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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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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初晗宮燈火搖曳,在重重簾幕上勾出影影綽綽。

“崽崽,吃魚嗎?”嵐祈推了一盤新鮮出爐的蒸魚到那雙紫色的眼睛旁,她的眼睫忽閃忽閃,滿滿都是期盼。

靈淮退了半步,凝視著那條魚,半晌沒有動靜。

嵐祈閃過一絲失望,卻又跟變戲法似的,轉身端出了一盤紅豆糕:“那這個呢?”

只見崽崽舔了舔爪子,面前已空空如也。他神情倨傲,眼睛淡淡地望了嵐祈一眼,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不一會兒,他的面前就層層疊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魚和甜食,光是香煎小黃魚就足足有一盆。

“咕。”他瞥了一眼。

“我不看我不看。”嵐祈蒙住眼睛,卻偷偷從指縫裏瞧去。也不知崽崽是餓了多久,那一大堆盤子只是轉瞬就已幹幹凈凈,只剩下齊整的魚骨頭留在那裏。

崽崽又望了過來,似是還沒有吃飽。

“崽崽,吃這麽多……會不會不消化啊?”她擔憂道。

紫色的眼眸浮出了一絲憂郁。

嵐祈見狀,立刻擺手:“沒事兒,隨便吃,我養得起。來人!”她既心疼,又愧疚。她回到魔界不過才十天半個月,對人間來說卻早已換了光景。也不知崽崽在外面流浪是吃了多少苦,才餓成了這樣。

靈淮對她那止不住的同情露出了一絲疑惑,沒大理會就繼續吃了起來。

“噗。”月亮從嵐祈身後冒出了頭,一臉羨慕地看著眼前的饕餮盛宴,饞得口水都打濕了長毛,顯得更紮手了。

靈淮冷冷一瞥,月亮跟見了鬼一樣立刻擦掉涎水躲在了角落裏,只敢遠遠地眺望。

“月亮,你也想吃?”嵐祈招招手,卻見崽崽一只爪子按在盤子上,護食般冷眼相對。

月亮委屈地要了搖頭。越楚闌從背後拎起它,正要走來的腳擡起了一半,目光一滯,往後退了兩步。

嵐祈毫無察覺,對她興奮道:“你知道我今天遇見誰了嗎?舒逸!他是來找你的,你馬上就能見到他了!不過,在那之前,要勞煩你再忍一忍才好。”

一聲清脆,靈淮爪下的盤子碎成了兩半。

越楚闌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絲毫不知嵐祈為何喜悅。她盯著靈淮,眼裏閃過輕微懼色,隨即拎著月亮消失了。靈淮見惹他眼煩的走了,才繼續享用起了“供奉”。

等崽崽好不容易吃完了,心滿意足地縮成了一團,任憑嵐祈怎麽撫摸也不肯動。嵐祈不由心生嘆惜。

想必是崽崽在外面吃了苦頭,這頭一遭回來發現還是她待自己好。嵐祈心有愧意,又為因禍得福而生出喜悅。今日在梧落境中,崽崽乖巧地趴在她的懷裏,舒逸眼前一亮,正要伸手就被崽崽狠狠瞪了回去。果然是親疏有別。

想到打發了舒逸去煉獄,她此時隱隱有幾分難過——這意味著她的時間不多了。靈獸鬥場之中她悟出,若要結束只一切,必須要讓舒逸按照原本的劇情線走下去,那麽,她原身的結局也就必定擺在了那裏。或遲或早,那一天總會來到。

嵐祈將崽崽抱在懷裏,聽見了他平穩的呼吸聲,已是睡了過去。柔軟蓬松的長毛貼在手心裏,像是易碎的寶貝。她與崽崽尚可在餘下的日子裏朝夕相處,但她……那日獸淵破曉之際,她便知道是自己貪心了。明明這一切都是假的,與她的世界相隔千裏萬裏,她卻在那一刻,嘗出了一絲真實。

鏡花水月也好,癡心妄想也罷。冥冥之中,有一個念頭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

嵐祈將崽崽放在了枕邊,那雙眼睛瞇著,睡得沈了。她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帶著幾分熟悉的清冽氣息。

睡意湧了上來,一下子將她淹沒,連淡淡銀光拂過面頰也渾然不覺。

重火殿中,冷風卷起一片枯黃的葉子落在了窗邊的棋盤上。冰涼的黑白子安靜地擺放著,在交鋒之際戛然而止。棋盤邊,細長的手指撚著一枚黑子,過了許久,才緩緩地放置在了棋眼處。局勢瞬間明朗了起來。

一塵不染的白袍拂過棋盤,隨之一聲低語。

“這一局,你輸了。”

他的對面,卻空無一人。回應他的只有若隱若現的風。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語調上揚:“是誰在那兒?”

從簾後走出了一個瘦弱的仆從,長長的鼻子勾起來,差點支在香腸嘴上。然而沒有一個人影映入眼簾。他將火把插在墻壁上,徑自走過去關上被風吹開的窗。在兩扇窗合上之前,一只藍色的蝴蝶從縫隙中鉆入,停在了尚未結束的棋局上,翅膀在空中撲扇,灑下了幾粒熒光,如同回應著先前的問題。

初晗宮中的舞會如約而至,月亮仍然站在最中央,噗啦噗啦地叫喚著。鼓樂聲中,越楚闌舉起手腕,細細欣賞著那新編好的紅色花環,在柔和的光線下嬌嫩欲滴。碧城看了看自己手上,又望了眼嵐祈的手,都是同一款花串兒,納悶道:“她究竟是編了多少?”

“不多,”嵐祈懶懶答道,“也就兩百個吧。”

碧城有些崩潰:“上回你說鳳凰花好看,燭枝就差人尋了種子回來。這好不容易長好了,你就全讓她給拔了?你知不知道,這花是可以入藥的!全都浪費了!”

“你就讓她一回吧,等下次開花的時候,都歸你。”嵐祈大方安慰道,忽見碧城臉色一變。

“我、我要走了。下下下次再說。”碧城朝人群中瞥了一眼,磕巴起來,匆匆忙忙地就往外跑。

嵐祈順勢望去,只見那二十人裏,有一個沒帶面具的男子,生得一副年輕面孔,正在左顧右盼尋找著什麽。與魔界其他猙獰的模樣相比,那人出去騙騙小姑娘絕對是綽綽有餘。那人與她對上了視線,隨即勾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

嵐祈站在了越楚闌身前,試圖將她遮住。雖說她和碧城想了點辦法,將越楚闌身上的仙氣掩去,卻時刻小心為上。畢竟,這裏人人的鼻子都跟狗似的。

但那疑似為狗鼻子的年輕男子沒有看越楚闌,而是徑自走向了嵐祈。待他走近了,嵐祈才發現他身後跟著一頭靈獸。那是一只少見的長毛兔。

那人彎下腰:“尊貴的大人,在下冬青,不知是否有幸能與您共舞一曲?”

他還補了一句:“您笑起來比月色還明亮,今夜能來初晗宮見到魔界最美麗的大人,是在下畢生之榮。”

那聲音低啞,磨在嵐祈的耳膜上,教她一陣惡寒。好好的年輕人,怎麽一開口如此油膩?不行,改善一下魔界的義務教育迫在眉睫了。明天就安排燭枝去準備。

嵐祈全然沒理會,只試探地對著那只長毛兔伸出了手——卻越過那兔子,看到了大殿另一端的角落裏,崽崽正緩緩走來。雪白的小腦袋露被燭火映照著,視線恰好落在了嵐祈那兒,和她跟前的長毛兔身上。紫色的眸子沈了幾分,一言不發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崽崽你聽我解釋!”

九曲河畔,靈淮趴在鳳凰木的樹枝上,耳邊是嵐祈在絮絮叨叨。毛茸茸的尾巴一甩,那一塊黑色的鱗片在一樹殘花下顯得格外突兀。

蕭塵雍失蹤之前,曾搖著扇子嘲笑靈淮:“你堂堂一界神君,就由得魔界欺辱。嵐祈讓那梧桐樹把你變作了這般有失風度的模樣,差點讓你忘了血海深仇。”

結果他又送上門,被那梧桐樹再次捉弄。他寒蠱已解,禁術已破,這雕蟲小技只能每日困他一個時辰。他發現用這副模樣在魔界行走,的確是容易許多——卻只存在一個問題,魔咒困不住他,自然也留不住那一身毛。若非他自己用仙法撐著,恐怕不足一天那毛就要掉光。

靈淮淡淡一瞥樹下自稱在“講道理”的嵐祈,沈默不語。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碰過別的靈獸!”嵐祈說完,在那一雙紫色眸子的註視下心虛起來,“也就那麽一、二三四次……再沒有多的了。”

見崽崽不說話,嵐祈吹起了彩虹屁:“八荒六界之中,哪裏有比你更好看、更聰明、吃得更多的靈獸了?如果有,那我也最喜歡你。崽崽,你是不是剛剛笑了?我跟你說,你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好多事呢……”

靈淮扭過了頭,一只藍色的蝴蝶飛了過來,炫耀般扇著翅膀,他視若無睹。直到嵐祈說了一句“昨天那個舒逸你記得吧”,他支起上身,一下將那蝴蝶按在了爪下,眼神漸冷。

這時,有路過的人在和同伴大聲吵嚷:“重火殿門口出事了知道嗎?趕緊看看熱鬧去!”

嵐祈的註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出了什麽事?”

那兩奇形怪狀的魔物本不屑搭理她,其中一個卻忽然反應了過來,一拍大腿:“哎呀呀,原來是嵐祈尊主!您不知道嗎,聽說熾暮大人回來了,卻怎麽都不肯來見蠱羽大人,這不,就在重火殿前打了起來。”

嵐祈一楞,熾暮……難不成……她回過頭,鳳凰花仍開得燦爛,崽崽卻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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