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玄山的弟子站定，鼎沸之勢全然褪去。雲之陌提裙，滿臉認真地走上授劍臺，裙邊繡上的蘭花飛揚，她便已經雙膝跪地，等待仙尊走來。

九山眾人目光的焦點落在天玄山懷禦的身上，齊刷刷的目光各種摻雜，看不出眾人的心思。那些眼光中，不乏嘲笑與不屑，他們原以為，天玄山的仙尊，會收下當今在九山之中炙手可熱的玄虛山掌門的女兒漆雕羽央，正想著要如何應對這般的強強聯合，現在看來，倒是已經不足為懼。

若說為何天玄山能夠在九山之中崛起，那必是選擇弟子上，從未有過哪個仙姿低的。可是，現在去看看跪在授劍臺上的雲之陌，不說小丫頭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就是那身骨，只是看一眼便已經明白平常無比，這般收徒，免不了九山的掌門在這裏看不起了。

不過，其中既是有不看好的人，自然也有看好的人，那些人的眼中，已經將天玄山看成當年九山為首的太白，對於懷禦的決定，他們深信不疑，甚至覺得這樣的決定就是在向九山的人示威。

與這兩種人不同，坐在臺下的符子若，並沒有將目光落在臺上，相反，他目色深邃，平靜的雙眸一直凝視著手中的芽色茗茶，似乎只要望著這茶，便能夠知曉天下一般。

良久，只是聽著身邊弟子的歡呼聲，他心上也已經明了，此刻，雲之陌必是已經接劍，成為天玄山的賜劍弟子了。符子若勾勾嘴角，天玄山還真是厚愛她，剛剛入門的小丫頭，竟直接跳過無劍弟子，晉升賜劍弟子，真是難得厚愛。

海潮一般的歡呼聲還沒有平息，臺上卻忽然出現一抹黑色的身影。頓時，臺下的弟子安靜下來，皆目不轉睛地望著臺上的黑衣人，警惕起來。

符子若再次升起淺淺笑意，芽色的茗茶上印出他的笑容，深奧難懂，甚至能夠看到一絲得意一閃而過。

再去看臺上的黑衣人，她已經脫下頭上的黑紗，青絲與自己的黑衣糾纏在一起，遠遠地看，奇怪的模樣。懷禦的白衣與她的黑衣對比顯眼，見她到來，他的臉上倒是並無半分驚訝。不去理會，將手上的忘憂劍交給雲之陌，隨即轉身，平靜不驚的臉色，久久望著眼前的黑衣女子。

“我說過，只要你不收她為徒，不教她法術，我便不會帶她走。”女子幹脆淩厲的話語出口，一邊的雲之陌疑惑起來。

“那就不好意思了，現在她已經是我天玄山的弟子，若是要帶走她，恐怕，你的敵人此刻便不只是我一人了。”

懷禦目光轉移，居高臨下地望著臺下的眾多弟子，厭棄地不想再去看眼前的黑衣女子。正欲轉身對雲之陌交代些話，女子卻糾纏地擋在了他的身後。

“懷禦。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女子情緒稍稍有些激動，白皙的額上驀地皺起小疙瘩，瞬間又散了去，眼中卻是有些哀求的意味。

“鹿洛然，你的身份只是沒有府邸的散仙，還輪不到你在這裏大吼大叫，請你不要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天玄山沒有對你下請帖，請回吧。”懷禦將雙手背在身後，面上的臉色一改平時的嬉笑，冰冷地讓人心生懼意。

“我就知道，你現在還在為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但是，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事情的根源不是我，而是跪在你眼前的這個人！”

鹿洛然激動，細長的眉毛聚了又散開，纖細的手指指著身後的雲之陌，黑紗被風吹起，卻莫名奇妙地讓她更加孤立出畫面。

“呃……”

她還沒有反應，懷禦冷冽的指尖便已經鉗住她的咽喉。目光滿是恨意地望著她，甚至完全不顧忌在場的所有人。邊上的蘇巖怔住，這般行為展示在九山之人的面前，一定會成為他們的話柄。想要上前制止，但是，還未見過懷禦這樣大的火氣，不由地自己的腳忽然重了千斤一般。

“你是妖仙，退一步講，你還是妖。既然你是妖，那麽在我天玄山這般，便是沒有將仙放在眼中。還有，你要明白一點，以前的事情，不要在這裏提起，九山的人都在，難不成，你還想要讓燁離再承受萬箭鉆心的滋味？”

懷禦一邊說，一邊控制好手上的力道，讓眼前的鹿洛然喘不過氣，卻也不至於窒息，雙臂無力地垂下，瞇著眼睛望著懷禦，此刻，她的心裏當是已經恨透了他。

她勉強勾起唇角，冷哼一聲，即使這般，她還是不要認輸。

“若是你還不明白，你當真敢承認，你心裏的人是燁離？”

懷禦的話一擊即中，她愕然，木訥半晌，終於勉強開口：“我，我知道了。”

說完，脖頸上的力道消失，踮起的腳尖終於能夠完全落回地面，她捂住被掐得生疼的脖頸，一陣疾咳，不甘心地望著眼前依舊垂眸跪地的雲之陌，嗤笑一聲，便踏雲離去。

“就這樣走了嗎？這樣的戲似乎太少了……”符子若將手中的茗茶放回桌上，修長的食指伸進飄著茶葉的杯盞之中，輕輕一攪，周圍的茶葉旋轉不停。

“之陌，你現在已經是我懷禦的弟子，我懷禦的弟子，從來以天下大道為自己的職責，以守護眾生為自己的己任，現在你便可以立誓了。”懷禦負手而立，手臂緩緩擡起，變化間，掌中忽然多出一枚仙玉，通體熒光，靜若流水。

“此物，是立誓玉，你說的誓言會被這立誓玉記住，以後，你與它便是一體，一體生，一體死，誓言未盡，你便無生，誓言完成，你便無死。我天玄山規，向來如此。若是你不願，這拜師的典禮，現在便能夠結束。”懷禦將手上的立誓石交給眼前的雲之陌，輕松的神色，並沒有給她施加任何壓力。

“不不，之陌願意。之陌發誓，從此以天下大道作為自己的職責，以守護眾生作為自己的己任，誓要安定天下，尋回?玉盞，讓九山之內的天門鏈，全部連接，恢覆誅仙門！”她說完，舉起雙手捧著的忘憂劍，眼前的立誓玉頓時黃光耀眼，就似變成金子一般。

“果然是我收的好徒兒，這般宏大的願望，立誓石都為你散發不同的光芒。”懷禦笑著，將雲之陌慢慢扶起，頓時，臺下一片歡呼。

“這樣就可以了。”符子若的聲音響起，在人群中無比清晰。身邊的昆侖山掌門聽符子若這般話語，心上不禁生出疑問，正欲開口問些什麽，身邊的符子若，卻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了。

“山主，難道您不再看看小姐了？”錦兒追上來，不解地問著。

“之陌現在過得很好，我們是時候該回去了。”說著，他腳下生雲，消失在天玄山之上。

臺上的雲之陌望著消失的符子若，心上有些酸楚，本想著下了臺跟他好好說道一下，這般，真是沒有誰能夠與她分享喜悅了。

“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拜師嗎？爹爹，我們玄虛山難道比不過他們天玄山？”漆雕羽央抱著胳膊，一臉不服氣地說著。

漆雕梧皺皺眉頭，大手拍在桌上，叫道：“哼，我們回去！”

此刻，斷妄塔中，紗幔飛舞，慕燁離靜靜望著水玉鏡中的一切，面帶微笑。長袖一揮，隨著一股清涼的風，眼前的水玉鏡便消失不見，化作一枚玉石，鉆入了他的袖中。他起步，緩緩走至青玉案邊，看著桌上不知鋪開多久的畫卷，久久註視。

“大叔，大叔你知道嗎，今天是天玄山的賞劍大會呢！”無措的小個兒子再次趴在門上，“咚咚咚”一邊敲門，一邊說著。

“好了，不要敲了，我已經知道了。你怎麽沒有一起去？”慕燁離並無站起的意思，再次找出一張宣紙鋪在案上，像是要畫些什麽東西。

“我？大叔你在開玩笑吧？無措天生就沒有仙基，不能修習仙法，只能聽大叔你講些心訣，無措也就滿足了。大叔，你不知道，那些師兄師姐們知道我會心訣，他們都好佩服我呢！無措真是要好好謝謝大叔你了……”

說著，她似乎想要試圖將眼前的門打開。

“你在做什麽？這門是打不開的。”慕燁離放下手中的宣紙，擡眸望著門口的方向，警告道。

“不，大叔你不要誤會，無措不是想要開門，只是，大叔教了無措這麽多東西，無措真是沒什麽能夠孝敬大叔你的，雖然不知道大叔為什麽被關在這裏，但是，無措從認識大叔，就沒有見過大叔你吃過東西，我帶了些吃食，希望能夠讓大叔你飽餐一頓，嘿嘿。”

無措說完，用油紙將食物包住，慢慢從門縫裏塞進來。

見這般，慕燁離起身，慢慢踱到門前，望著地上被塞進來的食物，面上不由微笑道：“無措是個好孩子，這些食物，大叔一定將它吃完。”

“真的嗎？”語句雖短，但是卻是透著孩子的喜悅與開心。

“自然是真的。”慕燁離的眼光渺遠，似乎這些對話，是從百年的塵埃中生長出來，再次在他的面前開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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