了天魔刃之後，這個搖風也自動讓賢了。
然而，重要的是，大結局前夕，舒逸在靈淮臨死前，揭露了另一件事——原來龍神當年綠了天帝，靈淮的生父其實是和天帝有仇怨的東章神尊。
這個東章神尊呢，因為在羽化之前遇到了舒逸，成了忘年之交，不僅將情史紛紛交待，還把全身功法悉數傳給了他。這也讓好不容易搞清楚了自己身世的靈淮內心五味雜陳。養父是別人的生父，生父是別人的恩師，他自己麽，六界八荒都找不到歸處。
但舒逸明明知道靈淮是東章神尊的兒子，卻說靈淮是他哥哥。他們在書裏的關系，可遠遠沒有這麽好。
除非——
嵐祈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舒逸的身世是假的呢？如果他從來就不是天帝的兒子……
“啪”地一聲，崽崽一腳踩在了嵐祈眼前的紙上，頗為嫌棄地看了看毛上沾染的墨跡。
在“東章神尊”四個字那裏，留下了五指分明的爪印。
嵐祈眼前一亮，沈思道：“難不成，舒逸也和東章神尊有關系？”倘若真是如此，那一身法力傳給親兒子就說得過去了。
崽崽輕輕頷首，像是在回答她的問題。
“崽崽，你說，舒逸既然承認了他和靈淮是親兄弟，他是不是就不會殺靈淮了？”嵐祈眨著眼睛，戳了戳崽崽的臉。
那雙紫色的眸子沒有說話，爪子一抹就把嵐祈壓在手下的紙撕成了兩半。那雙眼睛靠得極近，耳朵貼到了她的下巴。
軟乎乎的毛順勢蹭了蹭。
未等嵐祈享受到這難得的時刻，白團子尾巴一掃，硯臺翻了。墨水把毛發染成黏膩的一團，紫色的眸子望向嵐祈，露出了一絲無辜。
一只毛刷子劃過半空，落入盛滿了水的洗澡盆裏，濺了嵐祈一臉。優雅立於木盆邊緣的靈淮與她僵持著不肯下水，這時，一只細長如草絲兒的手從背後狠狠地推了靈淮一把，腳下一滑。再擡起頭時，已然是一只濕漉漉的崽崽了。
同時，由於毛發緊貼，更顯得稀疏了許多，露出了一身斑駁的黑色。
月亮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洗澡盆邊，頗為好奇地打量了幾眼，被紫色的眼睛一瞪，立刻縮到了嵐祈身後。也不知哪裏來的膽子，它對著靈淮做了個鬼臉，還吐舌頭。
不料靈淮一反常態，直接撲了過去。
頓時，場面雞飛狗跳了起來。那半盆子水也灑了一地。嵐祈追著追著，就追到了人聲鼎沸的正殿上，月亮和崽崽在人群中時隱時現，瞬間就沒了身影。
笙歌正濃，人影幢幢。不知是誰打開了鎏金頂的天窗，讓清暉落了進來。
嵐祈擡頭望去，只覺得那樣純白的光芒她還從未在此處見過。
一個人撞到了她身上，“哎呀”一聲跳起了腳。這一驚一乍的，扯開面具，果然是碧城。她手裏端著的酒灑了一半在自己的衣裙上，將淺草色染成了墨綠，氣得直嘟囔。
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在碧城的腳邊繞圈，被嵐祈一把拎了起來：“是你呀。”碧城一臉驚恐，立刻阻止她：“你你你別看它長得可愛，這小東西纏上人就不放了，小心等下放個屁直接噴在你臉上。”
“我看是因為冬青它才纏著你吧。”嵐祈左看右看，那胖嘟嘟的小臉怎麽看怎麽可愛。
碧城紅了臉：“才沒有！”
突然，小兔子的耳朵動了動。嵐祈手一松，它就跌入了碧城懷裏。
“卟——”一團氣體從它的尾巴處噴出，跟吹泡泡似的炸開了。
剛剛靠近的越楚闌沒來得及和她們二人一樣捂住鼻子，潔白無瑕的小臉登時就綠了。
周圍跳舞的人都咳嗽起來，自動遠離了她們。
碧城看了一眼越楚闌手裏的花串兒，捏著鼻子跟嵐祈告狀：“鳳凰林真的要禿了！你是不知道，她就差給魔界每個人都送了一串了。就連剛剛，她遇到了一頭黑白相間的靈獸，都硬要給人家套一串。”
正說著，那頭半人高的靈獸滾到了嵐祈腳邊，一副求撫摸的樣子。
“呦呦？”嵐祈驚喜地發現，這不就是那頭憨憨的熊貓嗎？它脖子上果然套了一圈花環，想必就是越楚闌的傑作。
“呦呦！”一個戴著黑白面具的少年跑來。
嵐祈記得他，小三嘛，幾月不見，竟然長高了許多，不再是起初那小孩兒模樣了。
小三頗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發：“……尊主大人。”
碧城朝嵐祈道：“我正要和你說呢，這小子挺有天賦的，等下月靈獸節之後，就做我的徒弟，將來也能成為照顧靈獸的一把好手。”
小三羞澀地笑了一下，從袖子裏摸出了一包藥膏遞給嵐祈：“我聽說尊主的靈獸掉毛，特意做了這個，說不定會有些用。”
嵐祈驚喜地睜大了眼睛，鄭重道謝——這恐怕就是靈獸界的天降紫薇星，崽崽終於有！救！了！
初晗宮中，輕歌曼舞，椎鼓催酒熱。嵐祈一回頭，就見月亮追著一團白色躍出了窗外。
“崽崽！”她追了上去。
嵐祈一路順著九曲河追去，還沿途和不少魔界人士打了招呼——托月亮的福，所有到過初晗宮的人現在都認識她了。
最終，嵐祈停在九曲河畔。眼前一大片鳳凰樹正開得茂盛，熱烈的花朵從枝頭簌簌落下。
哪裏還有月亮和崽崽的蹤跡。
取而代之的，是一襲白衣，飛花滿袖。
“仙君，你這是……？”唯獨美中不足，跟從水裏撈出來一樣，黑發都濕透了，沾濕了衣襟。
水珠從他的發梢貼著臉頰滑落，嵐祈竟從煙紫色的眼眸中嗅到了難得的一絲窘迫。
靈淮咳了一聲，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河岸，那裏還殘留著月亮落下去的一灘水跡：“地滑。”
他壓低了聲音，嵐祈卻聽出了兩分藏住的笑意。
月色明亮，照進了林中，給開得正盛的鳳凰花塗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嵐祈走在靈淮身側，覺得自己說了好多好多話。這還不夠，她還有更多的話想要說給靈淮聽，好像再不說，就來不及了一樣。
“……等塗完了小三配制的這個藥，崽崽說不定就能馬上好了！我真擔心它再禿下去，就會醜得一發不可收拾。你說，哪兒有禿了的靈獸啊？”
靈淮臉色微變。
“那是魔族的藥。”他淡淡道。
嵐祈一拍腦袋：“噢，對了對了，舒逸說，他要在九幽秘境裏呆幾天，等他冷靜一下再出來。越楚闌還在初晗宮裏呢，你說，要不要給她一個驚喜？”
話音剛落，靈淮停下了腳步。
“你總是提他做什麽？”
他突然近了一步，嵐祈不自覺地向後靠去，恰好抵在了鳳凰木的樹幹上。那白色的影子籠罩著她，讓她有些不習慣。
“沒、沒什麽。”嵐祈隱約察覺那雙桃花眼多了幾分危險的壓迫。
只聽靈淮低聲問道：“……舒逸？你與他，就不是仙魔有別了？”
嵐祈一楞，身側的手不由地摳住了樹皮。饒是她再遲鈍，也聽出了其中的咬牙切齒：“你還要對他負責不成？”
“我……”
“那每月到初晗宮的人頭裏，不如也算我一個。”
嵐祈想到了自己不久前的誇大其詞，早知今日，何必自作自受。她企圖糊弄過關，當即彎起了眼睛，大方道：“仙君想來初晗宮，隨時都可以啊。”
靈淮眉間浮出了一絲薄怒，將那雙紫色的桃花眼襯得更加生動了些。他的聲音卻跟刀子一樣，在寒風中泛起銀光。
“嵐祈，先給棍子再給糖，你連自己的靈獸都舍不得這樣對待吧？”
嵐祈擡起頭，發上的紅繩與耳畔的瓔珞交纏在一起，額前細碎蹭過眉間，她深吸了一口氣，手將樹皮攀得更緊：“靈淮……唔。”
尚未言語，驚覺那張俊美無儔的臉在眼前放大，唇邊已貼上了一片柔軟的溫涼。
飛花簌簌，落在天地間。
她陷在那雙盛著清泓的桃花眼中，清明的紫色迷蒙起來，令她辨不清楚方向，手卻不自覺地攥著純白的衣襟。
罷了，嵐祈想著，毫不猶豫地回應著溫柔。仿佛是最後一次。
紅白交疊的身影，一如鳳凰花在流淌的月華下翩躚，是濃郁夜色藏不住的繾綣。
然而，情正濃時，那月光似乎更白更亮了——嵐祈睜開眼的一瞬間，天地震動，墨色的蒼穹不知被什麽撕裂，轟燃倒塌，也讓暗自生長的情意戛然而止。
在糾纏不清的夜空中，血紅色蔓延開來，兵戈鎧甲與戰鼓齊鳴，在天地間回蕩，直撞得腳下都在搖晃。殺聲陣陣，擂在整個魔界之中。
“結界碎了。”靈淮蹙眉，盈虛劍出現在了手中。他一如往常，神容平靜，眸色寒凜，仿佛先前流露出的都
這一天，還是來了。仿佛默契般，誰都沒有提分離，也不必提。
“靈淮，”嵐祈站在他身後，“仙魔大戰，你會站在哪一邊？”
那人背對著她沒有說話，嵐祈卻知道了答案。
她清醒地知道，一切都變了。
自她遇見靈淮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個要毀滅六界的大反派了。她的私心讓她在朦朧不清中做出了改變。沒有了黑化的理由，他便仍然是望南天境那個一襲仙袍、冷臉而正直的紫微神君。
哪怕他在重火殿換上了一身黑衣，哪怕他將天帝視作畢生的仇人，哪怕他一定有某個地方屬於嵐祈，天界也仍是他要持劍守護的地方。
仙魔不兩立。她是魔。
嵐祈擡起頭，一團白色的光焰從血色中劃過，朝著魔界深處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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