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雲之陌一行人便要離開太白，今夜對於慕燁離來說，亦是難眠之夜。

“夜深了，還是早些休息罷。”懷禦從半空落下，腳尖祥雲皆散，衣袂翻滾間，已至殿中。

慕燁離轉身，平靜如水的眸色。緩步坐至席間，將桌上青玉杯盞斟滿，問道：“深夜到此，看樣子，你應有事相告。”

懷禦隨他一起坐下，端起楠木桌上的杯盞，答：“明日雲之陌便要下山，你令洛然相陪，就不怕出什麽意外？”

“洛然雖是心悅於我，但她秉性純良。即便將之陌放在她身邊，我相信，她定然不會做出出格之事。再加之，她又是自行請命，若是阿陌果真出什麽意外，此事定然與她脫不了幹系。她又何必自找無趣？”慕燁離替其辯解。

聞言，懷禦微笑沈默。如練的月光鋪在露臺之上，天邊幾多殘雲追逐，星光閃耀。

翌日，雲之陌收拾好行囊，眾人行至山門之前，便見慕燁離與懷禦等候身影。

她大喜，上前望著慕燁離道：“大叔是來送阿陌的？大叔將此事交給阿陌便心上放心就好，阿陌一定不會辜負大叔期望，定然順利完成任務！”她認真負責地說完，令慕燁離不由唇角微微上揚，笑了。

鹿洛然眉頭緊蹙，一只手緊緊攥住肩上的包袱帶，擡眸看一眼天空，高聲道：“時候已經不早了，還是快些上路罷。”

“恩，好！大叔，我們便走了，你好生照顧自己。”雲之陌退回去，沖慕燁離擺擺手。

幾人前後而行，雲之陌在最前，青雨青言跟在其後，鹿洛然依依步子，轉身望向慕燁離經年不變的玉琢一般的臉，心下欲說之言哽在喉中，又轉過頭繼續前行。

見此，慕燁離喚開口道：“洛然，代我好生照顧阿陌。”

她一滯，唇邊閃過一絲苦笑，答道：“自是應該。”

幾人禦劍而行，在半空之上，嬉笑間便已經抵達凡塵。山間似是方才下過細雨，潮濕的空氣在半山腰之上蔓延開來，就像暈染開的白色絲綢一般。雲之陌方才望一眼，竟是不自覺呆了。那山間掩映的星星點點的桃花，就似畫上渲染的顏料，愈是真實，愈發覺得如夢似幻。

“此處靜謐雅致，倒是修仙之人的好去處，咱們要不要下去看看？”青雨觀察半晌，擡眸欣喜道。

鹿洛然查看一番，見山中人煙稀少，幹脆道：“此處倒是個試煉的好去處，我們先下去看看罷。”

如此，雲之陌自行查看一番，心上亦覺可行，便帶眾人一起落下。

山中此處一瀑布傾瀉，水花四濺，磐石生苔，甚是濕滑。她垂目望見水中隱約可見的小魚，正在興上，卻不想腳下失力，跌進了水中。頓時濺起千層浪，得一身狼狽。

雖是暖和時節，但，若是到這山泉水中一遭，便會渾身涼意冷意相互交織。待青雨青言將她撈上來，她面上桃花已褪至慘白，唇上血色亦是被驅散，狼狽又好笑。

眾人見此，只好在山間尋了一戶人家，大白天，暖日裏，升起柴火為雲之陌驅寒。

那住戶倒是個極其和藹的女子，傾城之貌，卻是個啞巴，亦是可惜了。心腸頗好，將舊衣服送予雲之陌“咿咿呀呀”地勸她換衣服。若是雲之陌拒絕，便太過不領情意，如此，便將那女子的舊衣換上了。轉眼，見其披散青絲，加之樸素衣衫，倒是更加脫俗，與那女子有過之無不及。

青雨楞了半晌，將手上的木柴扔進火堆，起身拍手道：“原來之陌你是個美人胚子！”

聞言，那啞女掩面而笑，從屋中端出些湯食，請他們湊合吃些。青言積極，想是餓了，未等其餘幾人上前，便已經將那盤中湯食端在了懷中。

鹿洛然閉目打坐，不管其餘三人打鬧。良久，開口道：“今日既已到了此處，想來皆是已經疲累。先歇息一晚，明日我便先去將四周布下結界，開始試煉，如何？”

雲之陌猶豫，又想了想，說：“明日還是先去城中看看，通知城中修仙之人，皆到這山上前來試煉，如此才能尋到仙姿卓越之人。”

鹿洛然不語，繼續閉目。雲之陌此話，她心間不同意又如何，此行不過是代慕燁離保護雲之陌，其他，也只是看客，如何做，如何選，如何進行，一切權利皆掌握在雲之陌手中。這些，她心上還是明白的。只是，那脖間的催妖蠱，暗暗生根，只她一人能控而已。

夜色逐漸包裹整個山巒，須臾已是深夜。星光在山間變得越發閃耀，就像滴滴不曾擦掉的淚珠，一次一次反射著光芒，總是希望能夠令心儀之人看到的焦急模樣。

她心間的恨意是何時生長的，連她自己都不知。深夜之下，心中又是無限悲涼。宛若孤獨開在冰晶上的植物，冰冷徹骨充滿身體，連一絲的暖意都沒有。

想到這裏，不由站起，望著躺在地上睡得七葷八素的三人，眉間愁容，目中恨意，依舊清晰。她定然望著月下面容皎潔的雲之陌，緩緩擡臂，身上的真氣不自覺地湧至指尖，靈光一閃，催妖蠱一顫，雲之陌竟痛得眉頭輕蹙，卻依舊是沈沈睡著。

勾勾唇角，心下思及前幾日蘇巖已至塵間，此城又是進入仙界必經之路，盤算近日亦是會城中相遇。不覺面上湧現喜色，卻淹沒在夜色之中。

山間天亮的早，雲之陌早早醒來，伸個懶腰，卻已經不見鹿洛然的身影。她見昨日濕透的衣衫已幹，便將身上的衣服換下了。

青雨青言幫著啞女做些小事，雲之陌見此面上開心，欣然笑著：“盡早倒是未見洛然姐姐，你們二人可是看到了？”

青雨笑笑，一邊做著手上的活計，一邊說：“大清早洛然散仙便進城去了，說是先去探探情況。對了，洛然上仙還說，若是見你醒了，便一起在山間布下結界，打開幻境。她說，待她回來之時，定然會有人進入幻境，完成試煉。”

“果真有人會進入結界幻境之中？”雲之陌似信非信，卻也只得答應。

約莫過了半日，待青雨青言布下結界，雲之陌打開幻境之後，竟是果真有人進入其中。

未幾，鹿洛然腳踏祥雲，輕紗浮動地降下，道：“這批弟子，看似皆仙姿甚好，不知應對實戰如何，我們且等上一等，待他們出來，方是我太白山真正的弟子。”

見此，雲之陌意興闌珊。原本盤算能夠於塵間玩耍一陣，不想竟是一切事情皆被鹿洛然辦完了。看來，眼下只能等著那新弟子出來，再打著新弟子入山之前，先到塵間辭別雙親的旗號，再逗留些日子了。

“方才看似你的身影，原來果真是你。”蘇巖一身粗布衣衫翩然落地道。

雲之陌一驚，正欲轉頭去看，卻見鹿洛然已經作揖，拱手恭敬：“洛然見過蘇巖真人。”

“免禮，免禮。你亦是奉命前來，招收新一屆仙山弟子罷。”他嚴肅的臉上稍有喜色道。

“真人慧眼。”她繼續頷首道。

蘇巖轉眸打量四下弟子，目光掃過，又折返回雲之陌身上。

壓抑的目光襲來，雲之陌有些不適。彼時，鹿洛然趕忙道：“之陌，這是懷禦的師兄，蘇巖真人，你快些行禮。”

如此，她正要躬身作揖，正欲出言，卻被蘇巖擋下。他靜靜打量她良久，問道：“你是何人？”

她輕“哦”一聲，急忙作揖，躬下身子，道：“弟子雲之陌，如今是太白山流香殿司香使。見過蘇巖真人。”

他不語，依舊定然望著雲之陌的臉。目中神色就像臘月飛雪，看似平靜，卻是徹骨冰冷。隱約隱藏一絲暗沈，似是心間在思量些什麽一般。

她甚覺不適，試探擡眸，輕聲：“蘇巖真人？”

“起來罷，既是太白山司香使，想來對於花香定甚是了解。我倒塵間招收弟子亦是得空，尋了些幹花。這花卻被粗心的弟子混在一起，不可辨別種類了。如今再次遇見司香使果真妙哉，先幫我分出花種如何？”蘇巖目色一轉，將腰間香囊解開，攤在雲之陌的面前，懇求道。

她釋然，一掃方才不適之感，嚴謹答道：“既是真人請求，之陌怎能不答應，定然幫真人分出花種。”話音未落，她便將其手上的香囊接了過去。

經一番細細辨別，她將那香囊中的花瓣分出幾堆，道：“真人請看，這些乃是丁香之氣，所以，應是丁香花。這個是海棠之味，必是海棠花。那個清淡，似有若無，應是梅花。這個應是蘭花。那個是菊花……”

蘇巖聽其講解，不由將桌上花瓣一一拿起輕嗅，當真果如她言。至此，心下便少了些芥蒂，又見雲之陌仙氣繞身，便不再多想。

待晚間，那進入幻境的弟子竟是皆走了出來，滿面喜色，想來皆已經通過試煉，只待進入仙山。如此，眾人在山間粗略設下酒席，甚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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