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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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破（上）
血肉被戳開時的痛遠遠比不上此時。嵐祈的識海翻攪著，清楚地感受它們一寸一寸長回來，這才是最難以忍受的過程。脈絡相扣，黏膩的順勢而生，要一滴一滴地將空落之處補足。散去的血液會收回，連塵土銹跡都能聞見。惡心湧上了喉管，卻只能囁嚅成蒼白的唇。
都是自找的，她心道，早知道逞這個能做什麽。一時情急，只記著自己的血有恢覆的療效，總歸是死不了的，卻不知原是這樣密密麻麻的疼痛。
迷蒙之中，嵐祈瞧見了仙君的眼睛。那雙紫色的眸子很是熟悉，如同在哪裏見過一般。那裏翻湧著她無法觸摸的情緒，煙雲盡散，一片空寂。越是平靜的，撕開時就越是沈痛。
她下意識地想要避過那凝視，仿佛能看穿自己此時的想法一樣。別哭喪著臉啊，她心說，這還沒死透呢。你等等，我這就自己搶救一下。
不知仙君想起了什麽，嵐祈莫名地覺得，那雙桃花眼裏氤氳開了孤獨。仿佛浩蕩無邊，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揉開他眉間的冰冷。然而，虛空之中，她只能安靜地瞧著。
漫長的靜默之後，仙君啞著聲音問：“你可知我是誰？”
得不到回應。他唇邊泛起苦澀。
“罷了。”
不是，嵐祈想抓住他的袖子，罷什麽呀罷了？快說說你姓甚名誰，這麽久了也沒告訴別人你的名字，要禮尚往來的懂不懂？要是知道了仙君的名字，以後仙魔大戰就能借機討個巧，說不定還能拐了仙君到魔界去——呸呸呸，魔神在上，可不能再褻瀆仙君了。
可是，盯著這張臉，她就是會越想越岔嘛。做人的時候膚淺是本能，當魔的時候也沒什麽長進。這樣不好，嵐祈嘆息。
這時，她看見血池上方的蒼穹震動了一下，漆黑的夜色驟然間如水珠落地般散開了。蒼茫暮色墜落在鳳凰林間，霧氣彌漫。又臨近了那個時間。
咦，她究竟躺了多久？仙君在她身畔一動也不動，她還以為只過了片刻。
不遠處，腳步聲傳來。林瑞的聲音很是驚恐：“這是怎麽了？仙君，她、她……”
小蝶註視著血池，突然間發出了一聲嗚咽。若不是林瑞攔著她，她恐怕是要沖上去了。
沒事了，嵐祈想說，有她的血在這裏，那些東西絕不敢造次。只不過，當她瞧見小蝶的恍惚，竟有了些感同身受。若是看見了自己認識的人，她怕是要比小蝶更瘋。
魔是怎麽生的，書中只簡單提了一嘴“天地怨靈”，無法度化，無□□回，經年日久沈浸在怨恨之中。然後無法磨滅的執念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最終有了生命，成了魔。
人都有執念，這話不假。但親眼見到活著的人如何被煉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樣的行為，即便在魔界也是明令禁止的。
想著想著，一朵鳳凰花飄落在了臉上。她吸了吸鼻子，淡淡的香氣透著木頭的濕潤，很是好聞。
只不過，這花，為何越看越清楚？
好像整個世界都清晰了起來。
她對上了仙君的視線——真是越看越好看，如果真能拐回魔界，她一定要封個尊後給仙君當。
不對，等一下，剛剛是她說話了嗎？她她她她好了？不是吧？！
仙君還聽見了她的胡言亂語？！
嵐祈趕緊閉上了眼，想繼續在仙君懷裏裝睡。
她背後的手一滯，松開了。
“醒了就睜眼罷。”
清冽的聲音落在耳畔，溫熱一下子消失了。
嵐祈悻悻地睜眼，仙君只留下了一個背影。怎麽這樣，翻臉就不認人了。
林瑞的視線在他們二人之間逡巡了一圈，撓了撓頭：“那我們現在？”
“去禦劍臺。”仙君道。
嵐祈舉手：“我、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得先去一個地方。”
-
林瑞第三次站在這裏了。殘陽漸隱，如血的星辰高懸在蒼穹之上，如一只眼睛俯視著這裏的一切。只是這一回，他忍住了想要上前去以命相博的沖動。
渾身魔氣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環視著空曠的禦劍臺。
沒有一個女修倒在了他的劍下。
過往鮮血淋漓的場景也沒有如約出現。
她們茫茫然地站在仙君身後，皆是瞳孔渙散，手足無措。
林瑞護在小蝶身前，溫聲安慰道：“別怕。”哪怕他知道，小蝶已無法給予他任何回應了。突然，他楞了一下。低頭一看，他攥著的那只手亦回握住了他。
“小蝶……”他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笑意再次浮現在了臉上。夠了，他想。
玉砌的山門大大地敞開，冰冷的風從浮雲的另一端呼嘯而來，吹起了眾人的衣袍。
蕭塵雍手中的劍光停了，他轉過身，看見了徐徐而來的沈竹知。
還是那一模一樣的開口：“蕭塵雍，是你。”
“是我。”他承認道。
“我不該救你。”劍光蓄勢待發。
“竹知哥哥，我好怕。”他說話的時候，眼神泛起了一絲迷離。
餘光裏，那些女修完好無損地立在劍臺西側。
蕭塵雍閉上眼睛，似乎是等待著那劍捅入自己的身體。他重覆了一遍，語氣裏有一些委屈：“竹知哥哥，你還是選擇了……”
然而，預料中的風聲遲遲沒有到來。
他睜開眼睛，只見嵐祈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沈竹知，阻擋了她舉起的劍。
“蕭塵雍，趕緊停下來！”嵐祈喊道。
“……你為什麽？”蕭塵雍眼裏升起憤怒，“你放開她！”
“你瘋了嗎？捅來捅去好玩嗎？！”她罵道。
忽然，蕭塵雍握緊的拳頭松開了，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她說什麽？”
嵐祈聽見了。沈竹知嘴裏喃喃地重覆著三個字。
“我恨你。”
“原來你還是恨我的，”蕭塵雍大笑了起來，血紅的淚珠從他的眼角墜下，“好、很好。我早該知道，你沒有說完的，竟然是這個。”
“你別過來！”嵐祈見他要靠近，後退了一步。
蕭塵雍置之不理，緩步走上前去，眼神瞬間冰冷：“把沈竹知還給我。”
“你敢！”
“嵐祈！”
仙君的聲音傳來，嵐祈沖他露出了一個穩穩的笑容。她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支金色的燭臺，對著蕭塵雍高舉著。
“長明燈裏有什麽？”
蕭塵雍的腳步頓住了。
“你再靠近一步，信不信我砸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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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被戳開時的痛遠遠比不上此時。嵐祈的識海翻攪著，清楚地感受它們一寸一寸長回來，這才是最難以忍受的過程。脈絡相扣，黏膩的順勢而生，要一滴一滴地將空落之處補足。散去的血液會收回，連塵土銹跡都能聞見。惡心湧上了喉管，卻只能囁嚅成蒼白的唇。
都是自找的，她心道，早知道逞這個能做什麽。一時情急，只記著自己的血有恢覆的療效，總歸是死不了的，卻不知原是這樣密密麻麻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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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仙君想起了什麽，嵐祈莫名地覺得，那雙桃花眼裏氤氳開了孤獨。仿佛浩蕩無邊，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揉開他眉間的冰冷。然而，虛空之中，她只能安靜地瞧著。
漫長的靜默之後，仙君啞著聲音問：“你可知我是誰？”
得不到回應。他唇邊泛起苦澀。
“罷了。”
不是，嵐祈想抓住他的袖子，罷什麽呀罷了？快說說你姓甚名誰，這麽久了也沒告訴別人你的名字，要禮尚往來的懂不懂？要是知道了仙君的名字，以後仙魔大戰就能借機討個巧，說不定還能拐了仙君到魔界去——呸呸呸，魔神在上，可不能再褻瀆仙君了。
可是，盯著這張臉，她就是會越想越岔嘛。做人的時候膚淺是本能，當魔的時候也沒什麽長進。這樣不好，嵐祈嘆息。
這時，她看見血池上方的蒼穹震動了一下，漆黑的夜色驟然間如水珠落地般散開了。蒼茫暮色墜落在鳳凰林間，霧氣彌漫。又臨近了那個時間。
咦，她究竟躺了多久？仙君在她身畔一動也不動，她還以為只過了片刻。
不遠處，腳步聲傳來。林瑞的聲音很是驚恐：“這是怎麽了？仙君，她、她……”
小蝶註視著血池，突然間發出了一聲嗚咽。若不是林瑞攔著她，她恐怕是要沖上去了。
沒事了，嵐祈想說，有她的血在這裏，那些東西絕不敢造次。只不過，當她瞧見小蝶的恍惚，竟有了些感同身受。若是看見了自己認識的人，她怕是要比小蝶更瘋。
魔是怎麽生的，書中只簡單提了一嘴“天地怨靈”，無法度化，無□□回，經年日久沈浸在怨恨之中。然後無法磨滅的執念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最終有了生命，成了魔。
人都有執念，這話不假。但親眼見到活著的人如何被煉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這樣的行為，即便在魔界也是明令禁止的。
想著想著，一朵鳳凰花飄落在了臉上。她吸了吸鼻子，淡淡的香氣透著木頭的濕潤，很是好聞。
只不過，這花，為何越看越清楚？
好像整個世界都清晰了起來。
她對上了仙君的視線——真是越看越好看，如果真能拐回魔界，她一定要封個尊後給仙君當。
不對，等一下，剛剛是她說話了嗎？她她她她好了？不是吧？！
仙君還聽見了她的胡言亂語？！
嵐祈趕緊閉上了眼，想繼續在仙君懷裏裝睡。
她背後的手一滯，松開了。
“醒了就睜眼罷。”
清冽的聲音落在耳畔，溫熱一下子消失了。
嵐祈悻悻地睜眼，仙君只留下了一個背影。怎麽這樣，翻臉就不認人了。
林瑞的視線在他們二人之間逡巡了一圈，撓了撓頭：“那我們現在？”
“去禦劍臺。”仙君道。
嵐祈舉手：“我、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得先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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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瑞第三次站在這裏了。殘陽漸隱，如血的星辰高懸在蒼穹之上，如一只眼睛俯視著這裏的一切。只是這一回，他忍住了想要上前去以命相博的沖動。
渾身魔氣的少年似笑非笑地環視著空曠的禦劍臺。
沒有一個女修倒在了他的劍下。
過往鮮血淋漓的場景也沒有如約出現。
她們茫茫然地站在仙君身後，皆是瞳孔渙散，手足無措。
林瑞護在小蝶身前，溫聲安慰道：“別怕。”哪怕他知道，小蝶已無法給予他任何回應了。突然，他楞了一下。低頭一看，他攥著的那只手亦回握住了他。
“小蝶……”他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笑意再次浮現在了臉上。夠了，他想。
玉砌的山門大大地敞開，冰冷的風從浮雲的另一端呼嘯而來，吹起了眾人的衣袍。
蕭塵雍手中的劍光停了，他轉過身，看見了徐徐而來的沈竹知。
還是那一模一樣的開口：“蕭塵雍，是你。”
“是我。”他承認道。
“我不該救你。”劍光蓄勢待發。
“竹知哥哥，我好怕。”他說話的時候，眼神泛起了一絲迷離。
餘光裏，那些女修完好無損地立在劍臺西側。
蕭塵雍閉上眼睛，似乎是等待著那劍捅入自己的身體。他重覆了一遍，語氣裏有一些委屈：“竹知哥哥，你還是選擇了……”
然而，預料中的風聲遲遲沒有到來。
他睜開眼睛，只見嵐祈不知從哪兒鉆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沈竹知，阻擋了她舉起的劍。
“蕭塵雍，趕緊停下來！”嵐祈喊道。
“……你為什麽？”蕭塵雍眼裏升起憤怒，“你放開她！”
“你瘋了嗎？捅來捅去好玩嗎？！”她罵道。
忽然，蕭塵雍握緊的拳頭松開了，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她說什麽？”
嵐祈聽見了。沈竹知嘴裏喃喃地重覆著三個字。
“我恨你。”
“原來你還是恨我的，”蕭塵雍大笑了起來，血紅的淚珠從他的眼角墜下，“好、很好。我早該知道，你沒有說完的，竟然是這個。”
“你別過來！”嵐祈見他要靠近，後退了一步。
蕭塵雍置之不理，緩步走上前去，眼神瞬間冰冷：“把沈竹知還給我。”
“你敢！”
“嵐祈！”
仙君的聲音傳來，嵐祈沖他露出了一個穩穩的笑容。她從袖子裏掏出了一支金色的燭臺，對著蕭塵雍高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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