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夙從重月樓出來，回身再望一眼，心間卻依舊有些放不下。正想著抓緊離開，頭頂飛速落下的人影，令她心間又生出好些好奇。

“莫要再看了，還是快些離開，不要惹得君上生氣。”身邊跟著的小妖精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趕緊又追上來一步，拉著三夙的袖子警告道。

聞言，三夙的目光稍沈，垂下腦袋繼續走起來。正在這時，眼前又一人影閃過，驚得她有些不知所措。頓時，心間生出一絲不悅，顧不了那般多，擡眸望著眼前的小妖精，厲聲問道：“方才什麽人闖進來了？你們妖都就是這般令人輕易進出？”

“唔，方才有人進去嗎？”小妖精囁嚅思考良久，摸著下巴，一副甚是不理解的模樣反問道。

見她如此，三夙沈默，面上是一副無語的神情。接著，她摸摸肩上木桃兒的腦袋，又看一眼不明狀況的小妖，玉手托起木桃兒的屁股，使勁兒往她身上一扔，順勢跑起來，說道：“小桃子，你替娘親好生照顧著小姐姐，娘親一會兒便回來！”

說完，等小妖精回過神來，木桃兒這只白猿已經抱著她的腦袋，整個猴身遮住了她的視線。她慌忙將木桃兒扯下來，一副厭惡又不舍得責怪的眼光望著懷中的木桃，說道：“你這畜生……”

見她喊自己畜生，木桃似乎很不悅，竟是使勁兒脫離了她的懷抱，又躥到她的腦袋上亂抓了一通。不用想，這一抓，小妖精的長發定然是變得如同雞窩一般了。

三夙追著影子再次回到重月樓，隔著窗子，她清楚聽到樓中慕燁離與妖都小妖的談話。

“君上，雲之陌已將季候匙送回天玄山。”

聞言，慕燁離舒口氣，唇邊微笑點頭：“那便好。”

接著，小妖面上顯出一副為難的模樣，猶豫良久，開口繼續道：“只是……只是天玄山，蘇巖說她是妖都奸細，並且殺死了北邙仙人的異獸，現今關在鎖仙谷中，聽聞，明日便要送上噬魔架，行使，行使鞭骨之邢……”

鞭骨之邢！慕燁離聞言，心間就像猛不丁地刺入一根骨刺，頓時一陣疼痛襲來，不禁伸手撫住胸腔，雙眉輕蹙。他腳步緩慢地踱至窗前，雙手扶住窗戶，望著窗上的鏤空雕花問道：“哪個說的鞭骨之邢？”

“聽聞，聽聞是北邙仙人……他說若是不將雲之陌押上噬魔架，施以鞭骨之邢，說是，就要將天玄山滅門……”語落，小妖垂下腦袋，雙目戰戰兢兢地望著地面，雙手緊握間手心之中已經冒出細細的汗珠。

“好，我知道了，你繼續前去打探情況吧。”慕燁離緩緩轉過身來，平靜的面上看不出半分的波瀾，但，雙目之中卻是隱隱燒著一團看不見的火。

聞言，小妖躬著身子，慢慢退了出去。重月樓中的空氣，方才輕快了許多，下一秒卻隨著眼前鹿洛然的步入，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還有什麽事情？”慕燁離沒有擡眸看眼前的人，以為是小妖還未離開，維持著平和的語氣問道。

“燁離，是我。”鹿洛然住下步子，今日倒是換了一身清亮些的衣衫，整個人看起來不似從前那麽窒息。

聞語，他才擡眸去看她。她的影子進入他雙眸的片刻，面上的表情已經表現出不歡迎。接著，沈下目光，問道：“你來作甚？”

她沈默，半晌，才出言說道：“我知，你並不歡迎我。但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向你說清楚。你知道，也明白，如今，你身為妖族妖君，身份與往日早已不同。此刻，雲之陌又是天玄山的弟子，修仙之人。你們本就不在一條路上，你又何必……”

她說著，雙目中似是凝聚了很多年的委屈，但是，話還未說完，卻被慕燁離生生打斷了。

“鹿散仙乃是仙界中人，本君這裏是妖都，擅闖妖都可不是輕的罪名。方才，散仙亦是說過，仙妖不在一條路上，還是希望你能快些離開。眼下此事，你毋需多言，你本就沒有資格插嘴。若是除此之外，已經沒有什麽事情，那便還是快些回北海，妖都，可不是仙人能久待的地方。”

慕燁離冷漠，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落在鹿洛然的身上。

“你莫要急著趕我走，且聽我說一說，只要聽我說一說便可。”她上前一步，心間自認他的冷漠她自己明白出自何處。

“韶華，送客！”慕燁離不理會她的話，他轉過身來，望著鹿洛然，滿面嚴肅地說道。

接著，門便被韶華打開，她立在鹿洛然的面前，拱手說道：“散仙前來拜訪，竟是連韶華都不知，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有失禮儀了？”

聞聲，鹿洛然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她繼續望著慕燁離如同冰山一樣的面，說道：“如今，你心心念念的雲之陌，就站在與你對立的仙界，從前是這樣對立，如今依舊是如此。難道，你還要飛蛾撲火，不計後果地去為她做那些根本不值得的事情？”

“韶華，送客！”慕燁離扭過頭去，再次厲聲說道。他目光落在遠處的看不清的天玄虛影上，眸中一片蒼涼。

“散仙，還是隨韶華快些離開吧。”她欠欠身子，雙眸旋轉，大體有些明白鹿洛然的話。曾經慕燁離與妖都帝女的事情，莫說是妖界，恐怕整個仙界亦是傳的沸沸揚揚。那傳奇的故事，卻最終沒有落得好的下場，說起來亦是令人無奈。

“你讓開！你是哪裏的奴才，難道沒有看到本仙正在與你家君上談話嗎？”她色厲內荏地吼道。

聞聲，韶華心間不由起了怒火。她雖是慕燁離如今的屬下，但亦是妖界的司命，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以她的脾氣怎麽會忍受？

她緩緩起身，唇邊扯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輕蔑望著鹿洛然說道：“我念及你曾是我妖都一員，所以不與你計較，但是，若是你再如此得寸進尺，本司命的手，可就不僅僅是用來作揖的了！”韶華說著，鋒利的目光直接襲來。

見如此情景，慕燁離的面上閃過一絲無奈，他慢慢轉身，對韶華說道：“你先下去忙吧，有什麽事情，我自會喚你。”

見他忽然轉了話峰，韶華有些驚訝。顧忌身份之別，便也並沒有追問，只得拱手說道：“是。君上有什麽事情，盡管喚韶華便是。”

見狀，慕燁離點點頭，心間似很是疲累。接著，他長袖輕揮，將眼前的棋盤收了去，捏訣化出了杯盞茶具。杯中氤氳茶氣蔓延，他緩緩坐下，輕抿芽色茶水說道：“先不提那些擾心的事情，如今回到妖都，可是有回家的感覺？”

說完，他微闔雙目，不緊不慢地將手中的茶水飲盡。

見他不再趕自己，鹿洛然的心稍稍安穩，她微笑，卻是帶著些幹澀：“這裏的家早就不在了。”

“不在了……呵，坐下陪我喝一杯清茶吧，也許，以後再也不能陪你喝茶了也說不定。”他輕描淡寫地說，唇角揚起就像漣漪一樣的輕笑，緩和地沒有任何痕跡留下。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已經鐵了心要去天玄山？你當真不顧後果，要去天玄山？”鹿洛然再次皺起眉頭，雙目中有些濕潤地問道。

“此事，你管不了。”他說著，站起身來，面上的神情宛若解不開的結，看的人不懂，身在其中的人似乎也不甚明白。

“離哥哥，你真的要去天玄山？”

三夙驚訝的聲音響起，伸眼去瞧時，她竟已然立慕燁離的面前。身後的窗子破了洞，大概是翻進來的，今日的重月樓當真是熱鬧了許多。

“小三子？你還未離開？”慕燁離驚訝，面上的神情稍稍起些波瀾，接著又平靜下來。

“離哥哥，你當真要去天玄山救雲之陌？”她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慕燁離，在她的心中眼前的離哥哥是從來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女子做任何事情的。不知怎的，口上問著，自己的心間，竟是有些莫名的失落。

“救她或者不救，那都是我的事情。你們不需過問。”說完，他沈默，此刻忽然變得只有沈默，才是唯一珍貴的語言。

“就只是因為她是懷禦的弟子，你便救她嗎？只是因著是你的好朋友的弟子，你便救她？”三夙追問，問出這樣的句子，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錯了，並不是因為這樣，更是因為，那是，他不能拋下的人。”鹿洛然上前，目光中的失落早已蔓延到了整張臉上。

是嗎？三夙有些痛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因為什麽痛心，六神有些無從所依，心間也有甚多的疑問。就雲之陌給木桃兒吃窪地的醉烏草來看，此人並非什麽大善之人，離哥哥為何要這般對她？她想著，卻是怎麽都想不通。

下一秒，她雙目瞪大，已經出現了些幹澀的眼淚，接著，她撲上前去，將慕燁離抱住，吼道：“不行！離哥哥，你不能去！你現在是九山公敵，若是去了，豈不是就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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