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天，阿保問啞巴門房</p>

“夫人還是沒來？”</p>

啞巴門房朝他比手畫腳，表示回答</p>

“你是說要我跑一趟瀟湘院？”見對方用力點頭，他有些遲疑“萬一這事傳到長公主耳裏，我可是死路一條……”</p>

他家中還有爹娘要奉養，不能就這麽死了</p>

對於阿保的顧慮，啞巴門房也能理解，又比手畫腳了一番</p>

“要我勸爺去找夫人？爺不會聽我的……”</p>

啞巴門房催著阿保</p>

阿保搔了搔腦袋，雖然表面上不得不聽命於長公主，實則心向著爺，總希望能幫上一點忙“只要別讓長公主知道，我就試試看”</p>

於是，阿保又再去勸了一次</p>

“……夫人今天還是沒來”</p>

雷天羿兩手背在身後，站在檐廊下，兩道眉頭不自覺鎖緊，感情和理智展開拉鋸戰</p>

經過這麽多天，那股遭受背叛的狂怒情緒也逐漸平息下來，他開始思索，也開始說服自己妻子是不想失去昭兒才不得不那麽做，也是為了他，才會想去化解那個女人心中的怨妒和恨意，不是蓄意要背叛他</p>

只是他聽到妻子真的打算把他私下跟程淮見面的事說出來，那一剎那，他的心就被恐懼的手掌給抓住，想到原來她也跟其它人一樣不值得信任，隨時都會出賣他，就什麽解釋也聽不進去，只想著要保護自己不被傷害</p>

他真的無法原諒她所做的選擇嗎？</p>

他不相信妻子，不就正好讓那個女人稱心如意？</p>

“爺還是去看看夫人……”阿保清了清喉嚨，故意把事情說得嚴重一點“說不定夫人是出事了，才會來不了”</p>

說著，他偷覷了下爺的表情，發現似乎有了一絲波動，便再接再厲“而且爺也該去看看小世子”</p>

“……那我去看看昭兒”這個理由夠充分了</p>

“小世子一定很想念爺”阿保也只能幫到這裏了</p>

雷天羿大步流星地踏出玉華堂，想著待會兒見到了妻子，就再給她一次解釋的機會，然後要她發誓不會再有下一次</p>

這麽一想，他的腳步又加快了</p>

他來到瀟湘院，幾個婢女見到他都躲躲閃閃，他不禁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來到寢房，卻沒看見妻子的蹤影，以為妻子在昭兒房裏，馬上又往外走</p>

“爺？”桂花看到他，眼眶差點紅了</p>

“夫人在昭兒房裏嗎？”他一面問，一面越過婢女</p>

“夫人已經足足不見兩天了……”她心想肯定兇多吉少了</p>

雷天羿頓住腳步，回頭瞪著桂花“不見兩天？她上哪兒去了？”</p>

別花先看了下四周，嗓音微哽“夫人自從去了長公主那兒就再沒回來過了，奴婢也不敢去打聽是怎麽回事……”</p>

聞言，雷天羿臉上的血色頓時褪盡他太了解那個女人的手段，府裏的奴仆會突然消失不見，大都是惹她不高興，被暗中處理掉</p>

他旋即像是瘋了似的，拔足狂奔</p>

兩天了……已經過了兩天……</p>

為何他不能早點原諒她？為何他不肯相信她？</p>

不！她不會有事的！她還活著！她一定在等著他去救她！</p>

雷天羿沖進正院，不顧婢女的阻止，直接闖入</p>

長公主見他不經通報就沖了進來，板起臉喝斥：“本宮是怎麽教你的？！居然敢這麽無禮？！”</p>

“她在哪裏？”雷天羿大吼</p>

“本宮不知道你在問誰”</p>

他急吼吼地問，“我的妻子呢？你把她怎麽了？！”</p>

“原來是在問她，本宮又能把她怎麽了？”長公主哼道</p>

雷天羿氣急敗壞地吼道：“我再問一次，我的妻子在哪裏？你要是敢傷她一根寒毛，我不會放過你的！”</p>

“你擔心她？”她一臉嘲諷“她可是背叛你的人”</p>

“背不背叛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不必外人來操心……”雷天羿不會再中了她的挑撥</p>

長公主臉色含怒“她背叛你，你就不該原諒她！”</p>

“就像你不原諒爹，一輩子記恨在心一樣嗎？”他語帶嘲弄</p>

“沒錯！”長公主也不反駁“凡是背叛之人，都不能原諒！”</p>

“你錯了！”</p>

“本宮不會錯的！”為何一個個都說她錯了？：</p>

“比起恨，我寧願選擇原諒”雷天羿看著她因為生氣而怒紅的面容“她是我的妻子，我應該信任她，相信她這麽做必定是情非得已”</p>

“你怎麽能信任她？她背叛過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p>

雷天羿決定這次絕對不再受她的影響“我相信不會再有第二次”</p>

“為什麽？”長公主咬著牙問</p>

他深吸了口氣“因為她是我的妻子，是昭兒的親娘，是我唯一鐘愛的女人，無論犯了什麽過錯，我都願意原諒她，也願意再給彼此一個機會，這才是所謂的夫妻，你一輩子都不會懂的”</p>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長公主五官扭曲，將幾上的茶壺、杯子全都掃落在地“你應該氣她、恨她，永遠不該原諒她才對！”</p>

“她在哪裏？我的妻子在哪裏？”雷天羿大吼</p>

長公主笑了，令人看了頭皮發麻“她死了！”</p>

“你……”他及時忍住才沒有沖上前去掐住她的脖子這個女人太精於算計，不可能像對待奴仆一樣這麽草率的就把人給殺了，一個國公夫人就這麽消失，甚至死去，朝廷一定會覺得奇怪“你說謊！她在哪裏？”</p>

“哼！本宮不是說她死了嗎？”</p>

雷天羿逼至她面前，一個字一個字將恫嚇的話語從口中吐出來——</p>

“她若真的死了，休想我會幫你，你這輩子都別想坐上皇太後的位置，你就把這個心願帶到陰曹地府去吧……”</p>

她恨得牙癢癢“你的翅膀硬了？竟敢反過來威脅本宮？！”</p>

“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就算再軟弱的男人，也會變得強大”雷天羿瞪著她，嘲弄地說“這是你永遠也得不到的感情！”</p>

長公主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p>

當年她逼駙馬做出選擇，如果要那個賤女人活命的話，除非他自己服下毒藥，否則就回到她身邊來，她可以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把那個孽種當成親生兒子來養育，沒想到……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為了另一個女人，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對方</p>

不可原諒……</p>

她是何等尊貴的身分，在她的駙馬心中，竟然比不上區區一個低賤民女，真是太可恨了！</p>

今天他的兒子也說出同樣的話，為了喜歡的女人，居然敢跟她作對，果然是親父子，都是同一副德行！</p>

她絕對要想辦法扳回一城“你不在乎生母的性命了？”</p>

其實雷天羿內心也不是沒有經過一番天人交戰，但他想通了，自己只有一個人，無法同時救生母和妻兒的性命，他必須做出取舍</p>

“她若真有個不測，是我這個做兒子的不孝，救不了她，將來到了陰曹地府，我自然會去跟她請罪”</p>

眼看他漸漸月兌離自己的掌控，長公主瘋了似的大叫著</p>

“長公主息怒！”兩個老宮女連忙上前安撫</p>

“她在哪裏？”雷天羿咬緊牙根問道</p>

長公主要自己先吞下這口氣“要怪就怪你，本宮不是沒有警告過你，結果你還是把那個秘密告訴她……”</p>

他嘶聲大吼“她在哪裏？”</p>

“……就關在小跨院”長公主目送他奪門而出的身影，轉怒為笑“也不過餓個兩天，不會那麽容易就死的”</p>

雷天羿十萬火急的奔進小跨院，一間一間的找，口中不停喊著，直到發現其中一間廂房的門窗都被釘死，連忙拍打門扉</p>

“娘子！娘子！”</p>

見屋內遲遲沒有回應，他趕緊找來一把斧頭，總算破門而入</p>

“娘子！”他才沖進屋內，就看到妻子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心臟不禁跟著緊縮“娘子……”</p>

冬昀已經整整兩天沒有飲水，此時的她意識不清，非常虛弱，連有人翻動自己的身子都沒有感覺</p>

雷天羿打橫抱起妻子奔出小跨院，沿路叫著管事，要他立刻去把太醫找過來，管事不敢作主，先去請示過長公主，得到允許才敢派人去請</p>

這回被請來問診的不是徐太醫，而是另一位姓張的太醫，張太醫光用目視就可以看出事態嚴重，馬上施針、用藥，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這位定國公夫人的脈象穩定下來，也嚇出一身冷汗</p>

“……請國公爺放心，夫人已經沒事了”他抹著額上的汗說</p>

雷天羿不敢大意“你確定真的沒事？”</p>

“是，除了該服的湯藥外，還可以在溫水中加一點鹽餵夫人喝下，對身子會很有幫助，等到夫人清醒之後，吃些清淡的食物，體力就會慢慢恢覆了”說完，張太醫便拱手告辭</p>

雷天羿坐在床沿，握著妻子的手，自責不已</p>

整個晚上，他衣不解帶的守在床邊，一口一口地餵著妻子喝湯藥，又不時讓她喝些加了鹽的溫水，片刻不敢離去</p>

翌日，欽天監的一名陰陽生送來監正親自寫的平安符，他不知對方是如何得知此事，不過還是相當感激</p>

他將符咒放在香囊內，掛在床頭，希望能保佑妻子快點清醒</p>

冬昀發現自己靈魂出竅了</p>

因為她回到前世的家……不，這裏不算是個家，充其量只能說是居住的地方，難道她已經死了？</p>

想到昏迷之前，她被關在小跨院，又渴又餓，又等不到相公來救她，就這麽死了，不禁笑了出來有誰跟她一樣幸運，一生中死過兩次？</p>

這時，冬昀看到坐在客廳的母親</p>

“……你這個不孝女，怎麽可以丟下媽一個人就這麽走了……”何母坐在女兒喜歡的那張藤椅上，一面抽煙，一面望著天花板，不停地數落“你叫媽下半輩子要依靠誰？誰來賺錢養我？”</p>

就算死了，母親也不會為她掉一滴眼淚，她早就預料到母親會是這種態度，所以並不意外</p>

“媽，你自己要保重”冬的嘆道</p>

誰知她才轉頭要走，就聽到一聲鳴咽</p>

“阿昀……你回來……你快回來……”何母肩頭顫抖</p>

“媽？”冬昀錯愕地看著母親的淚水，很意外母親的反應</p>

“是媽錯了……媽不該那樣對你，媽真的知道錯了……你快回來……”何母泣不成聲地喃道“媽保證會好好疼你……不會再打你了……”</p>

冬昀聽了不禁落下淚來，走到母親跟前，想要觸碰對方，手掌卻撲了個空，什麽也模不到</p>

“媽也想對你好，可是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忍不住拿你出氣……媽真的知道錯了……”她越哭越大聲“阿昀……你回來好不好？”</p>

“媽，我在這裏……”冬昀跪下來道</p>

何母哭到不能自已，連夾在指間的煙頭都燒到手了也沒感覺“阿昀……你要原諒媽……你要原諒媽……”</p>

“我原諒你了，媽……”</p>

她們母女終於等到和解的這一天</p>

“媽……”淚水從冬昀的眼角滑了下來</p>

別花驚喜地叫道：“夫人！夫人！”</p>

“娘子！”雷天羿將哭著要找娘的昭兒交給楊氏，趨前察看“娘子！”</p>

冬昀的意識被叫喚聲拉了回來，她有些困難地吞咽了下“我要喝水……”</p>

雷天羿連忙扶妻子坐起身，接過婢女遞來的加了些鹽的溫水，一口一口餵她喝下“慢慢喝……”</p>

“好鹹……”喝到第三口，冬昀蹙起眉心，發出咕嚷</p>

他又餵了一口“因為裏頭放了鹽，是太醫吩咐要這麽喝的”</p>

冬昀吃力地睜開眼，腦子還有些混亂“我在哪裏？”</p>

“當然是在瀟湘院，”雷天羿撫著她的臉“你已經昏迷三天了……”</p>

對他來說，這三天真是度日如年</p>

她又渾渾噩噩地問：“我沒死？”</p>

“你要是死了，我會親手殺了那個女人”他惡聲惡氣地說道</p>

聽到這句話，冬昀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沒死，她又回到這個叫做大豐王朝的世界，回來當她的國公夫人……</p>

“不能殺她，絕對不可以……”她這麽努力無非就是為了避免悲劇發生</p>

“嗚嗚……”昭兒在一旁朝母親伸出兩只小手</p>

“夫人身子不舒服，不能抱小世子”楊氏忙道</p>

雷天羿努了努下巴“先把他抱出去”</p>

“是”楊氏抱著哭紅雙眼的小世子離開</p>

“昭兒在哭，讓我抱一下……”冬昀舌忝了舌忝幹燥的嘴唇說道</p>

他悻悻然地回道：“你先顧好自己再說”</p>

“相公來救我了不是嗎？”她牽動了下唇角，露出淺淺的笑靨“否則我現在就不會躺在這裏了……”</p>

“要是再晚一天，你就真的沒命了”雷天羿怒氣未消，不過責備自己的成分居多</p>

冬昀聽他又氣又惱的口吻中夾雜著濃濃的不舍和憂懼，頓覺自己吃的這些苦頭也算值了“婆母怎麽肯放過我？”</p>

他口氣泛冷“因為我威脅她，她不得不放”</p>

“她一定氣壞了，說不定以後會變本加厲……”對一個控制欲極強的人來說，肯定無法忍受</p>

“我不再怕她了”雷天羿從小就畏懼那個女人，只能在她的陰影下茍延殘喘，可是往後不一樣了</p>

冬昀擡頭，看到他眼底的決心</p>

“相公不再生我的氣了？”</p>

“不氣了”他回答得很幹脆</p>

她眼圈一熱“我真的不是要背叛你……”</p>

“我知道”雷天羿這才明白之前自己說相信她，其實內心深處始終在等著她的背叛，這樣他就可以告訴自己，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可以信任的</p>

就因為自己的軟弱和無能，最後卻害苦了心愛的女人</p>

“我只想找到一個讓你們能夠和解的方式，不要再憎恨彼此”就像她和前世的生母，願意去原諫對方，同時了解對方並不是不愛自己，只是不知道該怎麽當個好母親罷了</p>

雷天羿逸出低哼“我可以體會你的用心，但恐怕最後還是白費了”那個女人一輩子都不會自我反省</p>

此時，桂花將熬好的粥端進房來，雷天羿接過碗，一口一口吹涼，然後餵妻子吃下</p>

冬昀也確實餓壞了，顧不得燙，很快就把整碗粥吃完</p>

“還要嗎？”雷天羿問</p>

冬昀搖了下頭，覺得有些累了，眼皮漸漸合上“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相公，不過你一定又會說我現在腦袋不清楚……才會胡言亂語……”</p>

“那就別說了”他將空碗遞給桂花</p>

“可我覺得夫妻之間還是不要有秘密，所以才想向相公坦白……”她可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口</p>

雷天羿不發一語</p>

“相公？”她快睡著了</p>

妻子既然有這個心，他就姑且聽聽看“你說吧”</p>

“其實我不是……錦娘……不是你原本的妻子……”冬昀要趁睡著之前說出來“她在投水自盡那一天……就已經死了……”</p>

雷天羿聽了直皺眉頭，這分明就是胡言亂語，教自己如何相信？“好了，這事等你睡飽，身子也好些再說”</p>

“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真的不是……她……”她才平躺下來，意識也跟著散去，連自己又說了些什麽都不知道</p>

雷天羿幫她蓋好被子，並沒有真的把這番話放在心上，只想到這陣子真的太折騰她了，希望妻子的身子能夠早日康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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