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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細雨壓在枝頭,淅淅瀝瀝地下了半日,夜色降臨,城中的修士紛紛向著城門處的篝火處集合。

一道修長的身影穿過人群,面無表情地向著城內走去,驀的,他的腳步一頓,一個女童驚慌地撞到了他的身側,他面無表情地看向那女童,隨即目光一滯,只見那女童面頰上生著點小痣,垂眸時的神情與幼時的顧南挽有半分相似。

那女童有些慌亂地咬著指尖,無措地看著他,圓乎乎的小臉上盡是害怕,然而見男修並沒有責備她的意思,女童眨了眨眼睛,小聲道,“仙人,城主大人要我們晚上都到城門集合,你為什麽不去呀?你不害怕嗎?”

聞鈺的思緒有片刻的恍惚,他掀起眼皮神色淡淡地看著滿城的瘡痍,半晌,他方才冷聲道,“我不怕。”

女童聞言歪了歪腦袋,“那些怪物很厲害的……”頰邊的小辮子隨著她的動作蕩了蕩。

看著女童天真稚氣的面容,那一刻,聞鈺忽然很想再見顧南挽一面。

聞鈺從儲物袋中取出兩枚靈石塞到了女童的手中,他指尖掐訣,不過眨眼之間,他的身形便已出現在千裏之外,高聳入雲的盤天石逐漸穿透雲層映入眼簾。

然而與先前不同的是,那破碎崩裂的盤天石竟已恢覆大半,青石之間隱隱透著暗色的血跡,聞鈺看著那斑駁的血跡,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

他隱去氣息躲在暗處,卻見來往的人皆是神色沈重,以往一直守護在顧南挽身側的金鳳卻是與其餘鳳凰一同外出獵殺邪物。

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聞鈺面無表情地找遍了整個隱族,卻仍未見到顧南挽的身影。

他眉頭微蹙,心底隱隱生出了絲不好的預感。

他的指尖掐訣,眨眼之間已化作點點流光消逝於夜色之中。

金鳳似有所覺,他微微擡首,只見星星點點的光亮隨著晚風緩緩消散,唯有空氣中還殘留著些許的血腥味。

金鳳嗤笑一聲,面無表情地走下山脈。

只見數千修士分批坐落於城門處,他們席地而坐,三三兩兩地小聲交談著,篝火隨著晚風劇烈地跳躍。

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者砸吧著口中酒水,有些感慨道,“聽說鳳凰一族本來可以制止這一切,結果他們之中出現個叛徒,與邪物勾結,方才釀成大禍!”

“他們殺了黎族的長老,那些人豈會放過此事?哪怕是鳳凰一族此事也不可能輕易解決。”

“說是那個才找回來的額小鳳凰吧?要我說也真是夠倒黴的,這好日子還沒過兩天又遇到這種事,擱我我也跑,誰想死啊。”

“話不能這麽說,她既是隱族後裔,又身兼鳳凰族血脈,這般的身份,享了那麽多年福,現在關系到修仙界,她自己逃了算個什麽事兒?”幾人爭論半天,也沒爭出個結果來。

聽到他們口中的小鳳凰,聞鈺的腳步一頓,他的指尖無意識地點著手中長劍,他突然低聲問道,“那個小鳳凰怎麽樣了?”

見著是個陌生的年輕人,那老者也不認生,他嘿嘿笑了兩聲,眉飛色舞道,“這天下間哪有不透風的墻,更何況還扯上了那些人,現在到處都是人在抓那小鳳凰,大抵是跑去哪裏躲起來了。”

落在長劍之上的手猛地收緊,漆黑的眸底漾起了點點的波瀾,“那群老鳳凰不會……”

那老者卻是徑自打斷了他的話,“他們那群人又怎會善罷甘休?他們嘴上說著另想辦法,哪會真的放過那小鳳凰,恐怕逮到那小鳳凰便要立刻拉去祭陣,這修仙界要亂咯……”

想到盤天石上大片斑駁的血跡,聞鈺眸色晦暗不堪,他只覺喉中酸澀,呼吸滯澀。

骨節分明的手死死地攥著手中長劍,他又聽那老者說了幾句,便執著長劍毅然離開此處。

寒風蕭瑟,大雪悄然席卷至整片山脈,顧南挽趴在床榻上定定地看著蒼白的指尖,無端地覺得有些寒涼。

她自知理虧,難得沒有反駁,只默默地裹緊了身上的小被子,昏黃的燭火隨著晚風輕輕搖曳,於他的面上落下片片光影。

戚無宴面無表情地端坐於她的身後,雙手掐訣似是在盤算著什麽,銀發淩亂地落了滿床,半邊面容隱於暗處。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戚無宴掐訣,顧南挽抱著膝蓋靜靜地看著他,她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亦猜不透他此刻心中所想,想到方才發生的事情,顧南挽有些失神地看向自己掌心的傷痕。

方才三首將的話倒是提醒了她,鳳凰一族稱霸修仙界已久,某些宗族世家說沒些嫉妒心思都是假的,現在想來,當初那事的確充滿了疑點,只是當時他們都被焦急沖昏了頭腦,沒有多想,或者說是不願意多想。

而顧南挽的識海中卻像是籠了一層薄霧般,意識總有些遲鈍。

鳳凰一族生來便是守護一方的神鳥,他們雖生性漠然,卻也自覺地承擔起了他們的責任,哪怕是他們選擇的棲梧山,亦是選擇了位於修仙界的極西之處,外側便是荒蠻的撻齒象一族,他們以人為食,血腥殘暴,終年殘殺周圍的村民,民不聊生。

老鳳凰們自從遷移至此處,便自覺將周圍的村民全部納入麾下,他們驅逐入侵的撻齒象一族,布下結界攔住周圍的脹氣,護了那棲梧山千年的安康寧靜,他們對於人類修士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以至於這種情況下,他們下意識地便沒有去懷疑所羅一,甚至於第一反應不是帶著她殺出條血路逃之夭夭,以至於願意為了她登上祭臺,黑鳳他們亦沒有阻攔。

顧南挽看著無憂無慮,努力勾著爪子的小肥啾,輕輕地嘆了口氣,她挪了挪身子,看向了端坐於她身側的男修,她的目光閃爍,細聲細氣道,“戚無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麽。”

戚無宴微微側首,他的目光於她伶仃的肩頸處停留了片刻,只見那裏殘留著方才落下的刀傷,淺薄的血色緩緩地透過衣衫。

想到方才趕到隱族之時看到的畫面,他冷笑一聲,額心的古老文印於光影下明明滅滅,他難得地沒了往日的淡然冷漠,反倒是有些咄咄逼人的強勢。

戚無宴捏住她纖細的胳膊,從後將她攬入了懷中,“若我不知道,你現在便已經是個屍體了。”

甚至可能連屍體都被那盤天石給吞了個幹凈。

顧南挽一滯,她有些吶吶地看向戚無宴,卻察覺到冰涼的指尖挑起她單薄的衣衫,帶著薄繭的指尖略過她肩頸處的肌膚,涼意襲來,顧南挽身子下意識地向前傾身,想要避開他的指尖。

卻見戚無宴微微俯身,琥珀色的眸子陰翳地看向她裸露的肩膀,“別動。”

顧南挽當即有些慌張地看向身後,卻見原本還在一側看戲的三首將早已不知去向,房內空蕩蕩的一片,唯有寒風穿堂而過,拂起了層層疊疊的床幔。

纖長的睫毛顫了顫,顧南挽的呼吸微滯。

修長的大手捏住她單薄的胳膊,戚無宴的目光落在她伶仃的肩頸處,只見一道深深的傷口幾乎貫穿她的肩膀,帶著濃郁血色直蔓延到她的前胸,此刻仍緩緩地滲著血,一眼望去格外的觸目驚心。

原本躺在被褥裏的小肥啾鼻子動了動,他慌亂地爬起身,有些焦急地看向林江綰的後背,毛絨絨的翅膀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身後,“啾啾啾!”

顧南挽一見到那可怖的傷口,當即深吸了口氣,“這傷口什麽時候……”她竟然都未曾察覺到這處傷口的存在,甚至連一絲疼痛都未察覺到。

她竟不知那群人究竟是從哪弄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竟能讓她無知無覺地中了招。

冰涼的指尖輕輕地擦過她的傷口,琥珀色的眸底染上了些許的暗色,戚無宴聞言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卻並未回答她的問題。

因為常年修煉,他的指腹帶著層薄繭,略過她的傷口時帶起些許的癢意,伴隨著細微的刺痛,顧南挽擰了擰細細地眉頭,她微微垂眸,有些緊張地看向戚無宴,“那個索羅一有問題是嗎?”

她正說話間,卻覺一陣劇烈的刺痛襲來,顧南挽當即倒吸了口氣,她的眸底覆上一層瀲灩水光,下意識地抓住了他厚重的長袍。

戚無宴神色陰翳地看向她的傷口,渾厚的靈力緩緩地沒入她的傷口之中,尚未愈合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她雪白的裏衣,顧南挽深吸了口氣,只覺皮肉都被利爪撕裂般,痛的她冷汗瞬間便打濕了衣物。

隨著靈力的逼近,那疼痛越發的劇烈,顧南挽忍不住悶哼一聲,她死死地抓著手中的長袍,在她詫異的目光中,只見一團圓球狀的東西帶著淋漓鮮血自她的傷口中滾落。

隨著一道尖銳的慘叫,暗色的炎火瞬間將那小球吞沒,只餘一股腥臭彌久不散。

顧南挽面色驟然大變,那黑球看得她的頭皮發麻,“這是……蠱蟲?”

顧南挽的指尖微微收緊,竟不知這蠱蟲何時被種在了她的體內。

戚無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覆又落在她雪白的背上,只見烏發淩亂地落在她的身後,白嫩的肌膚上布著幾道血痕,似是碎玉染血,有種無法言說的迤邐。

他目光晦暗地看著低低抽氣的小姑娘,微涼的指尖緩緩地落在那傷痕之上,刺目的血痕緩緩愈合。

顧南挽察覺到身後的涼意,她遲疑了片刻,“是索羅一幹的嗎?他為何要給我種下蠱蟲?”

戚無宴細細地將靈藥塗抹在她的傷口之上,他看著顧南挽蒼白的面色,低聲道,“不知。”

他的目光越過顧南挽,遙遙地落在窗外的暗色之中,只見一抹幽暗的紅光緩緩地落在樹梢之間,隨著晚風明明滅滅地閃爍著。

戚無宴扯過一旁的錦被,將她嚴嚴實實地裹入其中,他低聲叮囑道,“你的身份很特殊,他們不會輕易放棄,你好好地呆在這裏,千萬不要出去。”

身側傳來一陣悉索聲響,戚無宴站起身,他看著被褥中的顧南挽,只見她面色蒼白,烏黑的發絲濕漉漉地黏在雪白的頰邊,漂亮的眼睛有些無措地看著他,像是只落水的小動物。

面前的小姑娘與往日再度重疊,短短的兩年時間卻是恍如隔世,他已存活這麽多年,思緒間卻幾乎盡是他們相識後的畫面,那些記憶明亮而熾熱。

他的意識有片刻的恍惚,戚無宴忍不住摸了摸她柔軟的發絲,“還記得嗎,你墜入海中那一次?”

顧南挽一怔,有些沒搞懂他的意思,細細的眉頭緊擰,“哪次呀?”

戚無宴見著她茫然的模樣,他沈默了片刻,只揉了揉她柔軟的發絲,眸底帶著絲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溫和神色,“等我回來。”

他會帶著聞蕭與聞鈺的屍體,向顧南挽求親。

來啦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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