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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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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十幾分鐘以前中午下學鈴聲響起,蘇楠正要起身,註意到馮欣影離開座位走過來拿掃把,猜測陳籽南應該會來。假裝看了會兒書,值日快做完了,也沒看到陳籽南的身影,蘇楠放下書,走出了教室。

走廊上已經沒有什麽人了,蘇楠腿長步伐也大,快到四班教室門口,他停了腳步。

一個男生靠在四班窗口,裏面的女生只看側影也知道那是陳籽南。

隔的遠聽不到對話,也能看出雙方很熟稔。

蘇楠抿了抿唇,捏緊兜裏的手機,頭也不回地轉身往一班教室旁邊的樓梯下了。到了一樓,心念一轉,毫不猶豫地調轉方向,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另一端,在四班教室樓下等陳籽南下來。

一直等到現在。

*

蘇楠的耳朵很像信號燈塔,總時不時發出警報。

陳籽南這會兒只想逗他。輕輕眨一眨眼睛,纖長的睫毛緩緩煽動,甜軟的嗓音帶著笑意,“幹嘛啊,想約我?”

“嗯。”蘇楠點了點頭,眼睛看著她。

“好啊。”陳籽南爽快答應。

蘇楠微不可察地籲出一口氣。

“去哪裏玩啊?”陳籽南問。

“還沒想好。”蘇楠撓了撓頭,“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陳籽南笑著仰頭看他,細膩的臉上是陽光順著樹葉縫隙落下的斑駁光影,“你是不是第一次約人出去玩啊。”

蘇楠垂下了眸。

他鼓起了好大的勇氣才對她開的口。

他沒有回答,答案都藏在風和此刻望著她的笑容裏。

陳籽南對蘇楠揮揮手,“我先走了,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你也要想想,我一個人的腦子不夠用。”

她笑著跑回了馮欣影和宋禾芽身邊,走出老遠還在往身後蘇楠的方向偷瞟。

“聊什麽呢你倆,聊這麽久,”宋禾芽問完,發現陳籽南眼睛還在骨碌碌往後轉,好奇地往後面掃了一眼,發現蘇楠還沒走,站在原地望著她們這邊,真服了,宋禾芽給馮欣影遞了個眼色,將陳籽南腦袋掰回來,“你倆真夠夠的了,你這兩百度的近視眼能看清個啥啊。”

陳籽南拍開她的手,“誰說我是用眼睛看的。”

“不用眼睛看,你用什麽看?”

“用心體會。”陳籽南指了指心口。

馮欣影和宋禾芽同時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宋禾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要這麽懲罰我,陳籽南你真的無藥可救,蘇楠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藥讓你這麽瘋癲。”

陳籽南:“跟你講就是對牛彈琴,你不會懂的,”然後學著宋禾芽的表情聳了聳肩,“鵝唔知丫,鵝又唔中意過人。”

氣得宋禾芽追著她跑:“看我不拍死你。”

馮欣影雙手交叉墊在腦後,閑閑走在一旁,“這個周末我們去哪裏玩啊。”

陳籽南停了下來,被宋禾芽一把掄在懷裏,陳籽南邊躲邊說:“先說好了,我不去,我有約了。”

馮欣影挑了挑眉,“誰啊?”

“還能有誰?”宋禾芽壞聲壞氣笑著,目光往後指指。

馮欣影會意,笑了笑,一副懂了的表情,“蘇楠特地在那等你,就是為說這事?”

陳籽南有點煩她倆,心裏又奈不住冒頭的小悸動,推開宋禾芽往前快走了兩步,“八卦記者都沒你倆吵,我們是正常的出去玩,那不是他要給我補數學嘛,光在學校裏的這點時間哪裏夠哦,我可是要考清北的。”

牛逼吹破了天,陳籽南自己都差點信了。

宋禾芽上前勾住陳籽南的脖子,在她耳邊笑道:“真的嗎,我怎麽這麽不信?”

陳籽南耳朵一陣發癢,搞不懂宋禾芽這人是有什麽癖好,沒事就喜歡學渣男在耳邊吹氣這套,縮了縮脖子,揉著耳朵推開她,“女流氓,吃我豆腐。”

宋禾芽一臉懵:“……”

這話題怎麽變成她是女流氓了?

馮欣影在旁邊笑的差點直不起腰來。

大部分時候,高中生活都是平淡且枯燥的,每天三點一線周而覆始,眼睛一睜一閉又是一天過去了。

許久以後回憶起來,除了晚自修頭頂的白熾燈,每天下課喧鬧的走廊和教室之外,還有老師的耳提命面以及做不完的作業,熬夜也要覆習的課業,剩下就是那些貫穿在日常學習生活中的每一個瞬間。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海綿裏微不足道的小小縫隙,卻支撐起了一整張青春的巨網。也因為他們各自的鮮活靈動,每一天都變得意義非凡無可替代。

學生時期的感情暧昧模糊卻美好,在還不需要擔負起責任的年紀裏,他們對愛的定義簡單也純粹,會因為對方某一個小小的舉動,在一個特殊的瞬間被捕捉,然後心心念念一整個青春。

陳籽南對蘇楠的感情大抵也是這樣。他們不用深刻到要用愛裹住對方的一生一世,更不需要海誓山盟,他們眼底幹凈,心裏敞亮,只是呆著就是美好和快樂本身。

那時候的陳籽南並不知道,她所擁有的,在對愛情朦朦朧朧時所產生的感情:不必遺憾過去、也無需焦慮未來,只關註眼前。

是一生當中最純粹無暇的時刻。

這在以後都不會有了。

九月末,即將迎來本學期第一場月考,陳籽南也收斂起了玩心,雖然才高二,但幾乎每一個老師都在提醒高考的緊迫性,以陳籽南現在的成績,別說清北這樣的高等學府,能上一本線都很難。

她的數學成績實在太差了,其他幾門課平均分得拉死才能勉強補救,高考只有一次,任何意外都有可能,不能肯定她的長項科目一定能取得高分。

任何比賽和考試,唯穩才能制勝。

這個道理陳籽南不是不懂,但是懂和做不做得到是兩回事。

“這次月考之後就要排座位了。”

“不知道會不會按照月考成績來排。”

……

課間周圍憂心忡忡的議論著,這第一次月考的重要性不用老師說,每個人都心知肚明,表面嘻嘻哈哈玩鬧歸玩鬧,真到關鍵時刻也都不含糊,一個比一個拼命用功。

陳籽南一改往日懶散的學習態度,秉持臨時抱佛腳的原則,上數學課認真聽講,勤做筆記,就連蔣正峰都在課上誇她了。要放在往常她一準喜上眉梢洋洋得意了,宋禾芽打趣她的時候,她反而一臉愁苦,說她真不開心,宋禾芽說她是“得了便宜還賣上乖了”。

陳籽南是真愁,她自己有幾斤幾兩心裏門兒清楚,也不是靠蔣正峰在課上誇她兩句成績就能突飛猛進了,月考一考答案見分曉。

最近陳籽南往一班跑的更勤了,見了蘇楠也不說廢話,直奔主題。經常有同學看到兩人站在教室外面,兩顆腦袋並在一起交流探討。雖然暨川中學還算開放,但終歸還是在高中校園裏頭,慢慢的,她和蘇楠之間的一些謠言聲四起,看到兩人在一起討論作業的時候,總會出現幾個調侃打岔的,十分影響心情。

謠言傳成什麽樣,陳籽南並不關心,她和蘇楠交流的也是學習上的事情,雖然她確實對蘇楠有些好感,也不否認喜歡他,只要沒有越界,就不需要去理會。況且他們互相給對方補課也是征得了老師的同意,是班主任和數學老師都應允的事情。

而現在,那些謠言和好事者已經影響了她和蘇楠,也打擾到了他們的學習,為了避嫌,陳籽南往一班跑的次數減少了很多,蘇楠自然也是知道的,也不再來四班找她了。

好在陳籽南還有馮欣影和宋禾芽,平時也會去問她們。

那天上午陳籽南讓馮欣影交給蘇楠一個紙條。

馮欣影沒打開看,等陳籽南走後,直接從教室後門進去來到蘇楠座位前,把紙條放他桌上離開。

蘇楠擡起頭看到馮欣影的背影,視線落在了桌角上的那個紙團。

打開看到上面是陳籽南的字跡:中午放學在教室等我一下,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最後還畫了一個wink。

蘇楠笑了笑,不露痕跡地將紙團沿著折痕折好,塞進兜裏。

中午人都走光了,陳籽南才慢悠悠地步出教室,看到蘇楠正朝另一個方向走過來,陳籽南拇指往後比了個方向,然後轉身朝樓梯走去。

秘密基地在另一棟實驗樓的天臺,那棟樓在學校最西邊,回形走廊最裏側,要繞過大半個學校才能達到。平常鮮少有人去,因為聽說前幾年有人在那裏自縊而死,也有傳那棟樓每天晚上都能聽到腳步聲,瘆得慌,連老師都不上去。

每個學校幾乎都有這樣那樣的傳聞,暨川中學也不例外,陳籽南就親眼目睹過,就在他們高一的時候,高一女生宿舍樓一樓最左側是宿管老師睡得房間,有一天中午他們放學回寢室,發現門口停了好幾輛警車,邊上都拉上了警戒線,聽說那個老師早上被發現在房間裏自殺了。

後來她們還在那棟宿舍樓住了一個學期,除了平時經過那個房間的時候快步離開,其他的也都跟正常無異,並沒有帶來多大的影響。

陳籽南固執的認為“身正不怕影子斜”,她都沒做過壞事,夜半也不怕鬼敲門。

蘇楠自然是不知道那個傳聞的,陳籽南也沒告訴他。當時帶蘇楠過去的時候,她壓根忘記了傳聞那回事。

兩人爬上了通往頂樓天臺的樓梯,這地方雖然許久沒人上來,因為是新校區,除了有些蜘蛛網外,沒有特別破敗臟亂的感覺。

這裏一共有七層樓高,秋天的天空格外的高闊,湛藍明凈的天空掛著幾片皎潔的雲,風從幾萬英尺高的地方吹下來,試卷和課本卷起邊來,嘩嘩作響。

兩個少年席地而坐,學習累了,擡頭仰望澄澈的藍天,鈴聲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午休時間到了。

他們卻不願意動彈。

陳籽南頭靠在水箱上,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好輕盈,她就這麽望著望著,困意慢慢席卷,“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沒有作業,沒有學習,也沒有高考,不用為將來的生計發愁,如果可以一直這樣,靜靜地呆在這個地方,地老天荒,就好了。

一只鳥飛過來,叫不出什麽鳥,尾巴很長,腦袋上有一撮白白的毛,不是麻雀,停在水箱上面的桿子,好像不怕人。

陳籽南視線移過去,看了會兒那個鳥。有時候她還挺羨慕小鳥的,起碼自由自在。

蘇楠跟著她的視線,也看了會兒。

過了幾秒,他說:“如果時間可以停在這裏,我願意……”

他沒再往下說。

“你願意什麽?”陳籽南視線轉回來,到他身上,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睛上面。

“我願意拿我的十年壽命來換。”他輕輕說,同時看著陳籽南。

陳籽南彎下腰,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值得嗎?”

“無意義的時間和虛度沒有什麽兩樣。十年和二十年沒有區別,三十年和四十年也沒有區別,它們比不上這一秒的價值。”蘇楠看著地面,語氣有些縹緲空靈。

陳籽南擡起目光,認真註視著他。喉頭輕輕滾動了兩下,試卷在天臺的風裏嘩啦作響,她像置身事外,只用一只手去按住,然後低低的說道:“你說話,好像我的一個朋友。”

遠處,第二道鈴聲又響了,剛剛是預備鈴。

仿佛停滯的時間又開始走動。

蘇楠看了看她,“要走嗎?”

陳籽南搖搖頭,然後低下頭,額頭靠到少年肩膀上。

風輕輕卷著她的黑色長發,落在他的肩膀和手上。

他聽到她的聲音在風裏說,“那就讓時間再停一會兒吧。”

“如果可以,我也想用我無意義的十年生命換它短暫的永恒。”

後來,陳籽南靠在蘇楠肩上睡著了。在夢裏,他們永遠永遠都停留在了這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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