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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波詭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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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錦的家族選女繼承人也不是隨便選的,一代直系加旁系二十多個女孩長到5歲開始篩選,到及笄能挑出一個就不錯了。先要看生辰八字能不能合上,至少要占兩陰,再看手相、面相,選出感情線單薄,有仙緣的女子,到這一步最多剩下兩三個女孩,然後開始教習,經過3年的基礎學習再根據天資踢掉最次的,跟著開始學習真正的占蔔,在這期間還要學習揣摩人心,學會分析局勢,免得將來進了宮被人當作□□枉死。在進宮前還要故弄玄虛的搞一次天選,上代巫祝會帶著所謂的神鳥,白鳳,在空中盤旋,在哪個女孩身邊落下,並發出鳴叫,就說明她是被上天選中的。

這看似是天意,其實也是事在人為,據族書中記載,此鳥喜聞綠竹沾上朝露的味道,在參選當日,族人會用綠竹做的小筒收集家中的露水,在用把小筒放入溫水中用文火加熱半柱香的時間,綠竹的味道會滲進水裏,在用這些露水灑在參選女孩的頭上,而女孩當天帶得所有頭飾,都是用綠竹做成的小匣子裝上半年,每日還要沾了露水擦拭匣子。而參選的女孩為了防止遮蓋臉上或身上的痣、紋路又不能施粉黛,這樣她頭上的綠竹清香就會吸引白鳳落下。這對於世家來說不算難事,倒是那鳥鳴有點費事,要用藏了一枚繡花針的暗器射向鳳鳥的腿部,暗器好造,藏身也不難,難就難在既要讓鳳鳥感知到疼痛,又不能流出血來,更不能讓針紮進肉裏,這就考驗使用者的力度和準度了,倒在這一關上的女孩也是有的。

有時候一代女孩中也挑不出來一個,就只能由上代巫祝繼續擔當,而這些女孩就會被馬上婚配出去,等有了新的子嗣再繼續挑選。當然為了防止一代巫祝在位時間過長,發展出自己的勢力來幹涉朝政,規定最多再連任一屆,如若還未挑選出合適的繼任者,那便是這家與上天的機緣已盡,便由另擇占蔔世家來代。所以各大世家一旦有機會在位,都會拼命保住自家的位置,戕害別家是一定的,就是自己族中也是腌臜之事不少,遴選的時候各房都會做手腳,輕者毀其面容,手紋,重者喪命也是不足為奇的。人,自古就是帶著獸性在生存,特別是在這種名門望族,心慈手軟除了讓自己死的比別人快,還留下罵名外,毫無益處。

在族書裏就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隔著書頁,容錦都能嗅到血和權欲夾雜在一起的那股腐臭。故事隱去了朝代,寫得寥寥幾頁,是的,這幾千年他們這個家族這種血雨腥風見多了,從深宮傾軋中殺出一條血路,一路扶著新皇登基,在新朝手握大權,把家族推到鼎盛的幾個巫祝也不過是單單數頁就寫完了她們的一生。對了,忘記交代了,她們一族選出的巫祝,卸任後也不可以嫁人,一般會作為教習後代的老師,一直呆在深宅裏,防止皇家機密被洩,還有幾人巫祝剛卸任就突然暴病死了。

不知道是哪個朝代,正值新舊交替,多事之秋。老皇帝病重,性命垂危,成年的兒子總共有三個,太子已立,詔書究竟能落在誰的手裏還未可知。皇長子遠征北地,封了侯爵,擁兵自重,又與北邊的胡人勾結,打算趁機作亂篡權。打著掛念病中老父,思鄉情重的旗號,帶著8萬騎兵直奔帝都,別看極北苦寒,但礦土豐富,加之侯爺好武,招攬了一批能工巧匠,謀士良將,手下兵馬、武器俱是最佳,又是真正上過戰場的,比帝都那些禁軍強多了。而且他的外祖父官拜宰相,幾個舅舅也都位列朝中,手中門人、弟子不少,在朝中算是占了半壁江山。現在帝都風潮暗湧,很多得到消息的朝中重臣都在想法子把家人東遷,本朝其餘東部,那裏土地豐饒,而且各家也都略有祖產,去了仍是大家氏族,還能積蓄力量,圖謀東山再起。

太子文煜守在帝都,他表面看上去風雅,實際也是滿手血腥的人,他這幅做派第一是做給朝臣們看,第二也是做給天下百姓看:他是君子,將來也必廣施仁政。巫祝身在禁宮,是最能聽到這些風言風語的,而且老皇帝意屬此子,少不得和巫祝通氣,想要利用些天象、夢境之類的事做文章。太子是皇後所生,正經的嫡出,占著名正言順的天機,而且能捧出3代皇後,司徒家的家世和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司徒家隨著高祖皇帝打江山,算是本朝元老了,深得皇家倚重。子孫男丁多半都在軍中。特別是皇後的兩位兄長,老二司徒玦手握帝都防衛的重任,老大司徒琰據擁西陲要塞,離帝都不過2000裏地,自從查探到大皇子的動向,司徒琰也向皇帝請命,眾將士已駐西近3年未曾歸鄉,今剛大敗大宛,奪四城,且鎮北侯前日拒胡之功亦未行賞,年關將至,求請大軍還朝,一來犒賞眾軍已彰我主慈恩,二來也是圓父子、親人相見。批覆的旨意三天後就到了,著令營房軍駐守,其餘5萬大軍回朝受封,現在這平西大軍也在回朝的路上。而最小的弟弟司徒瑾則被提做了中書令,別看官階不高,卻是最方便傳消息的,這也是老皇帝的手筆。皇後和太子也都是擅謀之人,娶了老太傅之女韓昭,其門下的弟子遍及朝野,又與今上有師友之誼,太子在朝中的勢力不可小覷。

第三子文煆夭亡,第四子文煊被封為南陵侯久居南越,魚米之鄉,商貿繁華,在這三個成年皇子中勢力最為薄弱。大皇子的母族恰在其封地上,沒少削分他的權勢。他的母族不望,堪堪是個從四品的長史,母親也是生了他後才晉了妃位,按理他是不該肖想朝政,安心當他的閑散王爵便是,但是朝政動蕩,他又豈能偏安於一隅呢?如果皇長子篡權成功,必然要為母族漲門庭,他不僅成不了南陵王,還可能被削爵,要麽困守帝都,要麽發配荊北。所以他是站在太子那邊的,他在朝堂上勢力是不足,但是他手裏有不少鹽商、糧商的命門,危急關頭也夠得著自保了。況且巫祝家族也起於南越,他們之間也早成聯盟,巫祝是皇帝的人,也就是太子的人,他們勢必是要扶太子登基,保住自家手中的權利的,等太子上了位,他就是南陵王了。

朝堂上風雨飄搖,幾個占蔔世家也是風雲詭譎,現任巫祝已連任兩屆,而其家族還未挑出最合意的繼任者,又逢前朝政局大變,這時候抓住了下任皇帝,自己的家族不就扶搖直上了。他們有支持皇長子的,也有支持太子的,但現任巫祝一族無疑是他們最大的敵人,每隔幾日就有風傳:哪個氏族中現了天象,或是魚躍龍門,或是古樹開花,反正都是些裝神弄鬼的把戲,矛頭都直指雲家天緣已盡。宮裏宮外,朝上朝下都是一樣的熱鬧,帝都裏招神醫的告示貼了又貼,賞金漲了又漲,卻無人揭榜,一個個明面上裝得愁腸百轉,濡沫情深,其實都巴望著皇帝趕緊閉眼,最好連宣詔的時間都沒有,這樣他們才好群雄逐鹿,一展宏圖。

這雲家也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了,在這一代他們沒能挑出合意的女孩。最稱心的一個,樣樣都好,偏生長了一雙招人的桃花眼,面相輕浮,送進宮裏也是個惹禍的。但他們也沒法去外面找一個回來,密謀皇權這種事就是自家人都不能放心,何況是外人。好在巫祝傳回的消息,皇意仍在雲家,不管是誰,他們必須馬上選出來一個送進宮裏,由巫祝和皇帝把她扶穩了,等太子登了位,一切塵埃落定,誰還敢質疑他們,在皇權面前,天意算得了什麽,有多少帝王真正把它放在眼裏,他既是天子,他的話便是天意。

這天,天□□晚的時候,巫祝又讓人遞了話回府,老皇帝大行將至,五天之內必須送一個人進宮。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就是退無可退了,為了保住皇帝的信任,少不得鋌而走險了。雲家是挑不出合適的女孩了,但是在南越老宅的遠方裏卻出了一個根骨極佳的男孩,八字還連著三陰,論手相、面相也是極寡淡,沒什麽親緣的。今年將將滿12歲。小男孩比小女孩身量要高,但發育晚,他現在正是骨架纖細玲瓏的時候,喉結也未發育,加上無人識得,就用他代替原本的女孩正好。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位子坐穩,至於占蔔技藝,後事發展都不是首要的,何況這雲家出生的孩子多少都懂點周易之道。

族長當即著令二房領一隊人馬去南越接人,給南陵侯也去了密信,若要成事,必須無聲無息地把人送到帝都來。現在的巫祝便是二房的嫡女,這事交由他們做最保險。而大房嘛,告訴他們時間緊迫,只好把他們房裏的庶孫女雲茉送進宮了,讓他們開始準備天選要用的東西吧。雲家老太爺活了大半輩子了,靠著這一手算計,把兩房都攥在手裏,誰得勢了,他都是至高無上的族長。

南陵離帝都不遠,兩天即可達到,二房派了兩個兒子,十六個護衛,打著巫祝要給皇上進獻南越的暖玉和紅茸為由,日夜兼程。大房自然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他們派了十人的截擊隊,殺了二房的四個護位,自己也折損過半,剩下的一半被雲老太爺緊隨其後的兩個親衛和二房的護衛前後夾擊,盡數斬於馬下,一行人終於在第二天中午趕到了。那支遠房自知勢微,從未想過巫祝之位,男丁耕種,女子繡花,只求闔家平安,怎麽可能舍得自己的兒子去做過墻梯,好在他們來得很快,消息尚未走漏,他們先是拿出了藏在祖宅中的暖玉和紅茸裝進箱中,又借著族會叫走了男孩的父親和祖父,南陵侯派來的殺手早就拿著祖宅的地圖埋伏好了,等人一被調走,便摸出來殺了男孩的母親、奶媽和姐姐,連同偏院裏的幾個護衛一起引火燒了,趕來救火的爺倆也被二房護衛的袖箭從後心穿過,倒在了火場裏。

大家氏族內本就為了權利互相傾軋,死了一戶正好少了一個敵人,除了在靈堂上啼哭了幾聲,便沒了下文。那男孩在母親被殺死前就給打暈了,抱上馬車,等他醒來已是半夜了,他被放在中間,身上還蓋了一層綢被,兩邊坐的是他的遠房堂叔。看他醒了,坐在左邊的二堂叔雲驥便把他抱了起來,拿了水壺給他餵水喝,三堂叔雲馭則是拿了幾樣小孩愛吃的點心、小吃出來放在矮腳方桌上,他迷迷糊糊地吃了些,便問起父母家人,兩位堂叔都是一臉悲戚,告訴他,趁著他們開族會,大皇子竟夥同長房派人擊殺了他的母親、姐姐,還放了一把沖天大火,眾人忙於救火,無暇顧及他的祖父、父親,藏在樹上的殺手用弓箭趁亂射死了他們。

男孩已經懂事了,他知道自己是家破人亡了,眼睛被悲慟和仇恨逼得血紅,淚珠子一顆顆墜在腿上。雲驥一把將他摟在懷中,修長的手指在他幼嫩的背上佛弄著,嘴裏念著:“慎兒不哭,以後就跟著大堂叔了,雲家的人不會就這麽白死的。”雲慎當時心裏雖然有些疑慮,但他心裏悲痛,哭了一陣又睡了。馬車疾馳,林間夜路不好走,幾顆星光,一把稀月,路都看不清楚,一會兒壓到石頭了,一會兒踏入水窪了,一路上顛簸起伏的,二堂叔就一直抱著他,時不時地輕輕撫摸兩下,哄了他大半夜。

清晨沾著林間露水的空氣和飛鳥振翅的聲音把他吵醒了,醒了就看到兩個叔叔溫和的笑臉,輕手輕腳地用絲帛沾了清水給他擦臉、擦手,又拿了些易消化的吃食出來給他吃,看他吃得費力,又倒了水給他喝,待他吃完,又被雲馭拉去抱在腿上,低聲對他說:“慎兒,再堅持堅持,現在咱們得抓緊趕路,等回到帝都家中就安全了。”雲慎的確是根骨奇佳的孩子,他知道這一路披星戴月,就是怕有人來突襲,乖順地點了點頭,就又閉上眼睛,連掀開簾子透透氣兒的要求都沒提。二房的兩人沈默地看著這個幼童,眼裏的情緒明暗不定,有擔憂,有憐惜,有無奈,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們為了權勢竟手刃親族,還撒下彌天大謊,把這孩子的心拉到了他們這邊,讓他認仇作恩,可是他們又能怎麽辦呢?通向權利的道路本就是鮮血鋪就的,必要的時候,他們自己的性命也是可以供奉的。

馬車外,除了自家帶去的14個護衛,還有南陵侯派來的幾個東洋異士,一路上他們都用什麽忍術把自己隱在密林間,護衛他們前往帝都。好在一路上除了遇見幾次城門口的盤問,並沒有出什麽意外,在傍晚時節,門口的石獅子也被照得一片金光,影子朝東拉得老長,天空一片剎紅,殘陽如血。

這一來一回花了三天時間,帝都的局勢更加動蕩了,大皇子的人馬就駐在離城5裏的地方,而他本人自進宮看望了皇帝和貴妃後就一直呆在九華寺裏,說是為老皇帝燒香祈福,殺伐之人煞氣重,不便在宮中伺候,免得沖撞了皇上的瑞氣。真真是舌燦蓮花,那寺廟被他帶去的親兵重重圍住,誰知道是在裏面密謀什麽。太子也沒那麽安分,皇帝的詔書早在皇後的啼哭和軟語中寫好了,國璽也交到了太子手中,聽說前日太子妃杖殺了幾個奴婢,也不知是哪家的眼線。巫祝也已經上書請願,下任巫祝已選好,請皇上登祭壇加封,求天宮賜福,保皇上千秋無期。經星君觀望,明日恐有雨,上欽定後日舉行加封大典,邀諸臣,親貴臨場。

接回的男童從角門護送到了雲老太爺房間的暗閣裏,老太爺則和大房的在正廳看雲茉演練天選和加封儀式,已經嫁入禮部尚書府的老一代巫祝雲汐坐在一旁指點。二房老爺雲戈捧著從南越帶回的暖玉和紅茸來請示父親,看到長兄雲鎮、長嫂陳秀神色自得地坐在左邊的椅子上喝茶,心想:你們就再高興幾天吧。接著畢恭畢敬地彎下腰,把托盤遞到老爺子眼下:“父親,良方已經到了,明日便交予巫祝大人,先請父親大人過目。”老太爺面容一松,笑道:“好,但願能解陛下之苦,再從我的私庫裏添點雪蓮、蟲草進去,略報皇恩。那今天就先到這兒,明天再練上幾遍,那些頭飾、衣裳都要查驗細了,茉兒也累了,下去歇著吧。”

大房一下行了禮,又說了些孝敬話就退下了。老太爺帶著二房進了自己的私庫,又從私庫的暗門裏摸回了臥室,翻開床板下了暗閣。男童正端坐在椅子上,燭火照在臉上,雲老太爺借著手裏的燈光瞧了瞧,心裏暗嘆:好面相,平順的臉型,額高,顴平,眼睛不大,但漆黑的眼珠看著就是個沈靜的,下巴不薄也不豐隆,鼻子也是居中的高度,淡色的軟唇,束著的髻有些松散,垂下來幾縷,小道童似得。還未待他走上前去,孩童便拜倒腳下,輕聲道:“給太爺請安。”

老太爺心裏微顫,這孩子是個聰穎的,小小年紀,家遭血災,才兩日就恢覆得如此鎮定,將來也是個深不可測的,不好拿捏呀,要趁他做大之前殺了他,才能保一家平安。他心裏起伏,但面上還是一派和氣,彎腰把男童抱在懷裏,老淚縱橫,親祖孫也不過如此吧。他微不可察地沖著雲戈點點頭,雲戈會意便下去安排明天入宮的事宜。留下這一老一少在暗閣裏一問一答,一時悵然,一時溫馨。等夜深了,老太爺哄得幼童入睡了,便自己回了臥房,脫了衣衫倒在榻上,心想著天意如此,怪不得他們不念親恩,望上天保佑,雲家功業不倒。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放心戳,也許文筆不怎麽好,但坑品覺得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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