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藥方

翌日, 林鸞醒來之時，天光已然大亮。

勉力支撐著坐起身來，林鸞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似被車軲轆碾過一般, 酸痛無力, 疲憊綿軟。

守在羅帷之外的冬琴察覺到林鸞的舉動, 忙笑著問道：“娘子，您醒了？”

柔順的烏發如瀑落於只著單薄的中衣的肩頭，林鸞蜷起身體，以纖細若柳的手臂環住自己的雙膝，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低低地應道：“嗯……”

她伸手，撩開朦朧如煙的羅帷，擡眸望了望冬琴，神色略顯疲倦地問道：“我的藥呢？”

見林鸞伸手撩開羅帷的一角, 冬琴上前, 一面將兩側散落曳地的羅帷皆掛在芙蕖簾鉤上, 一面恭聲笑道：“早命小廚房的人煎好了，在外面備著呢，娘子可要起來？”

林鸞頷了下首, 烏壓壓的眼睫低垂，不曾言語。冬琴上前侍奉著她穿衣, 外間候著的女使聽到動靜，將湯藥用漆案端進來，放於一側的桌案上。

系好衣帶, 林鸞坐於床沿上，望了一眼桌案上的湯藥, 不曉得想到了什麽, 忽地問道：“這藥可是前些日子, 我在醫館尋大夫開的藥方煎的？”

聞言，冬琴面上恭敬溫順的笑意似是微頓了一下，但亦不過只是一下。片刻之後，冬琴神色平靜地笑道：“正是。”

林鸞撫平翠色衣裙上的一絲褶皺，不曾望向冬琴，只是沈默了一瞬，忽地開口吩咐道：“你去醫館，將為我開藥方的大夫尋來。”

她的聲音冷淡平靜，與平日裏好似別無二致，但冬琴聞言，卻顯而易見地楞了一下。

以為林鸞是察覺到了什麽，冬琴稍有躊躇道：“娘子……”

不欲聽她開口詢問緣由，林鸞出聲打斷了冬琴的言語，語氣愈冷了幾分，近乎命令地再度重覆道：“快去。”

冬琴見林鸞態度堅決，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但面上卻不顯。

恭敬地福了福身，冬琴垂首斂目，掩下眼睛中的情緒，溫聲道：“是。”

……

隔著一道朦朧隱約的屏風，林鸞望著屏風對面，發須皆白的老大夫，等待著他回覆的言語。

只見老大夫細細查看著冬琴方才帶過來的藥渣，辨別之後，方才對屏風另一端的林鸞拱手道：“這藥方正是不久之前老夫為娘子所開的避子湯藥，並無差錯，只是……”

話至此處，老大夫卻略顯躊躇地停頓了一下，似是糾結於接下來的言語，是否要繼續說下去。

林鸞見老大夫稍有猶疑，不禁問道：“只是什麽？”

聽林鸞這般詢問，老大夫籠著寬大的衣袖，再度拱了拱手，方才繼續道：“只是是藥三分毒，若娘子今後還想要延綿子嗣，這種寒涼的湯藥，還是少用為宜。”

聽罷老大夫的一番話，林鸞沈默了片刻，卻並不曾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轉而望著屏風之外的老大夫，確認一般地再度詢問道：“這真的是從前的那個藥方嗎？”

老大夫聞言，下意識地頓了頓，旋即，他面色如常地回答道：“自是真的。”

“……”

不曉得是否相信了老大夫的這一番言辭，林鸞再度沈默了一瞬，方才頷首道：“多謝大夫。”

說罷，林鸞對侍奉在一側的冬琴吩咐道：“冬琴，你將人送出去罷。”

冬琴應聲之後，帶著屏風之外的老大夫出去領賞，一時之間，房中只餘林鸞一人。

林鸞伸手，端起那碗已然涼透了的湯藥，摩挲著釉質溫潤細膩的瓷碗，神色似是有些遲疑。

她怔楞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垂下眼眸，將那緣於冰冷，而愈加苦澀的黑漆漆的藥汁一飲而盡，然後擡手將瓷碗放回桌案上。

雙手環膝，她靜默地坐著，有些心不在焉的出神模樣。

昨夜蕭凝無意提起的一番話，教林鸞驟然驚慌的同時，又有些心驚膽戰，直到現在，想到他對會不會換自己的藥含糊不清，漫不經心的態度，林鸞仍舊隱隱有些擔憂。

林鸞不禁想到，倘若他真的要換掉她的藥，那麽，這些時日以來，他有無數次機會去這般做，畢竟，這處宅院中侍奉的人，皆忠心耿耿地聽命於他。

思及此處，林鸞只覺心中微沈，身上更是陣陣發寒，仿佛寒冬臘月，忽地被浸入冰水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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