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九章 善惡終解

關燈
鎖仙籠內,她倒在冰冷的地上,墨色的發絲如瀑散開,如水的瞳色望著鎖仙籠頂部,如同彼岸花一般的玉飾,恍然已入夢。夢裏有一襲白衣,面容溫柔的男子,將她抱在懷中,低聲啜泣,憐惜她滿身傷痕。忽地,男子面色一沈,淩厲眼色望著他,譴責她濫殺無辜,草菅人命,未將眾生幸福擔在己身,不配伴他左右。

心臟劇烈一顫,醒來,額上冷汗。偌大的鎖仙籠之內,原來只她獨自一人。她嘆息一聲。一個人總是可怖,越是孤獨越是會陷進往昔的回憶。面前開始閃爍那冷的令人生懼的面龐,冰冷的指尖想要觸及,那人的容顏卻在剎那之間,化作萬千的柳絮飄散而逝。

“你放心,即便你做過,我亦是會拼盡全力留你性命。”

我做過?她瞳孔微張,腦中閃過慕燁離的話,顫顫巍巍地將雙手攤於面前,看著這雙潔白如玉的手,面上卻被一絲絲的恐懼霸占。她開始激動,使勁兒揉搓著雙手,仿佛上面沾染了世間最汙濁的東西。半晌,疲累地停下,無力地靠在墻邊,認真一些,唇角一扯,他只是不信而已。

當年的快意時光總是短暫,此刻在這鎖仙籠中,才真真明白世間險惡之說。是大叔護得太好,竟是連地方都不知,她搖搖頭,自顧嘲笑起來。

屋脊寒涼,即便此刻外面正值午後,籠內卻依舊涼意十足。須臾,恍如腳步聲傳來,她目色一驚,卻又嘲笑一般地平靜,心想自己定是在此地太久,竟是總愛幻聽。

彼時,繡袍長衫已立於門外。

“既是眼睛不長在腦後,那鼻子總歸好用的,怎麽竟是連我這酒香亦不敏感了?”懷禦蹲下身子,望著籠內雲之陌的背影,輕松笑道。

她回眸,將身上斑駁血汙的衣衫扯幾下,淡然:“許是這滿身血汙的味道太重,將你的酒氣皆蓋住了。”

他嘴角上翹,將手上的玉壺搖晃幾下,又說:“這酒香本就濃醇,你又是愛酒之人,若是聞不到,恐怕不是被腥臭味遮了,而是你已經不想再嗅到酒香了罷。”語落,明鏡一樣的目色望過去,令雲之陌一顫。

她站起,如紙片一樣的身體搖晃著,即便是顫抖,口中卻決絕又篤定:“是酒香不願令我嗅到。只是酒香,不願令我嗅到罷了。”

說完,又倒在地上,雙目中的失落,就像失去倚靠的雛鷹,黯然變成灰色。

他目中亦是憐愛,垂目望她,卻被她溫潤如玉的脖子上的一絲傷痕驚目。

“這是怎麽回事?”懷禦俯身,細細看著那小小的傷口,眉頭擰在一起。

見此。她稍有詫異,玉手輕撫一下脖間,目色又恢覆平和:“許是在塵間之時被蚊子叮到,撓破了吧。”

他不語,鐵青著面色,長嘆一口氣,認真道:“雲之陌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便永遠都不要承認。今日初審,你應已經心上明白自己的境況,所以,下一次受審,你自是更加清楚結果會怎樣。我先走了,明日受審,你斷不可再如此激動。”

聞言,她心中又多一絲陽光,點頭道:“之陌明白。”

話音未落,懷禦便已拂袖離去。

慕燁離倚案睡去,夢中亦是乾昧山往昔。夢中越是快活,眼前便越是悲涼。他驀然驚醒,心間方想起之陌乃是個單純善良之人。一夜之間將納新弟子全部殺死,如此兇殘之事,怎會是她所為?

他果真是一時沖昏了頭腦。當鹿洛然一身斑駁血跡尋他之時,他雙耳嗡鳴,目中愕然,確是信了。焦急之心在一霎之間趕至凡塵,見那妖氣沖天,血光如海之景,心間之意唯有相信。他以為這樣的雲之陌,是妖身覺醒,是壓抑十幾年的怨念,於是,便心如死灰地將其帶回太白,痛徹心扉的失望。

仍是不忍。即便是她親手做了眼前一切,他卻仍舊不忍害她性命。所以在鎖仙籠見她之時,他說,即便你做過,我亦是會拼盡全力留你性命。

如今,又徹想一番,猜想之陌定然是被他人利用,目色憤然。

恰逢懷禦趕至,推門而入,席間問道:“如今,你心間仍舊不清晰?”

他垂目靜默,負手立於原地須臾,擡眸釋然:“我心間已清晰。此事,定然並非你我眼中所見這般。幕後之人雖不知何人,但其,若意在凡塵眾生,怕又是一場大劫。”

聞言,懷禦笑笑:“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幫雲之陌洗脫罪名。至於幕後之人,到時自會出現。”

慕燁離欣然點頭,又思及明日提審,雙眉不由糾纏在一起,愁容難解。

九山仙君對於太白山司香使草菅人命之事,雖皆各執己見,卻也多數借此會審之名前來看戲。太白山廣場之上再度人聲鼎沸,仙君兩列相對而坐,討論亦是火熱。

“眼下又到再審之時,你覺得燁離尊將依舊會包庇山門之人?”

“九山會審本就是莊嚴之事,怎會有何包庇不包庇之說,司法仙官自是會秉公處理。”

“太白山幾萬年的聲譽,怎會因為一個區區的司香使被破壞,說不定,此事最後演變成太白山殺雞儆猴之舉。”

“此話倒甚是好笑,殺雞儆猴,誰是雞,誰又是猴呢?這個,恐怕誰也不好說。”

眾人話音未落,慕燁離便腳踩冰晶花落至仙尊臺。司法仙官坐上位置,待場上恢覆安靜,方才言語。

她被押上同樣的位置,一雙美目遠遠望著那些端坐上位的仙君,久久不曾垂下頭去。

鹿洛然隱於人群,目光落於嚴肅面容的慕燁離身上,面色稍有緊張,卻又染幾分得意,轉而被蘇巖叫住,換上溫和有禮的神情。

“這雲之陌看似無害,竟不知會做出如此事情,倒是頗為奇怪。你可曾聽說過有何術法,能夠令仙氣瞬間湮滅消失,轉為妖氣?”蘇巖望著遠處困在噬魔石之上的雲之陌,好奇問道。

她心間一顫,卻依舊完美偽裝。恭敬頷首,思量半晌,懇切道:“洛然雖曾安身於妖界,卻並不知如此術法。洛然見識淺薄,還請真人見諒。”

他擺擺手,笑道:“無礙,不過只是隨口問問。”

她繼續頷首,額間不由滲出細密晶瑩的汗珠。

場上審判進入僵持,司法仙官質問雲之陌,她矢口否認,拒不認罪。慕燁離每天有緊皺,關於昨夜懷禦之言,他在腦中翻來覆去斟酌思量,卻也只能靜待其歸來。

“燁離尊將,天玄山懷禦忽然發現一件有趣之事,不知尊將可願聽我一言?”懷禦從九天之上緩緩落下,其餘仙君側目而望,甚是驚訝。

“若是與這案件有關之事,但說無妨。“慕燁離目中略帶欣喜之色。

聞言,懷禦頷首,上前幾步,從袖袋之中取出一小巧精致的黑色陶瓶,放於掌間,道:“此瓶所裝之物,體小甚微,乃是巫蠱所用之蟲。所制蠱毒,喚作催妖蠱。”

仙君驚嘆,皆驚訝於面色,唏噓嗟嘆之間卻不知此蠱與案件有何關聯,不免有些失意掃興之感。

“懷禦仙尊所說之蠱,雖然在世間罕有,但此刻並非討論學說時刻,懷禦仙尊莫不是今日又喝多了?”漆雕站起,笑道。語落,場上一片哄笑,皆不知所謂。

他勾勾唇角,心間並未將此放在心上。轉而又將那黑色陶瓶上的木塞打開,金光一瞬,就似流星一閃,一道光線劃過,瓶中之物竟直直沖向漆雕梧而去。

見此狀,他咧嘴驚訝,滿眸驚懼之色。一手將身邊的弟子扯過,那哀嚎著跳了起來。那弟子脖間正中,一刻之間竟是就變了模樣。雙目恍如鬼魅,行動在剎那變得迅速。驀地,將身邊之人鎖進懷中,指甲嵌進其血肉之中,登時慘叫連連。

“救,救命!救命啊!”那弟子喊道。其瞳孔脹大,五官扭曲,四肢百骸因為疼痛在空中胡亂搖擺,甚是可怖。

亦是此刻,懷禦出手,掌間一道真氣劃過,那中蠱之人倒了下去。四下仙君皆沈默而觀,心中焦急。他俯身將那蠱蟲吸出,半日過後,那弟子才沈沈醒來。醒來之時,卻對自己所做之事全數遺忘,此種蠱毒當真殘忍。

懷禦上前,將黑色陶瓶呈上,說道:“如此,尊將與大家可是明白了?”

蘇巖見此,面上同意地點點頭,對身邊的鹿洛然道:“這樣的術法倒是狠辣,不知是何人如此居心,果真心腸歹毒。”

她一滯,勉強漾開微笑,答:“真人說的是。莫不是,苗疆之人?這蠱毒之說,自古便是在苗疆盛行,在仙界從來少見。”

“是該管管了。”蘇巖嚴肅道。

慕燁離將黑色陶瓶卷入手中,打量半晌,問:“這小蠱蟲竟有如此本事。不過,你又是如何判定,司香使中過這樣的蠱毒?”

“此蟲進入人體,在進入之處自是會居住。所以,一般受蠱之人,若是受蠱時間較長,脖間會有傷痕。雲之陌脖間存在一處很明顯寄宿過的痕跡,所以,足以判定。”懷禦輕松對答。

司法仙官看完眼前一切,聽過懷禦之言,卻依舊愁容:“如今既是真相大白,想來定是有人從中謀取些利益。但是,即便司香使無辜,卻也是從犯,如此便停其仙職,任命追查此事真正兇手。”

此話一出,場下皆歡呼雀躍,青雨青言亦是難耐喜色。慕燁離面容平和,對於結果,早在預料之內。懷禦飲酒,上前,輕拍慕燁離肩膀,小聲道:“此番大難,你當真是傷了她。”

他楞了一下,擡眸去看噬魔石之上的雲之陌,面上百感交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