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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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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逆子,你因為你母後怨了朕這麽多年,看看吧,看看你母後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利用朕的愧疚,捧起你和周家人,她可真是算無遺策。”

“朕竟然被這麽一個狠毒的女人騙了多年,將你如珠如寶地寵為太子!”

伴隨著平帝怒不可遏的喊聲,一頁書信輕飄飄地飛到莊徽的面前……

深夜的清寧宮,莊徽猛然驚醒,睜開的鳳眼中尤帶著刻骨的冰冷。

他夢見了上輩子的那一幕,平帝拿著他母後留給周家的書信去廢宮質問他,怒斥母後心機深沈,算計好病榻淫穢一事,為自己鋪路。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如今,莊徽想起來都覺得可笑,母後從前雖多有幫扶周家之意,但心性清高的她怎麽會願意自己的親妹妹和自己共侍一夫,況且用下藥那種不入流的手段。

讓周家和小周後幫襯自己?更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周家人的鄙薄自私他們都心知肚明。

然而身為帝王的多疑已經超越了一個父親和丈夫的本性,平帝不吝於用最惡毒的心思解讀那封信中的一字一句,直指元妻的自私陰狠。

莊徽的心是冷的,為了死去被汙蔑的母後,也為了自己從來沒有得到真正的信任……

他坐在榻上寒著臉,白日因為平帝的舉動內心生出的一絲異樣重新歸為烏有,抿著的薄唇無比的淩厲。

“爹爹,做噩夢了嗎?不怕不怕,安安在這裏保護爹爹。”身旁軟乎乎的聲音傳來,莊徽驀然回首。

沐南安因為突然的動靜也醒過來了。他一手還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一手卻費力地去拍莊徽的後背。

顯然這個安慰的動作對他而言是有些困難的,他不得已光著腳丫子從床榻上站了起來。

光線昏暗,莊徽靜靜地看著向他靠近的小人,心中驟暖。

他伸出手臂將可心的小人重新用被子蓋住,溫聲道,“爹爹沒有做噩夢,只是想起了一些從前的事情。吵醒安安了,是爹爹不對。”

聽到爹爹沒有做噩夢,沐南安呼呼松了一口氣,在他心裏,做噩夢是一件頂頂討厭的事情了。

“爹爹想起了什麽?是阿娘嗎?還是,安安的祖母呀?”沐南安的眼神中帶著好奇,他想知道爹爹從前的事情。

“你的阿娘?沒有。”聞言,莊徽含笑搖搖頭,很快又瞇起眼睛,“安安為何想到祖母?”

“安安今日在祖父那裏看到的呦。祖母長的好溫柔啊,祖父說安安這裏和祖母長的很像。”沐南安甜甜一笑,自己用手指點了點下巴。

“是有些像。”莊徽看著那精致的小下巴沈默了一瞬,淡淡應了一句。多年過後,其實他的腦海中母親的形象已經開始模糊了。

“是吧,不過阿娘說安安和爹爹生得最像。這裏,還有這裏,都和爹爹一模一樣。”沐南安又指著自己臉上的幾處,語氣中帶著歡快。

莊徽但笑不語,若不是他們父子生得九分相似,在那個小郡主失憶的情況下,有人刻意隱瞞阻攔,恐怕終生他們都無法相認。

“爹爹,你和阿娘是怎麽生出安安的啊?為什麽安安更像爹爹呢?”沐南安看到莊徽臉上的笑容,有些羞澀地問出口。

“因為安安是個男子漢,所以和爹爹更像。”莊徽詭異地清咳了一聲,笑著避開了第一個問題。

“那爹爹可以和阿娘再生一個妹妹嗎?小妹妹和阿娘一樣是女子,一定就和阿娘生得很像了。”小人舉一反三,睜著水汪汪的鳳眼,天真地發問。

莊徽的目光一頓,不知為何眼前竟然真的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個靈動又有些驕縱的小女孩,額頭帶著繁覆精美的寶石首飾,仰著下巴朝他喊爹爹……

“你阿娘並未原諒爹爹。”他耐著性子,慢條斯理地和兒子解釋以後不會有妹妹,這些話也不要再提。

“啊?”沐南安鼓著包子臉,難掩失望,“爹爹怎麽還沒有討好阿娘呀。”

爹爹有一點沒用,明明阿娘很容易討好的。

“其實安安可以幫爹爹……”他不想讓其他的男子成為自己的後爹,尤其是黑胖子的堂哥。

“爹爹不需要你的幫忙,快些睡,明日還要早起。”莊徽心裏清楚小人渴望爹爹和娘親都在自己的身邊,但眼下他還無法給出一個兩全的承諾。

他只能輕描淡寫地將這個話題略過去,哄著小人入睡。

“可是,可是,安安還沒有看過爹爹住的地方。爹爹,安安也一點都不困。”沐南安圓溜溜的眼睛中含著期待,昏暗的光線下亮閃閃的。

莊徽看了他一眼,很快,清寧宮的燭火重新點燃。

“肚子餓不餓?”他前後兩輩子第一次做父親,行為中不知不覺就帶上了嬌慣的意味。

“只有一點點。”沐南安摸著自己的小肚子,害羞地哼唧了一聲。

莊徽摸了摸他的腦袋,緊接著,清寧宮的小廚房也有了聲響……

紅光滿面的老太監馮德順親手端著膳盒走進來,眼角的褶子中喜氣不斷。

惹得沐南安偷偷地瞄了好幾眼。

今夜整座皇宮都不太安寧,白日平帝下旨恩允淑妃回柱國公府省親儼然引起了一場風波,傍晚莊徽抱著一個不知身份的人一路回到清寧宮又是不少人親眼所見。

不過比起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進了清寧宮,淑妃省親一事顯然更為重要。這讓後宮的娘娘們包括皇後賢妃在內都無比的嫉妒羨慕,省親是只有皇後才有的殊榮。

更別提,淑妃膝下還有五皇子。

尤其當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儲秀宮發出鑼鼓聲響,一幹人的心窩子都被戳爛了。

毫不意外,淑妃立刻成為後宮女人們的眾矢之的。

當然這些目前和清寧宮還沒有太大的關系,反而在滿宮的註意力都被淑妃省親一事吸引走後,莊徽悄無聲息地帶著小粉團子出了宮。

今日的早朝停了。

所有人都以為和淑妃省親有關,因為數年未出皇宮一步的平帝在淑妃離開後,想了想竟也起身大駕光臨柱國公府!

柱國公府裴家一家子剛在晨光熹微中笑迎了淑妃的鑾車,不多時又接到聖旨天子禦駕前來,急急忙忙又沖到府外,布置,跪迎。

裴家人驚喜之外更多的是驚嚇,他們摸不清楚為何聖恩突然隆盛,本來淑妃出宮省親已經是不敢想象的事了。

現在,陛下竟然特意停了早朝過來柱國公府!

就連淑妃本人也有些惶恐,她入宮多年過的不錯,也極少受過委屈。但是這樣隆重的恩寵,到底是為何呢?

難道是因為裴家人駐守的邊關又出了變故嗎?

在場的裴家人大多和淑妃想到了一個地方,唯有跪立在第二列的裴文嚴聯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輕輕皺了下眉。

上天保佑,可千萬莫要和太子殿下還有那位……小郡主有關。

“爹爹,安安就這麽走了,不和祖父說一聲嗎?”出宮的馬車上,沐南安睜著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發問,兩只小手乖巧地放在腿上。

“他去了裴家,不必和他說。”莊徽聽著那些動靜,淡聲道。

“哦,祖父去看小馬了。”沐南安眨了眨眼睫毛,若有所思地嘀咕,“不過祖父有大金龍,也喜歡小馬嗎?”

他有些可惜沒有看到大金龍,覺得大金龍比小馬威風多了。

“安安喜歡金龍?”莊徽聽清了他的小聲嘀咕,目光一凝。

龍的意義重大,絕對不會是他人隨口一提。

“安安不知道,安安只是想看一看祖父養的大金龍。爹爹,你見過嗎?大金龍是不是很威風很漂亮,有鋒利的大爪子還有金光閃閃的鱗片?”沐南安興致勃勃地比劃著,小嘴微微張著,語氣帶著驚嘆。

大金龍誒,肯定很厲害!

莊徽看著他泛紅的小臉蛋,輕輕點了下頭,“金龍乃是天之子,自是世間人人都想追逐的神物。”

“安安,想要金龍嗎?”

“想!安安想要!”

沐南安聽到爹爹問他,立刻點了點小腦袋,年幼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話意味著什麽。

“好,安安想要金龍,爹爹知道了。”莊徽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一下又一下,最後,緩緩地出聲。

他的動作得快一些了。

馬車無聲無息地駛出宮城,不遠處是滿臉糾結的常大紅等人。

“督公,我們還跟嗎?”戴百戶低聲道,目光不曾從宮門處收回。

常大紅搖了搖頭,也盯著宮門的方向,嘴中不住地念叨,“現在不能跟,以後也不能去啊,太子殿下的怒火不好承受。左右小皇孫露面,東廠已經立了一功。”

“回去吧。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他轉身要走,戴百戶默默跟上。

“對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千戶了,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搬到北邊去吧。”臨到東廠,常大紅突然想起來,擡著眼皮說了一句。

戴百戶一楞,立即拱手,“戴崢多謝督公提拔。”

“戴崢?這名字起的倒不錯,比咱家的強,認得幾個字?”

“是,幼時讀過幾本書。”

聞言,常大紅看了他一眼,還算滿意。

東廠裏面的人雖然都是無根的太監,名聲也不算好,但最終能出人頭地的依舊靠品行與才學,走偏路子的人一時能風光,卻總不長久。

“好,如今你在皇爺的面前大大露了一次臉,將來若能得小爺青眼,將來。”常大紅言語未盡,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戴崢的肩膀。

這一幕剛好被拐角處的黃千戶與劉進看到,兩人的臉色俱是一變。

戴崢這個悶葫蘆什麽時候得了督公的青眼?他是私下做了什麽?

而緊接著得知戴崢從百戶升為千戶後,黃千戶暫且不提,劉進的眼神中驟然閃過一抹陰鷙。

原本最近在東廠中風光最盛的人是他,他已經攀上了坤寧宮的皇後!

可現下皇後娘娘接連受挫,戴崢也先他一步坐上了千戶的位置……不行,坤寧宮那頭不能再等了,他得盡快行動,讓自己入督公的眼。

“稟督公,屬下有一要事相告。”劉進不顧大自己一級的黃千戶還在,急著將一個千辛萬苦得到的消息說與常大紅聽。

“此事當真?”得知左閣老家族的族人私下販賣鹽引,常大紅瞇起了眼睛。

左閣老左立,曾與東廠有隙,在朝堂之上不止一次義正言辭地陳數東廠廠衛的罪責,常大紅身為東廠的督公,經常被他指著鼻子罵。

“屬下是從錦衣衛那裏得到的消息,督公一查便知。”劉進瞥了悶聲不吭的戴崢一眼,心中另有思量。

“好,既然和左閣老有關,咱家就去會一會博陽侯。”常大紅冷冷哼了一聲,若左家真的出事,無論錦衣衛願不願意,他東廠得插一腳,好讓那個左立也吃一吃苦頭。

東廠和他常大紅可不是左立想罵就罵的。

其實沐離天不亮就醒了,前半夜她睡的舒服香甜不假,可後半夜擔憂小哭包的一顆心也是真的。

尤其是在她做了那樣一個十分真實的夢後。

夢裏是她挺著一個圓滾滾的肚子生產的場景,她臉色發白地躺在床上,身下是劇烈的撕痛感,好像有一把利刃就紮在她的腰腹。

南婆和綠蘿陪在她的身側,不停地焦急著喊著什麽,但她一句話都聽不到。

疼痛占據了她所有的心神,她滿頭大汗地恨不得立即昏過去。

“胎位不正……”

“出血過多……”

“怎麽辦……還是生不下來……要不要找中原的穩婆?”

“用烈藥……保母體……去子……”

……似乎是巫醫的聲音,尖利而刺耳,她能聽到只言片語,在聽到去子的時候她咬牙忽然有了力氣。

感覺到身下有東西滑出來的時候,她的意識也幾乎在昏睡之際,聽到身邊貓仔一樣微弱的哭聲,她的眼睛慢慢地合上,直到她又聽到那些冰冷不帶感情的字眼。

“生下來了,生下來了。”

“是個男孩……難產……”

“送出去吧,全部準備好了……”

“郡主不能留他……為了將來……大魏子……”

“不會怪罪……郡主也知……”

一聲低低的嘆息,似乎是從她自己的嘴中發出來的,她努力地睜開一點眼皮想要去看那個小貓崽子最後一眼。

侍女綠蘿可能是察覺到了她的意思,抹著眼淚將那個小小的繈褓放在了她的手邊。

她費力瞄了一眼,是個紅彤彤的小人,眼睛緊緊地閉著,小嘴幾乎透明,真可憐。

“送走吧,郡主……否則,遲早瞞不住的……兩國爭端……”

“這裏是京城……日後安排到南疆。”

似乎是南婆在勸她,她多看了幾眼後合上了眼睛,似乎也應了。

然而就在那小繈褓被再次抱走的時候,一只細弱的小手伸了出來拽住了她的一根手指頭,小貓崽咿呀咿呀哼唧著哭了起來。

“留下他,暫時留著。”沐離聽到那個虛弱的自己無比堅定地說話,硬是側著劇痛的身體將繈褓摟入了懷中……

夢就在此時醒了,沐離坐起身後,耷拉著腦袋也睡不著了。

想來這根本不是一個夢,而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記憶吧,她生小哭包的時候難產,又只差一點就讓人把他送離了自己的身邊。如果那只小手沒有拽住她的手,如今她的身邊就沒有一個小哭包了吧。

沐離有些心酸還有些心疼,她一個異族的郡主在京城為質,意外懷上的偏偏又是大魏太子的孩子,那樣的情況下若狠一些,小哭包其實根本就生不下。

而當時的自己即便生下了他,留在身邊還是困難重重,後患無窮。

留在身邊也只能把他藏在林間小築,不讓他露面,很少和他親近。

想到這裏,沐離吸了吸鼻子,鼻頭泛著紅色,眼睛也湧出了水光。她和小哭包都真的好難啊,尤其是小哭包,差一點就離開她了。

一時間,她心中的憐惜倍增,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服,天剛亮就在門口等著。

綠蘿等人在她身邊,她紅著眼眶時不時就問,“要是不回來怎麽辦?被搶走不回來了。”

“不會的,不會的,小公子最喜歡郡主。”綠蘿心疼地安慰。

南婆端著巫醫配好的安神湯走來,聽到這裏神色極其覆雜。大魏太子擺明要定了人,她知道她的小郡主又是極為重情的性子,若一直僵持下去,不說南疆的王位,她們還能不能回去都是未知數。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南婆想起當年,郡主生產之時,她不該因為一時心軟就留下孩子。

不然,安有今日為難?

“郡主,聽婆婆的話,把這安神湯給喝了。”南婆將那碗安神湯遞給沐離,也跟著看了一眼府門的方向。

沐離一聲不吭地將湯藥一飲而盡,隨後扔了碗就抱住了南婆的腰,帶著哭腔哼道,“婆婆,我又想起來我生安安那天了,真的好疼好痛,可我也是真的好舍不得他。”

“我想起來越多我就越難受。為何上天要這麽對我,我明明就沒做壞事呀。”她哭的淚眼朦朧,委屈地不行。

“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南婆溫聲地安撫她,手掌幹燥溫暖。

沐離低低應了一聲,下一秒在聽到動靜的時候,又立刻揚起頭,充滿期待地看過去。

“阿娘,是寶貝安安呀,安安回家了。”沐南安一看到自家的府門就迫不及待地沖了過去,莊徽的步伐都不及他。

他跑的很快,嘴中還喊著話,出現在沐離跟前的時候,眼眶變得紅紅的。

從來沒有離開過阿娘這麽久。

沐離也紅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應他,“阿娘好想安安,安安是阿娘的寶貝,一離開阿娘,阿娘的心肝都要碎掉了。”

她蹲下來,抱著小人,輕輕地在他白嫩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莊徽緩緩踱步而來,看著膩歪的母子兩人,眼神微暗。

似乎,不可能分開這兩人。

那麽,他就只剩下一條路了。

莊徽:孤只剩一條路,準備準備到南疆做贅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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