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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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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夢

我連夜寫了一封信給喬琢石。書院的老師有很多,我和固逢春入學時認的老師不是同一位,我們的師兄師姐因此也不同。上課是大家一起上的,我的老師說:“文字裏的感情是不會消逝的,學生們課後要多多遞信討論學業。”

靈山書院有個傳統,如果是討論課業的信,收信和送信的人若是被老師點名,大可在課上大大方方地討論信中的內容,以此激發其他學生。如果是聊別的,被老師叫起時就說沒收到信。有的人會寫一封信假意討論課業,其實大家也都有默契,猜得出什麽時候該討論,什麽時候該說自己沒有信。

我原本寫荷花,寫小鳥,寫酒樓的糕點真好吃呀,因為寫什麽都像在給端茸寫家書,寫什麽都像和固逢春上課傳紙條,只好作罷,換了信紙中規中矩地講了點上堂課的東西。

我在課前把信送給喬琢石,哪知喬琢石不知道帶著信去了哪裏,一下子就看完了。在課上喬琢石恰好被點名,真的說自己在和我討論課業。雖然大家也以為我們只是聊聊學習,但我還是很傷心,放學了在書院後的溪水邊偷偷哭。

固逢春先來安慰我,他在附近找了一塊扁平的,邊緣卻很鋒利的石頭。我說:“一些扁平的石頭適合打水漂。”

固逢春問:“什麽是打水漂?”

“你不知道嗎?”我又找到了更趁手更適合的石頭,示範給喬琢石看打水漂是怎樣的。

固逢春拍拍手,告訴我:“不知道,我以前住過的地方沒有那麽寬闊的水面,也就沒人教我了。”

固逢春見我笑了,也就走了。我在我們站的地方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他剛才為我挑的石頭禮物,也許是固逢春打水漂時把那石頭隨手撿起來打進溪水裏了。我站在溪水邊躊躇了一陣,還是決定脫掉鞋子下水,在大致範圍裏摸索。

“你在幹什麽?”

我一回頭,看見喬琢石不知何時起出現了,他直接蹚水而來。我告訴他自己在找一塊石頭,並形容了石頭的樣子。喬琢石說要幫我找。

我上岸等了一會兒,見毫無結果,就對他喊:“我要走了。”

喬琢石彎著腰,貌似點了頭吧。我心想自己的襪子一直濕著也不好,便提鞋離開了。

夜裏我收到消息,說端茸中毒了,固逢春也是。我後知後覺自己和固逢春都被人所害,應該是有誰想借我們試探端茸的命運夢,只是他們拿不準有關聯的人是我,還是借我替固逢春打掩護,幹脆一起害。

我立馬裝病,是值得信任的大夫來為我和固逢春開藥。端茸好慘,他被大夫通宵治療,第二天又得分別來向我和固逢春的老師道歉,因為對外的說法是端茸帶弟弟妹妹出去玩,卻沒照顧好,害我們感染風寒。

我老師說:“怪不得兔葵昨天課上臉色那麽差。”

我沒病裝病,留在屋子裏謝絕他人探望。端茸白天強撐病體裝沒事,晚上卻不斷吐血。固逢春病了一天,自顧自好了,他想躲上課,順水推舟又裝了很久,他最後實在無聊,休息了滿打滿算半個月,又重新上課去了。

端茸還要讓人們知道他有多麽關心家人,常常托人送東西給我們,我的東西是爭送來的。

爭和我拜在一個老師門下,他第一次聽說端茸夢見我是前世的妹妹時,說:“只有命運夢是真,不可避免。只不過人們太相信命運夢,也就開始信起了別的夢,其實那些是假的。”

按理說他認識我大哥比我還早的,竟然現在才知道端茸編的夢。不過這番話讓我覺得他很有意思。

爭喜歡罵人,他教我的課業我並不一定能記牢,但他諷刺人的話,我記了很久。爭並不是一個喜歡結仇的人,趙孟祝再討厭我和固逢春也是無視我們,並不像我們,如果看到他絆倒會笑出聲,看到他哪裏做得不好會搖頭,一副不想多說什麽的樣子。但趙孟祝不喜歡爭很明顯,我很感動,也很愧疚,我對固逢春說:“師兄被趙孟祝針對,都是因為我。”

固逢春說:“我覺得是因為許昭昭吧。”

“可趙孟祝不是和張芝憶有婚約嗎?”

爭在我床邊擺了兩張椅子,一張自己坐,一張放端茸準備的糕點。

我說:“我不想在床上吃東西,容易掉被子上。”

爭給我提建議:“你趴著吃,頭朝床外不就好了。”

我說:“我是病人,趴著很累,現在不吃。爭你想吃就先吃點。”

爭一邊吃糕點一邊問我:“你第一次見到端茸時,是什麽感覺?”

我回答:“沒什麽感覺。”

爭說:“還以為你也會認出他是你大哥。”

我說:“我沒感覺,端茸倒是要流淚的樣子。”

爭背過我去倒茶水給自己喝,他冷笑說:“命運真是殘酷,一個人賭上性命,一個人卻無知無覺。”

等他走回來了,我說:“讓端茸賭上性命給出冬衣和食物的是固逢春,本來就不是我。而且我哪裏不好了,我最關心端茸了。”

假裝養病期間我比較閑,想了很多事。我給端茸寫家書,信上說如果大家都沒有命運夢就好了。我沒有夢,我想象不出如果我能預知自己的未來,我會是怎樣的心情。我也想象不到有夢的人,看我們沒夢的人又作何感想。我對端茸說,人們真應該試試沒有命運夢的人生,但會不會心情更輕松,就不是我說了算了。

終於過了一個月,端茸好得差不多了,我也不用繼續裝下去。可惜我“生病”期間開了射藝課卻沒法去,導致我基礎不紮實,後來射箭一直不好。

端茸病好後來看我們,說的是來看病好的弟弟妹妹。我見他臉上沒什麽氣色,低聲關心他:“真的好了嗎?”端茸圈住我的手腕,使了點勁握了握,對我說:“別擔心。”

喬琢石攢了一堆筆記給我,我很尷尬,覺得沒必要吧,這樣我就要補上功課了。我和老師還有師兄師姐一起吃烤雞,我們都愛烤雞。爭給了我和昭昭一人一只雞腿,老師喜歡雞翅,雞腿是我們三個人輪著分的,這次輪到爭吃另一只雞翅。老師暗示我落下的功課一定要好好補上,無關考試,只是在書院必須學到什麽學好什麽。

我回去整理喬琢石的筆記,看到其中還有封信,也是喬琢石寫的,說天氣很好,早上即使被鳥叫醒也很快樂,說很遺憾我病了,又問我想不想吃石榴,以後家裏結石榴了就摘來給我。

我心想,喬琢石是故意跟我提起石榴吧。但僵局確實被打破了,我們漸漸成了朋友。

靈山書院結課後,我離開兄長與逢春去喬琢石家住。我以前的屋子外的院子裏有兩個大水缸,裏面養了睡蓮和金魚,大水缸的漆紋是當初專門照著我和固逢春的名字設計的。大哥說水缸帶過去還好,睡蓮和金魚就送給固逢春吧,重新給我準備新的。

我對喬琢石說:“這些金魚我養了快十年。”

喬琢石笑著問我:“金魚可以活這麽久嗎?”

“應該可以吧,”說實話我也被問住了,“兩缸金魚一直都好好的,應該沒事吧。”

“你不是很喜歡我在溪水裏幫你找回來的石頭嗎,要不要挑個小水缸,畫上石榴花和小鳥,也在裏面養幾條魚放到你的房間裏呢?你可以把石頭放裏面。”

“我不想把金魚養在房間裏,而且石頭是固逢春送我的,還是好好收著吧。”我說。

國主開始頻繁召見端茸和趙孟祝,我去找爭,問他國主想幹什麽,爭說自己不能說。

也許我們的對話會被人偷聽,畢竟這是在外宮。但人們對待其他國家的人,自持一種不過多向你解釋的態度,雖然對你友善,可總覺得你有很多東西不用懂,不太重視你,卻也不會懷疑你。

我印象裏的國主,是個有威嚴但待孩子親切的人,我小時候有套玩具,就是國主看到了覺得有趣,想到端茸的妹妹,就讓他帶回家送給我的。

過了一陣子,爭和許昭昭分開,我陪著失意的爭出來吃飯。

爭說:“國將易主,你和固逢春等著搬進更好的地方住吧。”

我說:“我現在住在喬琢石那,不會跟著搬家。”

爭笑笑,說:“沒事,你就等著吧。”

這天,喬琢石在太陽落山前叮囑我今晚都待在屋子裏。他說:“過段日子就能帶你去其他國家住了,你不是在國都住了那麽多年嗎,會不會無趣?”

我告訴他:“我不想去,大哥和逢春都在國都,我的老師、同門和朋友們也都在,我舍不得他們。”

等我真的拒絕了,喬琢石卻改口說我們只是去玩一段時間。他對我說:“我還有事,明早再回來。”

我說:“今夜好像會有大雨,如果可以的話,你也不要出去了。”

喬琢石說:“對不起,因為是緊急的事情。”

我告訴他:“聽說最近國都內出現了妖魔,既然你不在家,那我就找大哥他們。”

喬琢石攔下了我,說:“還是不要打擾他們了,你不是總說他們這段時間忙嗎?”

我說:“那我去找師兄。”爭在宮中任職,我們想找他是可以去的,留在外宮也被允許,我去的話可以幫他謄抄東西。

“爭今天不在外宮,如果你真的感到不安,我就在你的門口貼張符紙,只要你不主動開門就行了。”

喬琢石走了,等天色徹底暗下時,大雨如約而至。我沒有點燈,也不想出去,就看著門想自己的事情。

門外傳來生硬的敲門聲,伴隨著固逢春的聲音:“開一下門,你睡那麽早嗎?”

我走近門,彎下腰借門縫朝外看了一眼,確實是固逢春的身形。他又敲了兩下門,嚇得我連連後退。我心想他可真沒禮貌,又往前走打算給他開門。

一只手攔住了我,我一回頭,竟然又是固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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