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世君臨重新在米府待下，掌管米家所有帳冊，儼然成了新當家他運籌帷幄，大刀闊斧地除去米家糧行原有的陋習，補強所有不是的部份，一步步照著自己的承諾進行</p>

白天，他在米倉指揮調度，將自己原本打算大削一筆的米糧無償投入米府糧倉，補其所缺，一方面也註意著湛江是否有暴漲跡象；夜裏回到米家，就照顧米來寶，看著他的氣色逐漸恢覆，對自己的態度也有所轉變，多少感到安慰，然而面對米乃祿時，可就艱澀難行多了</p>

“小姐已經睡了”米麗守在米乃祿房門前，活像個巨型門神</p>

“……她今兒個吃了多少？”</p>

“小姐說，她不吃你做的東西”米麗將他一早準備的米香、米團和米圓甜湯原封不動的端到他面前</p>

“……”世君臨挫敗地撫著額，又把手中的雪帔交給她“把這件雪帔交給你家小姐，她先前大病一場，近來天候又冷，我怕她凍著，又替她作了件雪帔”</p>

他身為世家養子，小時便在織坊裏走動，不僅會設計織布花樣，亦能設計衣著，更懂刺繡縫制，這些全是養母教他的</p>

“不用了，我家小姐不缺，而且我家小姐也說了，請你往後不要再送雪帔給她”米麗堅持不收，一如前幾晚</p>

“餵，你家小姐未免太不識好歹了，以為我家爺是隨隨便便為人洗手作羹湯的嗎？！”見主子落寞轉身步開，看不過去的石猛朝她嗆了回去“以為我家爺是肯為每個人縫衣制服的嗎？”</p>

“你囂張什麽？也不想想你現在是踩著誰家的地，頂著誰家的天，敢再耍嘴皮子，我就馬上把你趕出去！”米麗潑辣回嘴</p>

“肥婆，搞清楚狀況，現在要不是我家爺在，你以為你還能待在這裏嗎？”瞧，肥得那麽榮華富貴，是托誰的福？還米粒咧！耙叫這個名字，她羞不羞啊！</p>

米麗氣得牙癢癢的，大眼都快噴火了“你這瘦皮猴！要不是你家主子，會害得我米家頹敗要他收拾殘局嗎？說到底就是他混蛋，專門偷拐搶騙，趕走養兄，霸占主業，還逼死養父母！”石猛？哈，標致得像柳葉美人，真不知道他怎麽有臉頂著這個名字</p>

“餵！你不要太過份了，那是誰說的？！我家爺哪裏趕走養兄了？明明就是世近良那家夥狼子野心，卷走了世家的鉅款到外頭花天酒地，我家老爺夫人才被他氣病，世家的產業可是靠我家爺一手經營起來的！”</p>

“天曉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反正你家主子假裝失憶騙了我家小姐，騙走了米缸，這是事實”</p>

“我去你的！我家主子是真的失憶，那時他根本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打了我，至於米缸，那是你家小姐要送給我家爺的，那是定情物，是你家小姐反悔！”石猛說話中氣十足</p>

米麗一頓，隨即又拔尖反駁“就算是這樣，可是藥材的事你怎麽說？明明就是你家主子壟斷了藥材市場，害我家老爺沒有藥可用，現在還有臉說你家主子幫了米府多少忙”</p>

“你這個八婆，你怎麽就不說之前玉家壟斷了藥材市場，害我家老爺夫人氣病之後，沒有藥材可用而死？況且每年只要一過立冬，我家主子就會將藥材全都均分給所有藥鋪，就怕有藥商壟斷哄擡價格，玉家大少根本在撒謊，那日之後我家主子到春秋堂就買得到你家老爺要用的藥了！”</p>

米麗聞言，怔怔地眨了眨眼，無法確定他說的是真是假，可是他氣極的模樣看起來還真像一回事</p>

“石猛，好了”回頭找人的世君臨低喝</p>

“可是爺，當好人也得背黑鍋嗎？天底下還有這種道理？明明就是世近良捅的樓子，為什麽罪名是你背？要不是你在，世家的織坊早就倒了，咱們底下這些人更是要到街上去行乞……”</p>

“石猛！”</p>

“爺，這婆娘說的話太過份，你對咱們有多好，咱們都是知道的，可為何外頭的人卻把你說得這麽不堪？那天她家主子這麽說時，我就已經氣極了，想不到她們主從同一個鼻孔出氣，為何你還要幫她們？！米缸都已經還了，咱們幾百石的米糧也都賠了進去，就算是彌補也該夠了！”石猛很不服氣，為何主子傾盡一切地去做，卻沒人發現他的好？</p>

“夠了！”世君臨惱火地瞇起眼“你要是覺得不滿，可以離開，我不留”話落，他轉身就走</p>

現在他想聽的是米乃祿說話不用換氣的聒噪，而不是石猛義憤填膺地替自己抱不平他不在乎外頭的人怎麽批評他，只在乎他愛的人如何看待他</p>

“爺，你別趕我走，我已經決定這一輩子跟定你了！”石猛見狀，隨即跟上前去</p>

米麗怔在房前，突地聽見後頭房門打開的聲音，連忙回頭</p>

“小姐，外頭風雨很大，你在裏頭待著就好”</p>

“麗兒，我在房裏悶了好幾天，你讓我透透氣嘛！”米乃祿臉色青白，豐潤的身形又縮水了不少，就連衣袖也寬松許多</p>

“可是，小姐這些日子不吃不喝，睡得也不多，整個人瘦了好多，我擔心你撐不住”米麗急得都快掉淚了</p>

就因為主子為情所傷，憔悴消瘦到這地步，她才不能原諒世君臨，而且有些狠話早先她就跟他說過了，他卻明知故犯，如今再彌補，又補得了什麽？</p>

“我沒事”米乃祿勉強勾笑，站在門外，看著滂沱大雨，卻已經找不到熟悉的身影</p>

方才，她在房內聽見了石猛的大嗓門，想起那天在福客樓聽見的傳言，也想起她以往總能秉持不偏頗的心思，唯恐誤解別人，然而如今面對那男人，她卻不能平心而論，遲遲無法原諒他，卻又牽掛著他</p>

愛情這玩意，看不見模不著，卻是世間最折磨人的利器</p>

“小姐，夜深了，進屋裏吧”</p>

“……麗兒，他剛回來嗎？”</p>

米麗自然知道她問的是誰，不由得抿了抿唇“嗯，他剛回來不久，去過老爺房裏，才過來探視小姐”</p>

“他真是替咱們的米行做事？”</p>

“我聽常總管說確實是如此，而且他和商家們也處得極好，現在常總管一談到他就嘆氣，總說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她痛恨傷害小姐的世君臨，可卻也知道唯有他才能療癒小姐的心病，所以忍不住多說了一些關於他的事“這些天，他總是早出晚歸，畢竟他還有自己的產業要打理，方才我瞧他氣色不太好……“</p>

她不確定世君臨到底是不是個好人，但連著幾天，她發現他和外頭傳言有所不同，所以才試著激石猛那個笨蛋反擊，好讓屋裏的小姐聽見，希望她可以重新思考，而不是一味地將他驅逐在心房之外，沒想到也一並問出了那麽多內幕</p>

“是嗎？”米乃祿緩步朝長廊走去</p>

“他一早總會先替小姐準備早膳，午膳也派人盯著，晚上回來又替小姐作甜湯，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時做雪帔的”米麗跟著、說著，一邊偷覷她的反應“每晚拿來的雪帔都是不同款式呢”</p>

米乃祿沒有答話，只是在自己院落的長廊上漫無目的的游走</p>

想見他，不見他……她好矛盾好痛苦，想愛他，卻又愛不了，最終把自己折磨得身魂快要剝離，食不下咽，夜不成眠</p>

這人為何會這般令她煎熬？</p>

要嘛，痛快的讓她死心，痛到心魂俱碎，她就不會再痛了，可他卻不，偏偏比以往還要寵她，像是要寵到那顆已死去的心再覆還，可心都死了，要如何覆生？</p>

***</p>

米乃祿院落前方的亭子有道微弱的燈火，世君臨就待在那裏看賬本</p>

守在一旁的石猛端著被退回的佳肴，忍不住嘴饞“爺，她不肯吃，我可以吃嗎？”</p>

世君臨冷眸瞪去，石猛馬上很識相地將嘴邊的米團放下</p>

“爺，她明明就已經鐵了心，為何你還是……”話未完，他又被主子冰冷的註視逼得把話吞回肚子裏</p>

不敢再開口，他只能意興闌珊張望四周，卻突地瞥見對面檐廊底下有兩抹身影，忙道：“爺，那肥婆和她家主子在那裏”</p>

世君臨猛地擡眼，果真瞧見米乃祿在對面的長廊徐步走著“石猛，將雪帔拿去給她，要她穿上”</p>

“嗄？”</p>

“去！“</p>

“……喔”嘆口氣，石猛依言拿起擱在桌面的雪帔，護在懷裏，頂著雨沖到對面長廊“餵，米家千金，我家主子叫你穿上”</p>

米乃祿聞言，緩緩側臉看向他，繼而又望向遠方被雨水阻擋得快要看不見的燈火，虛聲對米麗說了幾句</p>

“我家小姐不穿，你拿回去”</p>

石猛只好回頭吼，“爺，她不穿！”</p>

“叫她進屋，別吹風”世君臨沈聲道，不過隔著幾尺遠的距離，他卻覺得她遙遠得教他觸模不到</p>

“餵，我家主子叫她進屋，別吹風”</p>

米麗聽完米乃祿的交代後，又說：“我家主子說，不勞你家主子擔心”</p>

“爺，她說不用你擔心”</p>

世君臨抿了抿唇，起身走出亭子，站在外頭淋雨“石猛，跟她說，我會很擔心”他說著，深邃瞳眸眨也不眨地瞅著那抹愈發消瘦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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