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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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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問前路



飯後我們聚在喬琢石的房間裏商量夜裏去張芝憶院中收妖的事。我打量了一眼桌上的點心,與我房中有幾樣是不同的,在經過喬琢石的同意後我拿起了一塊糕點,還沒等我送進嘴裏,就聽見喬琢石很輕的一聲笑。在我剛才晚飯時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時,他也笑了,我只是拿起筷子擺個樣子罷了。

我故意扭頭不看喬琢石。等我們討論完後,決定讓固逢春和喬琢石去找張芝憶,我和窟惜一分別去張大老爺和張秀才的院子裏守著。

今夜無風,連樹葉都沈默著。張大老爺強撐著不休息,張大夫人坐在床邊陪著他,我守在內屋之外,與他們隔著一層簾子。他們得知張芝憶是兔妖後,只說她從未害過人,請我們打聽完真的張芝憶的下落後就放了兔妖。

從晚飯起就牽制著我的詭異感變得深刻。我發現張家中的每一個人都不在意張芝憶其實是妖,張大老爺和大夫人只想找到真正的女兒如今在哪,張秀才希望張芝憶盡早嫁人,別讓鄰裏說閑話。沒有人因為她是妖而恐懼,他們擔心的都是別的事情。

劇情線裏主角團沒有料到張芝憶會立刻對張秀才下手,等窟惜一與我們分開趕去張二的院子時,張秀才已經咽氣了。二夫人說他是張芝憶殺的。

固、喬二人被設下的陷阱所絆,陳兔葵被幻境迷惑以為外面安然無事,所以最後只留下窟惜一單打獨鬥。

我“終於”察覺不對勁,囑咐好張大老爺和大夫人二人不要觸碰我早早設下的符紙,便跑出去找窟惜一了。

窟惜一和張芝憶的打鬥場面在書中描寫得精彩卻血腥,我很好奇。但我如果看見大片的血會本能地感到難受,以往因為是捉妖師總是強忍過去,或者有什麽危機時刻就能短暫地忽略掉不適感。但如果是旁觀,我實在不想近距離地看。於是我雖然跑著,卻故意放慢腳步,最後和固逢春還有喬琢石一起趕到。

窟惜一已經問過了張芝憶一些問題,我在書裏也讀到過。

真正的張芝憶也不願嫁人,但是還是選擇聽從家人的意願。可惜她的病每況愈下,最後死在了大婚前幾日。她的兔子掩埋了她的屍體後扮成了她的樣子,不過兔妖並沒有替她嫁人,而是逃走了。

後來張芝憶扮作男子跟隨商隊前往西域,因為她本就是妖,又受了張家經營管理的經驗,生意也順風順水。她有了一定的錢財和聲望,就恢覆女兒身繼續行商。因為一直關註著家中的消息,得知張大老爺病重後,她就回到了張家。

起初家中並沒有人懷疑,他們為著失而覆得的張家小女高興。張芝憶性情大變,他們也只當是用奇藥治好了病,所以才活潑起來。再者張芝憶的事情,兔妖因為從小陪伴大多都知道,後來是張秀才起了疑心,才有了今天的結局。張芝憶想殺張秀才滅口,卻被二夫人發現,窟惜一又恰好出現。



窟惜一受了重傷,固逢春已經帶著她去處理傷口了,不過我才同是女子吧,卻要留下來和喬琢石處理張芝憶的事情。張芝憶渾身是血,但我知道若是放開對她的束縛,她不一會兒就能好起來。

二夫人怔怔地立在門邊,見我們想要把張芝憶收進法器,就跑過來攔住我們。

“二位俠士,芝憶她沒害她二叔,是他自己氣極而死的。”

喬琢石示意二夫人說清楚。我和系統都嚇住了,劇情線怎麽會突然偏離那麽多?

“她來找張二,確實是要問我們請來捉妖師的事情。可是在他們起了爭執以後,是他自己氣急敗壞吐血死的。”二夫人哽咽著說,“我說是芝憶她害死了她二叔,無非就是想逼她一把。既不是真的張芝憶,又何必留在張家,去外面做自己想做的事,何必守著我們卻受盡冷嘲熱諷?”

原來是因為二夫人以為張芝憶放不下家人,所以想讓她斷了牽掛逃離張家。張芝憶含淚看著地面,並不說話。

我勸走二夫人,她像木偶一樣隨我走過走廊,卻不看地上張秀才的屍體半眼。待我們走進房間,我問二夫人她身上的傷可是張秀才打的。她擡頭絕望地瞥了我一眼,說是他。

我知道她一直在忍耐,但也明白她絕不會屈服。二夫人其實和逃婚的張芝憶是同一類型,既然她當年孤註一擲留下來嫁給張秀才,如今也會毫無留念地走掉。張秀才突如其來的死亡,與其說是激走張芝憶的好方法,不如說也是她擺脫張秀才的絕佳機會。

而張芝憶知道她的嬸嬸遭受的一切,我猜想家中第一個猜到張芝憶已經換了的,應該是二夫人。當年兔妖換成張芝憶的模樣已經用了許多力氣,她是在誰的幫助下順利逃脫,我想我已經找到了答案。

而二夫人是在賭,她賭自己病弱的侄女既然能下定決心逃出已定的婚姻,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幾年後正巧張大老爺病重,她又放出消息引回張芝憶,也是想如今借張芝憶之手全身而退。不過她沒料到張芝憶是妖假扮的,也想不明白她竟安安分分地留下來照顧張家。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畢竟不是陳兔葵,對於劇情線外的人物的自我掙紮,我選擇旁觀,但我還是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我沒有告訴主角團這些事情。後來喬琢石像原書中一樣施了什麽法控制了二夫人,讓劇情逆轉,使張芝憶擺脫了殺死張秀才的罪名。張家並沒有聲張此事,而是悄無聲息地安排了葬禮。

我還記得真相大白的那天,張大老爺和張夫人對張芝憶說的話。

“我要謝謝你,芝憶小時候生病沒有玩伴,一直是你陪伴在她身邊,給予了她許多快樂。我要謝謝你,我一直知道她不想嫁人而是想走出鎮子,可是我太貪心,祈求了她活下去,便也祈求她一生順遂,是你替她完成了走出去的心願。我要謝謝你,這幾年來就像我們的女兒一樣照顧我們,同時支撐著這個家。”

張夫人接著說:“如今老爺的病在一天天好轉,你和你嬸嬸就放心離開吧。我們夫妻二人也能繼續經營這個家。我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但我們就是懷著你阿爹阿娘一樣的心,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芝憶,即使是女兒家,你也能永遠走下去。”

十一

那天夜裏我收拾著行李,固逢春要帶窟惜一回門派療傷,我出門比他們都早,如今也該回去了。我向師父傳了信後睡不著,去院子裏吹風。

回頭看時張芝憶也在院子裏。等葬禮結束,我們都要走了。

我問她:“你是張秀才帶回來給張芝憶的兔子吧。我覺得他對待張芝憶,確實就像親生女兒。”

“是啊,他沒有孩子,便滿心歡喜地也要當一個好叔叔。甚至有時候我覺得,陪著張芝憶偷偷吃糖、跑出去玩的叔叔,更像是張芝憶心目中的父親。”

“你也不希望他死。”

“我不希望,可我不是張芝憶。從前張芝憶還小,家裏人都疼她愛她,後來她從女娃娃長大了,於是身為女子,她就肩負起了別的要求和責任。他們愛她,所以張芝憶小時候必須好好養病不能亂跑,長大了也必須嫁給他們覺得適合的夫家。二叔知道我不是張芝憶後,起先也和二嬸一樣裝作不知道,可是後來謠言啊詆毀啊傳出來以後,我便是妖了。”

“是啊。”我感慨道。

“即使是昨夜我與他爭吵,他也偷偷推我二嬸,他想讓二嬸假裝不知道我是妖這件事,好讓我放過她讓她逃走,可惜她沒註意到。”

“人比妖覆雜。也許你二嬸也知道,只是假裝不知道,這才有理由更恨他。”

“人怎會覆雜至此,我二叔他……但是,”月光下張芝憶的臉顯得更蒼白了,“即使是真的張芝憶像我這麽做,也不再是他的侄女了。”

我想問她一些別的事情。這一點很好,所有事情她都會坦然說出來,也許是因為她和真正的張芝憶相伴的許多年裏,受到的都是真誠的對待。

但這時喬琢石在院子那頭喊我的名字,張芝憶也順勢離開了。於是我站著不動,等喬琢石自己走過來。當他走近時我問他:“她為什麽要照顧張家,是因為也想和張芝憶一樣,感受有親人在身邊的感覺嗎?”

喬琢石好笑地看著我,我只能問他為什麽不回答。

他說:“你到這種時候,問問題總是很直白,你發現了嗎?”

我還是盯著他看。然後他說:“她用的不是張芝憶的軀體,所以變成張芝憶耗了許多修為。她把張芝憶埋在誰都不知道的地方,而她回來,是因為這裏是張芝憶的故鄉,有張芝憶的親人。”

“她陪伴張芝憶這麽多年,這裏早就也是她的故鄉了啊。”我又說。然後我想到什麽,用詢問的眼神看喬琢石。

喬琢石點點頭。不過他最後只是說,她每天都會去看張芝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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