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雷天羿蘇醒過來時，只覺得後腦勺有些鈍痛</p>

“爺醒了？”阿保上前查看</p>

他想到什麽，猛地坐起身“我……怎麽會躺在床上？夫人呢？”</p>

“爺的頭上挨了一棍，幸好只是皮肉傷，並沒有大礙，不過也昏過去好幾個時辰，如今都辰時了……”阿保始終不敢提及夫人的事“爺應該也餓了，小的去端些吃的過來”</p>

“夫人呢？”雷天羿掀被下床，又問了一次</p>

阿保連忙取來袍子“夫人……夫人她當然在瀟湘院了”</p>

“我昏過去之後，她一定又挨了棍子……”雷天羿打算親自去看她</p>

“徐太醫要爺多休息——”</p>

“讓開！”他必須親眼確定妻子沒事</p>

就在這時，長公主大駕光臨</p>

“看來你已經沒事了？”</p>

雷天羿艱澀地啟唇“……母親”</p>

“敢違抗本宮的意思，就得承受後果，不過徐太醫也說只是小傷，將養數日就會消腫去瘀”長公主拉長了臉道</p>

他深吸了口氣，抑下怒氣“是孩兒不願納妾，與娘子無關”</p>

“你們夫妻感情這麽好，本宮也覺得欣慰，你們還年輕，就算孩子沒了，很快就會再有……”見兒子滿臉怔愕，她似笑非笑地問道“原來你還不知道？”</p>

“知道什麽？”雷天羿嗓音微顫</p>

長公主嘆了口氣“原來她肚子裏又有了孩子，居然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娘到底是怎麽當的？”</p>

這番話讓雷天羿全身憤怒地顫抖</p>

看著兒子兩眼發紅，仿佛要吃人似的瞪著自己，長公主反而開心地笑了</p>

“她會有這種下場也是自找的，有哪個當妻子的會不許丈夫納妾？她沒有被休就應該感恩戴德”</p>

“啊——”雷天羿從喉嚨深處發出怒吼，作勢沖向她</p>

阿保大吃一驚，撲上去抱住他“爺！不可以！”</p>

他的理智已經被怒火吞沒“滾開！”</p>

長公主似乎也被他發狂的模樣給嚇到了，連退了好幾步</p>

“長公主小心！”兩個老宮女嚷道</p>

阿保使出吃女乃的力氣緊緊抱住雷天羿的腰，就怕他真的闖下大禍“爺要冷靜……爺……想想夫人……她現在正需要爺的安慰……”</p>

想到失去孩子的妻子，雷天羿又發出一聲似哭似吼的叫聲，就這麽跪倒，兩手撐在地，自責沒有保護好她</p>

老宮女一臉憂心忡忡“長公主，咱們還是回去吧”</p>

“他不敢對本宮怎樣的！”長公主冷笑一聲，只要他的生母還在自己手中，他就不敢輕舉妄動</p>

另一名老宮女吞了下口水“可是國公爺像是瘋了似的……”</p>

長公主上前幾步，睥睨著雷天羿，看來該適可而止，否則真把人逼急了，對自己也沒有好處“本宮很遺憾會發生這種事，不過孩子還會再有，也用不著這麽難過至於小妾的事就算了，免得人家說我這個婆母心眼壞，專門欺負老實媳婦，你就好好地安慰她吧”</p>

雷天羿仰起頭，目皆盡裂地瞪著她</p>

“本宮都已經做出退讓了，你還想怎麽樣？”長公主根本不認為自己有錯</p>

“好了！咱們回去吧！”</p>

兩個老宮女戒備地看了雷天羿一眼，這才跟著主子離開</p>

“爺！”阿保趕緊上前，伸手扶起他</p>

他一把甩開，自己站了起來，兩眼依舊怒視著長公主離去的方向</p>

阿保只能嘆氣，自己不過是個奴才，盡避同情，卻也無能為力</p>

待雷天羿整理好情緒，便立刻前往瀟湘院探望小產的妻子</p>

春蘭最先發現他的到來</p>

“見過爺！”</p>

雷天羿恍若未聞，徑自走進內房，就見妻子坐在床上，正在喝著剛煎好的湯藥，心跟著抽痛著</p>

冬昀臉上沒有淚水，只是有些憔悴和蒼白，看到他進來，關心地問：“相公頭上的傷要不要緊？”</p>

“只不過是皮肉傷”雷天羿多希望她能對自己發脾氣，甚至拳打腳踢，這樣心裏也會好過些</p>

冬昀將喝完的碗遞給桂花“你和春蘭先下去”</p>

“是”桂花接過碗，走出內房</p>

春蘭原本還不肯，就是想留下來聽他們夫妻在說些什麽，好在長公主面前力求表現，不過硬被桂花拉走了</p>

聽到門扉關上，雷天拜走上前，在床沿坐下</p>

冬昀想要開口跟他道歉，畢竟是自己沒有經驗，連懷孕了都不知道，才會導致流產“相公……”</p>

“一切都是我的錯”他滿懷內疚地將妻子擁進懷中</p>

冬昀將臉蛋偎在丈夫胸膛上，對於失去孩子這件事，還沒有太真實的感覺，就算想哭也哭不出來，只覺得很對不起死去的孩子</p>

雷天羿抱緊她，不知該說什麽安慰的話，畢竟光用言語無法撫平失去孩子的那份哀傷，他只能收攏雙臂，以行動表示</p>

此時此刻，他緊閉的心扉終於為妻子敞開，所有的感情和心思都毫無保留，已經不需要有一絲隱瞞或壓抑……</p>

就在這一剎那，冬昀發現自己“看到”了</p>

“喝！”終於可以“看到”，她本該高興才對，可腦海中接收到的訊息卻讓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全身跟著僵住</p>

怎麽會……</p>

她“看到”雷天羿手上握著一把匕首，上頭沾滿鮮血，正由高處俯視下方，接著畫面往下移動，只見地上的血泊中倒臥著一個女人，兩眼睜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會被自己的兒子殺了</p>

這個女人的身分，她絕對不會錯認</p>

“不可以！”冬昀失聲大叫</p>

“什麽事不可以？”雷天羿松開臂彎，垂眸看著她</p>

冬昀一把攥住他的領口，蒼白著臉吼道：“不可以殺她！聽到沒有？就算你再氣她、惱她，甚至恨她，她還是你娘，絕對不能殺了她……”</p>

“她不是！”雷天羿對妻子不再有一絲懷疑，他相信她是站在自己這邊的</p>

“不是什麽？”冬昀的腦子還沒轉過來</p>

他的口氣中含著鄙夷和恨意“她不是我的生母”</p>

聞言，冬昀不禁張大嘴，滿臉驚愕</p>

雷天羿嘆氣，終於可以說出這個深藏在心中多年的身世之謎“其實我是小妾所生的庶子，並不是她親生的”</p>

“不是……親生的？”冬昀嘴巴一開一合，直到找回聲音“原來你們不是親生母子……”</p>

他哼笑一聲“依她堂堂公主的身分，豈能容許自己的駙馬納妾？我爹只好把鐘愛的女子偷偷養在外頭，結果還是被她發現了那時我的生母正好有了身孕，她居然私下串通太醫，對外宣稱有喜，等到臨盆那一天，就派人把剛出生的我搶去，假裝是自己生下的……”</p>

冬昀努力消化聽到的訊息“那你的生母呢？”</p>

“被那個女人藏起來了我爹在萬念俱灰之下，最後服毒自盡，他可以用死亡來逃避，我卻不能就在我五歲那一年，那個女人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告訴我，我不過是妾生的庶子，身上沒有一滴皇家尊貴的血緣，有的只是卑微、低賤，還故作好心的讓我和生母見上一面，然後滿臉笑意地欣賞母子被迫分離的場面，為的就是要警告我，若是敢不聽話，她就會殺了我的生母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打聽生母被藏在哪裏，說不定已經死了……”</p>

“她還活著！”冬均月兌口而出</p>

雷天羿不禁疑惑“你怎會如此肯定？”</p>

“我可以感覺到她還在人世……”冬昀已經透過他，隱隱約約地連結到對方的靈魂，不過無法確定身在何處</p>

這個回答令雷天羿有些哭笑不得</p>

她旋即又一臉嚴肅“我明白相公心裏有多痛苦，加上又失去咱們的孩子，更容易讓人失去理智，可是相公千萬不要沖動，不要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來……就算她不是相公的生母，可在輩分上，相公依舊要喊她一聲母親弒母是重罪，天理不容，不管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還是往後幾輩子，都得背負起這筆債，一直到還清為止；何況她還是長公主，皇上絕對不會饒過相公的，不值得，真的不值得這麽做！”</p>

一定不能讓它發生……她非阻止不可！</p>

“只要我的生母在她手上，我就不可能跟她做個了斷”雷天羿承認他不止一次動過殺人的念頭，但他目前還不能殺了她</p>

冬昀看著他“如果相公的生母已經不在她手上，相公就會殺了她？”</p>

雷天弈不說話</p>

“相公要冷靜……”</p>

“我很冷靜”</p>

“不，你一點都不冷靜！”冬昀還是接收到同樣的訊息，並沒有任何改變</p>

“你真的會殺了她，因為我可以“看到”……”</p>

“看到？你看到什麽？”他這才聽出一絲異狀</p>

她瞬也不瞬地望著面前的男人“我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事，好比某個人的前世今生……其實並不是用人的肉眼“看到”，而是畫面直接出現在我的腦子裏，就好像親眼所見……”</p>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雷天羿皺起眉頭，用古怪的眼神瞪著妻子</p>

冬昀決定保留一部分的事實——關於她並不是原本的何錦娘一事當初她看到錦娘的家書，知道她的娘家姓何，心想還真是巧，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似的</p>

於是她只把自己的特殊能力告訴他——</p>

“那天我投水自盡，本應該溺死才對，可是卻很幸運地活過來，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可以“看到”一些奇奇怪怪而且令人難以理解的東西”她一面解釋，一面觀察丈夫的反應</p>

“相公還記不記得王氏的婆母被她害死的事？其實我並不是故意要騙你的，而是怕說出來也沒人相信我之所以會知道，就是因為王氏的婆母跟我連結上，讓我“看到”她是如何被虐待致死……”</p>

雷天羿立刻反駁“既然王氏的婆母已經死了，又如何能告訴你？”</p>

“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是靈魂……我的意思是說，她的三魂七魄還在她將當時情形傳達給我，不是用眼睛，”冬昀發現這真的很難跟古人解釋“那些畫面就自然出現在我的腦海中”</p>

“夠了！”雷天羿斥道</p>

“相公一定要相信我……”</p>

他握住妻子的肩頭，更加自責“你只是剛失去孩子，受到的打擊太大，才會胡言亂語你先把身子調養好，什麽都不要去想”</p>

他果然不相信！雖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但冬昀還是希望能夠說服他</p>

她急切地嚷：“我說的都是真的！我——”</p>

“好了，不要再說了！”雷天羿扶她躺下來，口氣裏多了抹強硬“你好好睡一覺，晚一點我再把昭兒抱過來陪你，有昭兒在身邊，相信你的心情會好一點”</p>

冬昀抓著他的手腕“相公先答應我，絕不會殺了婆母！”</p>

“……好，我答應你”雷天羿勉為其難地說</p>

無論他說的是不是真話，冬昀都會想盡辦法阻止</p>

雷天羿見她閉上眼，臉上掠過一抹殺氣他暫時還不會要了那個女人的命，但是她害死他的親生骨肉，這筆帳遲早要算</p>

雖然雷天羿已經不用再假裝對妻子冷淡，夫妻也不用再繼續分房睡，他還是沒有馬上搬回瀟湘院</p>

畢竟妻子才剛小產，身子還很虛弱，他決定過一陣子再說</p>

他讓楊氏每天抱著昭兒過來，希望藉由兒子來撫慰妻子的悲傷而有了兒子的陪伴，再配合湯藥，經過半個多月的調養，冬昀的氣色總算漸漸恢覆</p>

這天晌午，冬昀坐在床上哄著兒子睡覺，驀然之間，淚水就這麽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p>

楊氏見狀，嚇了一大跳“夫人怎麽了？”</p>

“我……只是突然很想哭……”她的淚水愈掉愈多</p>

“唉！憋了這麽久，夫人早該大哭一場了，這會兒哭出來就好……”同樣身為人母，楊氏能夠明白這種心情</p>

冬昀啜泣了聲，怕吵醒兒子，便將兒子交給楊氏，讓她抱回小跨院</p>

待楊氏走後，她才用手掩住臉孔，痛哭失聲</p>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淚水都流幹了，她才把雙手放下</p>

“夫人擦把臉吧”桂花不知何時進了房，擰了條面巾給她</p>

她接了過來，將濕面巾覆在臉上</p>

“我“看到”了……本來這一胎會是個女兒……”原本沒有感到特別悲傷，只覺得對不起死去的孩子，可直到剛剛連結上，她的情緒就整個爆發出來</p>

別花幫她倒了杯茶水</p>

“她來跟我道別……”冬昀吸了吸氣說“還說這一切都是註定好的，要我別難過……將來還會有別的孩子……”</p>

“夫人喝口水”桂花將杯子遞上</p>

冬昀連喝了好幾口，情緒才慢慢平覆“我已經告訴相公，我可以“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不過相公說什麽都不肯相信”</p>

“爺當然不相信，這還用說嗎？”桂花口氣雖然不太好，但卻很真誠“夫人還是別跟其它人提起，免得大家以為夫人瘋了”</p>

除非必要，她當然不會到處宣傳，就因為是夫妻，她才不想再隱瞞下去，這也是為了阻止不幸的事發生</p>

“我知道”冬昀笑睇著婢女</p>

別花哼了哼“在春蘭面前更要註意”</p>

“嗯”她眼底的笑意更深</p>

“夫人在笑什麽？”桂花沒好氣地問</p>

冬昀搖了搖頭“沒什麽”看來她當初沒有幫錯人，至少身邊還有一個人可以信任</p>

這時，外頭的門扉傳來“呀”的一聲，似乎有人進來了，桂花立刻警覺地走出內房，到外頭查看</p>

“爺來了！”</p>

“夫人在休息？”雷天羿問</p>

冬昀聽到外頭的動靜，連忙揚聲“相公！”</p>

雷天羿很快地走進內房，問道：“今天好些了嗎？”</p>

“已經好多了”冬昀回道</p>

見她雙眼紅腫，他眉頭皺了起來“你方才哭過了？”</p>

“因為我想到女兒真的走了，就忍不住……”</p>

他一臉愕然“女兒？你怎會知道是女兒？”</p>

“因為我“看到”——”才說到這兒，冬昀就見到他比了個手勢，要她先別說話</p>

雷天羿朝婢女瞥了一眼“你先下去”</p>

“是”桂花說完便退下了</p>

待房內只剩下夫妻倆，才能安心談話</p>

“我真的可以“看到”，我“看到”這一胎是個女兒，只可惜沒能保住她”</p>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祝福這個孩子投胎到一個好人家</p>

雷天羿只當妻子是悲傷過度，才會想象失去的是個女兒</p>

冬昀見他似乎還是不信，試著再說服一次“關於那天跟你說的事，全都是真的，我真的可以……”</p>

“別再說了！”雷天羿喝道</p>

她不禁一臉挫敗，只好退而求其次“好，我也不勉強你相信，只要記住你親口承諾過，絕對不會殺了婆母”</p>

雷天羿轉開話題“想吃什麽嗎？我讓廚子準備”</p>

“我不餓！”冬昀突然對他大吼</p>

“我已經讓廚子燉些補品，你要全部吃掉”他自顧自地說</p>

“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她不打算讓他蒙混過去</p>

雷天羿見妻子不肯退讓，最後才吐出幾個字</p>

“我不會殺她”</p>

冬昀又道：“你要對天發誓！”</p>

“好，我對天發誓，絕不會殺了她！”雷天羿不在乎違背誓言，就算會下十八層地獄也在所不惜</p>

聽他這麽說，冬昀縱使不安，也只能選擇相信</p>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